再媒介化视域下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建构与传播研究
2021-11-30赵岚刘家肇
赵岚 刘家肇
[摘要]文化身份问题是中国少数民族文化研究的重要内容。全球化与现代化的快速发展使得文化身份的语义不断地经历嬗变与转化。在此语境下,当代中国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建构不可避免地面临两难境地,即内在身份建构场域与外在身份建构情境的割裂与对立。再媒介化既广泛存在网络游戏、VR影视等视听文本,为界定族群文化身份提供考察视角;又深耕于影像文本,借助文化还原、情境建构等动态化视觉体验,为建构族群文化身份提供影像凭证。在再媒介化与族群文化身份的互动中,族群得以深度阐释其文化身份建构与传播的过程,并期待再媒介化理性发挥媒介的建构优势与传播使命,促进当代中国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合理建构。
[关键词]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再媒介化;视听演绎;影像深描
中图分类号:C95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9391(2021)07-0068-07
进入全球化时代,在媒介技术持续革新的背景下空间圈层、时间变量与文化身份的现实互动愈加频繁,某一环境内外“我们是谁”以及“他们是谁”等问题的答案趋于清晰并被逐渐建构。少数民族文化身份以其连续性、统一性、多样性特点为基础,联动他者认知与主体意识,缓解其在原生媒介建构背景下的断裂症状。在此基础之上,深化当代中国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建构议题,以期在消除当代中国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外部考察与内部范式割裂界线的同时,生成文化身份整体性叙事的认知前景。
一、空间矛盾与身份割裂: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建构困境
所谓“少数民族文化身份”,是指民族主体的身份意识与归属感。拉雷恩(Larrain,J.)基于历史观对文化身份作出解释,即“文化身份像一切历史性事物一样,经历着不断的变化,它是我们对我们被定位的不同方式的称呼。”[1]阿兹尔·阿兹莫(AzizAI-Azmeh)认为文化身份“是持续不断的自我身份,并且是和其他历史主体有所不同的重要因素。”[2]学者李立以居住着嘉绒藏族族民的若村作为研究对象,就“捕鱼——放生”这一习惯厘清文化身份的含义,即“包裹于物质外衣差异下的‘我们和‘他们(你们)最难达成一致的信仰观念”[3]96,以及族群对自己民族文化与信仰合法性的执着捍卫。将以上几位学者的研究作为基础,可以提炼出“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基本概念:他人对某一少数民族在社会、族群中的角色、地位的界定;以及少数民族自己由内而外形成的“我是谁”的意识,及确定其自我归属的判断依据。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建立在自我与他人交往的基础上,将宗教、语言、习俗等文化元素定格为族群文化身份的证书与标识。比如朝圣者借助朝圣阐释其文化身份建构的标志与元素,将其信仰作为自我文化身份的镜像表达,勾勒出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记忆画卷。
然而,现代化与全球化行进的加速度冲击着传统文化的稳定发展。首先,世界文明多元化深刻影响全球的每一个空间,多元文化涌入族群文化环境致使其被迫开放,族群的文化空间不得已被异文化的他者性和自我意识的本体性所拉扯,在后现代环境影响下未能保持连贯性与整体性。族群空间被过度开发,少数民族文化气息被现代化气息所覆盖,传统文化的空间因被迫缩小而面临着这样一个困境,即可能丧失空间建构的基础力量。例如傣族,其民族原始空间逐渐缩小,取而代之的是商业化引起的空间布局重构,原本一体化的族群空间被现代化浪潮切割成不同的空间板块,如勐景、瑞丽等地的傣族村寨充斥着现代化的艺术品味,少数民族因此遭遇着前所未有的空间矛盾。
其次,霍米·芭芭(Homi K·Bhabha)曾指出,正确理解“地域感”变换下的文化同感与文化冲突,需结合“未标记的”真实起源或前文本。然则,受制于全球化背景下的时空分割,当代中国少数民族族裔自我意识与身份意识的原初完整性与统一性受到侵蚀,很多缺乏成熟、完备文化身份体系的少数民族被全球化浪潮冲击得支离破碎。族群无论是维持其传统文化身份,抑或是融入多元文化环境改造其文化身份,其文化身份的安全感与存在感均会受到负面影响。以若村嘉绒藏族为例,其仪式空间、信仰形式等具有回归性质的文化中介,因现代化文明的侵入而跳跃于传统和现代之间,如象征同心聚合的“闷珍古汝”大白石等文化元素,均因文化记忆的缺失而趋于消逝。在势不可挡、无可逆转的全球化与现代化背景下,时代所牵引的“文化变迁”掠夺着族群的身份,切割着他们的自我形象,使得族群文化身份“二重化紊乱”[3]81。
于是,少数民族文化身份愈发渴求富于文化建设性的建构时空,并不断寻求建构载体实现形式重构与功能转译的可能性,企图借助媒介日益膨胀的高维特性探索少数民族多元的文化语境与身份场域。媒介力量的不断放大,可以激活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建构与传播的全新见解,在推动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建构领域扩张的同时催化其建构语境的改变,以此为基础产生一个全新的研究视角,探讨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建构与传播。
二、意识变迁与立场调适: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再媒介化建构
(一)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再媒介化建构历程:复原、变迁与重建
媒介与媒介间的再媒介化恰逢其时迎合了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建构需求。杰伊·戴维波特(Jay David Bolter)和理查德·格鲁斯(Richard Grusin)于2000年在其著作《再媒介化:理解新媒介》中对“再媒介化”下了定义,两位学者认为“再媒介化是一种双重修复逻辑,消解传统媒介文化对媒介既想扩大又想抹去调解痕迹的断裂性趋势,并强化媒介的延续性。”[4]5丹麦学者克劳斯·布鲁恩·延森(Klaus Bruhn Jensen)也对再媒介化作出解释,“新媒介从旧媒介中获得部分的形式和内容,偶尔继承后者中一种具体的理论特征和意识形态特征,并以独特方式塑造出崭新的意识和文化。”[5]90簡单来说,再媒介化是指一种媒介对另一种媒介的再现,它强调着媒介间形式、意识、内容的渗透,以其交互性、可转译性、嬗变性的特点促使传统媒介与新媒介进行互动,使得传统媒介在存在基础上实现在另一种视角下的延续。再媒介化以“延伸”的丰富性与合理性为目的,在被附着后媒体、全球化、大数据等特征的当下为我们提供重新审视和定位当代中国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观念和方法,折射出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建构图景。
在历史早期,部分少数民族存在文字未成形、语言不流通的情况,口传机制、服饰造型等原生媒介便成为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研究与历史遗产记录传承的重要路径。正如学者庄孔韶所言,“人类的历史遗产由其家族的、亲友的、族群的成员,以其口传的、记录的、文献的方式传递着,当世的人因受其影响而从他们的往昔寻找定位。”[6]例如侗族,在1958年以前习惯于口述耳听的文化传承方式。虽然这种方式还原少数民族文化交流的场景,但是与侗族文化身份息息相关的工艺、侗戏、舞蹈、音乐等文化元素的存续却因此受限于物理环境,间接弱化侗族文化身份的塑造力。因而族群文化身份在原初媒介的建构基础上,继续寻找合适的建构视角与建构方式,以实现克劳斯·布鲁恩·延森所期待的“人类对可能世界与现实世界在更大程度上想象的丰富与满足”[5]7的目标。
新时期以来,全球化、现代化发展使得文化多元化带来的时代紧迫性激活了族群文化身份建构的多样需求。族群文化是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方向舵,诚如侗戏起着界定与规划侗族文化身份的作用。吴定国等诸多学者考虑到这种情况,对一批优秀侗戏剧目进行创作和改编,并在此基础上将个别剧目发展为影视作品,以期侗戏可以在传承方式上推陈出新。例如侗族侗戏《梁祝姻缘》《珠郎娘美》等,就通过媒介形式的变迁经历文本形态的变化,在后者继承前者内容的基础上通过再媒介化塑造出崭新的文化表达方式。侗戏文本视听化以相对丰富的视听形式游移于民族文化的叙事空间中,展现出侗族民族文化空间的肌理,为文化身份的建构张力作出铺垫。其中,需要指出的是,文化身份建构始终孜孜以求其内在含义与外在表征对感官知觉的阐述。因此,为实现文化身份可塑性潜力的标榜,承载文化的多种媒介之间需走向渗透与再现,以便实现媒介关系界定壁垒在新维度中的消解。
进入21世纪,数字技术的发展成功激活媒介的高维性质,媒介活力日益高涨,媒介间的渗透进一步深化,再媒介化填充着媒介发展的空白期,媒介载体形式及性能在过去达到发展临界点的情况得以适度纠偏。笔者意在借助媒介间相对高维的互动来阐述文化身份建构的动力,促使少数民族族群对“本”“异”“我”“他”身份意识作出“有机整体性”考察。例如,大型口述历史纪录片《马尔康嘉绒民居》将部分影视资料穿插于纪录片中,对嘉绒藏族的“土司制度”加以叙述。该纪录片将两种媒介互相渗透以实现形式与内容的互动与继承,即实现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杂交能量”[7]82作用下媒介存续对立的梯度消解,并进一步引导精神活动、仪式场域等文化身份记忆因素的“拓荒”与探讨。人类学片《最后的山神》展示着中国鄂伦春族最后一位萨满孟金福与其妻子在大兴安岭深林中的生活,重点呈现孟金福夫妇对天地万物与自然生灵的虔诚信仰与敬畏。影片以树上刻画的山神图像渗透影视形式,赋予影视形式以装置媒介的作用。其过程以再媒介化为基础,呈现出装置媒介由文本取向到意义取向的理念变迁,创新当代中国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在新历史语境下的建构方式,实现文化身份多种建构方式的同时在场。
(二)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再媒介化建构策略:重置、赋权与移情
由于少数民族地区文化边界和地理条件的特殊性,世代生息于此的少数民族不得不在社会变迁中对自己民族文化归属的心理尺度进行把握。“当代中国仍处在变革强烈的工业化和城镇化进程当中”[8],故而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建构语境强调其需要重置的必要性。比方说傣族舞蹈诗《行走的贝叶》,意在以心境、梦境、画境为核心线索展示傣族人民在全球化背景下对幸福生活的向往。该舞蹈诗结合傣族经典的贝叶文化、婚恋文化、民风民俗等特色文化,注重对本民族精神文化的多层次建设,并于2019年8月29日晚于云南艺术学院实验剧场上演后,被报道于“学习强国”云南学习平台。《行走的贝叶》挖掘文本间的互文潜能,建构不同形态文本之间的联系与对话,从面对面交流到跨空间的网状互动,以信息的容量与内容为基本单元奠定语境生成的结构模式。
“媒介是一类特殊资源,拓展着不同的行为语境下人类的身体”[4]65,媒介以具象载体赋权抽象感知,一步步延伸感官,使得受众情感呈现于多样媒介形式表述中,勾勒出少数民族文化符号的丰满形态。侗戏《珠郎娘美》将人类的感官体验投射在戏曲表现媒介的更替过程中。最初《珠郎娘美》以口口相传与文字记录作为传承方式;在1958年和1959年,贵州文化局等相关单位组成工作组对《珠郎娘美》加以艺术加工,改编成黔剧《秦娘美》在舞台上上映;随后,在1960年上海电影制片廠将黔剧《秦娘美》改编成电影并在全国上映,通过影视艺术手法对侗族文化进行文本重塑与再现。侗族侗戏传承方式的变迁阐释其文化身份的再媒介化建构过程,为侗戏文本营造出视觉、听觉、视听结合逐步进化的层次感,使得原有媒介通过突破自我的设限逐渐与人类感官体验相契合,展现出侗族文化身份记忆建构与感知描摹的深层次关系。
除此之外,再媒介化创造出传受关系、视听体验与形象建构的艺术空间,呈递出族群文化身份对媒介审美知觉的考量,受众得以借助媒介审美功能移情于族群文化身份的设计与修饰。以网络游戏为例,游戏通常将操作页面作为媒介叙事的承载页面,通过两种媒介视角的囊括,建构感知实现受众的共情与代入。例如改编自《尼山萨满传》的节奏音游《尼山萨满》,讲述的是一位名为尼山的女萨满为孩童找回灵魂的故事。游戏借助轻度叙事强调少数民族文化保护与传承的形式意义;采用满族文化与游戏的交融手法,将玩家主观意识代入尼山角色,降除妖灵、克服困难、展开冒险;《尼山萨满》以皮影戏、萨满音乐、剪纸美术等元素激起玩家的审美共鸣,形成玩家与游戏的心理锁定,通过游戏的猎奇叙事将少数民族文化的民族特质扩大。于此,民族的记忆魅力、文化底蕴、精神空间的有机关系得以建立。
(三)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再媒介化建构特点:嬗变、分裂与迁移
背景与诉求的多样化与复杂性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建构的单一性与同质性,文化身份因此具有多元的建构方式与建构策略。得益于再媒介化的调适与实践,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建构经历着语境、感官、审美的策略探究,并且专注于媒介形式、话语权利、建构场域的创设与研究。
正是基于媒介超越体验维度、联动族群时空、升级展示方式的认知,少数民族在处理他者与主体对其文化身份主动或被动建构的相关问题时,已经着意思考媒介的嬗变历程。如贵州侗戏作品《珠郎娘美》,由梁少华根据侗族青年男女珠郎与娘美的爱情故事以及民间叙事诗歌改编成侗戏剧本,在1960年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成黔剧艺术片上映,后于2016年以舞台剧形式在贵州民族大学上演。侗族文化身份的建构显然已经开始尝试跳脱出语言、文字、绘画、服饰等充满本位意义的媒介领域,并逐渐推介和实践文化身份的再媒介化建构方法,通过诗歌与剧本在舞台剧中的再现实现新、旧媒体间媒介机制的存续发展,扩张民族记忆的书写领域。
在“媒介嬗变”的基础意义上,原先以少数民族主观立场为主导的话语权发生相应转变,即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建构的话语权不再身居主位,而是与处于文化他者地位的话语主体进行合作,共同参与民族文化的展示与传播。SLG网络策略游戏《三国志》为少数民族提供打破话语权利边界的契机,网络游戏通过对游戏人物的设置实现着羌族服饰媒介的再媒介化,即服饰媒介在网络游戏中的再现,呈现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建构话语的多中心格局。羌族可通过游戏诉说本民族服饰文化特色对其身份的建构作用,玩家可通过游戏表达对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审视,二者合力阐释羌族等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建构话语权的分裂与激活。
不同时代,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建构场域呈现不同的理念与诉求。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认为,“场的作用一方面通过与全部或部分介入到场中的人的冲突实现,可能性空间通过实施‘引力或‘斥力的若干个体实现”[9],即场域的力量实现“引力”与“斥力”的作用,正如少数民族文化的物理场域或虚拟场域实践对文化身份的作用。电影《尔玛的婚礼》展现羌族新人举行婚礼的文化习俗,通过环境复制与在场延伸扩展族群文化身份的建构场域。“婚礼需释比口诵经文并为新人做开坛仪式”[10],这一族群习俗的流传在今天依托于影像重构实现再媒介化过程下的视觉意向表达。影片通过对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建构场域的复制,以及对其视听符码的拓展,形成建构媒介关系的网络,引起族群文化形态的建构共鸣,继而建构当代中国民族文化共同体。
三、模式突围与时空共享: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再媒介化建构的传播
(一)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再媒介化建构的传播策略:交互、变革与拓展
新技术背景下媒介形态迭代出新,正是因为不断革新的媒介技术对再媒介化理念加以对接与延伸,族群文化身份建构后的传播得以从传统传播方式的窠臼中挣扎出来,跨越不同的物质载体与感官形态,赋值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建构与传播,实现弥补性、交互性、仪式性优势潜能的价值转换,并且进一步回答“如何表述与传播”等族群文化身份建构的基本问题。继而以传播渠道、传播技术、传播空间为维度,在当代中国少数民族主体与他者之间搭建起一座传递声音的平台。
如《尼山萨满》《梦幻西游》等诸多携带族群文化身份意象的网络游戏,深谙文化身份再媒介化建构后传播渠道的价值,因此注重以游戏媒介形式渗透于少数民族文化元素所附着的传统媒介中,通过两种或两种以上的媒介功能的穿插与互动,使得民族文化实现游戏化再现。当玩家通过少数民族文化游戏实现赛博空间的群体聚集并积累至高度的焦点关注与情感的互动共享时,互动仪式会在此基础上促使族群文化与再媒介化相适应,并将族群、游戏两者对文化身份的书写方式加以交织,继而作为族群文化身份传播体系情感化建构的有益尝试。
《我到新疆去》是“中国第一部以360°全景‘3D+VR技术为基础拍摄制作的新疆题材系列纪录集”[11],影片通过考察本体意义与态度输出展示着族群文化身份以传播技术为要义的传播策略。在虚拟技术对电影的再媒介化过程中,一是遵循将影视视听效果作为基础的基本原则,并辅以高科技媒介元素的填充,进而弱化现场、介入影视、叠加3D技术。二是附加VR影视包含的多种可感符号,通过文化符码的可视性摄取、场景设计的全方位导入、民族符号的可闻性塑造,营造出使人感官沉浸过渡至心理沉浸的环境氛围。三是充分利用“VR+影视”的话题性,推动影片“VR”与“影视”双重视点的动态建构,力图超越文本本身将其升级为互联网再媒介化背景下话题讨论的另一个故事文本,促使人们在VR影视技术下对新疆少数民族文化记忆、文化身份进行寻找与定位。
除传播渠道、传播技术的基础性作用外,族群文化身份再媒介化建构与传播的又一策略是传播空间的再媒介化拓展。例如侗戏《珠郎娘美》由人际传播的原生空间,进入到后来基于承载媒介作出改变的舞台空间,再到侗戏《珠郎娘美》以名为《秦娘美》的文本进入到视听元素能量强劲释放的影视空间。其过程以《珠郎娘美》文本的再媒介化过程呈现出空间的连续性建构,再媒介化以一种媒介在另一种媒介中的再现丰富新媒介的场景层次,以媒介个体独特性丰富再媒介化的“场景幻想性”,有效缓解建筑空间因时空局限导致的断裂性。
(二)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再媒介化建构的传播特点:互馈、共鸣与优化
再媒介化介入族群文化身份,其相应过程具有鲜明的作用指向,不但使得新时代族群文化身份的建构与传播禀赋实践方式的多样化特征,同时为族群文化身份的建构与传播提供新的研究方法与研究视角。在“再媒介化”的影响之下,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尝试消解传统意义上的表现模式与传播方式,展现“再媒介化”情景中民族文化身份基于传播模式、传播效果、传播范围三个角度的解释力与能动性。
新疆广电网络天云山VR工作室拍摄的大型VR旅游纪录片《我到新疆去》,通过VR虚拟技术实现对电影的再媒介化,新疆少数民族族群借助其生态空间的主体身份成为了导演视角下影视内容的编写者。VR技术以其沉浸感书写受众作为第一视角的主观感受,指向族群文化身份基于主体与他者的两种建构视角的定位与解读。在影视VR化转向的影响之下,《我到新疆去》传/受立场的传播壁垒得以一定程度消解,传播模式复盘差异视角的沟通属性,其传播效果也相应呈现出麦奎尔(Denis McQuail)效果内在性质角度下的“层次深化特征”[12]。纪录片《我到新疆去》的文本表现形式,随着再媒介化编码的主观性发生改变,以其呈现出的时代特色与“可修正”[13]的影视形态阐释影片的艺术需要,借此推动人物关系的復杂设计、情节推进的冲突设置、民族意蕴元素的潜在表达,继而实现基于本真表征的艺术发展与文化表达。
除此之外,基于心理代入的感官沉浸不断诉诸着“再媒介化”的时间演进与空间移动的瞬时性,建立一种实时的切入感。传者、受者不再以固定的身份出现在传播过程中,他们彼此之间形成互动,构成传、受之间的镜像对照。影片以360°全景环绕的传播风格捕捉受众心理,从而借助族群文化身份的建构形成参与其中的共情感应。再媒介化介入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建构的传播活动还有一个重要特征,即传播范围的视域延伸。例如封面传媒旗下的核心产品《封面新闻》客户端,致力于全面发展短视频传播,注重受众观感体验。其“青蕉社区”板块对云南傣族舞蹈的展示,以互联网为基础利用软件平台对舞蹈视听文本施以再媒介化。通过新、旧媒介对信息传播内容及方式进行再媒介化建置,使得傣族文化元素的信息容量得以从平面化走向立体化,实现多媒介作用下1+1>3的传播效果。
四、结语:存续关联与理性思辨
当代中国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建构与传播期待多元建构的全球化环境,并理解建立在高度理性、包容性基础之上的差异性立场。概而言之,当代中国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在“再媒介化”语境下的建构与传播,消解了地理属性的边缘性及异文化属性带来的身份疏离感,规避过去对族群的异化理解与认知偏差。借助媒介效能、传受行为、建构主体的经验支点,少数民族文化身份消除族群物理场域界标的存在,给予客体以相应的逻辑经验来建构族群文化身份。继而通过主观意识与再媒介化对观者视野做出主、客观视角的互动,助力于审美目的在再媒介化语境中基于视听、形式、心理等视点的逐渐丰满,促进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的界定与建构。
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基于再媒介化的整合作用与媒介效能的转换结果,既可以针对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的实体作用形塑更新的建构方式,也可以通过其媒介优势为文化身份带来多元化、全面化的建构影响。如今,少数民族文化身份破除将其民族文化归属于本民族圈内的情况,不仅当地人拥有民族文化书写的能力,其本体以外的他者也同样具备民族文化认知与建构的能力。然而,随着再媒介化的发展,族群内在身份“内卷化”与同质化倾向会改变民族话语权利,间接影响少数民族族群对自我的界定,导致文化身份本体性如“移动的宴席”[3]132一般充满动感与席卷感。同时再媒介化对外在文化身份的建构略微倾向于片段化与不连贯的后现代化趋势,少数民族外在文化身份的文化内涵、信仰范式等秩序性解释不免会出现偏差,促使族群文化身份处于无序性状态,继而产生身份焦虑。正如民族文化给了网络游戏丰富的设计资源,网络游戏给了民族文化视觉审美的变现途径。在网络游戏对少数民族文化身份进行再媒介化建构与传播的同时,游戏的虚拟空间会带给民族文化娱乐性的强驻留,致使游戏娱乐性比重大于民族文化身份本体性特征的比重,间接导致族群文化身份系统的错位与紊乱。
萨诺夫(David Sarnoff)将军在演说中曾说“我们很容易把技术工具作为那些使用者所犯罪孽的替罪羊,现代化科学的产品本身无所谓好坏,决定它们价值的是他们的使用方式。”[7]37因此,基于媒介与使用者两种角度,可以衍生族群文化身份建构与传播的合理动因与参考范式。即注意媒介使用规范并契合族群文化身份表征,结合族群自救意识引导主、客体文化地位的相互尊重。消解族群外在文化身份与内在文化身份之间的边界以及文化身份与媒介载体之间的壁垒,是少数民族文化研究的重要课题之一,有助于减少再媒介化前提下媒介使用的非理性与不规范的情况,继而引导族群文化身份的合理建构,塑造出绿色的传播环境,促进当代中国少数民族文化身份建构与传播的多样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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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0-07-10 责任编辑:王 珏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视觉人类学视域下的当代中国少数民族影像民族志研究”(17XMZ023)、
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彝族文化研究中心项目“影像传播视域下彝族文化审美形态的嬗变研究”(YZWH1417)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赵岚(1977-),四川师范大学影视与传媒学院,教授,研究方向:影视文化传播。四川 成都 610068
刘家肇(1994-),成都理工大学传播科学与艺术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影视文化传播。四川 成都 61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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