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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空间:再论中国新闻学的本土化问题 *

2021-11-30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新闻学传播学世界

■ 刘 洁 高 坤

一、“新闻学在中国”:中国新闻学的世界地理图景

新闻活动、新闻事业和新闻思想在中国本土历史悠远,但是,具有相对完整知识体系和学科建构的现代新闻学并非中国本土自产,中国近现代新闻传播活动多次受到西方社会思想、新闻实践和新闻理论影响。中国新闻学在世界格局中,不在世界之外。中国版图之外的世界图景深刻影响了中国新闻学,离开世界看中国新闻学是思想方法和观察视野的缺陷。

近现代中国新闻学经历了四次大的输入和地理上的迁徙,世界重要的新闻思想在中国大地轮番上场,在这片腹地旷阔的场地上留下了学术丰碑或残片。

第一阶段:20世纪20年代,以新闻学三个奠基人徐宝璜、邵飘萍和戈公振及其作品为标志,主要受到美国、英国和日本新闻学的影响,这一时期基本奠定了中国新闻学的学科框架,开启了中国新闻学教育。

从《查世俗每月统记传》《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等西方传教士办的报纸开始,近现代报纸在中国出现,从东南亚到沿海城市再到内地部分城市,逐步向中国纵深扩散。新闻学从“西洋”和“东洋”而来,“几乎与中国近代新闻事业的发展同步,中国的新闻学术研究也是从西方传入的。从19世纪上半叶开始,中国早期的报业活动家只是进行了非自觉的、随笔式的新闻学理研究,直到1903年,日本松本君平的著作《新闻学》由上海商务印书馆翻译出版,1913年,美国休曼(Shuman)的《实用新闻学》有了中译本,中国人才开始知道新闻也有‘学’。”①

中国的新闻教育起于1920年上海圣约翰大学的报学系,该校由美国圣公会上海主教施约瑟(Samuel Isaac Joseph Schereschewsky)创办,是在中国兴办时间最长的教会学校,报学系“聘请密勒氏评论报主笔毕德生(D.Paltterson)兼任老师”,“圣约翰大学新闻学系的课程,与当时美国大学新闻学系的课程大致相同。”②

“1921年11月,英国《泰晤士报》主人北岩爵士(Lord Northcliffe)来华访问。1921年12月上旬,美国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院长、世界报界大会会长威廉博士(Dr.Walter Williams)来华游历。1921年12月下旬,美国新闻学家、曾任美国新闻纸出版界协会会长的格拉士(Mr.Frank P.Glass)与美国《太阳报》(Daily Sun)主笔施密斯(Mr.Williams J.Smith)一同来华。1922年5月、1922年11月,美国新闻家、《泰晤士报》纽约记者麦高森(Mr.Issac F.Marcosson)与美国新闻家、联合通讯社社长诺彝斯(Mr.Frank B.Noyes)分别来华。”③这些当时世界新闻界和新闻学界大家名人来华,直接影响了后来中国新闻教育机构的集中出现。

这一历史时期的学术界代表人物与西方或者受西方影响的日本有多方联系,有的有求学或者游历的经历。徐宝璜考取官费留美,在密歇根大学学习经济学和新闻学,系统地受过美国新闻学教育。邵飘萍曾因反对袁世凯遭迫害,暂避日本,在日本法政大学学习法律政治,组织了“东京新闻社”。任白涛就读于早稻田大学,在日本新闻学会听课。戈公振曾出访法国、瑞士、德国、意大利、英国等,曾到美国、日本考察新闻事业,对西方新闻业和新闻学有较全面了解,他翻译出版了美国人开乐凯(Fower Nathaniel Clark,Jr.)的《新闻学撮要》(1925年),曾访问苏联,并在苏联生活3年。黄天鹏曾留学日本,在新闻研究所学习,又转入早稻田大学新闻系,曾游历苏联、朝鲜、蒙古等国。

中国新闻学诞生伊始就打上了西方烙印,或者说,源于西方的现代报业在中国的发展和西方新闻学共同催生了中国新闻学。

第二阶段:20世纪40年代,中国共产党在延安通过党报改革总结凝练了党的新闻思想,形成了中国共产党党报理论的核心内容。

延安《解放日报》改版和整风期间中国共产党领导人和新闻工作领导关于新闻宣传工作的一系列重要论述,主要包括毛泽东的《对晋绥日报编辑人员的谈话》、刘少奇的《对华北记者团的讲话》和陆定一的《我们对于新闻学的基本观点》等,这些论述主要针对当时新闻宣传工作教条地接受共产国际和苏联影响,脱离中国现实和党的工作实际的现象,以及受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唯心主义新闻思想影响的“有闻必录”等现象。通过这些重要文献以及党的宣传工作实践,中国共产党第一次系统确立了自己的新闻理论体系,明确了中国共产党新闻工作的职责、指导思想和基本原则等,直到今天,其核心精神和内容依然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闻工作的重要遵循。

延安虽是西北小城,但作为中国共产党核心根据地有着非同寻常的地理意义。延安吸引了全国各地的进步人士特别是进步青年,据不完全统计,抗战时期前往延安的青年至少有3万余人,同时吸引了诸多外国记者。虽地处西北闭塞一隅,但这个时期的延安与共产国际、西方主要媒体、中国国内各方面保持着密切关联,具有国际化背景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员聚集延安,直接改变了它的空间属性,使之具有与它自然地理不同的开放性和国际性。

中国共产党新闻学理论体系在延安的确立不是封闭的产物,其创立是中国共产党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框架内,紧密结合当时中国和共产党工作实际在新闻学领域的理论创造。在建党不长的时期内,中国共产党就展现了其在新闻理论上的创造性和前瞻性。

第三阶段:20世纪50年代,中国大陆全面“以俄为师”,中国新闻媒介从指导思想、组织框架到业务照搬苏联模式,形塑了一段时期内中国新闻学的基本样貌。

“从1954年到1955年,中苏新闻界多次互访,向苏联学习的活动达到高潮。”④“1954年赴苏访问《真理报》代表团(由《人民日报》和其他报社派员组成),访问《塔斯社》代表团(由新华社派员组成),访问全苏广播系统代表团(由广播事业局派员组成),系统考察了相关的真理报、塔斯社等新闻单位,回国后分别整理出版了《真理报的工作经验》《塔斯社工作经验》《苏联广播经验》,以后又根据苏联报刊工作代表团访华所作报告编成《苏联报刊工作经验》,这四本书介绍了它们的领导体制和管理体制,我国不少单位,包括《人民日报》和《新华社》,都以其为样本,调整和重新组织了自己的管理体制。”⑤

在高等学校改造过程中,政府对新闻院系进行了调整,有些新闻院系和专业消失了。新闻界和高校“注重苏联新闻学著作的译介出版,对其他国家的新闻学著作关注极少”⑥。以苏联为蓝本的新闻学教材编辑出版,中国共产党的党报思想呈现出学院化的表现形式,基本框架和提法作为历史基因依然在今天的中国新闻学中留存。

第四阶段:始于20世纪80年代,西方传播学进入中国大陆,开始了直到今天还处于进行时的西方传播学的扩散、深入影响的进程。

20世纪70年代,施拉姆(Wilbur Schramm)在香港中文大学建立研究所,1982年在华南师范大学、复旦大学、人民日报、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所、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先后讲学。“施拉姆1982年访华之行,起到了破碎中国传播研究汹涌‘暗潮’表层之‘冰盖’的作用(此谓‘破冰之旅’),之后,更多的国外学者来访及文献引入,使得中国传播学界的活动‘波涛滚滚’……”⑦1984年施拉姆的《传播学概论》由新华出版社出版,西方传播学快速进入中国大陆新闻学界,著作出版、学者交流、联合办学等全面推进。到1999年,经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原国家教育委员会颁布的专业目录确定,新闻传播学成为一级学科,传播学为下设的二级学科之一。

本阶段中国新闻传播业界和学界与世界的交流广泛而频繁,西方传播学影响面大;从以前新闻理念、思想输入转入到学科整体输入;传播学与新闻学关系密切,出现了“新闻传播学”概念,传播学对中国传统新闻学形成整体挑战和改造;空间地理来源广泛,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多种新闻传播思想和流派受到关注。

从以上四个阶段可以看到,中国新闻学在不同历史时期都与世界保持联系,不是孤立的产物。与此同时,中国在努力实现现代新闻学的本土化,“如所周知,中国的新闻学和传播学的研究,源于西方,但是从一开始就十分注意联系中国的实际,具有明显的中国特色”⑧。现代化的追求和本土化的努力为中国新闻学实现国际化、增强国际影响力和辐射能力,埋下了坚实根基。

二、“中国的新闻学”:本土化追求

中国新闻学始终在追求本土化,这种追求在中国现代化、世界化的双重语境下展开,同时,这个过程夹杂诸多因素,呈现出复杂形态和诸多反复。

(一)早期西方迎合和中国学者本土化探索

19世纪西方传教士创办华文报刊或到中国本土办报,为了吸引更多人,从内容到形式主动向中国文化靠近,采用中国人熟悉的表达方式。“马礼逊(Robert Morrison)为了便于和中国人打交道,身穿长袍、把指甲养得长长的,背后还拖着一条长辫子。”⑨西方人在中国办报,根本目的是打开中国大门,迎合中国文化传统和时下风尚都只是手段。

报业兴盛是中国新闻学产生最直接的原因,以研究报纸和新闻活动为主要目的的新闻学在短暂的学习模仿之后,很快就提出“中国的新闻学”问题。黄天鹏非常明确地呼吁“中国式新闻学”,并勉力推进。“在近六十年的新闻生涯中,黄天鹏根据中国社会发展需要和新闻事业实际状况,提出了建设中国本位新闻学的目标和路径,即从适合国情和切合新闻界实际出发建设‘中国式的新闻学’;从唯物史观和大众出发建设‘新Journalism’,从撷取欧美之长和中国文化出发建设‘崭新而完美的新闻学’。”⑩“黄天鹏如此关注中国实践,主张建设‘中国式的新闻学’,是因为黄天鹏认为新闻纸有两种特质:‘第一是民族性。东西的风俗、人情、趣味完全不同,在新闻的识别上,就很有差异,例如西洋的新闻界说,在我国就不大适用。第二是文字性。西洋的拼音是横行的,中国方块字却是直行,标题书版各方面,都有很大的不同;至于经营管理设备等等,物质和技术上,至少相差数十年,还在其次。中国实在需要一种适合国情而切合新闻界实际应用的书。’”

实际情况与新闻学本土化的理想之间有相当距离。黄天鹏对于“中国式新闻学”有非常清醒的自觉,并贯穿思想始终,但除了实际落实在学会、刊物中以外,推行的现实困难非常多。与学者个人大力倡导“中国的新闻学”相反,国民政府在重庆推崇美国式新闻教育,基本上全面学习美国新闻教育模式。 对于思想来说可以多元共存,在国家行为的实际推进中,单一倾向更具有操作性,这也许是历史复杂性的外在表现。

(二)中国共产党新闻理论本土化的追求

在不同历史时期,中国共产党内部存在着“中国的新闻学”与各种不同形态脱离中国实际教条化的新闻学的斗争。“中国共产党的新闻理论是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紧密结合中国实际,总结了党在各个不同历史时期领导新闻工作的实践经验,吸收了其他国家新闻事业的有益成果,并经过不断发展创新而成的。”以上论述说明了中国共产党新闻理论产生的几个主要源头,其中非常重要的是结合中国实际和党的新闻工作实践经验。“革命时期,党的新闻事业所体现的崇高的革命精神、高超的斗争艺术、与人民群众密切联系的作风和丰富的业务经验,不仅为无产阶级新闻事业以及后来的社会主义新闻事业树立了榜样,而且彪炳于世界新闻史册,是新闻学研究的重要源泉。”

中国共产党早期党报理论本土化是在同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新闻思想斗争中逐步确立的,同时把党的新闻工作经验转化成理论。“理论联系实际”对新闻学起着重要的指导作用。这一时期党报理论来源既有共产国际和苏联的因素,又有本土的新闻工作经验,后者占主导地位。延安《解放日报》改版重点之一就是纠正脱离实际的做法,如重视边区新闻和国内新闻,减少国际新闻在版面上的重要性和分量,以生动活泼的形式报道边区新闻事件和先进人物等。毛泽东提出要反对“洋八股”,他说“洋八股必须废止,空洞抽象的调头必须少唱,教条主义必须休息,而代之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把国际主义的内容和民族形式分离起来,是一点也不懂国际主义的人们的做法,我们则要把二者紧密地结合起来”。

改革开放后,新闻从业人员及管理者创造了新时期具有中国特色的新闻传播经验,这些成为中国社会主义新闻学的当代来源。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本身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产物,同时,非常重视中国共产党新闻思想和实践经验,直接面对中国当下新闻传播实际问题,体现了鲜明的在地性。

(三)中国新闻学的学科突围和确认

中国新闻学本土化和其学科确认紧密联系在一起。 新闻学有诸多问题和困惑,如新闻学并没有清晰地梳理出一组能反映新闻及其传播活动的基本概念,对概念之间的变量也少有逻辑规定。以基于经验性总结的术理取代基于逻辑推导的学理,并冠以“理论联系实际”的名头,类似情况使新闻理论缺乏科学理论所必须具有的内在一致性,它所包含的某些概念、命题、关系在逻辑上互相矛盾或张冠李戴。同时,由于缺乏对某些概念和命题必要的边缘性界定,运用它们的基点不明确,因而不能确认其适用范围。

研究中国新闻学本土化必须讨论西方传播学对中国新闻学的影响。中国新闻学与传播学的关系是怎样的,学界至今没有达成共识。总体来说,传播学给中国新闻传媒业和学术研究提供了思想资源,对于新闻学的发展和完善起到了重要的补充、促进作用,同时,传播学把新闻学固有的问题进一步显化,比对映衬出新闻学的逼仄和简陋,并提供了具有参考价值的对照性体系,中国出现了传播学包含和替代新闻学的观点,新闻学的前途到底是“黄昏”还是“光明”的讨论一时成为关注热点。

中国新闻学学科地位确立虽然是与世界学界同构的问题,但其主要立足于中国本土的经验总结和学科建构,或者是横向与传播学、社会学等学科进行交叉,就此问题同其他国家和地区新闻学并没有太多交流和并行研究。

新闻学的发展已经历了“新闻学在中国”阶段,并正处于确立“中国的新闻学”阶段,更重大的学科使命摆在中国新闻学面前,时代需要“走向世界的中国新闻学”。

三、“走向世界的中国新闻学”:一个严肃的命题

“中国的新闻学”不仅仅应该是中国的,它是人类精神财富的一部分,中国新闻学本土化与世界化互为表里。中国新闻学真正走向世界,具有实际影响力,根本途径是提高中国新闻学的世界贡献程度。整体来看,中国新闻学与世界之间存在巨大逆差,从全球学术界考量,中国新闻学更多地是消费者,还不是有效、高水平的生产者。

(一)中国化不是国别化,世界贡献不是西方贡献

前文分析了中国新闻学的世界地理因素,从空间角度描绘中国新闻学在世界范围内受到的影响,同时,我们深知“‘中国化’不是‘地域化’,不是‘国别化’,而指的是一种文化基因、民族特性、一种历史逻辑”。

中国新闻学超越地理尺度,实现世界化,与其本土化是一体的。学术本身是面向世界,超越国界和文化的,新闻传播基本规律不因国家、意识形态和宗教等而不同,当然,一定时期一定地域的特殊新闻传播规律也是新闻学研究内容之一。随着中国在国际政治、经济及各类事务中影响力的增大,新闻信息交往越来越密集,中国新闻学必须拓展发展场地,否则,遑论提升国际话语权和竞争力。

新闻学为世界做贡献不仅仅是“东学西渐”,不仅仅是中国新闻学要对西方或者说发达的“北方”做贡献,而是说中国作为世界一员对整个世界发挥自身作用。我们可以尝试打破“东学西渐”和“西学东渐”的二元区分,在更大地理范围内统筹新闻学研究,这本身就是对世界新闻学的贡献。

(二)打破思想困局,从世界看中国

对于在什么样的地理空间上建立和发展中国新闻学,我们缺乏足够深入的探究。我们对新闻学学科的地理预期常常是“中国的”。在本土化的努力中,中国新闻学更多地基于中国现实需要、中国文化资源,强调中国特色以区别于西方,这本身是合理而必需的。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如果中国新闻学没有开阔的国际视野、缺乏国际学术话语权和制定规则的能力,中国新闻学可能成为限于中国地理版图的内卷化强烈的学科。新闻学内卷与新闻传播全球互通构成强烈反差,理论不能为实践提供思想源泉和滋养,既不能有效地为中国国际传播提供理论资源,也不能在国际上进行深度对话,从而形成内外窘迫的困境。

中国新闻学有思想困局,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就是民族性与世界性的问题,打开这个困局的前提是从更加开阔的人类共同体视角看中国新闻学的发展前景。2011年1月13日,周有光先生已106岁高龄,他题词“要从世界看国家,不要从国家看世界”。中国新闻学发展到今天不仅仅从中国看世界,更需要从世界看中国。

从历史上看,中国新闻学者为世界学术或文明作贡献的冲动表达不明显,更多考虑的是如何建设“中国的”新闻学。新文化运动主要是吸收和转化而不是输出。1978年以后,中国对外开放,新闻学重建。新闻学快速地从历史和西方理论(包括传播学和其他人文社会科学)吸取资源。面对急剧变化的中国社会和新闻传播活动,新闻学对现实的关注,主要表现为“用他者的眼光内视”“用自我眼光内视”,视角来源不同,但都同时指向中国自身,没来得及思考走向世界的问题。

《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繁荣计划(2011—2020)》强调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世界影响力,在“中国梦”和世界强国的主导话语下,哲学社会科学“走出去”有了更强大的推动力。“走出去”是国家战略层面的要求,是执政党和政府在意识形态、国家全局层面做出的决策,而不是学界和学者到一定程度不得不发的需求。主要原因可能是学术研究还没有完成由外向内输入的过程;大部分学者还处于消费者而不是生产者的水准;缺乏充足的向外的动力,国内学术市场有足够的资源满足学界的需求;“走出去”路径不够畅通等。

(三)中国经验和中国理论的世界价值

中国新闻学对世界作贡献,首先要从全球视野关注和研究世界学术界共同关心的中国和世界新闻传播重大问题,还要能贡献异于西方的中国独特的思想方法和研究成果。中国新闻学作为一支重要的力量进入世界学术市场,其意义不仅仅在于贡献研究成果,更在于将开拓宽阔的思想交流场地、提供新的思维方式和路径,以帮助解决西方学术界自身文化体系无法克服的缺失,如工具理性、技术与人的分离等问题。

中国为世界学术提供了巨大、开放的学术市场和教育市场。西方学术观点和理论不断流向中国,欧洲、美国和日本等国家和地区学术著作在中国大陆被翻译出版,一批批学者到中国从事教学和科研,有的在本国举办主要面向中国大陆学者的教学科研活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其办学经费困难的问题。

中国为世界新闻学术界提供了人文社会科学实验场所和理论检验平台。目前,主要的新闻学和传播学理论是在西方文化和社会背景下产生的,具有特定的约束条件,它们在中国大陆是否依然有效,如何修正,不少中国学者在这方面做了工作,进行了基于中国条件下的检验,提出了新的观点,丰富和发展了既有理论。

马克思主义新闻理论在世界范围内极大地推动了社会实践。中国是马克思主义新闻思想实践和研究的重要阵地,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践相结合的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是长期指导中国新闻传播工作的指针,中国学者对其进行了多方面的深入研究。

中国学术界分析和研究中国共产党的新闻宣传实践和理论,不仅仅是中国及其执政党新闻宣传工作的总结,也是对世界新闻学的理论贡献。

基于中国文化传统和特质的中国新闻传播思想是世界新闻传播学术成果的重要组成部分。东方文化和西方有很大不同,其中,中国传统文化是东方文化的代表,虽然现代报纸是从西方传到中国的,但中国新闻传播活动源远流长,有相当长的时期中国新闻传播水平处于世界顶点,重视伦理的传播观点、新闻传播在古代国家治理中的作用、新闻传播促进国家和社会发展等领域的研究对于今天的世界新闻传播学界依然具有重要意义。

(四)处理好几种关系

1.传统文化还是文化传统?

任何传统文化都是以历史为存在的场域,千百年后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传统文化已失去了自然生存的土壤,作为文物存在的文化和作为生活存在的文化相异。新闻传播活动和新闻学直接面向现实生活,更多地是中国文化传统在发挥作用。

中国新闻学对世界作贡献,需要文化标识,更重要的是融合贯通。因此,我们要通过对规律的探索揭示文化传统的作用及其发生机理。该探索是由内到外的过程,不是把传统文化和新闻传播简单叠加,而是深入分析文化传统如何渗透、改变、决定人和社会,再通过对新闻传播的研究,透析文化传统,以此避免简单贴标签。同时,我们要研究文化传统在当下的演变及其对新闻传播的影响,以及中国文化传统对全球中华文化圈、亚洲及其他国家和地区新闻传播影响。中国文化传统及其当代转型对新闻传播的影响,是中国新闻学的重要内容,并赋予其精神价值上的意义,成为中国新闻学内在气质、精神的重要支柱之一,给予当代中国新闻学文化上的根基,也是中国新闻学立足于世界的标签之一。

2.经济:直接因素还是间接因素?

中国新闻学为世界作贡献,经济实力是学术贡献的影响因素之一,但不能作为直接决定因素,经济发展和人文社会科学发展没有必然的对应关系。社会科学发展从总体上有近似自然科学的接力效应,与社会的经济文化发展同步,当然也可能在某些条件下倒退、逆转。人文学科是人类理解自我的精神生活的基本方式,同一定社会的生产力水平和物质文明程度并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新闻学兼具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的性质,简单地把经济发展作为新闻学发展的变量,不符合学科发展的规律。

3.自然演替还是强力推行?

陈韬文认为:“所谓理论本土化实际上是理论在全球范围内的自然更替演变;本土化也者,只是理论的社会对象,或是社会条件转变的结果而已。”中国新闻学不仅要传播到世界,更期待能被世界新闻传播学界吸取并运用,这个过程是“自然更替演变”,它经受他者新闻实践的检验,能对世界学术思想和新闻传播实践有所帮助,也可能经受来自本土或外地的修订或否定,从而获得进一步发展。

中国新闻学本土化和作出世界贡献必须严格遵循学科发展的一般规律和新闻学本身的规律。就一般规律而论,按照学科发展的教师队伍、教学、科研、平台四个要素的要求,紧紧抓住核心指标如师资等,做踏踏实实的推进工作,同时进行全面的学科布局。就新闻学学科本身而言,找准新闻学发展的核心问题,在练内功的同时,研究并回答世界新闻学的共性问题,找准中国新闻学在世界新闻学术和教育版图中的定位。

中国新闻学经历并正在经历着“新闻学在中国”“中国的新闻学”和“走向世界的中国新闻学”三个阶段,新闻学的出发点和归宿是为了人类更好地生活,解决人类社会交往过程中的有意义、有价值和有效的问题,面对由“生活”而构成的“社会”,力图为世界作贡献的中国新闻学通过注重和关心更大地理范畴内、更多元文化背景下的“人”,避免新闻学转向物的异化,重建新闻学的价值根基和理论逻辑,实现中国新闻学的本土化和现代化。

注释:

①②③⑧ 李秀云:《中国新闻学术史(1834—1949)》,新华出版社2004年版,第1、78、78、1页。

④⑤ 童兵:《主体与喉舌——共和国新闻传播轨迹审视》,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57、57-58页。

⑥ 童兵:《第五章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的新闻思想(上)》,引自郑保卫主编:《中国共产党新闻思想史》,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38页。

⑦ 姜飞:《中国传播研究的三次浪潮——纪念施拉姆访华30周年暨后施拉姆时代中国的传播研究》,《新闻与传播研究》,2012年第4期,第22页。

⑨ 方汉奇:《中国新闻事业通史(第一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55-256页。

⑩ 曹爱民:《建设中国本位的新闻学:黄天鹏新闻学术思想的历史检视》,《新闻春秋》,2014年第3期,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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