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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郡县厅壁记的现实功能与写作技巧*

2021-11-30

关键词:题名官员

宋 凯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 安徽 芜湖 241000)

《逸周书·作雒》有载:“千里百县, 县有四郡。”[1]253早在春秋战国时期, 就已经存在郡和县。 郡县是中央各项政策能否落实的关键一环, 《县法·序》指出:“风俗敦厚, 必自县始。”[2]1278蒲宗孟也在《阆州新井县厅题名记》一文中强调:“宰相威爱于民, 不若县令之速。”[3]38.14县官与人民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 但大多职位低下, 多由不得志的文人担任, 且因为其远离政治中心, 相对于中央诸司的官员, 有更多的空闲时间和较少的羁绊顾虑, 因此, 文章的写作更加自由, 写作技巧更加纯熟。

1 郡县类厅壁记功能辨析

每一个文体都有其独特的价值和功能, 相较于其他类别, 郡县类厅壁记的功能尤其独特多样, 且数量占据总量的三分之二。 这首先与郡县官员基数大有直接关联, 另外记文作者大多地位低下, 能够与社会保持密切联系, 因此其功能多样且灵活。

1.1 存史功能

县官有意为史, 陈师道在《彭城县令题名记》中指出:“司马迁、 班固传循吏不列县令。”[3]123.69李焘《重修主簿厅事记》也有类似观点:“县少吏固多敕用, 而史记不详。”[3]210.266因此, 郡县官员“使史氏有述焉”[3]210.266的存史留名识就相对强烈。 记文作者对于史料的关注具体有如下四个方面:

首先, 官职迁转。 此与中央诸司厅壁记中官职迁转的创作意图略有不同, 上段论述过县官职微权轻, 极少被载入史册之中, 厅壁记的相关记载则可以补县官编年史之不足。 例如:

宝祐二年, 宣城胡军用虎调尚书, 署澉浦司舶。

(常棠《澉浦镇题名记》[3]333.415)

绍兴二十二年, □公直阁来守是邦。

(吴芾《续题名记》[3]197.108)

以上记载皆有此功能。 此外, 还可以补职官志之缺漏, 李焘在《重修主簿厅事记》中强调:“补贼务之名史不绝书。” “此皆因壁柱记刻而后略见。”[3]210.266郡县类厅壁记专注于一郡一县之事, 因此, 能做到事无巨细, 补充史传细节。

其次, 人物事迹。 楼錀在《钱清盐场厅壁记》中详细地记叙了其从弟楼镛在任时的功绩, 如“虽颓敝之甚, 高宗幸四明, 略尝驻跸其中。 镛为一新之, 仓使得十万钱而为屋三十余楹”, “又尝为府中修山阴两乡海上石隄八百丈, 土塘千三百余丈,添创两埭, 造南岸大石桥, 以便往来, 亦可调勤矣”[3]266.42。 十万钱修建房屋三十间, 间接反映了当时的物价水平。 其后记述楼镛任职期间的民生工程, 从修厅到修堤坝、 大桥, 不仅可以补人物传记之不足, 也是地方志的重要史料来源。

再者, 历史事件。 蒙古蒙哥汗二年(1252年), 忽必烈受命平定云南, 其后形成了宋蒙陈三朝对峙的局面, 然正史鲜有记载, 李曾伯《桂阃文武宾校战守题名记》刚好记载下此时一场“载籍所未有”的战争:

明年开庆己未, 筑造甫竣, 边遽已动。 七月虏渡乌泥江, 八月犯横山, 九月二十二日薄我城下, 幸壁壘具,将士用命, 一鼓而殪贼前锋, 遂引退岩于数十里外。[3]340.343

李曾伯作为此次战争的直接参与者, 此篇记载具有相当高的可信度, 其以时间为线, 细致地记载了开庆元年与蒙古军作战的行程。 陈智超先生在《宋史十二讲》(一二五八年前后宋蒙陈三朝间的关系)中援引此篇与《可斋杂稿》互相印证。 而且其篇末结尾时列出主要参战人员姓名如“制机左锦文可则、 眉山家遇、 河内李曾修, 制议永嘉邹琳……”进一步还原了此次战争的细节。

最后, 野史传说。 不同的地理民俗会孕育出不同的神奇想象, 尽管并不可信, 但是如上古神话一般, 透过这些野史传说可以管窥到其背后的地域文化底蕴。 楼斗南《县尉厅壁记》所载:“宣和初, 妖狐作于西近徽之境, 遂指为巢穴, 尉此者莫不惮。 斗南至, 无他长, 一以安静, 逮今三载, 鞭笞亦若无所用。”[4]164狐妖自是怪力乱神之说, 不足为信, 但是连县尉都惧怕, 说明当地教育水平落后, 迷信之风大盛。 记体文学中出现小说传奇中的鬼怪虚构情节, 也有时代背景的影响。 欧阳修在《新唐书·艺文志序》中认为小说出于史官之流, 虽然在分类时并没有把小说类归到史部, 但在其思想中则认为小说类作品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因此, 一些记文作者在此思想的影响下将小说引入到记体文学中。

1.2 留功传名功能

相较于唐代, 宋代官员有明显的留功传名意识, 其原因与上面所论述的县官不入史现象有一定关系, 同时还受到儒家入世思想的影响。 《宋元学案·晦翁学案》中记载朱熹的观点:“亦无不通变之圣贤, 亦无闭门独坐之圣贤。”[5]242对于成圣成贤的探讨侧面反映出宋人对于入世留名的追求。 此外, 还受到官员磨勘考绩制度的影响, 王禹偁在《长洲县令厅记》结尾表明:“总而刊之, 存诸厅事, 待贤者以举之。”[3]4.459因此, 厅壁记在此相当于在任期间功绩汇总报告, 其目的是更方便于通过磨勘考绩或者相当于一份自荐表, 以等待贤人赏识。 郡县类厅壁记也因此具有留功传名的功能。

留功传名意识在文中主要有两种表现形式, 分别是“以业自显”和“须人乃显”[6]155。 所谓“以业自显”, 即在任期间有造福于百姓之举, 凭借本身的功绩既可以传名后世, 如程迥《主簿厅题名记》明确指明为潘侯作记是“以告来者”, 使后人“敬其事”[3]254.259。 留功传名的目的显露无疑。 前半部分叙述主簿之职“庶务繁委”, 其后叙述潘侯在任期间“狱讼之不明者明之, 税赋之不均者均之, 民听之惑者正之”。 虽然只是简单的概括, 但前文的铺垫使其功绩得到凸显。 同时强调潘侯“其先世在国初有大功勋, 历七朝而世艾尚主”的背景, 以贵公子身份担任卑职却仍能做到“博达贤敏”。 宋代存在着士人以县官职位卑下不愿为之或为之而懈怠的现象, 此篇壁记传达出“官虽卑, 不卑者人尔”(陈耆卿《台州支盐厅壁记》)[3]319.135的精神难得可贵, 因此值得作记留功以传永久。 以业自显之人大多是清官廉政的典型, 他们在其位谋其职, 记文作者“喜为之书”(赵不愚《主簿厅记》)[3]242.443, 实际上是怀有“名斯存, 道斯存也”(沈平《乌青镇酒正题名记》)[3]341.291的想法为世人建立学习楷模以矫正官场不良之风。

所谓“须人乃显”, 意为需要依赖他人才可以显名于世, 此类人功名不显, 但是借助贤人之名却仍留名于后人。 苏轼在为赵成伯所作《密州通判厅题名记》中讨论过“须人乃显”的现象:

且曰“吾将托子以不朽。”昔羊叔子登岘山, 谓从事邹湛曰, “自有宇宙而有此山, 登此远望, 如我与卿者多矣, 皆堙灭无闻, 使人悲伤。”湛曰“公之名, 当与此山俱传, 若湛蜚, 乃当如公言耳。”夫使天下至今有邹湛者, 羊叔子之贤也。[7]171

羊祜为官有政绩, 襄阳百姓自发在岘山为其立碑, 此碑又被后人称为“堕泪碑”。 苏轼认为邹湛实为无名小卒, 本不能够流传后世, 但因为无意借助羊祜之贤名而“使天下至今有邹湛者”。 罗大临也在《南城县知县厅题名记》中感叹:“彼湛何为?独因叔子之贤, 而遂得名千载。”[3]209.292邹湛无心之举, 却让宋人看到了传名后世的捷径, 赵成伯直言不讳“吾将托子以不朽”, 张溉也在《常熟县丞题名记》中坦言:“刊前后贤者之芳字, 予亦得以托不朽。”[3]301.317刻意借助贤人之名以成不朽, 这种心理也可佐证上面论述的宋人受儒家入世思想影响而作记留名的观点。

值得注意的是, 记文作者虽想借助厅壁记传名后世, 但是并不完全止于此, 杨天惠在《双流县令题名记》中指出他们也认识到“若其政无它异, 故易泯也”[3]117.330的事实, 即使姓名刊刻在石碑之上, 没有做出优异的政绩也同样会被历史遗忘。 真正的传名是“溢于邦之耆老俊秀牙颊间”(洪咨夔《于潜县厅题名记》)[3]307.235。 即被百姓铭刻于心上, 在口耳间代代相传, 刊刻厅壁记不过是传名后世的一种锦上添花的方式, 而且功绩与否, 也不是由厅壁记的文采和单方面叙述决定, 恰如韩琦《定州厅壁题名记》中所言:“夫已之为政与否, 固不可以自明, 必俟后人跡其踪迹。”[8]713真正的功绩有待于后人评价。 能够认识到这些, 可以激励官员更好地为政,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记文作者都能清楚地认识到这点, 所以才会有大言不惭要借人传名的记文作者。

1.3 明道功能

郡县类厅壁记的记文作者大多远离王权中心, 写作时少了许多顾虑, 因此议论也更加大胆和丰富, 但其议论有一个共同的主旨“明道”。 首先, 儒家之道。 他们汲取孔孟之道中的部分入仕、 治世思想为己用, 如黄震《山阴县重建主簿厅记》中以官廨一块匾额的题名“存心”为切入点, 提出“古人之所谓存心者, 专此心于当用之地也;后世之所谓存心者, 摄此心于空寂之境也”[3]348.297, 宣扬程朱理学并贬斥道家思想。 所谓“专此心于当用之地也”即是儒家的入世思想, 而“摄此心于空寂之境也”即是道家的隐逸思想, 其后以反问“造化流行, 无一息不运, 人得之以为心, 心即造化也, 亦不容一息不运, 心岂空寂无用之物载?”表明尊儒贬道的主张。 然后例证儒家以仁爱之心治理百姓, 达到“亲亲而亲以睦”的和谐关系, 然而当世却“奈何士大夫习溺于见闻之久, 歆动于空虚之文”。 儒道不明, 道教“肆虐”, 从而“刑罚滋章”, 最后以杨元公的教学实践与“程子所谓存心爱物者正自符契”。 表明“存心”即是儒家程朱理学的“存心爱物”, 而不是道家的“摄心于无用”的隐逸, 与开头观点相呼应。 黄震打破厅壁记的固有模式, 使之具有传道的功能, 针对时事而宣扬儒家思想。

其次, 日常生活中为人处世的道理。 自韩柳古文开始, 古文家们多桎梏于儒家传统, 偏重伦理纲常, 欧阳修、 苏轼等人打破传统束缚, 以百事万物为道, 重新给古文注入了新的活力。 道由此而更加贴近生活, 如苏轼在《滕县公堂记》中根据“昔毛孝先、 崔季珪用事, 士皆变易车服以求名, 而徐公不改其常, 故天下以为泰。 其后世俗日以奢靡, 而徐公固自若也, 故天下以为啬”, 提出“君子之度一也, 时自二耳”[7]172的为人之道, 君子的尺度只有一个, 不为世俗所左右, 如徐公一般不管身处什么环境都始终坚持一个原则。 此篇作于元丰元年(1078年), 即乌台诗案的前年, 正是苏轼纵横议论、 指摘时弊的高潮时期, 此时提出此为人之道, 实际是对当时官场中追名逐利的庸官奸臣的讽刺。

最后, 为官之道。 这里强调官员任职为政要先端正态度, 既不以官小而妄自菲薄, 又要有不避世隐退的决心。 朱熹在《高士轩记》(朱熹任职同安县主簿时将官廨命名为高士轩)中称:“士诚非有意于自高, 然其所以超然独立乎万物之表者, 亦岂有待于外而后高耶?[9]6.373朱熹提出“超然独立乎万物之表”即是认为职位的高低只是外在表象, 内在里则是官无崇卑, 任何职位都是可以施展抱负之位, 其目的与王禹偁在《单州成武县主簿厅记》中所言“欲使后来居是位, 升是厅者, 勿以下位而自败其道焉”[3]8.230不谋而合。 记文作者认为如果身处官位却有避世隐退之意, 实则是有负于圣贤之教, 张九成在《宋县令续题名记》中针对此批判道:“(陶)渊明有束带之叹, 后世动以藉口, 是皆圣门罪人。”[3]184.157除端正态度外, 具体的治理措施也很重要, 如黄庭坚在《黔州黔江县题名记》中列举出治理中的六种问题, 并指出其可能导致的后果:

使之非其义, 或跳梁不为用;决讼失其情, 或虏掠以尝直。 暗则小智者亦溷疆畔而为欺, 懦则细黠吏亦能用其柄。 市麝脐以百计, 市蜂蜡以干计, 则夷以民吏为侮。 宽则以利啗胥徒而苟免, 猛则鸟兽骇而奏菁中矣。[10]2.432

针对这些弊病, 黄庭坚以黔州军事判官为例, 指出为政经验:“老于忧患”即要有忧患意识, 提前发现治理辖区内的问题, 做好防控部署;“摄事弥年而不倦”即是要保持旺盛的行政热情;“事事举以诏条”即是依法办事, 不徇私舞弊;“府库簿书, 如庸如栉”即是要做好文案归纳, 做事要井井有条;“不鄙夷其民”即是要兼爱众人, 不可厚此薄彼;做到这些就可以“政无六疾”。 此篇厅壁记的主旨就是发现治理中的问题, 并归纳治理方法“以告来者”, 这里所论述的道乃是治理经验之道。

1.4 警恶彰善功能

林希逸在《浙西安抚司干办公事厅壁记》中指出:“厅壁有记, 自唐始, 著名氏, 系年月, 《春秋》法也。”[3]336.26史显卿在《长洲县续题名记》中进一步指出:“彰善指恶, 寓鉴戒, 隐然有《春秋》褒贬法。”[3]333.98郡县类厅壁记继承了春秋笔法, 因此具备了警恶彰善的功能。 厅壁记题材的特殊性又扩大了此功能的影响力: 首先, 厅壁记多采用篆刻之法, 一旦完成修改成本极大;其次, 多展示于官廨之中, 受众较多, 若公然“改不善就善”则难堵悠悠众口;最后, 厅壁记也并非一次性完成, 常有续厅壁记之作, 官员任期较短, 离任后实难插手后任官员作记。 如卓津《县官题名记》中所言:“士君子莅官, 宜自修饰, 善与不善, 俱传于世, 盖难掩也。 善者传固善, 不善者传, 虽欲改不善就善, 其可得耶?”[3]220.103前面论述过记文作者留功传名的意识, 为防恶名传世, 自然会规范自己的为官行为。 还有部分官员能够主动引以为戒, 将厅壁记“为铜墨坐右烔戒”(杨天惠《双流县令题名记》)。[3]117.330这类官员首先考虑的是做好任期工作, 而不是如何留名, 汲取前代官员经验“朝夕视之, 思不愧于后人座右之诫也”(韩琦《定州厅壁题名记》)。[8]173

值得注意的是, 有少量记文作者主张厅壁记中不能记载恶人恶事, 如董宜卿在《南雄州刺史题名记序》中认为:“其不善, 则君子恶称人之恶。 况欲播之于无穷乎?”[3]109,16但如此一来, 必然会削弱厅壁记的社会批判功能。 综上所述, 郡县类厅壁记与社会时事密切相关, 兼具文学和史学的双重功能。

2 官廨营修问题的社会性和现实性

厅壁记具有公开性的特点, 且如前所述具有明道的功能, 部分郡县类记文作者利用此特点将厅壁记作为澄清或者反驳社会上一些错误的流行观点的阵地, 官廨是否应该营修、 如何营修就是最受关注的焦点之一。 官廨的营修牵扯到经济、 思想、 政治等方面, 因此具有一定的社会性和现实性。

2.1 营修官廨的阻力与官场弊端

中央诸司官廨破败毁坏, 有朝廷主动拨款营修;郡县类官廨则不然, 或如洪扬祖《主簿厅记》所言破败不堪而“晨昏惧将坠”[3]344.380, 或如曾丰《永丰县重建县尉厅记》中所记载连专职官廨都没有而借民居作为办公场所“仆则假他廨, 不者僦民居”[3]278.40, 地方政府“累政欲为, 而力不逮”(楼錀《昌国县主簿厅壁记》)[3]265.39。 “力不逮”的原因不仅包括物质财政上的困难, 还包括社会舆论对营修官廨带来的压力等方面, 因此想要营修官廨的基层官员既要寻求各种途径解决物质上的需求, 还要以厅壁记作为阵地与社会舆论作斗争。

众多官员因为不能营修官廨而抱憾离任, 其面临的重重阻力首先来自政治和经济方面。 郡县长贰关系不协, 因此县级官员审请财政较难, 如马廷鸾在《池州贵池县尉厅记》中揭露上级长官为避免拨出财物而刻意忽视官廨营修, 池州县尉因官廨残破“以委长官”, 然而“长官讳钱怖粟, 亦视陋忽倾而已”[3]354.57。 其次, 官廨如传舍的个人观念的影响。 韩元吉在《饶州安仁县丞厅记》中指出:“州县之力有不可翼者, 而士之居官, 望迁而幸去, 远不过三年, 近止一二岁, 视之若传舍然, 绵绝草创, 殆无必葺之意。”[3]216.210任职官员将官廨看作“传舍”, 即临时之居, 因此无心营修官廨。 最后, 从政宜简的社会舆论。 营修官廨要耗费大量的资源, 也会占用官员为政的时间, 会被认为于政无益, 如晁公遡《梁山县尉厅题名记》中所言会招致“劳民以求名”[3]212.41的批判。 又如王陶在营修泰和县公厅时, 有友人来书信相劝道:“兴力役, 崇土木, 作为无益, 时所不取。”(王陶《泰和县公厅记》)[3]28.217其友人所言应为肺腑规劝之言, 因此“时所不取”当为事实, 由上可知, 当时社会舆论认为营修官廨乃是劳民伤财之举。 相反陈昱在《盐官县丞厅记》中指出:“不易一瓦木以博宁静名。”[3]175.262在官廨修缮上不作为反而有好名声, 因此, 更加刺激官员宁居陋室而不营修。

综上可知, 长贰官员关系的不协调导致拨款的困难, 假公济私的官场弊端暴露无遗;而思想上的阻力, 除社会偏激地舆论之外, 还有来自官员本身的懈怠思想, 这些都暴露出基层官员体系中存在的问题。

2.2 营修官廨的动力与对现实的抗争

不少官员主张宜修而修, 如蒋堂在《苏州重修大厅记》中认为“图新补废”乃“布政之本焉”[3]16.87。 他们克服重重困难, 最终得以营修官廨, 面对如前所述的舆论压力, 他们在文中据理力争, 留下铿锵有力的辩解文字:

其一, 君子所居虽一日必葺。 甄侯旦重修丽水县厅时, 杨亿为其作《处州丽水县厅壁记》称:“昔者一日必葺, 《春秋》称孙叔之贤。”[3]14.398据《左传》记载:“叔孙所馆者, 虽一日, 必葺其墙屋, 去之如始至。”[11]1043后世众人欣赏叔孙婼此不得过且过之举, “一日必葺”作为成语便约定俗成流传下来, 此观点将营修官廨从公事变为有关个人品德的私事, 他们认为通过营修官廨可以传达出为官的态度, 即不以在任时间短而懈怠。

其二, 官廨代表统治阶级威严。 刘宰在《金坛县盐务厅记》认为营修官廨可以使“过者肃然, 识官府民居之异”[3]300.88。 如若官廨破败, 则会如王日益《于潜县主簿厅记》中所言:“无以耸视瞻。”[3]301.323在视觉上给人以庄严感, 这也是中国古代建筑的一大特色。 同时, 他们也清晰地认识到建筑只是建立威严的佐助手段之一, 官廨的宏伟壮丽与否不是执政好坏的标准, 杨大雅在《新建郡小厅记》中指出:“其或公门大开, 民见无阻, 庭宇之制, 不壮等威。”[3]10.328官员若不能公平执政, 使百姓含冤抱恨, 即使身处大且峻的官廨之中也无事于补;官廨可以增加官员的执政威严, 官员的公平执政也会让官廨“不壮自威”, 因此官廨和官员是相辅相成的存在。

其三, 不累后官。 苏轼在《滕县公堂记》中对此有论述:

从长远来看, 官廨“传之无穷”并非单独为某一任官员服务, 前任官员留下破败官廨, 乃是“欺后至者”(陈宓《兴化县重建厅事记》)。[3]305.221一次彻底的营修虽所费不菲, 但恰如陈宓《兴化县重建厅事记》中的观点:“今日不治, 后日之费必倍。”且“岁率一葺, 十里内丁夫无宁居者”[3]305.221。 相较于官廨坍塌重建或者长久的维修, 实为一笔经济账。 因此, 苏轼对于“不敢擅易一椽”的行为不能理解,刘倚友也在《宁海县丞厅壁记》中据此现象呼吁:“毋以一时苟简而忘后人长久之利。”[3]143.202

其四, 环境影响办公效率。 诚如苏轼《滕县公堂记》所论:

如使衣食菲恶不如吾私, 宫室弊陋不如吾庐, 使令之人朴野不足不如吾僮奴, 虽君子安之无不可者, 然人之情所以去父母捐坟墓而远游者, 岂厌安逸而思劳苦也哉?[7]172

苏轼从人情的角度出发, 通过家居和官居的对比, 表明官廨应该为官员营造好的环境, 如此才能避免官员的落差心理而专心为政。 环境对于心态的影响不言而喻, 孙直言在《重修东钤辖厅记》中对此也有论述:“夫人之处湫陋则情窦烦, 宅清旷则神机王。 情烦则耳目不得不怠, 神王即思虑不得不审, 兹必然之论也。”[3]47.395身处卑陋的官廨之中, 心情自然受到影响而不自觉地懈怠, 恰如曾丰在《永丰县重建县尉厅记》中所言:“无以尉吾身, 何以尉吾民?”[3]278.40由此可见营修官廨的重要性, 但是若环境安逸, 又未免有享乐之嫌, 因此孙直言也为此辩白道:“岂特奉身而逸居, 专为宴豆之地。”表明不是为了享乐而营修官廨。

除上述四种营修官廨的理由外, 个别官员独辟蹊径而引用“宿命论”, 如徐开《重建婺源县丞厅记》有如下内容:

越明年八月二十有八夜, 城南郁攸为灾, 民居沿毁, 县治所可容力者, 厅与堂而已。 独丞厅与居民连薨接榱, 弗可扑灭, 片瓦不存,岂非数与?[3]319.268

文章引用宿命论的目的是为了证明重建县丞官廨的合理性, “丞厅与居民连薨接榱”, 被焚毁是情理之中, 实不必与宿命论相联系, 在厅壁记中加入迷信言论乃是一大败笔。

也有少数官员为全孝道而营修。 周文卿任职主簿时, 洪扬祖为其作《主簿厅记》, 称官廨“毁于宣和间, 寄梵宇几百年, 最后徙就民居”。 居住未久而感叹“吾奉板舆, 处沮洳地, 晨昏惧将压, 得为孝乎?”[3]344.380板舆本指古代代步工具, 多为老年人乘坐, 此处当意为家中年老双亲, 让父母居住于卑陋之处实有违于孝道, 故为尽孝道而营修官廨。

相较于反对营修官廨的官员, 这类官员更加真性情, 目光也更加长远, 他们大多从实际出发, 敢于承认对于物质的需要, 同时严格要求自己本着公心营修官廨, 与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截然不同, 因此他们能够将营修官廨一事记录于厅壁记之中, 并且驳斥相反的观点。 这也是对于理学“存天理, 灭人欲”的突破和反叛, 因此来看, 这类官员的思想具有一定的现实性和批判性。 澄清或者反驳观点当以辩论文为最佳, 但记文作者之所以选择厅壁记作为阵地, 原因首先在于厅壁记与官廨密切相关, 其次在于厅壁记的公开性, 可以使观点得到更快的传播, 且立于官廨之中, 对于外来不明修厅真相的人给予最直接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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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写作技巧的多样化

中央诸司厅壁记中虽有少量的佳作, 如《待漏院记》, 大多数的作品内容形式单一, 多以白描叙述为主;郡县官员分散于全国各地, 所见所感均较中央官员丰富, 打破单一化的写作, 艺术技巧更加丰富多样, 使记体文更加散文化。

3.1 叙述、 议论、 抒情的交融与新创

叙事、 议论和抒情的交融是宋代文学的大趋势, 但在厅壁记中, 只有郡县类厅壁记借鉴吸收的最好且有一定的新创成分。 本文以陆游、 苏轼的相关厅壁记为例稍作分析。

陆游《镇江府驻扎御前诸军副都统厅壁记》的前半部分实为其友人夏侯君“子为我书而刻其姓名”[12]1.483的来信内容, 由信中请求作记这件具体的生活琐事而引起下文, 首先是对于往昔二人畅谈军事政治的回忆叙述, 进而引发“恨不与之周旋于军旅间也”的慨叹, 渴望从军立业的报国情感通过“恨”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最后对于当今天下形势发出“则宿师江淮, 盖非久计”的议论。

后半部分仅仅数十句, 却包含叙事、 抒情、 议论三种表达方式, 如此“尺幅千里”的表现效果, 离不开作者的精心布局。 首先是典型事件的挑选。 陆游挑选二人抚剑扺掌畅谈一事, 既表明了二人志趣相同、 友谊深厚, 又间接地表明了自己对于军事政治的热切关心, 为下文的议论抒情埋下伏笔。 抒情虽不是直接表露心意, 但是陆游的从军立业的报国情感却力透纸背。 “恨”字使用除加强表达效果之外, 还在于侧面的烘托。 所谓“君亦谓予非龌龊老书生”也存在两层烘托, 其一是通过友人的评价烘托自己有武将之才, 其二是通过贬低儒生衬托出自己对于军事的重视。 友人夏侯君的评价实际上也就是陆游《谢春池》中“笑儒冠, 自来多误”[13]198的观念主张, 通过友人之口说出, 与其直接袒露胸意的豪放词相比, 文意更加委婉。 最后的议论也是结合时政, 有理有据。

本文的叙述、 议论和抒情由一条军事主线贯穿, 通过精心的文章布局和多种艺术手法的运用, 使得三者前后衔接紧密且首尾呼应。 这类由一件具体事件引发的叙事、 抒情和议论, 专注于个人的情感和思考, 与现实生活紧密相关, 因此感情真挚朴实, 文章给人以亲切感和感染力。

苏轼《滕县公堂记》, 开篇打破叙述在前的惯例, 抛出大段关于“君子之仕也, 以其才易天下之养也”[7]172的议论, 其议论所针对的是社会上一种反对营修官廨的普遍心理。 与陆游的议论表达自己的思想主张不同, 苏轼的议论更倾向于辩论, 他从“然人之情所以去父母捐坟墓而远游者, 岂厌安逸而思旁苦也”和“今日不治, 后日之费必倍”两个角度出发, 强调营修官廨的必要性, 是对反对营修官廨心理的辩解和拨正。 其后叙述的两个个案“县令太常博士张君太素, 实始改作”和“其后世俗日以奢靡, 而徐公固自若也”均为议论的佐证, 与陆游的厅壁记前后贯穿的结构不同, 苏轼的议论和叙述形成了一种总分的关系。 苏轼将抒情融进叙事之中, “士皆变易车服以求名, 而徐公不改其常, 故天下以为泰。 其后世俗日以奢靡, 而徐公固自若也, 故天下以为啬”。 通过徐公在不同处境中的对比, 以及与其他人的对照, 凸显作者对于徐公的钦慕赞赏之情, 这种手法避免了直接表露胸臆而造成的浅白现象, 同时也消解了将赞赏文字解读为“媚人”之文的可能性。

苏轼文中的议论占有主导地位, 这不仅是个人文风的影响, 也是宋人好议的世风所致。 苏轼议论所针对的是社会中的一种普遍现象, 且其论述的立足点与人情和社会生活密切相关, 摆脱了引经据典的议论模式, 这也是其以万事万物为道的表现。

叙事、 议论与抒情相结合少见于中央诸司厅壁记的原因, 主要是生活阅历的影响。 郡县官员一般三年一调动, 在地方任职数年实有宦游的经历, 因此能接触到最真实的人情百态、 最丰富的社会环境, 他们因此能获得一些人生的重要体验, 这是中央诸司官员在书本、 奏章上无法感同身受的, 因此, 中央诸司厅壁记中就没有那么多的情感流露和议论。 其次, 中央诸司官员大多谨言慎行, 畏祸而三缄其口, 有魄力如王禹偁一般在厅壁记中指摘时弊的高层官员凤毛麟角。

3.2 抑扬手法的运用

作记的目的大多是为了称赞营修官廨或者作出卓越政绩的官员, 因此往往围绕着官员的才德能力等展开叙述, 郡县类厅壁记数量众多, 文章中相关表述难免会有“千人一面”之弊端, 而抑扬手法的运用对于凸显官员政绩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最常见的抑扬手法是先抑后扬, 如张溉《常熟县丞题名记》开篇先是叙述此地积弊已久, “赋税之重, 狱讼之繁, 非他邑比”[3]301.317, 以至于数任官员不堪重负而去, “而贰令者类不得少休”县丞也因此忙碌不得闲, 凸显此地难治、 县丞难为的窘境, 此是“一抑”。 其后以自身经历作为实例, 表明自己在此地任职数年反而使得此地变为“鞭笞之地”, 再次衬托出此地难治, 且以自身的负面事例为证, 增加了文章的可信度和说服力, 此是“二抑”。 面对如此难治之地, 叶君仅仅用了一年左右时间就使得此地“政平事简”, 一扫往日积弊, 此是“后扬”。

先抑后扬的手法, 首先是避免了平铺直叙, 使表达更加具有曲折性, 通过一抑一扬可以造成情感上的起伏波动, 给读者一种“初极狭”到“豁然开朗”之感。 其次是增强正面肯定的表达效果, 抑扬手法实际上构成了一种鲜明对比, 如“政平事简”对比“赋税之重, 狱讼之繁”, 叶君卓越的治理才能在对比中不言而喻。 最后是使文章言简意赅, 张溉并没有长篇累牍地陈述叶君的具体政绩, 只是简略地描述了治理后的情况, 但是因为有前面两次“抑”的铺垫, 使人们清晰地感受到叶君治理功绩的不易。

还有的记文作者在先抑后扬手法的基础之上, 进一步扩展为一种先扬后抑再扬的三段式手法, 如刘宰的《金坛县厅壁记》, 刘宰先叙述金坛地理位置优越, “民勤而俭溪可渔, 泉可酿, 酒洌鱼肥足以相娱乐”[3]300.164。 更有多处可供赏玩的优美景点, 使人“乐之不能去, 可谓佳邑欤”, 至此营造出一派祥和、 欣欣向荣的氛围。 其后笔锋一转, 因为“军务方殷”, 以至于“救过不暇, 政是以庞”和“昼无人迹”, 气氛急转直下, 陷入惨淡。 最后“大夫陈君正用此时来”, 励精图治, 达到“人用不娆而财亦以裕, 废者以兴, 敝者以新, 而向之颓败不可为之邑, 更为清明官”。 至此文章经历了“扬—抑—扬”的两次转折, 这种三段式手法较之先抑后扬更加具有曲折性, 使读者的情绪波澜更加丰富, 同时文章的内容含量也进一步扩大, 如此篇厅壁记就将地理环境、 民俗等纳入其中, 给读者以丰富的视觉体验。

3.3 翻案文章

翻案文章一般是指发掘出新的材料和证据, 推翻之前的观点, 从而得出新的论断。 在郡县类厅壁记中, 翻案文章成为一种写作手法, 记文作者一般从众人熟知观点的对立面出发, 为阐发自己的思想服务。

首先, 从旧材料中提炼新观点。 如王禹偁《长洲县令厅记》认为, 宓不齐以琴声治理百姓, 不仅仅是因为个人的才能, 也是大环境使然, 宓不齐能“弹琴化民”在于当时重礼仪的社会氛围和物质基础为其打下了基础:

井田车赋, 得均其程重……辨田之腴瘠, 定赋之上下。 强暴者刑之以法……农有力而不夺, 役非时而不行。 闢之以庠序……行庆吊以睦乡党。[3]4.459

在王禹偁看来, 这些社会条件使得宓不齐“不鸣琴而何俟哉”。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 任何人都可以成为鸣琴而治的宓不齐。 其后, 王禹偁推断宓不齐如果面对下面这样的社会情况:“泊王道云亡, 霸圆孔炽, 大小相併, 强弱相攻, 区区子男, 宗庙不保。”“田有暴赋, 丁有常庸, 春役而夏不休, 朝令而夕必具。 小则惩之以殿最, 大则惧之以刑法。”也会“舍琴折腰, 奔走不暇”, 进一步地佐证了自己的想法, 并得出“时使之然也”的观点。

后人多称赞宓不齐鸣琴以礼乐治理百姓, 王禹偁大胆且深入地解析了宓不齐治理百姓的深层原因, 推翻了数百年来的共识, 可谓“翻案文章”, 其目的在于推出“因时而治”的主张。 翻案文章的手法立意新巧, 且以大家所广知的共识为靶头, 格外引人注目, 能够更为快速地得到传播和响应。

也有部分记文作者, 为“作恶者辩解”, 以此来警醒相关人员去反思, 如张景在《河南县尉厅壁记》为盗者辩:

盗贼息, 非尉之能;盗贼繁,过不在乎尉矣。 上失其平, 下苦其情, 盗之常也, 岂乐为盗哉?[3]13.353

盗贼为祸一方, 向来为官府打压、 百姓所不齿, 张景认为盗贼是因为生活所迫而不得已为之, 大胆为盗者辩的根本目的在于揭露腐朽的统治阶级存在的问题, 假若“无竭民力, 民心安逸;无尽民物, 民利丰实”, 那么“孰肯为盗哉”。 反问句的使用间接指明当今社会百姓不安、 官员昏庸不作为。 张景为作恶者辩的立意较之王禹偁更为奇险, 颇有韩愈之风, 这与其出身寒微、 深知民间疾苦有一定的关系, 且最后辩论的目的都不仅仅停留在表面, 而是与政治密切结合落实到了实处, 更加具有批判性和可读性。 需要说明的是, 为盗者辩本为儒家思想的体现, 从立意上不能算翻案文章。 《论语》:“季康子患盗, 问于孔子。 子曰:‘苟子之不欲, 虽赏之不窃。’”[14]156但本文认为其是翻案文章是基于县尉的职责来立论。

郡县类厅壁记中翻案文章只是一种手段, 摆脱了记体文的翻案考证, 而进一步地增加了厅壁记的散文化倾向;立意新警、 不平则鸣, 与时事的结合也加强了厅壁记的实用性。

在上述几种厅壁记中常见的艺术手法之外, 也有不少记文作者大胆创新, 吸收借鉴其他文体的艺术手法, 简略叙述如下。

有借鉴小说中动作神态的描写, 如卓津《县官题名记》中:“言毕, 率以手加额, 吁嗟而退。”[3]220.103吏民感慨前贤张晞颜、 黄元明在任时的清明政治, 动作描写的加入, 让吏民的追念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颇有唐代韩愈《蓝田县丞厅壁记》中动作细节描写的遗风, 可以进一步加强对于读者情感的影响。

有对比手法的创新, 中央诸司厅壁记中一般是正和反两方面的对比, 如《待漏院记》中的贤相与奸相的对比, 而郡县类厅壁记中的对比没有明显的正反区分, 是一种上下级之间的对比, 如蒲宗孟《阆州新井线厅题名记》中:“县令必宰相, 位不同, 其所系同。”[3]75.29蒲宗孟避开了如《待漏院记》一般比较二者的职责, 转而抓住二者与百姓之间的关系进行比较, 将地位悬殊巨大, 本没有可比性的二者巧妙地联系在一起。 这样对比的目的不在于找出二者的不同, 或者凸显正方, 而是在于通过与上级官员的比较来提高下级官员的声望, 前文已经论述过县官不受重视, 甚至县官自己也轻视自己, 蒲宗孟却提出“宰相威爱于民, 不若县令之速”[3]75.29, 以此凸显县令的重要性, 比直接叙述更加具有影响力。 这种对比手法可以看做是正反对比手法的变体。

还有环境衬托手法, 以景衬人在记体文中较为少见, 常见于小说之中, 厅壁记引入此法来衬托官员品行, 如吴泳《德清县厅壁记》中的描述:

其门洞开, 知其心之直也;至其庭, 其庭如水, 知其政之清也;揖而升其堂, 堂高而厅卑, 知其情之下达也;起而摩挲其石, 石外炳而内坚, 知其所守之介然不挠于势也。[3]316.375

一般厅壁记中对于官员品行政绩的描写, 都是通过具体的功绩来体现, 吴泳则独辟蹊径以官廨环境来衬托, 这种写法虽然缺乏具体的实例证据, 但读起来清新有趣。 郡县厅壁记立意大胆独特, 且尽可能地避免记体文的平铺直叙, 多方经营使文章结构转折起伏, 从而增加更多的可读性, 也善于吸纳各个文体的写作手法, 紧跟古文运动的步伐, 进一步打破了文体限制。

综上所述, 郡县类厅壁记以新的角度为我们揭露了宋代地方官僚中的倾轧剥削现象, 以及办公、 居住环境的恶劣, 也为我们展示了地方官员廉洁为政、 身处逆境而敢于抗争的精神。 同时, 其在艺术手法方面的创新, 推动了厅壁记的散文化。 郡县类厅壁记也以其丰富的内涵和多样的功能为记体文学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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