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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逻辑”视域中的“自我救赎”
——论J.D.塞林格《九故事》的禅宗意识

2021-11-30秦红玉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塞林格禅宗逻辑

秦红玉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410006)

20世纪初,西方工业文明的飞速发展不仅给人类的经济带来了大幅增益,还造成了西方人的精神匮乏和灵魂空虚。于是,许多有见识的西方学者开始将目光转向海外,试图从东方的诗性哲学中寻找调和灵肉、补救精魂的良方。禅学,这一包含了所有东方哲学和诗学的结晶,以其随和自由、纯净清明的姿态闯入了西方人的视野中,禅宗给迷失在消费和盈利中的西方人带来了人心本性的思探之法与生命轮回的顿悟之道。J.D.塞林格是一个充满宗教色彩的作家,他的作品里既有饱含苦难和逃亡意识的犹太教文化,有充满爱与仁慈的基督教文化,也有纯净自由的佛教禅宗意识。J.D.塞林格和他笔下的人物虽身处不同时空,却同在禅思中抚慰自己躁动的灵魂,在禅悟中以个人本位意识为中心,对如何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生存方式和人生态度以新的探寻。其短篇小说集《九故事》虽然内容简洁而含蓄,但充斥着禅宗思想的机锋、辩才、灵感和慧悟。目前,国内学者对塞林格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麦田里的守望者》的禅宗意识分析、塞林格犹太人出身对其作品的影响、塞林格与东方宗教的关系等。值得我们关注的是,《九故事》中同样蕴含着丰富的禅宗意识,九个小故事是塞林格以禅心禅性为出发点,为拯救沦陷物化趋势中的人类精神和社会文化所做出的思考和努力。

一、学禅悟禅:J.D.塞林格与东方禅学之缘

杰罗姆·大卫·塞林格是美籍犹太裔作家,1919年1月1日出生在美国纽约。塞林格的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是一名新教信徒,在嫁给父亲之后,母亲改信犹太教,并把名字改成符合犹太教传统的“米丽娅姆”。父母在塞林格的成长过程中极力掩饰他和姐姐的犹太人血统,但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残酷的种族歧视和虐待在所难免,拥有犹太血统的塞林格一面隐藏着自己和家人的身份,一面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胞,压抑和恐惧开始在内心蔓延。塞林格旅欧期间,欧洲正在滑入第二次世界大战,奥地利的纳粹分子肆意妄为的在大街上制造恐怖事件,“行人里要是有谁被怀疑是犹太人,那些恶棍就强迫他们洗刷下水道,围观者发出阵阵哄笑”“无法无天的强盗也开始洗劫犹太家庭和商店”,塞林格一面忧虑自己的处境,一面担心接待他的犹太家庭的安危,但不幸的是“到了1945年,接待他的那个奥地利家庭,其成员在大屠杀中无一幸免”[1]18。1938年3月9日,回到美国的塞林格在父母的公寓里倍感幸福,此次犹太同胞的惨痛事件或许还没给19岁的塞林格带来极深的触动,但他了解到生活处境与他大不相同的人总是在自己的生活里不断挣扎并随时有可能陷入险境。之后的岁月里,塞林格的态度开始了极为明显的转变,不仅是因为敌军的残忍还有己方军队的冷酷无情,因为“老虎行动”的演习使用真枪实弹引来敌舰的轰炸,致使演习士兵死亡749人,有些甚至尸体都捞不回,军方却迅速勒令大家三缄其口,掩盖事实真相。[1]79-801944年6月6日周六,这一天是塞林格一生的转折点,也是他最终寻求禅宗小筑的关键原因,“登陆日及其后11个月来的连续作战”营造地死亡、恐怖、痛苦、无情等,在塞林格的精神和人格的方方面面打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

塞林格亲身经历了战乱,战争的血腥残酷和人心的丑陋黑暗让他难以直面这个现实世界,加之从二十世纪初就笼罩着西方社会的伦理危机和精神荒原,纯洁清明的隐世禅宗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塞林格的第二任妻子克莱曾说:“塞林格和他的母亲、他姐姐、十五个佛教和尚以及一个拿大顶的愈加教徒住在一起”[2]。塞林格独特的价值观致使他的生活习惯也与常人不同,在女儿玛格丽特出版的传记《梦幻守望者》中,就披露了塞林格极具个性、特立独行的生活习性。1946年,塞林格退伍后,一头扎进了文学世界,开始追求一种宁静和谐、自由平实的内心境界。1950年他与日本禅学大师铃木大拙相识,开启了更深远的学禅之路。塞林格相信精神与艺术的紧密关联性,禅宗思想与这一信念碰撞后使得塞林格深信,写作过程近似于禅思。早年战场的慌乱和不安迫使塞林格将心灵依托在写作中,以寻求精神的救赎,如今,他发觉禅宗的理念与他个人的信仰完美契合,禅宗作为塞林格治愈战后创伤的“法宝”融入了他的生活和作品。至此,塞林格的灵魂有了栖居之所,他的精神荒原开始萌芽。

众所周知,一个作家的创作其实是内心的真实映射,作品的风格离不开作家个人的生活体验,战争年代的社会背景,民族精魂的凋零衰败,这都是造成塞林格肉体和精神痛苦迷惘的重要因素。他对成人社会的不信任,对残酷战争的厌恶,对现代文明的反感,让他选择生活和精神上的退避。佛教禅宗就是他暂避社会现实的寓所,从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无处不在的禅意,塞林格企图用禅学来解决西方社会蔓延的人文精神危机,从而达到自我救赎的目的。在塞林格1953年4月6日出版的小说集《九故事》中,禅宗的意象和思想得到广泛运用。禅宗的“定”“思”等处世方法在小说人物身上得以体现,禅学中的“非逻辑”“实际”“悟”等理念贯穿故事始终。如果说塞林格接触东方禅宗思想是偶然,那么在他将希望的目光投向东方禅宗后,他便全身心地开始在佛教、禅宗中寻求精神的栖息之地。西方思想中原有的“拯救”情节让塞林格着眼于禅宗理念中的“自我救赎”。西方现代文明带来的个体异化、社会扭曲以及精神空虚的矛盾,仅凭现有宗教中的“仁爱”理念已经无法缓解,塞林格深刻意识到禅宗的自省和顿悟能实现自我拯救,超越个体生命以获得生存方式的彻悟,依此掌握宇宙轮回的真谛,进而真正做到超脱于万物。

二、非逻辑性:叙述结构与故事编排之异

禅宗大师善慧大士有一句谒语“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生动阐释了禅宗关于逻辑问题的主要倾向,以常识来看,这首诗是不合理的,超出普通推理范围。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也正是因为我们未能彻底领悟真谛,对常规逻辑过于纠结较真,于是无法彻底全面的理解人生,只有放下常规,用非逻辑性的思维观察事物,那么流动的自然是“桥”,而不是“水”。塞林格的《九故事》中的人物行为和故事情节乍看是奇特的、不合逻辑的,有的人甚至会认为这是胡言乱语,但事实上,这正是禅宗理念推崇的全面思维,要想洞察生命的神秘和奥妙,惟有打破普通常规的逻辑推理,让被逻辑束缚的思想正视事实本身,个体精神作为实在的主人掌握主动权,自由随心理解事物,更全面地展示它本来的面目。

塞林格在《九故事》的扉页放上了这样一段公案:“吾人知悉二掌相击之声,然则独手击拍之音又何若”,语出日本临济禅师白隐慧鹤,铃木大拙在《禅学入门》的“非逻辑的禅”一章中例举了这一则公案。二掌相击以发声,这是人们认定的常识,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合乎逻辑,而一个巴掌拍不响,也是在这种定式思维中,人们默认的规则。那“独手击拍之音”又作何解释呢?一旦默认这种现象的存在,那么我们的常识就被打破,就进入了“非逻辑”领域,这就是禅的领域。禅宗认为一切定式和规则都是对自我的束缚和奴役,在这种“逻辑”下的“安全感”只是表象,只有打破常规逻辑,敢于探索和思考逻辑之外的情形才是真正的悟。当非逻辑的东西有了被认可的依据,那么这就是对现有的超越,逻辑以为二掌相击才能发出声音被打破时,独手击拍之音就有存在的依据了。这就是禅学的非逻辑性,也是塞林格对《九故事》这本故事集的暗示——常规逻辑无法解释故事的真正深意,文本将是理性所不能理解和分辨的。

公案无法与故事有直接的联系,只有通过参悟公案,以此了解小说中人物的奇特行径,才能进入禅学禅悟的境界。塞林格打破了故事内的叙述逻辑、故事间的编排逻辑,作者只作为故事的陈述者,不给读者任何强调和暗示。读者在阅读过程完全是自由意识、自主选择、自我创造的,从接受美学的角度给予读者开阔的思想视域。塞林格在第一篇故事《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中向我们展示了男主人公西摩的“怪异”行为,贯穿西摩和四岁大的小女孩西比尔·卡彭特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聊天,最后以西摩的自杀为结局,形成了塞林格式的禅学公案,读者似乎只有参透西摩自杀的原因,才能了解塞林格的禅宗思想。那以常规的逻辑来看西摩的自杀是有因可循的吗?在第二篇《威格利大叔在康涅狄格州》中埃洛伊斯最后摇晃着玛丽·简的胳膊,恳求地问:“我那会儿是个好姑娘,我那会儿是的,对吗?”[3]42埃洛伊斯无法逃脱残酷的现实,只能怀念自己的孩童时代,那时的“我”是天真纯净的,这是埃洛伊斯的开始省悟,但她无法挣脱缠绕她的现实问题,仍然遭受精神的折磨。第三篇《就在跟爱斯基摩人开战以前》表现了富兰克林的痛苦和吉尼最后的“清醒”。第五篇《下到小船里》开导孩子的母亲,最终获得释然的轻松感。第七篇《嘴唇美丽而我的双眸澄碧》中,妻子琼安妮与丈夫好友偷情,她的眼睛从一开始的“双眸澄碧”到现在“她那双眼睛像他妈的海贝壳”[3]136,在前几篇故事中“绿眼睛”象征的是纯真美好,而现在美好已然消失。

在前八篇故事中,主人公不同的行为选择,或有挣扎,或有沉沦,或有快乐,或有欺骗,他们在经历自己的人生也在介入他人的生活。到第九篇故事《特迪》中小孩特迪只有十岁,却绝顶聪明,已经参悟东方哲学,尤其印度的吠檀多和禅宗,他能突破有限的维度看到前世,甚至预知未来。特迪和青年尼克尔森的对话为我们解答了塞林格的公案之谜,西摩自杀和特迪的死亡实际上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行为。特迪是禅学大师的化身,他告诉尼克尔森“怎么能从有限的维度里突破出来”“当然靠的不是逻辑,逻辑是你首先必须摆脱的一样东西”。《圣经》亚当吃苹果获得的不仅是智慧,还有逻辑,“如果你想看清事物的本来面目的话”,“你必须要做的就是把它呕吐出来”“如果你把它吐出来了,那么你就不会有任何困难去认识木头和别的东西了”。[3]206-207由此可见,特迪从一开始就能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死亡,生与死之于他只是一种存在的状态,而他真正领悟到的是世间万物的本质。开篇公案中,一个巴掌拍响在逻辑中不可能存在,但当我们打破原有的逻辑(即,二掌相击才可发声)时,逻辑的悖论面便能存在,那我们就摆脱了规则的束缚,能真正纵观事实的全部本质。西摩莫名其妙的自杀是因为他无法忍受现世永无止境的绝望,无法挣脱,企图用死亡来逃避,但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解决。相反,特迪坦然自若的接受死亡是对生死模式的打破,死亡不再是终结,人生的真正价值在特迪的“冥想与清除”中徐徐浮现。这便是禅宗的思维方式,这也是塞林格想向读者表达的悟——通过冥想消除逻辑,以反理性和非逻辑的意识去领悟人生,“我自己长我自己的身体,没有人能代替我做这件事”[3]213,也无法“规定”我做这件事。

三、精神顿悟:生存方式与人生态度之思

铃木大拙在《禅学入门》中提到“悟修行的目的在于获得观察事物的新见解。如果我们还依从二元主义的法则,保持逻辑的思考习惯,就应将其抛弃”[4],这样才可接近禅学的顿悟。就好比两个人喝茶,行为是一样,但主观上来说,一个人喝的茶中不包含禅,而另一个人喝的茶中充满着禅,而充满禅的这个人便可理解单掌击声的现象,这是因为他跳出了逻辑的圆圈,这个圆圈外不是另一种规范,而是对与常规逻辑相悖的定义的悟。真正掌握这种精神上的顿悟,就是踏入了禅学的领域,以一种“新”的见解洞悉万物,理解因二元思想的局限而造成的混乱,而这种混乱恰恰是迄今大部分人未能感知的真谛。这个对万物思辨的悟的过程,就是对个体生存方式的重新审视,也是对人生态度的二次挖掘。“悟”在《九故事》中得到了深刻的阐释,每一个故事都是围绕主人公获得启迪的重要瞬间展开,[5]用片段式记叙方法展现人物精神上“顿悟”的成败。

《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里的西摩就是一个虔诚的禅宗弟子,而因为他的“特立独行”,让他在成人社会(常规逻辑社会)受到敌视和排挤,甚至连他新婚妻子的母亲也认为他是个神经病,“部队把他从医院里放出来简直是在犯罪。”[3]5而对任何人疯言疯语的西摩却同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孩西比尔·卡彭特交谈甚欢,西比尔身上的天真和纯净是禅宗的象征,他们的世界是调和的,禅宗精神在他们之间交互流转,西摩对于人生的感悟也从他与西比尔的交谈中流露出来。西摩故事里那一群游进洞里疯狂吃香蕉的鱼,暗示的正是受物质和科技诱惑的成人,最终因为吃了“足足有七十八根香蕉,吃的太胖,就再也没法从洞里出来”[3]16,最后这群可怜的鱼死于一种可怕病——“香蕉热”。“香蕉热”又可以理解为欲念,欲望缠身的后果只会是忽视了对精神世界的观照,习禅者要学会摆脱欲望,透过物质的表象,达到澄明的境界。但可惜的是西摩面对浑浊不堪的成人社会,难以摆脱的焦虑和痛苦,他选择了逃避,没有到达真正的禅学殿堂。

如果说西摩在物欲横流的此岸世界痛苦挣扎直至死亡,那《就在跟爱斯基摩人开战以前》里的被物欲困扰的吉尼在和富兰克林交谈后获得了精神的开悟。一开始吉尼因为好友塞利纳经常拖欠出租车费而不痛快,决心跟她回家拿钱。在塞利纳家里,吉尼先后遇到了塞利纳的哥哥富兰克林以及哥哥的朋友“年轻人”。吉尼一开始对富兰克林害怕手指疼痛的行为颇为不屑,对富兰克林好心递过来想给自己充饥的三明治也持抗拒的姿态。接下来,富兰克林坚持让吉尼吃了一口三明治,吉尼“费劲地咽了下去”,她仿佛品尝到了富兰克林生活的滋味,感受到了他人生的痛苦。在和“年轻人”交谈过后,吉尼清醒了,她发觉了自己之前行为的虚伪,决定不再找塞利纳要出租车费,两人重归于好。回家路上,吉尼准备把咬过一口的三明治丢进垃圾桶,随后又放回兜里,她记起“几年前,她足足用了三天,才把在废纸篓底锯木屑上发现的一只复活节死小鸡处理掉”[3]61,吉尼也想用这种方式对富兰克林进行救赎。“三明治”在这里是禅悟的一个契机,它本身毫无作用,只是在吉尼咬下一口的瞬间,物质的实体注定会转化为精神的升华,递“三明治”是富兰克林对吉尼分享自己的生活,而咀嚼“三明治”是吉尼体会富兰克林的人生,通过观察他人的生活,更好的思考自己的生存方式和意义。“咽”这个举动和洞悉人生奥秘看似毫无关联,将二者强行联系也似乎有失逻辑,但正是这样的反理性、无逻辑,才正是禅宗顿悟的方式,平凡普通的瞬间已获得人生态度的开悟。

西摩的逃避,吉尼的开悟,《笑面人》里亲手摧毁自己回归救赎方式的酋长,《下到小船里》接受母亲波波开导的莱昂内尔等,他们都是此岸世界生活挣扎的人,他们或清醒,或困惑,或追寻,或沉沦,他们都是习禅路上的同行人,他们不同的结局也暗示着作者塞林格对这个现实世界的焦虑和痛苦,生活仿佛包含了无数郁结的悲剧意识,世俗法规的禁锢,人生在世的意义都是困扰缠绕塞林格和他笔下人物的枷锁。《九故事》以西摩的自杀开篇,以特迪的坦然赴死结束,这是一个生命的轮回,但是这又不是一个单一复制的轮回。特迪的形象是塞林格对禅意的转述,禅学是一种于平凡现真谛的信仰,它不是神秘的,也不是宏伟的,它“并没有多少激情”,也无需大视角高纬度去理解,只需关注生命本身,而非随意套用逻辑说教。

《特迪》中塞林格引用了这样两句日本俳句:“蝉鸣正喧闹,全不察觉将陨灭,即在一瞬间”“路途何寂寂,无人彳亍于此一秋日之黄昏。”[3]200铃木大拙在《禅与日本文化》中提出“禅鸣正喧闹”才是俳句的关键,尽管“陨灭在一瞬间”,但只要还在鸣叫,就会继续诠释生命的永恒。[6]人生也是如此,尽管“路途寂寂”,也无人徘徊在人生的黄昏。塞林格和特迪无疑是认可这一观点的,他们都在寻找“没有多少激情”的生存方式,过度关注人生宿命,过度在乎物质情欲,过度看重财权地位,这都是被世俗的圆规奴役的结果。特迪坐在标准大小的成人椅里,“显得很小,可是同时,他又显得非常放松,甚至是怡然自得”,当摆脱规则,去掉激情,就不会再为外物所阻,身心自然会超脱于俗。特迪,也就是塞林格思想的化身,预知了自己的死亡,并平淡的将其视为日记中诸多待办事宜的一件,生与死只是人存在俗世的不同形态,将一切都看淡后,才能将目光聚集在事物的实质,才能达到禅宗里精神的顿悟境界,那么“独手击拍之音”就得以感知。

四、结语

在西方现代化启蒙的过程中,人们逐渐意识到个人主体性的重要性,现代性的独特意义就在于个人主体意识的突出,但人的主体性仍然依托于一定的社会背景,限制于社会规范和社会道德。在20世纪30年代这样一个物质利益迅速膨胀的环境中,人们在科技经济上获得极大优越感和自信心,催生了他们内心深处的野心和欲望,致使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变得愈发尖锐。和谐自由的社会文明被喧嚣嘈杂、机械单一的工业文明所替代,在浮躁的社会风气和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如何保持心灵的安定和人格的圆融是一大难题[7]。肉体沉沦于物欲的快感与精神落难于现实的痛苦将现代有追求的知识分子无情地撕裂,现代社会的伦理困境和现代人类的精神焦虑成为他们急切探索和解决的命题。

面对社会现代化的浮躁和焦虑,尤其是战争时期萦绕着的无休止的惶恐与无望,塞林格企图在精神衰败伦理崩塌的“荒原”中,追求一种禅宗式的内在超越。来自东方世界的禅学是一种无惧之信仰,它没有应该崇拜的神灵,没有应该避讳的俗物,没有应该遵守的仪式,也没有死后应该去往的住所,更不用说依靠什么方式来获得幸福的人生,禅完全摆脱了一切的束缚,摆脱了其他宗教的累赘,禅宗这种无欲无求和“无根”的论断无疑是对饱受战乱痛苦和精神焦虑的塞林格的拯救[8]。禅宗的“自我拯救”将人的注意力从纷扰复杂的外部环境引向个体自身的心灵世界,通过向内审视的方法,观察自我存在的价值,以达到心灵的自省自悟,从而获得灵魂的纯净和精神的升华。

西方社会物质至上的潮流实际上是一种外在超越的文化,过度重视社会地位和财富价值的趋势只会让人与人之间出现极端的两极对立现象,被这样的物化价值观掌控下的人的精神世界无论如何也不能实现解放与自由。而禅宗的个体内在自觉自悟的方式给此时深陷精神牢笼中的塞林格带来了希望的曙光,禅宗以个人主体性为绝对的权威,追求一种永恒的精神境界。由外在的超越转为内在的升华,使得塞林格能最大限度的从精神的焦虑异化中“逃”出来,摆脱现代社会的伦理困境,以一种客观冷静的态度去分析人性异常和精神创伤。塞林格和《九故事》的主人公们依靠禅学的自省和悟道洞察人心的本性,体悟平凡的生活,期求获得个体存在和人生价值的深刻思考,塞林格作为东方禅学在西方的推广者,为沦陷在现代化困境中痛苦的个体指出一条通往禅宗“万古长空,一朝风月”的道路,有了禅学定心定性的加持,平凡的日子才能做到“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态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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