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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清初诗人陈允衡的诗歌创作

2021-11-29邱亚萍徐国华

关键词:遗民友人诗人

邱亚萍,徐国华

(东华理工大学 文法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陈允衡(1622—1672),字伯玑,号玉渊,江西南城人,明御史陈本初之子。自幼爱读书,顺治十一年(1655)考中秀才,却未入仕途。受知于督学侯峒曾,以文名世,颇受艾南英、熊文举等人推举。陈允衡著有《爱琴馆集》《古人几部》《诗慰》《国雅》等,广为推崇,并与清初大诗人王士禛、施闰章交游,论诗甚合。明亡,避乱吴地,流寓江淮、吴越间,诗名益彰。晚年居住南昌东湖,慕隐士高节。王士禛评曰:“乃赏其五言,谓非韦苏州,倪元稹不能道,乃真知也。”[1]2

清初是清朝文学史上重要的发展阶段。此时文坛分为前期和后期,前期包含遗民诗人和贰臣诗人两类[2]92。遗民诗人以顾炎武和屈大均为代表,多保持民族气节,关注现实;贰臣诗人以江左三大家(钱谦益、吴伟业、龚鼎孳)为代表,反映社会现实,感慨朝代兴亡。后期诗人多注重形式技巧,喜立门派,与政权和谐相处,以王士禛和朱彝尊为代表,要求诗歌要有幽静淡远的境界和含蓄隽永的语言。陈允衡作为遗民诗人之一,地位虽不及顾炎武、屈大均等人,但在清初诗坛仍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对遗民诗人个体和遗民诗群的研究是近年来古代文学研究的一个热点。遗民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一种特殊文学现象,笔者以此为视角研究清初诗人陈允衡,可以对明遗民的生存状况研究提供一定参考,也可以在内部与其他遗民诗人进行比较,进而从微观方面展开对他们的研究。

1 陈允衡的创作心态

《爱琴馆集》收录诗歌102首,按题材划分:爱国诗36首,隐逸诗23首,亲友诗43首。入清之后的陈允衡经历世事的变迁,对前朝的思念更加深刻,对亲友的牵挂更加恳切,而本性里对自然的热爱让他走上隐逸之路,因而他的诗歌创作也呈现不同的情感倾向,分为遗民心态、山水心结和亲友情谊三个方面。

1.1 “不恋荷衣作外臣”的遗民心态

在中国历史上,“遗民”包含两种含义:其一是亡国之民,其二是朝代更迭时不入新朝为官的人[3]42。1644年,明朝灭亡,大批文人流寓为遗民,散布各地。就南北方而言,南方以南京为轴,蔓延广东、福建、江西等地[4]62。国家灭亡给身居南方的陈允衡带来了剧烈的打击。他清醒地意识到清朝统治时代的开启对他的含义,但却无法扭转历史局面。传统的儒家文化和忠君爱国的民族气节,使陈允衡执起笔墨写了不少思国之诗。这类诗歌交织着报国的理想、故国的思念和遗民的苦闷。

清军入关的消息传遍各地,陈允衡感到无比的担忧。“云涌峰峦势,松来风雨声。欲将楼百尺,卧雨作干城”[1]16,“涌”和“峦”形象地刻画了战场上短兵相接、浴血奋战的混乱局面。诗人心忧天下,痛心疾首。“干城”二字是指盾牌和城墙,比喻捍卫者。陈允衡渴望能冲锋陷阵来守护家园,“卧”字体现诗人坚定的决心。“诗吟杜老望收京,男子称名蹈海情。天意只教人淟涊,铁那许得独铮铮”[1]16。表面上是写杜甫渴望祖国统一、山河巩固,愿意像士兵一样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实际上是想表达自己建功立业和忠君报国的思想。“天意只教人”与“那许”对应,现实的愤懑与无奈印染纸上。

战果已定,陈允衡无奈接受了惨痛的事实。虽然经常会有“故园摇落后,相对易伤魂”[1]18的沉闷,但是依然坚守自己的气节。“顿怜马草从孤主,不恋荷衣作外臣”[1]18。由马和草联系自己,心中只有前朝。陈允衡考中清朝秀才后并没有去做官,体现诗人坚持自己的初心,铭记国耻的节操[1]3。值得一提的是,陈允衡在悲痛故国和秉守气节外,并未清楚地意识到明朝灭亡的根源。而灵敏的明遗民冒襄将矛头直指明政府,尖锐地指出是明朝高度专制与腐败造成了“大厦白日倾,横云恣枭鸱”的局面[5]31。

挚友先后为国赴死,陈允衡痛哭流涕,为他们写了很多诗歌。这些诗既有对他们死亡的悲痛,也有对自己苟活的愧疚。《学》中“抚琴应绝人间音,拭剑难酬地下知”,用抚琴的无回音表达亡友无法回应自己,也指明王朝再不能复兴,整首诗弥漫着浓郁的悲伤气氛。《酬丁景吕罹元长》的“长安相识如相问,方愧穷愁卧不坚”[1]21和《过素园喏弟李群孙詹簿》的“侍郎泉路待会孙”[1]23写出诗人的内疚与无奈。

陈允衡对前朝的怀念还体现在熟悉的山河之间。《感赋四韵》中“重来共饥渴,不往殉山河。岁月忽如昨,风烟了未磨”[1]24,以哀郁的笔调写了山河犹在故国亡,风烟和时光一如昨的怅惘。可以感受到物是人非的嗟叹,孤独与忧愁一直凝聚在诗人心中。这种情绪在《步自杏花村遵湖堤过钟楼至上蓝寺》有更明确的体现:

荒城迷旧路,湖水激残痕。马走风俱疾,乌啼日易昏。

礼碑表蔬圃,浅草失烟村。眼底沧桑事,天心不可言[1]24-25。

陈允衡关注不同种类的意象并抓住了它们的特点。城市的荒芜、湖水的余波、疾风与黄昏、奔马与啼乌、碑、失烟村等破败景象表达了战后的凋零和诗人内心的沉重。

陈允衡作为明遗民的一员,他的诗歌中对遗民社团的生活状况和心理活动也有描写,这部分资料可以为我们研究清朝对遗民的态度和明遗民群体的生存方式予以重要的支撑。清朝政府要求明朝遗民剃发、易服,禁止结社等,暴力态度和行为使人畏惧,遗民只能隐姓埋名生活。陈允衡也有同样的感受,于是写了“酒杯聊遣衰颜转,诗卷浑教旧姓藏”[1]27“如今不用称张禄,昨日谁怜范叔寒”[1]27“旧社云泥已判然。”[1]28明遗民生活处境的艰难与辛酸,更是深化了陈允衡对故国的思念以及对现实的无奈和悲愤。这种猛烈的痛楚与无助,也在一定程度上驱使陈允衡隐逸。

1.2 “佛龛虚静闲中趣”的隐逸心结

“桃源一水曲,莲社数花开”“展诗生静气,和墨散幽香”[1]31,故山水诗也是陈允衡诗歌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反映了陈允衡隐居时的生活状态,还见证了诗人自我觉醒与思想的成熟。施闰章评论他:“自放于江皋泽畔讨风骚之极,变览山川云物,江南一时名公卿,词人皆乐与之游。”[1]6

隐居后的陈允衡流露出闲适的心态,诗歌中多以舟、雪、柳、花等为意象,反映了中国古代文人典型的审美倾向。陈允衡思路清奇,善于发现平常物之美。《又近体》中“客舍依然冷,渔舟分外轻。晚晴如画裹,若崮有闲情”[1]32,“客”与“渔舟”相映成趣,“冷”与“轻”的传神之对,眼前美景如画,写出了陈允衡傍晚乘舟时的闲适自得。《鸟龙潭访唐之》的“林开花自香,户下水常绿”[1]34,以春季树木的芳香和碧绿为景,描写江水波光荡漾,村民安居乐业的祥和画面。色彩饱满鲜艳,视觉与嗅觉搭配,盎映成趣。“萧萧蒹荧外,何处扣舷声”[1]35,写花朵儿寂静开放散发芳香,远处传来渔夫的扣舷声,刻画诗人怡然自得的心情。

陈允衡游览四处,漂泊无靠,先后去了扬州、黄山、鸠茲(现芜湖市东南二十五里)、白下(现吉安砚溪镇)、南昌,最后回到建昌(现南城)。陈允衡在游览美景之外,也留下了壮丽的诗篇,这些诗歌对地域文化的研究有借鉴作用。《揽形胜之请重建滕王阁》是陈允衡在南昌创作的。滕王阁作为江南三大名楼之一,拥有悠久的历史积淀和丰富的文化底蕴。陈允衡的这首诗以“中臣名不朽”[1]45起笔,表达对伟业名将的钦佩,然后“伏槛凌琼砌,飞轩覆锦茵”[1]45。“凌”和“覆”描绘滕王阁面积之大,建筑之雄伟。“琼砌”“飞轩”“锦茵”让人联想到滕王阁雕栏玉柱的富丽堂皇。

陈允衡游历安徽宿松县时写了两首《小孤山》。第一首“乾坤多怪石,兀突禹前留。截浪风来怒,排空日下幽。烧香遮客舫,乞米荡僧舟。忽忆岩头住,江云席上流”[1]37,写了崎岖山路和怪异岩石,以及大山中的幽静。“烧香”与僧人体现诗人对宁静生活的向往。最后两句是写诗人住在岩石边,聆听万物之声,这物我合一的境界是此文的点睛之笔。第二首“登封不愿高,随波不愿深。但愿涉此后,常持涉此心”[1]37。是陈允衡以普通游客的身份写自己爬山的体会,并感悟做事情要坚持,保持本心。爬山不仅增长了陈允衡的见识,还磨砺了心智。可以说第二首诗是第一首诗的情感升华,也是诗人对自己认识的深化。

《淮南子》中曾言:“且人之情,耳目应感动,心志知忧乐……万物之来,擢拔吾性,攐取吾情,有若泉源,虽欲勿禀,其可得也!”[6]3意思是说,自然界万物对人性情的感应与激发不可抗拒。陈允衡对山水具有灵敏的观察力和感悟力,这一点离不开佛学文化的影响。“佛龛终岁静,花径逐时稠。”[1]45佛学中“虚静”的思想对诗人影响深刻,修禅宁静的境界与花朵顺应时令盛开的特点让诗人心胸渐渐宽达,对自然万物更多的思考。“庭空叶落惊僧寂,院静花香悟客微”[1]47,以默默盛开的花朵来隐喻“四大皆空”的思想,这是诗人对生命的感悟,体现了诗人心灵上的超脱。更为经典的一首是《江干萧寺》:

萧寺惊传有破琴,诸君也复少知音。看山半作隐沦计,拜佛潜消怨怼心。

坐久松风生院落,来多沙鸟傍行吟。百年几许闲中趣,莫负幽期子细寻[1]48。

这首七言诗明确指出陈允衡在拜佛过程中潜移默化消解了心中的不平之气,甚至达到了格物致知、物我合一的境界,“琴”“山”与吹拂的“松风”及吟叫的“沙鸟”动静结合,远近相应,最后以“闲中趣”来结尾,不仅可以感受陈允衡内心的喜悦,这也是他体悟和认真观察景物的开端,给山水景物诗的创作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感。

1.3 “天涯孤舟片帆飞”的亲友情谊

陈允衡的生命中有很多朋友,其到各地访学的经历打开了他的交友圈,因此表达友情的诗歌有很多。这部分诗歌虽然不及其他类型作品在历史上有影响力,却是了解陈允衡生活与情感的重要资料,对更好地了解以陈允衡为代表的清初遗民的思想具有重要帮助。按照内容来划分,这部分诗歌主要是写对友人的思念与祝福和对亲人的怀念。陈允衡为友情创作的诗歌主要有《京口江上寄林茂之隐君白下》《赠萧平原兼寄躬巷初赤时俱贾于江湖》《酬丁景吕罹元长》《送韩圣秋还秣陵》《答鹤台熊奉常》《程五王邓檗公札诗至寄答》《过贵池寄刘典父兼期吴山宝戴无忝良唔》。

陈允衡的友情诗多是表达与友人的寄送,可感受到心照神交的情思。在《廿七夜抵寓舍二首》中,“把火喜人归”与“犹逐片帆飞”[1]50的“火”与“帆”两字传神写出相聚时的喜悦与分散时的惆怅。感人肺腑,让人涕零。《寄士哲》的“江云岂有去留恩,汀水全无送别痕。直待孤舟云水尽,转头方觉是销魂”[1]51,写了与友人分别的情景,以及与友人分别带来的孤独感。《又寄士哲》中“秋水生时一饮扉,雪花飞去共沾衣。心情送客消磨尽,应悔门人结客扉”[1]51,通过“秋水”与“雪花”来表达自己对友人的恋恋不舍之情,可以看到诗人对友人情谊深厚。《送韩圣秋还秣陵》中“朔风吹江声,江寒爱水落。孤舟不觉远,细绕青山郭”[1]52,陈允衡通过“风”“江”“舟”与“山”,描绘了一幅送别的景象,寄予了对友人的思念之情。诗中也有相逢的喜悦,如《鸟龙潭访唐宜之》“篮舆望归鸟,日暮空城曲。衡门终日闲,垂柳春风足”[1]54。

除了友情诗外,陈允衡还写了不少思念父母等亲人的诗歌。可见,陈允衡有着浓浓的孝心。代表作有《展墓三首》《拜先大夫墓下感述》《又述》。以《拜先大夫墓下感述》为例:

山围松柏青,识我先公墓。儿来下拜频,一恸魂欲赴。

嗟儿行遁久,望祭徒哀呼。岂不思邱井,辛酸历多故。

试述今年归,慈闱训秋赋。乘田且为贫,捧檄岂无慕。

忍死汝一身,菽水也应顾。是时囊无钱,那得出跬步。

干人既多艰,违己复深惧。拮据历夏春,方及理行寓。

母妇交叮咛,速去勿他骛。儿时转忧思,拜母话情愫。

怕见食贫人,功名亦难作。行行将母命,事事任天数。

还乡七月中,交亲颇倾吐。似儿百余子,旧籍已不注。

白日望公门,清夜识苦趣。喧呼阅进退,謦欬识喜怒。

居然成濩落,慈怀违托付。贵贱各有时,巧拙信所遇。

儿年三十强,岂即伤迟暮。踯躅愁兾乡,苍莽昧前路。

衣食苟有端,携家守封树[1]63。

此处可见陈允衡写作功底之深,他并不是顷刻地吐露惆怅与悲痛,而是循序渐进,娓娓道来。全篇逻辑严密,层次清晰,一气呵成。从祭拜已故的父母,到生活的贫穷,再到对功名的态度,最后看清现实,苍凉地摸索人生路。其鲜有对内心思念的直接刻画,却于笔墨间展现真情,是一篇别具匠心的隽永绵长之作。

2 陈允衡的创作风格

陈允衡性情中对生活变化的敏锐观察力和鲜活感知力,使得他的诗歌具有温柔敦厚的特点;而本性中对山水的喜爱与向往,让他的诗呈现精深孤远的特征;其对唐代杜甫律诗的学习与推崇,也使得他的诗歌彰显了宗唐的迹象。诗人情感饱满又不执着于此,因而这一性情的多面性让其诗歌别具特色。

2.1 精幽孤远

徐世溥在序中曾评价陈允衡的诗:“王昌龄之精幽,常建之孤远。”[1]8受好友王士禛“神韵说”的影响,陈允衡的诗歌也给人沉谧幽远之感,语言含蓄隽永。难能可贵的是陈允衡有独到的构建力,他常常把人物与自然联系在一起,达到诗画并重的效果[7]。

《黄拾遗》是一首冬季江景诗,“停舟一认庐山面,晚晴残雪月初见”[1]65,描绘了一幅江中望雪图,月、雪和舟连为一体,面对浩渺的江景,诗人心中一片凄寂。“寒风扫大壑,愁云散空林。兹时独往客,杖策为幽寻”[1]65-66,“寒风”与“愁云”表达清冷意象,“独”“幽”绘出游客的孤独,给人寂寥空荡之感。

陈允衡还善于从宏观上把握环境的氛围,并从细节着手,抓住周围事物的特点和他们的活动过程。如《至宣州题姑山草堂四首》(其一):

草堂何处是,野径人看无。鹭影水田尽,鸡声村店孤。

庭空园老树,阁迥瞰重湖。到后尘心绝,幽人在书园[1]67。

整首诗以设问式开头引起读者兴趣,再巧妙地为之进行解答,让人回味无穷。陈允衡并不直接写白鹭飞翔在江面,而是以鹭影为主体,写它到了水面和田野的尽头。天地相接,环境清幽,视野广阔,让读者心绪与思想随着白鹭翱翔,体现了诗人强大的造画感。随后,生活气息浓郁的鸡群开始变得喧闹,侧面烘托了村庄的安宁。诗人用清浅的笔墨,灵活地运用情景与绘画相衬的手法,以视觉和听觉为着眼点,辅之黑夜与白鹭对比,月色与鸡鸣动静结合,撰写出祥和幽静的村图。措辞精简,引人赞叹。后面几句诗由室外到室内,诗人也由对外环境的描写转向对内心的刻画,庭院的空荡和老树的祥和以及在阁楼上看湖面和在书房看书的人给人岁月安好之感,余味不绝。

2.2 温柔敦厚

徐世溥曾评价:“陈子伯玑哉会刘余三子者又皆不尽其才于诗,诗之温柔敦厚,非兼夫风流蕴藉者不能当也,夫温柔者风流而敦厚者蕴藉也。”[1]8沈德潜先生也提出“温柔敦厚”的观点,主要包括人格上的温润、真性情,诗歌表现为形式上的含蓄,内容上的言之有物。王士禛也在《唐贤三味集》中提到诗文三味,即意境、情怀与内容。陈允衡的诗歌具备这样的特点,王评论他“最得诗文三味也”[8]48。

陈允衡对亲人朋友都报以真诚的态度,这种性格决定了他的诗歌具有饱含真情的特点。《何匡山观察借园集饮》的“先远欣相见,天涯醉是郎”[1]54,“欣相见”与“天涯醉”以反差的行为表达对聚散的态度,最后通过“留人待明月,树上影空廊”,委婉地抒发对友人的思念。陈允衡也有含蓄的一面,《寄榆溪徐徵士》中的“江外如千里,人生信笺出”[1]57,不直接写自己对友人的想念,而是以“信笺”为依托间接地传情。其构思新颖,用词细腻。同样的用意还有《月夜吴郎函掌教斋中醉归漫简》:

欲语君应笑,频游傲不真。月怜将去客,花忆待归人。

仲叔原多感,相如岂讳贫。高斋容醉卧,乍识转情亲[1]58-59。

这是一首传递对朋友思念的五言诗。从整体上看,友谊情深,陈允衡真实坦诚且珍视。陈允衡把抽象的感情具体化,赋予“月”与“花”情感与生命,把“送”与“归”的寻常场景描摹得生动形象,寄托了自己的思念。

陈允衡的诗歌常常具有明确的写作对象,并把情感寄托于此。《家守封树》中“坟前万松树,树树儿手植。十年过人长,能作青葱色”[1]63。一别十年,所种之树苍翠茂盛,母亲却已天上人间。陈允衡把松树与母亲紧密地连接在一起,表达了对母亲深沉的思念,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2.3 诗法杜甫

陈允衡饱览群书,“少时以古法读之”[1]4,因与杜甫对家国的热爱及生活凄苦的相似,长大后的陈允衡推崇杜甫,并研究其章法结构。清代诗人张来初读陈允衡诗歌时拍案叫绝,“伯玑不辨作少陵也”[9]263。

《次韵答谢黎耆》以“壮”“浪”“王”“上”押韵,诗文主要是对友人的应和。《绝句》“寒郊踏影倒禅宫,苦茗三杯话不终。岂是僧雏能傲客,尔来天地总东烘”[1]72,诗句押韵“宫”“终”“烘”,写了与友人交往的情景。《仄体一首寄漳湖范钓者》是一首仄起平收体的七言律诗,诗人效仿杜甫,运用格律。“故人隐处隔潭烟,封树期我终残年。经时但闻贾客欢,何日得就渔子眠。家贫聆作折腰吏,酒熟常携缩项鳊。春风又生湖影绿,桃花欲趁来君边。”[1]74诗人首联描绘了友人隐居山园,伴树多年,以及与友人把酒言欢的事情。转而以“春风”写时间的飞逝,愿意化作桃花陪伴在友人的身边,体现诗人对友人的思念与祝福。首联和颈联分别以“烟”“年”“欢”“眠”字结尾,虽然都是第一声,但在格式上并不算是标准的格式,整首诗的仄起平收主要在颔联与尾联,以仄音节“吏”与“绿”为头,以平音节“鳊”与“边”为尾,一一对应,各自押韵,读起来朗朗上口。陈允衡格律写作较为成熟的是一首五言诗《暂成短律兼订后期》:

佳句不能读,低回十九年。小时各自苦,老至谁相怜。

尽夜同拨火,空江独放船。追随应有日,感慨亦成园[1]75。

此诗以与友人多年未见,再阔别重逢为背景,交代写此诗的目的是对友人赠诗的回应。颈联简要介绍多年来各自经受的痛苦,颔联和尾联表达了对时光的感叹和与友人相聚的快乐。“读”“苦”“火”押韵,“年”“怜”“船”与“园”押韵。此外,陈允衡有意识地学习和完善自己的格律诗,体现了他对自己创作的高要求。

3 结语

陈允衡不仅具有遗民身份,还是卓越的文学家。其诗对整体研究和解读清初遗民文学有极大帮助,为清初文学添加了光辉的一笔。陈允衡在江右诗坛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10]。曾燠在《国朝江右八家诗选》中言:“八家者,陈允衡、王猷定、曾畹、帅家相、蒋士铨、汪轫、杨垕、何在田。”其自序云:“余汇钞江西历代诗,本朝得二百二十余人,八家盖杰出者也。”[11]可见陈允衡在诗坛上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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