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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疫情时代中华文化的国际传播

2021-11-29陈圣来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21年10期
关键词:当代艺术疫情文化

■ 陈圣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席卷全球,使得整个世界陷于迷茫和困顿之中,人与人的交往都处于高度警觉和戒备状态,文化的国际传播自然也偃旗息鼓。而在这样的世界性灾难面前,人类社会受到全方位冲击,体制机制、思想观念、生活方式、伦理道德和风俗习惯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使得原先建立在全球化基础上的国际文化交流同样面临着极大的挑战和危机。当然,疫情总会消停,但后疫情时代整个国际环境和文化生态都会发生改变,中华文化的世界性传播和交流将面临怎样的嬗变,以及该如何应对,我们必须作出清醒而睿智的回答。

一、云上传播率先实现疫情期间的文化突围

疫情前后的文化生态肯定会有所不同,文化传播也会相应改变。因为文化生产和文化传播最主要的特征是人员的交流,而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人员交流的阻滞或部分阻滞,必然会波及从文化生产到文化消费整条生态链的发展。

以演艺行业为例,国内外的演出团体和演员绝不会像疫情前一样可以在地域间顺畅流动。这种状况还会波及消费人群,像巴黎的红磨坊、美国的百老汇,乃至中国澳门的“水幕间”、上海的“时空之旅”都会损失大部分的国外旅客观众。再比如会展业,经过50年的历练打磨,已发展成为“世界艺术风向标”的顶级艺术博览会——巴塞尔艺术展去年也骤然停止了线下展出。另外如著名节庆、国际赛事也一时难以风光再现,创办70多年的著名的爱丁堡艺术节在2020年首次被迫取消,甚至像奥运会这样的“巨无霸”都因疫情而推迟举行。

然而疫情肆虐期间,在米兰大教堂前举办的“Music for Hope”安德烈·波切利演唱会却令万众瞩目。虽然这座耗时500年才建成、可容纳35000名客人的米兰大教堂以及大教堂前面的杜奥莫广场阒无人迹,空旷寥寂之下只有这位几近失明的歌唱家茕茕孑立、舒展歌喉,但是通过网络全世界有2000万观众都在观看①,聆听这位世界级歌唱家的天籁之音,共同为人类战胜病毒而集聚起抗争的勇气和力量。这位继帕瓦罗蒂之后享誉世界的意大利最著名的歌手曾在上海国际艺术节演唱,那次演唱会在上海万人体育馆举行,对以演唱经典歌曲的歌唱家来说,已经是很罕见的大场子了。然而当时的一万名观众与如今两千万观众相比,其影响力的悬殊不言而喻。

疫情期间另一场不同凡响的演出是上海电台举办的“用音乐温暖世界——世界地球日经典947特别直播”。从早上8点到晚上8点整整12个小时②,上海歌剧院院长许忠与全球数十个国家的知名乐团、剧院和近百位音乐家携手呈现这场规模空前、表现形式独特的线上音乐盛会。如果不是受疫情的影响,这场前所未有的音乐会绝不会采取这样的组织形式和表现方式,在时间和空间的跨度上也绝不会这样宏大。而现在因为疫情,音乐会把虚拟的空间带进了现实。

以上这两场音乐会有别于传统音乐会,都把传统的剧场艺术搬到了广袤无垠的空中。疫情在某种程度上逼迫人们离开原来驾轻就熟的传统路径,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的在线文化传播开辟了新的天地,一定程度上规避了文化传播在国际疫情下的物理空间壁垒,于是“云上文化”应运而起。国内外演艺市场万马齐喑的困顿中,云剧场、云展馆的出现就是艺术人士生产自救的一道霹雳,成为寂寞时刻的陪伴和艺术突围。如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创作推出的抗疫话剧《热干面之味》在B站上直播,吸引了16.6万人次观看③;卢浮宫网站的访问量在疫情期间比平时增长了十倍。据悉,全球一些昔日的演艺重镇如伦敦的西区、纽约的百老汇、苏格兰的爱丁堡等都进行了相同方向的努力。这种云端文化传播和接受习惯的养成正由于疫情的困扰而得到强制性的推进,它们突破空间的限制,创造更多与互联网拥抱的文化项目。

正如现在商场购物的主流地位已逐渐被网上购物所取代一样,艾媒咨询的统计数据显示,中国国内直播电商市场规模2017年是190亿元,2019年发展到4338亿元④,2020年已超1.2万亿元,新事物取代旧事物这种催生和嬗变往往会因为一个突发的契机而大大加速它原来的进程与节奏。

上海社科院副研究员任明在疫情期间做了一个非常有意义的问卷调查,她通过微信发出问卷,两个月内回收2601份有效问卷。从问卷上归纳,疫情期间最主要的通讯方式为微信(84.81%),其次为QQ(9.03%),而传统的电话的使用率只占5.5%。疫情期间文化活动的选择比例排在前三位的分别为“通过互联网观看电影和电视剧”(62.21%)、“阅读电子书”(50.52%)、“欣赏音乐”(50.21%),而有将近半数选择“观看B站、抖音、快手等直播或自媒体节目”(47.37%)。这一社会调查虽规模不大,但反映的数据值得分析与思考。这种疫情带来的变化,将使线上与线下、虚拟与实体、创新与传统的交融汇合形成一种常态,并渐渐向前者倾斜,同时慢慢以一种固化的形式生存下来,这就是媒体融合。产业破圈,重组生活、工作、休闲、消费、艺术的崭新空间或许会成为一种新趋势、新拓展,其前景不可限量。

二、从边缘走向主流的新媒体新融合

疫情期间,我们见证了这种网络音乐会,以及社交媒体、视频下载、在线研讨会、线上教学、电子图书和网游网文等蓬勃发展。随着疫情的渐趋平静以至慢慢消失,这种疫情期间培养起来的新兴形式一定会沉淀下来,并在现实环境中不断发酵,从边缘走向主流。

(一)网络音乐

网络音乐已经不仅仅是转换传播阵地与传播方式,而是改变了传统格局下的音乐创作、传播、欣赏、交流的既定方式与固定模式,形成了一种适应现代人生活方式的独特审美文化。国际唱片业协会(IFPI)报告显示:2019年全球音乐市场收入同比增长9.7%,达到191亿美元。其中,流媒体音乐市场营收达到89亿美元,占全球营收47%。而原先风靡一时的唱片公司与唱片业已成明日黄花,就是因为它们与新型的网络音乐生态相抵牾,跟不上时代演变的步伐和节奏。而5G技术、云计算、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等的蓬勃发展为这种新颖音乐文化的成熟与成长提供了坚实的保障。

(二)网络文学

网络文学已在我国异军突起,成为文学阵地一支劲旅。美国的好莱坞电影、日本的动漫、韩国的偶像剧以及中国的网络文学被称为世界的四大文化奇观。网络小说利用本身的传播优势,形成了读者全过程的参与机制。读者从选择、点击、收藏、推荐、订阅到反馈、评判,成为小说创作的共同体。这种共同创作是以往文学创作所难以企及的,使得网络小说创作过程大胆而开放地吸纳全人类各种文化资源,把流散在民间的各种神话元素、科技想象、人文关怀、道德伦理互相融合,形成自己独到新颖的情感体验与知识谱系。这就是网络文学有别于传统文学并比传统文学更具传播优势的核心竞争力。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6月底,我国网络文学用户规模达4.55亿,占网民整体的53.2%,手机网络文学用户规模达4.35亿,占手机网民的51.4%。⑤网文不仅在国内市场风靡,也在国外具有强大影响力。越南小说网站上,前100名几乎清一色的是中国网络小说。余秋雨在“喜马拉雅”线上播出的《中国文化课》,点击率达到8000万之巨。相信未来,网文出海将是一片浩瀚的“蓝海”。

(三)短视频

由于美国前任总统特朗普扬言要拿TikTok开刀,一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全球知名数据分析平台Sensor Tower数据显示,TikTok上半年在美国的下载量仅次于网络会议软件Zoom,热度甚至超过YouTube、Instagram等本土热门应用,迄今为止在美国下载量超过1.8亿次,美国成为仅次于印度和巴西的TikTok全球第三大市场。⑥难怪美国政客对此心存芥蒂,甚至要蛮横斩杀。然而短视频已经赢得了市场,赢得了青年。近期由台湾地区歌星费玉清在37年前演唱的老歌《一剪梅》一举冲上海外各大音乐榜单的前三位(芬兰榜上第二位,挪威、瑞典、新西兰榜上前三位),就是因为一个特型演员的短视频。海外研究报告显示,早在2018年,全球就有86%的用户通过音频流媒体听歌,而这其中,又有52%的人通过视频的方式“看”音乐。⑦展示李子柒田园劳作的短视频在国外意外走红也是一例。这位看似低调朴实的四川女孩,以她在田园原始状态的劳作,展现了田园的美、劳动的美、女性的美,给人一种恬静的诗意,展示了中国传统农村的原生态魅力。这样流于自然的短视频勾起了所有人对故乡的眷恋和乡愁,引起世界各国观众的关注与共鸣。她的短视频在YouTube上订阅量已突破千万,相关视频的点击量达数千万。⑧

(四)电子游戏

上海俨然已成为全球电竞业的重镇,中国电竞业的龙头老大。上海提出要建设“全球电竞之都”“游戏创新之城”,并围绕着这样的目标定位,提出“电竞产业健康发展20条意见”。在张江高科技园区落户的中国游戏产业研究院已经揭牌开张。上海适时引进中国原创艺术精品游戏大赛、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S10)等,为配合这些赛事还建设了合适的竞技场馆。目前,上海已集聚全国80%以上的电竞企业、俱乐部、战队和直播平台,举办了超过40%的全国电竞赛事。⑨2019年,上海网络游戏实现营收802亿元,同比增长12.3%,占全国比重34.7%。⑩而2019年中国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已超过2308.8亿元,相比2015年的1407亿元来说,几乎翻番。更值得一提的是,即使2020年上半年疫情如此肆虐,中国自主的游戏产品海外销售量也达75.89亿元,同比增长36.32%,在我国文化产业进出口贸易上,游戏产业是少有的贸易顺差。很短的时间内,我国游戏产业经历了从引进到出海、从端游到手游、从单一到多元的发展。电子游戏不仅是一种娱乐,也是人们的社交方式、情感陪伴和文化表达。游戏产业作为文化产业的新锐力量,正助力中华文化在全球范围掀起风潮。

上述这些新型的媒体与相应的传播方式在疫情期间非但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借疫情人员不能流动与聚集的特殊际遇,发挥了它们的最大边际效应。一旦疫情结束,人员可以自由流动,原来传统的文化形式就会重新恢复常态。但是上述新型形式和传播将会俘获更多的受众,并逐渐蚕食和挤占传统文化的生存空间,一步一步确立自己的主流地位。

三、疫情期间的亚文化开疆拓土持续发酵

疫情期间,亚文化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意外发酵。有理由相信,后疫情时代亚文化会有极大的拓展空间和良好的发展前景。

亚文化往往有几个特点:(1)它会与当代艺术相勾连,对传统文化有着或多或少的颠覆与补充,对传统审美定势有着天然的反叛;(2)它会与青年人结盟,因为它往往会游离于主流人群之外,张扬自己独具一格的存在价值与风格,而这样的方式比较适合青年人并受到青年人的追捧;(3)它天性不受束缚、不拘常规,探索精神是它与生俱有的精神品格,因为非主流、非常态,所以也没有包袱、没有框框;(4)它一开始都是一种小众的文化,但是,由于它是当下生活方式的派生,直接作用和影响人的社会生存的心理环境,所以影响力往往会比主流更大,以致许多亚文化逐渐为主流文化所接纳,演变成新的主流文化。

但是不管怎样,亚文化刚刚冒头时,并不受主流社会待见,它的地位往往会低人一等,故亚文化又有次文化之称,意即主流文化之下的次级文化。它是主流文化和综合文化背景下的某一区域或某个集体所特有的生活方式和观念形态。

(一)粉丝文化

2019年末,笔者去菲律宾的巴科洛德市参加世界面具艺术大会,会议期间,大会主办方在巴科洛德市中心的大商场的共享空间举办了一场面向市民的演出。演出的节目有各国各地带来的面具舞蹈艺术,整场演出的压轴节目是中国四川的变脸,川剧演员那种干净利落、变幻莫测的变脸令台下观众掌声雷动,座下观众无不啧啧称奇,为中国的戏曲绝活喝彩。最后一个节目是来自韩国的青春组合RionFive,当五个帅气的韩国小伙子开始演唱时,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涌来了无以计数少男少女,他们将场上气氛搅得像翻江倒海、地崩山裂般激荡震颤、炙热奔腾,那种喝彩声嘶力竭,那种呐喊震耳欲聋,这种痴迷、这种癫狂,非亲历现场很难想象。如果处在这样的喧嚣声浪中来思考文化软实力,不得不承认韩流在这方面的突破令人咋舌,这些菲律宾青少年由于被这样的青春组合吸引而迷上韩流,从而亲近韩国文化,乃至对韩国的国家形象产生好感。观众对四川变脸的啧啧称赞,那仅仅是欣赏,而对韩国青春组合的狂热那是“粉丝文化”“粉丝经济”,是生活方式的融合,这种亚文化的裹挟力非传统艺术所能比拟。联想起美国的迈克尔·杰克逊、英国的莎拉·布兰曼、加拿大的席琳·迪昂等,这些大牌明星成为他们国家的代表性人物、标志性文化,俘获了全世界无以计数的粉丝,扩张和弥散了他们国家的文化。而相比之下我们在这方面有多少战略性思考和倾向性投入呢!

疫情期间这样的娱乐活动都转移到网络App上展开,因此根本不受人员聚集风险的影响,而且也符合青年人欣赏娱乐的习惯,因而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疫情下的2020年上海国际电视节荣获“白玉兰奖”的两部电视剧也都是网络电视,一扫以往电视台主流电视剧一统天下的局面。

(二)二次元文化

现在如果中老年人与青少年对话,往往会发觉他们像两个世界的人,虽然说的都是中文普通话,但彼此根本不在一个频道、语系和语境里对话,就像鸡同鸭讲。这种现象其实在现实生活中非常普遍。就眼下这个“二次元”,许多中年以上的人根本不知其详,甚至连这个名词都没听说过。然而这在青年人中已不是一个新词了,甚至拥有了庞大的族群。所谓的“二次元”就是区别于现实三维世界而存在的以动漫和游戏等为主要表现形态的二维世界。这些以平面而虚拟出的唯美空间往往是幻觉的空想世界。因此,二次元不是一种风格、一种流派,而是一种类型文化。近几年,二次元文化风靡青少年,已然成为一种流行文化的巨大的风口,而二次元经济更成为一片广阔的蓝海。

日本是二次元文化的发源地,二次元文化对文化经济的渗透主要通过影视和游戏、衍生产品的开发和相应特色小镇的建立。在这些方面中国还尚属起步阶段,尤其是衍生产品的开发与特色小镇的建设方面,中国与日本相比尚有很大差距。日本红极一时的动漫影片《天空之城》是日本动画大师宫崎骏的作品,他以意大利一小城巴尼奥雷吉奥为雏形创作了这部动画。这座小城建于2500年前,在峻峭的山顶上,惟有一条长长的石头人行桥将小城与外部世界连接,远远望去,小城像浮于云海之上的幻景。宫崎骏将少女希达和少年巴鲁历经险阻寻找天空之城的故事背景就放在巴尼奥雷吉奥这座小城里。由于电影以及电影主题曲的走红,这座意大利山上小城成为旅游的打卡地,造访者与游客纷至沓来、络绎不绝,一对对恋人将此作为蜜月之行的必选地和婚纱照的首选地。

(三)当代艺术

这里的当代艺术不是仅仅作为标志的一个时间概念,而是区别于古典艺术或者经典艺术,区别于市场艺术或商业艺术的一种艺术门类。它包含当代音乐、当代美术、当代舞蹈、当代戏剧、当代文学、当代装置艺术等等。对于当代艺术是否属于亚文化范畴是有争议的,这里只不过是暂且归类,因为它们有许多共通性。笔者在担任上海国际艺术节总裁时,考察世界各国,尤其是欧美发达国家,他们的政府文化部门和艺术基金主要资助的对象就是当代艺术。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古典艺术已非常成熟,甚至到了不可逾越的境地,于是失去了创新延续的可能;商业艺术由于有强大的市场作支撑,让它们按照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般地去搏击商海,不用过多操心。而当代艺术是在当代土壤上培育起来的,正在走向成熟,需要社会扶持。因此,各国的当代艺术往往会得到来自政府或基金或社会一定的资助,发展势头旺盛。

笔者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去法国里昂参加里昂现代音乐节,顺便还专门参观了新开张的里昂当代艺术博物馆。当时这个展馆尚未对外开放,我们作为政府的第一批中国客人造访了这个漂亮的博物馆,它对90年代的中国造访者来说是大开眼界——馆内展现的是当时中国观众从未关注的领域。例如,有一间屋子,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只有四面墙上贴满一段段语录,策展人请一批先天性盲人来这里,他们从未见过自己,也未见过人类究竟长得什么模样,策展人让他们想象人长得什么模样,然后把每个人不同的想象与表述用文字摘抄出来,贴在四周,形成这样一个展厅。2010年上海世博会以后,上海也有了这样一个当代艺术博物馆,然而全国类似的当代艺术博物馆还寥寥无几。我们尚缺乏对当代艺术的理解、重视和关注。

与当代艺术博物馆相关联的是当代美术。中国的当代美术曾经算得上是世界上一块风水宝地,从20世纪80年代发轫,很快就在世界尤其是西方主流市场拥有了忠实的拥趸。随着中国当代艺术影响力的不断拓展,世界各地的美术馆和博物馆都纷纷举办中国当代艺术展以及中国著名当代艺术家的个人展。越来越多的中国当代艺术家成为国际“明星”,如张晓刚、岳敏君、方力钧、王广义、刘小东、卢昊、谷文达、黄永砅等。2007年,当年靠在北京大学卖西瓜为生的岳敏君凭借其招牌式的“笑脸”作品被美国《时代》周刊列为年度重要人物,与他同列榜单的还包括德国总理默克尔、法国总统萨科齐、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由此可见中国当代艺术在全球的影响力。

但是,我们的传统思维,包括政府的文化政策和扶持方向,往往把当代艺术排斥在外,许多政府官员甚至许多文化官员乃至一些声名显赫的艺术家都对当代艺术不甚了了,使得这门最适合在当代生长的艺术处于自生自灭的境遇,这种状况亟待修正。上海有个越办越红火的ART021上海当代艺术博览展,是个民办的艺术展,疫情期间非但没有萎缩,反而成为上海艺术展的翘楚和国际化程度最高的艺术展。究其原因,在于这种创新艺术与新媒体新融合有着内在的勾连,与现在的世界艺术趋势有着高度的契合。

四、后疫情时代更要特别讲究从“僵硬传播”转向“柔性传播”

文化传播,简单说来就是一种文化从它的发生地向其他国家、区域、人群的扩散,文化传播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受传播方的接受度和排斥度,而这种接纳往往既是不知不觉又是自觉自愿,除非通过战争和统治强力,但有时即使是战争与统治强力也不能勉强,都德的小说《最后一课》就是佐证。过去,文化传播的媒介主要是人的迁移和流动,尤以人群的迁移更为重要。移民、战争、入侵和占领等是文化传播的重要途径。此外,通商、旅游以及其他人员的流动,也是传播文化的重要媒介。而现代社会世界范围内的文化传播正通过各种途径,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速度进行着,这从传媒的不断迭代进化可以看出。特别是20世纪末21世纪初开始,网络的普及和发展造成了传播工具的革命性变化,而传统传播方式的顽固与惯性又使得文化传播处于新旧两者之间的胶着状态,新的传播方式就在这种拉锯中徘徊。中国文化要进行有效的国际传播,如果不能做到有效,那也就做不到传播,更不要奢谈国际了。而疫情造成的全世界各自为政、自我封闭,正好为网络、线上、云上的传播网开一面,使原来的胶着平衡被打破,权重极度朝线上传播倾斜。十年来,我国互联网普及度、覆盖度和创新度都在全世界处于领先地位,而以往我国文化的国际传播一直处于落后的状态。因此,借此疫情造成的特殊契机,在进行中华文化的国际传播的过程中要意识到这种潜力与机遇,这也是所谓弯道超车的时机。

(一)抓住全球疫情带来的特殊文化窗口期,在虚拟空间培育中华文化的粉丝群

疫情在全球肆虐已经一年多了,目前还看不到病毒消失的任何迹象。全球人已经在疫情的袭击和幽禁下,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人作为社会的人,需要沟通、联络和交流,文娱是针对因封闭而滋生焦虑的人群最具疗效的行为方式。即使疫情过后相当长一段时期,人们还会处于疗伤阶段,需要文娱艺术来抚慰心灵。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欧洲许多城市都相继办起了艺术节,成为艺术节发展史上一个高峰期,如著名的爱丁堡艺术节、萨尔茨堡艺术节、布雷根茨艺术节、普罗旺斯艺术节都是这一时期诞生的,究其原因就是人民急迫需要用缪斯女神温柔的手去抚平战争造成的心灵伤痕。目前,全世界感染新冠病毒的人数已超过二亿四千万,死亡人数已逼近五百万,对人类的重创可以等同于一次世界大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同样,疫情后文化仍然需要发挥其滋润生活、疏解情绪的功能。如此看来,后疫情时代文化的传播必然会出现一个巨大的窗口期,如果我们不抓住这个窗口期,错失时机,以后的文化传播活动都会事倍功半。

其次,针对跨境活动的趋势,应当加强国际合作。具体而言,我国应当缔结和参加反有组织犯罪的相关国际公约,如我国于2000年签署了《联合国打击跨国有组织犯罪公约》;我国应当与其他国家,尤其是周边国家广泛地签订反有组织犯罪的司法协助协议,以解决刑事管辖权冲突、跨境证据收集、犯罪人引渡等相关问题;中央专门的反黑领导机构也应当加强与国外反黑机构的联系与情报交流。

但怎样不失时机地抓住难得的窗口期,趁势而上,在大力发展繁荣文化的同时,加速中华文化走出去的步伐呢?如果我们还一味依赖过去长期使用的正统方法恐收效甚微。以往我们的影视剧目、戏曲歌舞、文学图书等走出去,主要依靠国外的影剧院、音乐厅、书店等传统渠道,但往往传播量有限。首先这些渠道对中国文化产品的接纳并不热情,其次国外受众对中国文化产品的欣赏习惯也未养成,因此,真正触达率不高。

我们对外传播要将过去符号式的、脸谱化的僵硬传播,改变成为个性化的、消费型的柔性传播。上述列举的网络音乐、网络文学、短视频和电竞游戏等新兴媒体传播方式就是很好的柔性传播。中国的IT已一定程度领先于世界,要加大研究和投入,通过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让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人们在共享的虚拟空间里浸润欢聚,努力培养中华文化的粉丝群,以增加他们与中华文化的亲近感和黏合度。

(二)用国际化的表述跨越中西方的文化心理屏障

在全球暴发疫情之前,逆全球化的倾向已经产生,尤其是特朗普政府发动对中国的贸易战,使得单边主义和民粹主义抬头,全球化受到质疑和阻遏。而2020年弥散全球的疫情,更使得各国呈现彼此隔离的孤岛状态,全球化面临严重挑战。许多专家预测,后疫情时代全球化会收敛起20世纪90年代那种普惠众生的光芒,甚至会有不同程度的倒退。然而,由于通信的发达、交通的便捷、互联网的维系以及多极化的确立,全球化依然是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全球化曾经带来的利益和观念已经渗透到我们的生活方式、行为惯性和思考模式之中,已经成为不可撇除的近乎下意识的存在,成为商业交往和产业合作的基础性概念。因此中华文化的传播仍然需要全球化思考,需要国际化表达,舍此走不远、走不深。

2019年中国的国产科幻片《流浪地球》不仅红遍国内电影市场,而且在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家上映,并赢得了很好的口碑,海外票房接近一亿美元。作者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三体》日文版在日本上市第一天,首印一万册全告售罄,一周内加印10次,印数达到8.5万册。刘慈欣因此也获得世界科幻协会颁发的“雨果奖”最佳长篇故事奖,成为亚洲作家获“雨果奖”的第一人,为中国科幻小说打开了面向世界的通道。由此,中国的科幻小说、谍战小说、武侠小说、玄幻小说等在英语国家、东南亚、中东地区都拥有相当数量的读者群。由英国译者郝玉青翻译的《射雕英雄传》第一册《英雄诞生》出版首月就加印了7次,而且,美国、德国、西班牙、芬兰、巴西、葡萄牙等国也相继买下了该书的版权。以谍战小说独步天下的麦家更是以《解密》《暗算》等在西方世界刮起了“麦旋风”。还有像中国旅美音乐家谭盾的《慈悲颂》《水乐》,旅法音乐家陈其钢的《梅花弄》《走西口》,视觉焰火艺术家蔡国强的《归去来兮》等都在世界范围俘获了无数观众和听众。在舞蹈领域像现代舞蹈家沈伟、林怀民等亦是享誉世界、名满天下。这些走向世界的作品都是注重国际表达,能够有效激发人类共有的新奇、神奇、惊奇的情感体验,帮助人们促进情感能力增长和沟通的作品。

目前我们的文化还是习惯性地将当代艺术边缘化,始终不把当代艺术纳入主流视野,往往沉湎于老祖宗遗留下来的传统文化之中,不加改造地向世界推销,所以收效甚微。如我们动辄就拿出我们的京昆剧像展示国宝一样地向外推销。其实时间与空间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即使我国的年轻人与之也存在一定的欣赏代沟,更何况外国人!上海的昆剧才俊张军根据国际表达的特点,创作了《我就是哈姆雷特》,同样是昆剧,但受到国外广泛的邀演。所以,跨越中西方文化心理的障碍与叙述模式的差异,对于成功进入西方的主流赏析语境非常重要。

已故的上海外国语大学谢天振教授生前经过大量调研后尖锐地指出,我们大陆出版的《中国文学》杂志、“熊猫丛书”“大中华文库”都是失败的,因为它们大部分躺在各高校的图书馆里,几乎无人问津。这就牵涉到一个国际化表达,你仅仅是中国式表达,人家不买账、不领情。文化传播往往有一个基本规律,那就是强势文化向弱势文化的译出和输出。中国文化包括文学尽管都有着悠久的历史,但是在世界文化环境中,我们无疑还是弱势文化。这与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地位以及影响力有关,但也不尽然,它还与国家的文化软实力有关,与文化的传播力有关,同时与作品本身有关。因此,我们的文化传播往往是一种逆势传播。这种逆势传播就更考验我们的传播理念、传播方式、传播技巧和传播效果。

过去有一句流行语,我们视它为金科玉律,那就是: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其实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如果缺少另一半这句话就是片面的。因为,如果没有国际化表达,没有现代化有效传播,民族的绝不会自动生成为国际的,只能拘囿于一地、偏安于一隅,自娱自乐、自生自灭。

(三)国际化表达是放射性的、面向世界的全方位传播

中华文化传播要走出国门,面向世界。但过去有种习惯思维,即向外传播主要就是向英语世界的传播,或者主要是向西方发达国家的传播,认为这些才是传播的主流渠道、主流国家。然而,自从我国开始倡导“一带一路”以后,这一原先的传统指向和传播主流开始发生变化。世界是多元的,传播应该是全方位的。国家三部委联合发布的《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中提出:“要形成面向中亚、南亚、西亚国家的通道、商贸物流枢纽、重要产业和人文交流基地。”过去我们确实没有对中南西亚、中东欧以及非洲等区域投入必要的关注,而那里有广阔的传播市场。如上文所述,像韩国青春组合RionFive 在菲律宾第五大城市巴科洛德的传播效应,我们还没有达到,所以,我们传播的视野要更开放。尤其在后疫情时代,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一定会极力抵挡中华文化在我们原先重视的发达国家的传播。当然,我们不会也不能因他们的阻扰就此畏葸不前,而要更积极地在这些国家用当地人民能够接受的传播方式和传播内容进行有效传播。但是,与此同时,我们的思路和视野要更国际化,我们的文化传播要和国家的“一带一路”倡议紧密结合起来,和共筑“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目标紧密结合起来。这些后发展国家和地区有可能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新契机,成为重塑世界经济的新版图,也可能成为中华文化传播的新腹地。

全球对新冠病毒的抗击将会进入常态化,在这样的态势下,我们应继续充分利用此次疫情对于文化传播新模式的呼唤和奠定,进一步激发文化创意,适应新时代互联网传播的特点,提高数字创意内容产品的原创水平,加快出版发行、影视制作、演艺娱乐、艺术营销、文化旅游、会议展览等行业数字化进程,提高动漫游戏、数字音乐、网络文学、网络视频、在线演出等的文化品位和市场价值,投入更多的关注和扶持,让中华文化插上现代化的翅膀,在全球飞扬。

注释:

① 《空无一人的米兰大教堂,安德烈·波切利用歌声为世界“疗伤”》,载腾讯网,https://new.qq.com/rain/a/20200415A0U0UX00,最后访问日期:2021年1月25日。

② 《用音乐温暖世界 | 12小时特别直播,经典947携手百位音乐家接力发声》,载搜狐网,https://www.sohu.com/a/389930221_726036,最后访问日期:2021年1月25日。

③ 童薇菁:《疫情下的国内演艺重启之路:从技术“在线”到内容“破圈”》,《文汇报》,2021年1月6日,第1版。

④ 胡靖:《直播第一城,上海乘风破浪的底气在哪里》,《文汇报》,2020年7月7日,第1版。

⑤ 管平潮:《精品才能扛得住时间之潮的冲刷》,《光明日报》,2020年7月8日,第16版。

⑥ 潘亮、崔晓东:《对待TikTok,法国没被美国带偏》,《环球时报》,2020年7月9日,第3版。

⑦ 黄启哲:《当音乐产业乘上短视频风口,“弯道超车”还是又一次“为他人作嫁衣”?》,《文汇报》,2020年7月16日,第4版。

⑧ 刘琛:《润物无声中传递直抵人心的力量 李子柒式短视频走红海外的启示》,《光明日报》,2019年12月25日,第13版。

⑨ 张熠:《持续发力打造“全球电竞之都”》,《解放日报》,2020年8月2日,第1版。

⑩ 黄启哲:《上海首发“千帆计划”,助力百亿游戏产业乘风破浪》,《文汇报》,2020年7月30日,第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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