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私学与《文选》传播
——论乡贡对唐前期文学生态的影响
2021-11-29钟志辉
钟志辉
唐代科举中的常科( 以进士、 明经为主) 举人有两类: 一是生徒, 一是乡贡;“ 由学馆者曰生徒, 由州县者曰乡贡”①。 所谓“ 学”, 指国子学下属的国子监、 太学等, 地方官学也属于这一体系; 所谓“ 馆”, 指崇文馆与弘文馆。 由学馆出身者称为“ 生徒”。 不经学馆, 而由州县另行贡举的称为“ 乡贡”。 “ 举选不由馆、 学者, 谓之乡贡, 皆怀牒自列于州县。”②乡贡举人需要向州县报名考试, 获得文解后, 才会被贡送到尚书省参加省试。
傅璇琮、 吴宗国、 徐晓峰等学者对乡贡制度所涉及的入试人数、 取解籍贯、 地域偏差、 取解考试、 主试官、 乡贡与生徒地位变化等问题做了较为全面的研究③, 为我们理解乡贡制度奠定了基础。 不过, 因为中晚唐相关史料较多, 既有研究多侧重于这个阶段, 相对忽略唐前期( 包括初唐与盛唐④) 。 对唐前期乡贡取代生徒成为举人求仕的普遍选择的过程、 乡贡取解与籍贯等基础问题, 以及乡贡对其时文学生态诸如士人漫游风气、 私学教育、 《文选》 传播等的影响缺乏关注。 本文拟做一尝试, 请方家赐教。
一、乡贡地位的提高
初唐时期, 生徒的地位高于乡贡, 随后则发生了嬗替。 吴宗国根据乡贡入试人数的变化推断乡贡大行于武则天长安以后, 认为这与官学衰微有关⑤, 傅璇琮则认为生徒地位的提高发生于开元、 天宝之际⑥。 在笔者看来, 入试人数的增加可以说明乡贡地位的变化, 但乡贡替代生徒成为士人的普遍选择, 这一过程经历了较长时间, 不仅体现在行为上(具体表现为选择乡贡入试的人数) , 更重要的是在观念上, 而行为与观念不一定同步。 开元、 天宝之际, 两者的嬗替是以此前的制度调整为重要前提的。 结合史料, 我们可以进一步勾勒出这个嬗替过程。
首先, 就士人的行为选择而言, 乡贡大行受到官学状况与科举制度两方面的影响。因为官学荒废, 士人离开官学到各地假名就贡⑦, 通过乡贡参加科举, 因此武则天长安之初出现“ 大开贡举, 考功是年千五百余人”⑧的状况。 官学衰废确实是乡贡盛行的原因, 但不是主因, 因为在开元初官学得到重视后, 乡贡人数未随之减少, 反而越来越多。 实际上, 高宗永隆年的科举改革才是更主要的也是更稳定的原因。 唐代官学以教授儒家经典为主, 初唐前期科举基本只试策, 策试与儒家经义密切相关, 因此学馆教育与科举考试相吻合。 永隆二年(681) 朝廷改革科举, 进士科在帖经与试策之外加试杂文, 逐渐表现出重文辞、 声律的倾向。 开元以后, 杂文试逐渐定型为一诗一赋的格局, 帖经被黜落者甚至可以以诗赎帖⑨, 从而获得进入杂文试的资格, 这些都说明文学的重要性逐渐超过经学。 明经科重背诵、 轻经义, 亦无需长年累月的经学义理教育。在这样的背景下, 官学便逐渐与科举脱节。 受到现实利益的驱动, 士人放弃无助于出身的经学, “ 以学校为鄙事”⑩, 离开学馆, 选择乡贡。 景云以前, 乡贡每年达二三千人⑪, 而国子监生徒应举人数在千人左右⑫。 二者人数的巨大落差足以说明, 大多数举人在行动上已然倾向于乡贡⑬。
开元元年(713) 之前, 选择乡贡入试的人数超过生徒, 但在时人观念中, 乡贡地位仍然低于生徒。 《唐摭言》 载, “ 开元已前, 进士不由两监者, 深以为耻”⑭, 正说明生徒出身比乡贡荣耀。 两监受重视, 与其作为皇家学校、 教授内容为思想正统的儒学以及生员多出身权贵世家有关。 开元以前, 每年录取的进士中仅有一二人为乡贡⑮,其余都是生徒, 录取比例的悬殊亦能说明乡贡地位之低。 这种观念在开元以后逐渐转变, 关节点在开元十三四年左右。 按长安到景云年间乡贡人数增加的趋势, 可以推断开元以后乡贡人数也在逐步增加。 值得注意的是, 开元间乡贡录取人数逐渐超过生徒。开元十七年三月, 国子祭酒杨玚上疏, 论及此前的惯例, 国子监出身的明经、 进士,只要“ 经明行修, 即与擢第, 不限其数”。 然而, “ 自数年以来, 省司定限, 天下明经进士及第, 每年不过百人, 两监惟得一二十人”⑯。 由开元十七年倒推数年, 可知应该是在开元十三四年左右, 尚书省调整制度, 导致国子监出身的生徒每年及第者只有一二十人, 剩下的七八十个名额主要被乡贡侵用⑰。 其中仅京兆府每年解送就达十人以上, 被解送的举人“ 或至浑化( 即全部录取——引者注) , 不然, 十得其七八”。 京兆府甚至可以移牒贡院, 质询其所贡举的士人被黜落的理由⑱。 乡贡及第人数由开元以前的进士每年一二人, 到开元中期的明经、 进士每年七八十人( 虽然不确定进士所占具体人数, 但与开元以前相比, 当有较大幅度增长) , 这个变化正说明了乡贡地位及其举人竞争力的提高。 这样发展到天宝年间, 乡贡地位便高于生徒, 从而成为士人求仕的普遍选择。
这里有一个问题需要辨析。 据《 唐摭言》 载, 天宝年间, “ 袁咸用、 刘长卿分为朋头, 是时尚重两监”⑲。 所谓对两监的“ 尚重”, 只是官方的态度, 不可理解为时人的观念, 因为同书接叙上引材料云: “ 尔后物态浇漓, 稔于世禄, 以京兆为荣美, 同、华为利市, 莫不去实务华, 弃本逐末。 故天宝十二载敕天下举人不得言乡贡, 皆须补国子及郡学生……斯乃救压覆者耳。 奈何人心既去, 虽拘之以法, 犹不能胜。”⑳天宝十二载官方“ 尚重两监” 的敕令, 是针对时人脱离官学选择乡贡的现象而颁布的补救措施。 由此可以推断, 在此之前士人已热衷于趋向京兆、 同州、 华州等地取文解。“ 荣美” “ 利市” 观念的形成, 透露出乡贡地位的上升。 事实上, 早在天宝九载, 官方就曾发布补救措施, “ 诏于国子监别置广文馆, 以举常修进士业者, 斯亦救生徒之离散也”㉑。 在国子学中增设广文馆以教育应进士举的生徒, 是对社会风尚的妥协, 也包含挽回生徒的目的。 然而, 杜甫感叹广文馆博士郑虔的遭遇云“ 广文先生官独冷”(《 醉时歌》)㉒, 正从一个侧面说明广文馆不受重视, 增设它是于事无补的, 因此才会出现天宝十二载的朝廷敕令。
二、乡贡促进士人漫游
《新唐书》 云乡贡“ 皆怀牒自列于州县”, “ 怀牒” 是举人持谱牒到州县报名考试,获取文解。 吴宗国据此论定举人取解“ 皆须于本籍报名”㉓。 制度虽如此规定, 但实际上士人往往违规求贡。 王定保论及唐中宗景龙后的乡贡情形云: “ 尔来乡贡渐广, 率多寄应者, 故不甄别于榜中, 信本同而末异也明矣。 大历中, 杨琯疏请复旧章, 贵全乎实。”㉔“ 寄应” 与本贯取解相对, 指在寄居地考试取解。 景龙之前科举发榜会注明乡贡出身者, 此后则不再注明。 开元十九年玄宗敕令: “ 诸州贡举, 皆于本贯籍分信明者。 然依例, 不得于所附贯, 便求申送。 如有此色, 所由州县即便催科, 不得递相容许。”㉕“ 依例” 指举人必须籍贯信明, 而且不能附籍, 可印证前引吴宗国的观点。然而, 寻绎文意, 不难发现诏令乃针对违例现象而发, 既然需要朝廷重申旧例, 说明附籍现象已经非常普遍了。 事实上, 即便朝廷明令禁止, 也很难扭转此风, 前论天宝年间各地举人到京兆等地取解的现象便是明证。
异地取解必然会带来文人漫游之风。 王维籍贯为山西蒲州, 开元七年于京兆府取解㉖。 太原人王泠然, 经历过四次州试才获得解送资格, 分别是在宋州、 长安、 洛阳以及本贯㉗。 襄州人柳浑, “ 开元中举汝州进士”㉘。 钱起为吴郡人, 曾经历多次应举落第, 史称其“ 初从乡荐, 寄家江湖”㉙, “ 乡荐” 即乡贡, “ 寄家” 便是寄居异地之意。 杜甫也是乡贡出身, 其《 壮游》 诗云“ 中岁贡旧乡”㉚, 是在原籍被贡举参加省试, 在此之前的四五年间, 他曾游历吴越。 此游不仅是为了开拓视野, 应该也包含特定的现实诉求。 他在《 奉赠太常张卿垍二十韵》 诗中自叙“ 适越空颠踬, 游梁竟惨凄”㉛, 说游历吴越是空受挫折, 有徒劳之感, 言外之意是没有实现特定的目标。 他作诗赠张垍, “ 所以冀其援引”㉜, 故必须强调此前的徒劳经历, 获取对方同情, 为托出干谒目的做铺垫。 如果杜甫纯粹为增长见识, 则不应有这种挫折徒劳感, 因《 壮游》诗已强调此行有“ 欲罢不能忘”㉝的游越见闻。 揆以唐人游历多与干谒求举有关的史实㉞, 可以推测, 杜甫游越是为了乡贡或者制举, 这两者都需要干谒官员。 因为受挫,所以再返回故乡取解。 乡贡取解后到尚书省参加考试, 可以理解为全国各地向长安集中的一种漫游, 方向统一。 对于异地取解的乡贡举人而言, 则在取解之前已经历过由本籍向某个州县( 也包括京兆府) 甚至是多个州县的漫游, 方向多样。 在这个过程中,举人所经历的见闻感想会远比单一地向长安集中复杂多元, 其感想见闻又会成为文学创作的主题、 素材。
唐人漫游往往带有干谒目的, 对于乡贡士人而言也是如此。 乡贡需要参加多次考试, 一般是先参加县级考试, 然后参加州府考试, 再被贡举到朝廷㉟。 三级考试实行淘汰制。 从次序来看, 如果不能通过县、 州试, 则不能参加省试, 因此县、 州两级考试也非常关键。 州县试主考官一般由参军、 主簿、 县尉等基层文官担任( 徐松《 登科记考凡例》)㊱。 王泠然在宋城县取解, 试官为县尉高昌宇。 杜甫集中所存《 乾元元年华州试进士策问五首》 , 当是其以华州司功参军身份主试当地进士时拟的策问㊲。 因为基层文官主试的制度是比较固定的, 意味着士人可以有针对性地干谒他们, 以寻求赏识。在考试之前, 士人与主考官交往是普遍现象, 如王泠然向高昌宇叙述两人的交往,“ 仆稍善文章, 每蒙提奖, 勤勤见遇, 又以齐甿, 叨承恩顾, 铭心在骨”㊳, 说的是在考前他曾获得高昌宇的提奖与恩顾, 这让涉世未深的他飘飘然以为自己必然能通过考试。从结果来看, 乡贡举人能否及第, 最终取决于考功员外郎或者礼部侍郎等知贡举者。然而, 如果考虑到乡贡参试所要经历的完整程序, 那么, 我们便不可忽视州县基层文官的作用, 因为他们有权决定举人初试是否过关。 王泠然怨恨高昌宇道, “ 往者虽蒙公不送, 今日亦自致青云”㊴, 高氏的“ 不送”, 导致王泠然在宋州求贡失败, 正可说明基层文官对于乡贡求仕的重要作用。 因此, 士人为了提高异地取解的成功率, 而请托州县基层文官, 这也会促进漫游现象的发生。 初盛唐布衣文士诗歌中出现大量县尉、参军等基层文官, 不排除与此有关。
除了异地取解促进漫游之外, 乡贡举人到异地求学于著名文士, 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刺激漫游行为的发生。 据李华《 三贤论》 载, 元德秀在洛阳陆浑山授学, 门人有程休、 邢宇、 邢宙、 张茂之、 李崿、 李丹、 李惟岳、 乔潭、 杨拯、 房垂、 柳识等㊵。 上述诸人不全是洛阳人, 如邢宇兄弟为河间人, 柳识为襄阳人, 李崿为清河人。 又如“ 以文学相求” (元结《 送王及之容州序》) 元结的王及, 随元结自瀼溪( 今江西瑞昌) 到舂陵㊶。 又如萧颖士的门人来源广泛, “ 自京畿太学, 逾于淮泗” ( 萧颖士《 江有归舟序》)㊷。 上述求学者当有不少是乡贡举人。 中唐士人为应进士试而远从贬谪外地的柳宗元、 刘禹锡、 韩愈等人求学的现象㊸, 应该就渊源于此。 他们的行为可理解为漫游的一种形式。 当然, 以经史为主的传统私学也会吸引异地士人, 如卢照邻在年少时曾南下向王义方等人学习经史㊹。 因此, 无论是以文学还是以经史为主的私学, 都会促进漫游行为, 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二者的差异在于, 随着乡贡逐渐取代生徒, 以文学为主的私学会逐渐兴盛, 异地求学的士人也会越来越多。 从这个角度来说, 在影响漫游的诸多因素中, 乡贡是新的时代背景下出现的重要因素。
三、乡贡与私学的互动
唐代教育除了官学、 家学( 家庭教育) 外, 还有私学, 即以个人名义开展的教育活动。 初唐前期的私学以经史之学为主, 仍然是延续南北朝以来的传统学问㊺。 如卢照邻十余岁即向曹宪、 王义方求学, 所学内容为“ 《 苍》 《 雅》 及经史”㊻, 似乎不包含曹宪擅长的《 文选》 , 原因或与当时科举不重文辞、 《 文选》 尚未成为科举教科书有关。 永隆年科举改革后, 官学教育与科举考试脱节, 举人只能另谋出路, 由此导致各种私学的兴起㊼, 其中就包括以文学为主的私学。 学界已注意到乡贡与私学的关系, 如吴争春、 康震、 童岳敏等学者已经指出: 私学的灵活特性使之能很快调整教育内容以迎合科举考试, 文学对于乡贡士人仕途的重要性会刺激私学中文学教育成分的增加,开元以后文章诗赋成为私学主要内容等㊽。 上述学者着眼于乡贡影响私人文学教育的状况, 然多注重唐后期, 而唐前期元德秀、 萧颖士等人的私学活动对于门人思想观念、创作风貌的影响, 乡贡对以诗歌教育为中心的私学的发展以及对《 文选》 传播的影响等问题, 尚有待发之覆。
唐前期于史有征的私人文学教育, 主要出现在开元以后。 元德秀“ 善文辞”㊾, 隐居陆浑山期间培养了一批弟子, “ 程休、 邢宇、 宇弟宙、 张茂之、 李崿、 崿族子丹叔惟岳、 乔潭、 杨拯、 房垂、 柳识皆号门弟子”㊾, 还包括其从弟元结, 两人是亦师亦友关系(元结《元鲁县墓表》)[51]。 此外, 元结也“ 师友仲行公( 苏源明) ” ( 元结《 文编序》)[52]。 元结少年时倜傥不羁, 十七岁才折节读书, “ 授学于宗兄先生德秀” ( 颜真卿《 唐故容州都督兼御史中丞本管经略使元君表墓碑铭》)[53], 说明他没有入州县官学学习的经历, 乡贡是其参加常科的唯一途径, 那么文章的训练应当也包含在私学之课业中。 元结进士及第入仕后也积极授徒。 乾元年间, 他隐居于瀼溪, 有王及“ 以文学相求”, 并随其至舂陵, “ 岁余而去” ( 元结《 送王及之容州序》)[54]。 “ 以文学相求”,就是学习文学, 说明元结文章在当时影响广泛, 能吸引士人前来求学, 其中应有准备参加科举者。
盛唐文学教育以萧颖士为最, 他的门人众多, 其《 江有归舟序》 载: “ 自贾邕、卢冀之后, 比岁举进士登科, 名与实皆相望腾迁, 凡数子。 其他自京畿太学, 逾于淮泗, 行束修已上, 而未及门者, 亦云倍之。”[55]门人来源广泛, 分布于长安到淮泗之间,“ 皆执弟子礼, 以次授业”[56]。 他们向萧颖士求学, 主要是为了科举, 开天年间进士登科者平均每年二三十人左右, 而萧氏门人中就有十来人及第[57], 其文学教育可谓成绩斐然。 据上引序文, 萧氏传授内容主要是文学, 他认为文学应该“ 宪章典法, 膏腴徳义”, “ 激扬雅训, 彰宣事实”, 并批评时人“ 尚形似, 牵比类, 以局夫俪偶, 放于奇靡” 的观念。 批评者以萧氏观念为“ 僻”, 而前来求学者则认可其文学观念, 以之为“ 正” (萧颖士《江有归舟序》)[58]。 萧氏正是通过私学, 重新确立并传播其认为是正道的文学观。 戴叔伦为萧颖士门人, 梁肃称萧氏“ 拔公( 戴叔伦——引者注) 于诸坐之上, 授以文史”[59]。 戴叔伦的文学创作深受萧颖士影响, 其文风被评为“ 文本菁华而长于比兴, 粲如采章, 锵如珩璜” ( 权德舆《 戴叔伦墓志铭》)[60], 某种程度上说也是践行了萧颖士“ 激扬雅训” 的理念。
随着科举试诗的分量渐趋加重, 私学亦逐渐重视起诗学传授。 《 唐才子传》 载,包何、 包佶“ 曾师事孟浩然, 授格法”[61], “ 格法” 指诗格、 诗式, “ 二包” 的父亲为包融, 与孟浩然有交往, 他们或许就是因这重关系向有“ 诗伯” ( 陶翰《 送孟大入蜀序》)[62]之称的孟浩然学习作诗法的。 开、 天时期以教授诗学著名的还有王昌龄。 晚唐顾云叙述唐代诗风的变化, 高度赞扬陈子昂改革苦涩僻碎、 淫靡浅切诗风的功劳, 提及陈氏的后继者, 说有“ 戴容州、 刘随州、 王江宁率其徒, 扬鞭按辔, 相与呵乐, 来朝于正道” ( 顾云《 唐风集序》)[63]。 王昌龄曾为江宁丞, “ 率徒” 说明有教授门徒的活动, 而《诗格》 应是他为了向后学传授作诗法而编的[64]。
乡贡举人从私人求学, 其功利目的是为了参加科举, 但是私学的内容, 不仅限于诗文创作的技巧规范, 还有更为丰富的内容。 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 授业者的思想观念、 品德好尚, 亦会影响学生。 比如元德秀, 其“ 率情而书, 语无雕刻”[65]的审美趣尚, 深刻地影响了元结的文风。 元结创作《 说楚赋》 三篇, 苏源明评价说, “ 子居今而作真淳之语, 难哉” ( 颜真卿《 唐故容州都督兼御史中丞本管经略使元君表墓碑铭》)[66], “ 真淳” 与“ 无雕刻” 可以互释。 天宝十二载, 元结向礼部侍郎杨浚投献《 文编》 , 得到对方肯定并提拔及第。 苏源明就此感叹: “ 吾尝恐直道绝而不续, 不虞杨公于子, 相续如缕。” ( 元结《 文编序》)[67]苏源明评元结文章体现的“ 真淳” “ 直道” 云云, 是就其精神主旨与人格境界而论的, 这与元德秀、 苏源明的栽培不无关系。
四、乡贡对《文选》传播的影响
《文选》 在唐代被当作科举教科书, 杜甫诗“ 熟精《 文选》 理” (《 宗武生日》)[68]、“ 续儿诵《文选》” (《 水阁朝霁奉简云安严明府》)[69], 李栖筠在天宝末置《 文选》 以备进士试[70], 均可作为证据。 然而这只是简略描述当时人诵读、 备置《 文选》 的情形。 对于唐代两种最重要的《 文选》 注本哪一种更受举人欢迎, 举人又如何从《 文选》 中汲取有利于举业的素养这两个《文选》 传播的重要问题, 学界讨论不多。
开元初以前, 《 文选》 的研究、 传授主要在两个层面展开。 一是注重音义训诂,以曹宪、 李善等为代表, 著作有曹宪《 文选音义》 、 许淹《 文选音》 、 公孙罗《 文选音义》 与李善《 文选注》 , 属于传统的“ 小学”。 他们以《 文选》 教授子弟当是以音义为中心, 而非辞章义理, 其中的原因比较复杂[71]。 二是注重文意解说, 以五臣注《 文选》为代表。 李注与五臣注的学术水准或有高低之分, 但是从传播接受的角度来讲, 五臣注更受时人欢迎。 据晚唐李匡文《 资暇录》 载, 时人因李善注过于迂繁, “ 且不解文意, 遂相尚习五臣”[72]。 丘光庭虽然不满五臣本, 但也指出该书“ 盛行于代”[73], 可见解释文意的注本更受时人欢迎。 考虑到《 文选》 的教科书地位, 接受者中当有大量举人。 由于唐代科举试诗赋都是命题作文, 就诗歌而言, 又有“ 缘题”[74]的规定, 即诗题直接规定了赋写的范围和内容[75], 举人必须围绕题目创作, 那么, “ 见题” 即审题的能力就显得极为关键。 应试诗题以短语或短句为主[76], 多出自《 文选》 , 因此, 彻底理解《文选》 诗文含义对应试审题而言非常重要。 李善注重字词意思与典故出处, 有助于学习者积累相关知识, 但文人创作往往会灵活运用字词、 典故, 这就意味着字词、 典故的意思不必然等同于由其组成的句、 段、 篇的意思, 后者甚至可以脱离所用典故的原意, 在它所属的语境中生成新的意义。 因此, 要深刻理解文意, 还需要疏通句、 段、篇之意, 即五臣注所重的“ 述作之由” “ 指趣” (吕延祚《进五臣集注文选表》)[77]。 从这个角度来说, 五臣注似更适合作科举教科书。 永隆改革后, 《 文选》 受到更多重视,然并非体现在官学体系中, 因为官学不讲授该书, 而是体现在私学与家学( 包括自学)中, 其培养的乡贡举人构成《 文选》 的重要受众。 五臣注本不一定是为了举人应试而作的, 但它受到举人热捧, 与永隆改革、 乡贡大行是有关系的。
值得注意的是, 无论是李善注还是五臣注, 都只提供音义注释与文意解说, 能满足士人基本的需求, 但是占据重要地位的应试诗创作, 还有见题解题、 对偶声律、 立意构思、 篇章布局、 意境风格等多方面的要求, 尚且需要专门的教学。 在这样的背景下, 王昌龄的《 诗格》 就应运而生了。 如前所论, 《 诗格》 的出现与乡贡举人对诗学教育的需求是有关系的; 同时, 它还代表着《 文选》 传播的新变化——《 文选》 借助《诗格》 这种新载体为乡贡举人提供了更为丰富的诗学营养。
唐代涌现出了大量的诗格、 诗法著作, 主要内容为诗文创作的规范。 大致可以确定为初唐时期问世的有上官仪《 笔札华梁》 、 佚名《 文笔式》 、 元兢《 诗髓脑》 、 崔融《 唐朝新定诗格》 。 上述诗格或兼论诗文, 或单论诗, 内容偏重声病、 对偶、 句例, 并多引用相关诗文以为例证。 据笔者统计, 这些诗格所引诗文可见于《 文选》 者, 分别有1处、 20处、 8处和2处( 包括重复引用者, 下同)[78], 绝大多数诗文不见于《 文选》 ,甚至出处不详。 见于《 文选》 者, 主要用于例释平头、 上尾等声病, 共27处, 其他4处用于例释对偶与句式。 总体而言, 数量较少, 未必能证明《 文选》 是这些著作引用诗文的直接来源。
王昌龄《诗格》 为教授弟子而编, 其用以示例的句子, 主要来源就是《 文选》 , 依据如下。 首先, 《 诗格》 引诗, 王昌龄诗仅35处, 见于《 文选》 的诗句达108处, 引自他书者共37处。 引文数量多少, 或与今存文本篇幅有关, 然而上述初唐四种诗格著作的篇幅总量大于《 诗格》 , 单《 文笔式》 篇幅就达《 诗格》 的三分之二左右。 无论是四者合计, 还是仅与《 文笔式》 对比, 《 诗格》 引《 文选》 诗句的数量、 比例都特别突出。 这似可说明王昌龄授学是以《文选》 为直接范本的[79]。 这种偏好与作者的诗学理念有关。 王昌龄主张作诗应当借鉴前人佳作以助长灵感, “ 凡作诗之人, 皆自抄古今诗语精妙之处, 名为随身卷子, 以防苦思。 作文兴若不来, 即须看随身卷子, 以发兴也”[80]。 《 诗格》 的特点之一就是以秀句为中心, 印证作法规范, 而收录“ 义归乎翰藻” (萧统《文选序》)[81]作品的《文选》, 足以成为其选择秀句的渊薮。
其次, 《 诗格》 中两处出现《 文选》 之名。 王氏论作诗云: “ 凡文章皆不难, 又不辛苦, 如《 文选》 诗云: ‘ 朝入谯郡界’, ‘ 左右望我军’。 皆如此例, 不难不辛苦也。”[82]引诗为王粲《 从军诗》 , 载于《 文选》[83], 用以说明作诗不应刻意雕琢, 要有自然之致。 王昌龄在《 诗格》 中解释了常见诗歌题目或类别的内涵特点, 如咏史、 咏怀等, 他对“ 杂诗” 的解释是: “ 杂诗者, 古人所作, 元有题目, 撰入《 文选》 , 《 文选》 失其题目, 古人不详, 名曰《杂诗》 。”[84]再次出现《 文选》 之名。 此论重在诗歌的题目, 而非分类。 李善对“ 杂诗” 的注解云: “ 杂者, 不拘流例, 遇物即言, 故云杂也。” 李周翰注解云: “ 兴致不一, 故云杂诗。”[85]两者着重于作诗感物起兴的动机, 按照这种解释的思路, 题目与诗意缺乏相关性。 然而, 王昌龄论诗尤重题目与诗意的对应关系, 认为“ 诗贵销题目中意尽”[86], 他总结的“ 十七势”, 重点论作诗如何点题。如第一势“ 直把入作势”: “ 若赋得一物, 或自登山临水, 有闲情作, 或送别, 但以题目为定, 依所题目, 入头便直把是也。 皆有此例……如陆士衡云: ‘ 顾侯体明德, 清风肃已迈。’”[87]“ 直把” 是开篇直接点明题意[88], “ 以题目为定” 强调诗歌内容必须以题目为准。 文中所引诗为陆机《 赠顾交阯公真》 , 收录于《 文选》[89], 在王昌龄看来,属于开篇点题的范例。 前人注解与王昌龄看法相异, 故王氏以《 文选》 为范本讲解诗题与诗意的关系时, 必须给出新解。 王昌龄的弟子未必都是纯粹为了作诗而向其学习,当中或有不少乡贡举人。 科举试诗“ 见题” 非常重要, 因此, 王氏诗学教育与科举应有一定关系。
再次, 王昌龄曾任江宁丞, 江宁与曹宪、 李善等人籍贯扬州相近, 同属江淮区域,乃《 选》 学重镇。 而且, 在任江宁丞之前, 王昌龄与李善之子李邕已有交往[90], 曾作《别李邕之秦》。 王昌龄以《文选》 为范本讲解诗法, 可能也与此相关。
《文选》 教科书地位的确立与永隆改革有关, 是改革后逐渐发展的结果。 大概在初唐后期出现的《 文笔式》 《 诗髓脑》 , 比前期的《 笔札华梁》 引用可见于《 文选》 诗例的数量都有大幅增加。 然而, 因为此时科举考试中对诗歌未予以足够重视, 加上举人对《 文选》 的接受也需要一个过程, 所以与王昌龄《 诗格》 相比, 《 文笔式》 《 诗髓脑》 引用《 文选》 的数量仍然较少。 到开元中、 后期, 随着进士试偏重诗赋以及博学鸿词科试文三篇( 以诗、 赋、 论为主) 制度的设立, 《 文选》 的典范意义愈加显著,于是王昌龄以《 文选》 为主要范本讲授诗学。 与初唐四种诗格著作相比, 《 诗格》 引《 文选》 以解释作诗的规范, 是在更大范围展开的。 《 诗格》 涉及用字、 调声、 对偶、起首、 落句、 立意、 构思、 题材、 意境、 体式等, 既论及具体、 琐碎的形式技巧, 又阐释抽象、 复杂的意境风格, 是比较系统的诗格著作。 在论述每一方面的问题时, 都引用可见于《 文选》 的诗文。 这意味着《 文选》 作为文章典范的意义已得到比较全面的发掘, 不仅能为声病、 句式等规则做示例, 还能为抽象的意境、 体式等提供典范。从这个角度来说, 《诗格》 代表了初唐以来同类著作的新变化。
王昌龄进士及第后又中博学鸿词科, 有“ 诗家天子”[91]之称, 声望如此之高, 自然能吸引举人前来求学。 他在开元二十八年至天宝二三年间任江宁丞, 有充分时间授学,传授的弟子当不在少数, 因此顾云有“ 王江宁率徒” 之说。 如果说李善等人是以“ 我注六经” 的方式研究《 文选》 , 而王昌龄就是以“ 六经注我” 的方式, 利用《 文选》 阐释其诗学理念。 因此, 《 文选》 传播在开元后期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乡贡大行是促使其变化的一个关键因素。
综上所述, 永隆年的科举制度改革不期然奠定了科举考试重文学的基调, 这种基调促进了唐代文学的兴盛。 制度对于文学的影响往往需要借助人这个中介来展开, 人在制度的引导、 规范下产生的观念与行动, 会作为直接或间接的因素影响到文学风貌与文学生态。 由乡贡切入, 可以对科举制度与文学的关系做更为细致、 深刻的剖析。乡贡在初唐后期开始大行, 逐渐在行为与观念上取代生徒成为士人的普遍选择, 这个现象是推动唐前期文学发展的重要背景。 乡贡举人在异地考取文解、 追随文士学习文学的行为促进了漫游风气。 他们为了应对重文学的科举考试, 必须加强文学才能的训练。 在官学不重文学的情况下, 私学成为他们的普遍选择。 这又刺激私学中文学教育尤其是诗学教育的兴盛, 反过来为良好的文学生态营造了基础。 《 文选》 地位的提高与永隆改革有关。 作为举人准备应试的教科书, 私学当是《 文选》 使用的重要场所。《文选》 传播也会因乡贡举人的需求发生变化, 五臣注本的流行便与此有关。 王昌龄以《文选》 为范本向后学阐释诗学理念, 是乡贡促进私学发展背景下的产物, 代表着诗格著作与《文选》 传播的新变化。
①②㊾㊾[56] 《 新唐书》 , 中华书局2012年版, 第1161页, 第1161页, 第5564页, 第5564页, 第5768页。
③ 参见傅璇琮: 《 唐代科举与文学》 , 陕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第42—71页; 吴宗国: 《 唐代科举制度研究》 ,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第35—39页; 徐晓峰: 《 唐代科举与应试诗研究》 ,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 第151—156页。
④ 本文所论唐前期, 时间下限在唐玄宗天宝十五载(756) , 因为举证关系, 可能会稍稍溢出这个时段。
⑤⑦㉓㉟㊺㊼ 吴宗国: 《 唐代科举制度研究》 , 第37—38页, 第37—38页, 第36页, 第36页, 第121页, 第121页。
⑥ 傅璇琮: 《 唐代科举与文学》 , 第63页。
⑧ 张说: 《 四门助教尹先生墓志铭》 , 熊飞: 《 张说集校注》 , 中华书局2013年版, 第1061页。
⑨ 封演云: “ 进士以帖经为大厄……进士文名高而帖落者, 时或试诗放过, 谓之‘ 赎帖’。” ( 封演撰, 赵贞信校注: 《 封氏闻见记校注》 , 中华书局2005年版, 第16页)
⑩⑪⑭⑮⑱⑲⑳㉑㉔㉗㊳㊴ 王定保撰, 阳羡生点校: 《 唐摭言》 ,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 第5页, 第5页, 第3页, 第5页, 第9页, 第4页, 第4页, 第6页, 第5页, 第15页, 第14页, 第15页。
⑫㊱ 徐松撰, 孟二冬补正: 《 登科记考补正》 , 中华书局2019年版, 第259页, 第22页。
⑬ 需要说明的是, 本文所论“ 乡贡”, 既指乡贡应试经历, 也指乡贡举人。 所谓应试经历, 即是举人及第前曾由州县贡举参加省试这个经历, 这就包括多种情况。 首先是由乡贡及第者, 这是乡贡的主体; 其次还有如下三种: 第一, 曾是生徒, 后转为乡贡的; 第二, 曾是乡贡, 落第后补国子学, 再通过后者获得出身的; 第三, 本由乡贡出身, 但天宝十二载制度规定举人不能自称乡贡, 必须补国子及州县学生者。 后三种人数应该比较少。
⑯ 王钦若等编: 《 册府元龟》 , 中华书局2012年版, 第7251页。
⑰ 由生徒入试的举人的主要来源当是国子监, 由地方官学举送的明经、 进士的数量比较少。 封演云: “ 玄宗时, 两京国学有明经进士, 州县之学, 绝无举人, 于是敕停乡贡, 一切令补学生然后得举。” ( 封演撰, 赵贞信校注: 《 封氏闻见记校注》 , 第3页) 州县“ 绝无举人”, 或有夸张, 但大致能反映实情。
㉒㉚㉛㉝[68][69] 杜甫著, 仇兆鳌注: 《 杜诗详注》 , 中华书局2015年版, 第174页, 第1441页, 第223页, 第1439页, 第1478页, 第1248页。
㉕ 王溥撰, 何泉达等点校: 《 唐会要》 ,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 第1638—1639页。
㉖ 陈铁民: 《 王维集校注》 , 中华书局2018年版, 第1433页。
㉘ 柳宗元: 《 故银青光禄大夫右散骑常侍轻车都尉宜城县开国伯柳公行状》 , 尹占华、 韩文奇: 《 柳宗元集校注》 , 中华书局2014年版, 第524页。
㉙㊹㊻[65][70]《 旧唐书》 , 中华书局2002年版, 第4382—4383页, 第5000页, 第5000页, 第5051页, 第603页。
㉜ 萧涤非主编: 《 杜甫全集校注》 ,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版, 第506页。
㉞ 安旗主编: 《 李白全集编年笺注》 , 中华书局2015年版, 第9页。
㊲ 萧涤非主编: 《 杜甫全集校注》 , 第6415页。 除了县尉、 参军拟策主考外, 也有刺史主考的, 如永泰二年(766) 元结为道州刺史时, 曾拟《 问进士》 策五道。 《 全唐文》 收录此策, 题下注云“ 永泰二年通州问”( 董诰编: 《 全唐文》 , 中华书局2009年版, 第3859页) , “ 通州” 当是“ 道州” 之误。 参见孙望: 《 元次山年谱》 , 《 新校元次山集》 , ( 台湾) 世界书局1984年版, 第75页。 道州地理位置偏远, 基层官员少有科举出身者, 因而由善文辞的刺史主考或者拟题, 应该是特例。
㊵㊶[51][52][53][54][66][67] 董诰编: 《 全唐文》 , 第3214—3215页, 第3873页, 第3897页, 第3872页, 第3494页, 第3873页, 第3494页, 第3872页。
㊷[55][58] 黄大宏、 张晓芝: 《 萧颖士集校笺》 , 中华书局2017年版, 第157页, 第157页, 第157页。
㊸ 参见李珍华、 傅璇琮: 《 谈王昌龄的〈 诗格〉 ——一部有争议的书》 , 《 文学遗产》 1988年第6期。
㊽ 参见吴争春、 唐晓涛: 《 唐代私学与科举制度》 , 《 玉林师范学院学报》 2003年第1期; 康震: 《 唐代私学教育的文学特征》 , 《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 2006年第6期; 童岳敏: 《 唐代文学与私学》 ,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 第59—60页。
[57] 可以确证为进士出身者, 至少有刘太真、 刘太冲、 尹征、 卢冀、 贾邕、 皇甫冉、 刘舟、 长孙铸、 房由、郑愕、 邬载、 戴叔伦等12人( 参见黄大宏、 张晓芝: 《 萧颖士集校笺》 , 第359—397页) 。
[59][60] 蒋寅: 《 戴叔伦诗集校注》 ,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 第292—293页, 第295页。
[61] 傅璇琮主编: 《 唐才子传校笺》 第1册, 中华书局2002年版, 第461页。
[62][63] 李昉等编: 《 文苑英华》 , 中华书局1966年版, 第3725页, 第3688页。
[64] 卢盛江认为, 《 诗格》 部分内容可能作于江宁丞任, 部分作于贬谪龙标期间, 《 诗格》 的编定也应在贬谪龙标之后( 卢盛江: 《 文镜秘府论研究》 ,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第213—220页) , 本文从其说。又, 《 诗格》 引用了后于王昌龄的钱起、 皇甫冉的诗, 李珍华等认为是日僧空海所补( 李珍华、 傅璇琮:《 谈王昌龄的〈 诗格〉 ——一部有争议的书》) , 卢盛江认为是王昌龄门人补辑( 卢盛江: 《 文镜秘府论研究》 , 第213页) 。 二说可参考。
[71] 对于传授辞章而言, 一般要求传授者擅长文学创作, 曹宪等人虽然学术成就很高, 但文学造诣如何, 却于史无征。 李善文今存《 进文选表》 一篇, 高步瀛评为“ 闳括瑰丽, 较之四杰、 崔、 李诸家, 殊无愧色”( 高步瀛: 《 文选李注义疏》 , 中华书局1985年版, 第34页) 。 然而除此之外, 李善既无文集, 亦未见史料载其善于文学, 反而被时人讥为“ 不能属辞” (《 新唐书》 , 第5754页) 。 他晚年隐居汴、 郑之地开办私学, 讲授《 文选》 (《 新唐书》 , 第5754页) , 在此期间发生永隆科举改革, 文学逐渐受到科举重视。 然而, 因为他“ 不能属辞”, 所以不大可能教授学生如何作文, 至少这不是他的教学重点。 李善传授《 文选》 , 应该侧重音义, 而非辞章义理。
[72] 李匡文撰, 吴企明点校: 《 资暇集》 , 中华书局2012年版, 第176页。
[73] 转引自江庆柏等主编: 《 文选资料汇编·总论卷》 , 中华书局2017年版, 第21页。
[74] 范摅撰, 唐雯校笺: 《 云溪友议校笺》 , 中华书局2017年版, 第121页。
[75] 徐晓峰: 《 唐代科举与应试诗研究》 , 第254页。
[76] 关于历年应试诗题, 参见徐晓峰: 《 唐代科举与应试诗研究》 附录《 现存唐五代应试诗题》 , 第342—388页。
[77][81][83][85][89] 萧统编, 李善等注: 《 六臣注文选》 , 中华书局2013年版, 第1页, 第2页, 第509—510页, 第546页, 第455页。
[78] 这里根据张伯伟的注释进行统计, 参见张伯伟: 《 全唐五代诗格汇考》 , 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第54—189页。
[79] 今存《 诗格》 有两种: 一种是空海《 文镜秘府论》 所征引者, 一种是《 吟窗杂录》 所征引者。 这两个版本的关系比较复杂, 大部分条目此有彼无, 少数条目的内容大致相同, 但文字也有差异。 学者推测前者主要出自王氏, 后者则真伪混杂( 参见张伯伟: 《 全唐五代诗格汇考》 , 第147页; 卢盛江: 《 文镜秘府论研究》 , 第213—222页) 。 在无法具体辨析《 吟窗杂录》 所引哪些是真、 哪些是伪的情况下, 本文只能把它与《 文镜秘府论》 所引的内容合为整体进行统计。
[80][82][84][86][87][88] 遍照金刚撰, 卢盛江校考: 《 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 , 中华书局2015年版, 第1261页, 第1239页, 第1279页, 第1294页, 第344页, 第345页。
[90] 李珍华: 《 王昌龄研究》 , 太白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 第141页。
[91] 今本《 唐才子传》 载王昌龄为“ 诗家夫子” ( 傅璇琮主编: 《 唐才子传校笺》 第1册, 第257页) , 金程宇力证其为“ 诗家天子” 之讹( 金程宇: 《 诗学与绘画——中日所存唐代诗学文献〈 琉璃堂墨客图〉 新探》 , 《 文艺研究》 2012年第7期) , 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