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表情包的传播机制和功能研究

文/王心怡（上海交通大学 上海交大-南加州大学文化创意产业学院）

一、表情包的发展和现状

表情包是在社交软件兴起之后，形成的一种流行文化，通常以时下流行的名人、语录、漫画、影视截图为素材，配上一系列相匹配的文字，用以表达特定的感情。表情包由最初的表情符号逐步发展而来。表情包的起源和发展，可以粗略地分为4个阶段：颜文字阶段、绘文字阶段、自定义表情阶段和自制图案阶段。另外，表情包可基于其表现形式和内容进行初级的划分，分为真实、虚构和文字三类。“真实类”的表情包所包含的元素都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主要有人物和动物。“虚构类”可划分为人物、动物和拟人三种，拟人是由于虚拟世界中人们可以赋予其他形象以人的特质并且得以展现。“文字类”主要指纯文字，以中老年人惯用的“生活常用语”和网络流行“段子”为主。

在呈指数级增长的网络交流片段中，表情包的种类数目和交互使用频率都急速上升，呈现出其区别于文字和“网络语言”的不可替代的特性。在关于信息符号的描绘中，语言中的文化信息符号被看作一个庞大的象征系统，这个系统以散点式结构广泛包容相互交织和渗透的信息符号，而“表情包”作为符号系统的一种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表情包”承担起了语言之外情绪的补充作用，虽无言之凿凿的确切表意，但可以在交流双方都熟悉的语境下传递出更为复杂和易于感知的情绪。表情包不需要作为整体中的每个个人理解应用，而是倾向于成为拥有共同经验和生活喜好的同龄人或者同社区、同群体人共享的话语体系，并用以代理一部分言辞的功效，补充了之前有限的话语体系的不足。因此在对历史某阶段社会景观的研究中，表情包可作为有承担特定群体共情的有力证据，作为群体共同记忆的一部分记录下话语和对特定时间情绪的变迁。

二、表情包的传播机制

在面对面的交际中,交流双方除了通过有声语言进行交流外,还要经常通过对方传达的非语言因素来判断对方的心理状态,从而达到更为流畅的交流。网络交际是现实交际的一种反映。在网络交际中，实际交流中的话语语言可以由文字语言代替，而语速语调和表情动作却难以在网络交际中表现出来。因而，网络表情符号诞生之后，在社交媒体上被广泛使用，这一现象就使人联想到表情包和态势语言的相似性。

态势语言是一种依靠身体动作表达或传递信息的非语言的交流方式，包括表情、目光、姿态和动作等。态势语言是一种无声非语言传播媒介，而这与表情包在社交媒体交流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十分一致。从某种意义上讲，网络交际中的文字序列就相当于现实交际中的有声语言,网络表情符号的功能则对应于现实交际中的态势语言。

在以往的研究中，Berlo传播模式（SMCR模型）曾被普遍用来解释态势语言的传播机制。该模式把传播过程分解为四个基本要素：S 代表信息源 Source，M 代表信息Message，C 代表通道Channel，R 代表接受者 Receiver。Berlo 模式明确而形象地说明了影响信息源、接受者和信息实现其传播功能的条件。并阐述了影响信息源、接受者和讯息实现其传播功能的条件，说明信息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和渠道进行传播。

图1 表情包的分类

由于表情包和态势语言在诸多方面的相似，Berlo传播模式的基本模型在研究表情包传播机制的过程中有一定的借鉴意义。然而，表情包和态势语言最大的区别在于，态势语言通常是经过较长时间的演变，最终基本确定了每种态势语言对应的含义。所以人们了解态势语言含义的过程，基本是直接“习得”的过程。但是表情包不同，表情包的更新速度非常快，因此无法通过很长时间的演变来确定其具体含义。基于此，表情包的实际应用更接近如下传播过程：

表情包在制作阶段，其本身已经经过一定程度的抽象。这种经过抽象处理的“符号”在人们的“尝试使用”中，其意义被逐渐确定下来。这种符号的其中一种或者几种含义会在一定范围内被逐渐认可，最后成为一种较为固定的含义。以emoji[笑哭]为例，这个表情曾经引起过讨论，讨论这个表情是笑还是哭，表达的意思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最后，这个表情会在不同的圈层群体范围内被赋予不同含义。

因此，人们在了解表情包含义的过程，除了简单地直接“习得”以外，也包含了对于表情包含义的“重新定义”或者“再创造”过程。正如符号互动论的观点：事物本身不存在客观的意义，它是人在社会互动过程中赋予的；人在社会互动过程中，根据自身对事物意义的理解来应对事物；人对事物意义的理解可以随着社会互动的过程而发生改变，不是绝对不变的。正因为如此，表情包的含义在小范围内能够得到正确的理解，而在大范围内可能就会引起严重的误解。因此，在表情包的传播过程中，SMCR 模型中的编码部分容易出现严重的误解。信息传递者想要表达的信息被编码成某个表情包，然后通过网络传递到信息接收者，信息接收者解码理解含义。这些环节中，相比于态势语言，表情包更容易引起误解，其包括编码时对表情包本身含义理解的不同产生误解和传递时由于网络传输质量产生“噪声”而引起信息接收者的误解等。

三、表情包在网络交往中的实际功能

表情包和态势语言的传播机制相似，但表情包的特殊属性使得其在很多细微处相比于态势语言更容易发生信息干扰，引起误解。基于此，本研究进一步探究了表情包在网络交往中的实际功能。本文采用了深度访谈的研究方法，采用便利抽样的方式对20位表情包常用者进行深度访谈。访谈采用半结构的提问方式，在拟定好的有关表情包使用场景和功能的问题基础之上，随时根据访谈的实际情况进行问题的追问和调整。访谈以个人访谈为主，时间在45分钟左右。每次访谈结束之后，及时进行访谈资料的整理。

基于深度访谈可以发现，表情包在其特有的传播机制之下，主要功能体现在表情包表达情绪、表达意思的独特之处，以及表情包对文字聊天的替代作用。

表情包最为显著的功能在于情绪表达。表情包的情绪表达，有直观、生动的特点。和纯文字相比，表情包在表达情绪时通常还能营造出轻松、幽默的氛围，化解尴尬的聊天局面，将微妙的、文字难以言说的情绪表达出来。

在被问及“你一般在何种场合下使用表情包”时，多数人的回答是“结束谈话”“搞怪幽默”“活跃气氛”“解救冷场”和“同不熟悉的人打招呼”。“搞怪幽默”“活跃气氛”和“解救冷场”都体现了表情包调节聊天气氛的效果，“结束谈话”和“同不熟悉的人打招呼”都是比较令人尴尬的局面，而文字本身难以传达出这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情绪，于是人们常常诉求于表情包。在被问及“你通常用表情包表达何种感情”时，纵观被访者的回答，涉及了喜悦、愤怒、惊讶、无奈、感激等各种情绪，可见表情包传达情绪的范围之广，表情包传达情绪的效果可以应用到日常聊天的各种情境中。综上所述，表情包在传达情绪方面的功能是比较突出的。相对于纯文字，表情包的突出优势和重要功能在于其能更有效地调节聊天氛围，表达出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情绪。

除此之外，表情包还有着增强意思表达和推进沟通的实际功能。表情包的意思表达以图像为载体，文字和图像作为不同的媒介符号，在表情达意的时候通常有各自的优势和短处。文字思维是线性的，依赖于逻辑演绎和条理分析的抽象能力，文字的交流要求连续性和前因后果；图像思维则是片段的、零散的，诉求于感官和直觉。因此，表情包在某些语境中传达某种意思时，和文字相比有更高的效率和准确性，还能避免当事人的尴尬和误会。

经过和被访者的进一步交谈，研究发现，在社交媒体聊天中，语言文字被认为是直接、明了、正式的沟通方式，给人的印象是不掺杂过多的情感因素，因此在某些场合下，仅仅使用语言文字容易引起沟通对象的误会和难堪。同时，表情包本身也有语言文字的部分表意功能，例如，表情包可以传达“对不起”“谢谢”等意思。表情包的独特之处在于，表情包在传达意思的同时还能呈现某种情绪，营造某种氛围，使表情包本身传达的意思能够更准确或是更轻松地被对方接受。表情包在传达意思的同时，自身图像媒介的特点为聊天注入了某种润滑剂，使这种意思更容易被对方所接受。多数人在面临冲突、冷场等尴尬局面时，选择用表情包而不用文字。

然而，表情包在使用过程中具体的功能实现也和沟通对象有很大关系。在被问及“假设表情包从世界上消失，表情包的缺席是否会影响你和朋友的线上交流”时，多数人的回答是“依情况而定”。典型的情况可被归纳为：和熟悉的朋友聊天时，表情包的缺席不会对聊天造成影响；和不熟悉的人聊天时，表情包的缺席会让聊天变得更加正式，没有委婉和回旋的余地。由此可见，人们通常对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人有不同的聊天模式，表情包在两者中的使用习惯和效果功能也有所不同。

四、结语

网络表情包的存在，促进了网络社交媒体平台上公平轻松谈话氛围的建设，这鼓励了表情包的使用者充分发扬个性，自由表达和尽情交流，从而又在表情包传播的过程中促进表情包的繁荣发展。在实际应用的过程中，表情包起到了表达情绪、更好地调节聊天氛围的作用。同时，表情包也在一些交流场合中有着意思传达和推动沟通的功能。值得注意的是，表情包使用的功能实现，与沟通对象有着密切的关系。其中，在网络交流过程中，与沟通对象之间的社交距离和文化圈层一致性是重要影响因素。

表情包的发展是网络化时代的必然趋势。从积极的角度看来，表情包的传播和广泛使用，在一定程度上创造了一个轻松自由、鼓励个性的交流空间。理解表情包的传播机制已及在实际使用过程中的功能，对建构网络社交媒体的未来发展蓝图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