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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悯的乡野生灵
——《柏子》与《丈夫》对比

2021-11-27施翔哲

魅力中国 2021年52期
关键词:辛酸水手妇人

施翔哲

(赣榆县第一中学,江苏 连云港 222100)

一、相同点

(一)背景相同

《柏子》背景为辰州河岸,作者以简洁的开头拉开了小说的序幕“把船停到岸边,岸是辰州的河岸”,紧接着表现了水手“飞毛腿”粗俗却并无恶意的欢快生活,虽然条件艰苦,在船上生活,没有新鲜的蔬菜水果没有家人陪伴,吃酸菜南瓜臭牛肉,过着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亡命生活,指不定哪天就卷入波涛汹涌中。沈从文在《湘行散记》中多次描述到水手们的悲惨辛酸的生活,同时作者用诗意的语言表现了柏子的辛酸与快乐。“两只脚在泥里慢慢翻——成泥腿,……灯光下有使柏子心开一朵花的东西存在[1]”,穿越雨林,浸着泥水,柏子却心花怒放,一个多月用命换来的钱财在一天却被花光,这让人看起来不可理喻,甚至会觉得柏子过于奢侈,把用命换来的钱花在了花天酒地上,然而仔细阅读小说我们对其中的柏子与妇人却不忍苛责,对柏子来说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幸福,虽然是露水夫妻,柏子却为妇人精心准备了礼物,特别是二人的吃醋与互表忠心似的赌气让人乍一看不理解,一个寻欢作乐的嫖客与卖肉为生的妓女互表衷情,简直不可理喻。但是细读起来却觉得辛酸与不得已,更是无可奈何,作为水手的柏子居无定所、亡命天涯,没有老婆。我们可以推测出贫穷可能让他无法娶妻,设想谁不愿意家人相伴,儿女绕膝的幸福美满生活,可惜柏子无法拥有,所以这些水手们只能花对他们来说巨额的金钱去换取一夜的情缘,而这一夜成了他们生活的希望。我们不忍苛责这群水手,毕竟物质条件的贫乏与生活的恶劣无法让他们拥有高尚的情操,毕竟光是活着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困难了。然而他们的性格是热情的,是勇敢的,炽热的,直白的,他们没有抱怨命运的不公而是欣然接受,而这群妇人同样生活在底层,命运同样悲惨,有病舍不得花钱,直到自己孤苦伶仃走向死亡,尸体随便用门板埋葬。

《柏子》虽然以柏子为题,但却表现了一群水手的生活实录,柏子只是里面的一员,正如小说一开始表现了水手们的辛酸、粗俗、快乐的生活,接着写到“这是其中一个,名叫柏子”,“所以他同许多水手一样”“灯光多无数,每一小点灯光便有一个或一群水手,灯光还不及塞满这个小房,快乐却将水手们胸中塞紧”“他们将自己沉浸在这欢乐空气中,忘了世界也忘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女人则帮助这些可怜人[1]”等等无不说明小说并不强调柏子这个独立的个体,而是刻画全部水手的群像。沈从文的笔下我们看到了这群水手是快乐的,他们没有自怜自艾,怨声载道,而是沉浸在当下的快乐之中,活在当下。

《丈夫》同样以河岸为背景,同样是简洁的开头,“落了春雨,一共有七天,河水涨大了[1]”自然过渡到靠岸的妓女妓船的生活,“所以许多年轻的丈夫,这种丈夫,这种丈夫在黄庄多着”文中多次提到这些丈夫,而且缺少丈夫的姓名与形象描写,更何况小说以“丈夫”为题,也就是说小说并不着意刻画具体的某个丈夫,而是表现整个乡下基本上丈夫都是如此。通过这个丈夫目睹自己合法的妻子被外人占有的过程来表现整个乡下的辛酸悲苦生活。任乡下人再勤劳,还是要被收苛捐杂税,吃得连猪都不如,即使再勤劳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满足不了,谁愿意让自己蒙受奇耻大辱将妻子送到嫖客身边呢,但是为了生存只能让妻子外出做这种生意。

(二)结局相同

《柏子》的结尾是“辰州河岸的商船各归各帮,泊船原有一定地方,各不相混,可是每一只船,把货一起就得到另一处去装货,因此柏子从跳板上摇摇荡荡上过两次岸,船就开了。”本来应该是固定地方的,可是得去不同地方,柏子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呢,作者没有给出答案,正如《边城》的结局,模棱两可,给读者无尽的想象和悲伤,也许柏子也会滚滚波涛吞噬,结局给人无尽怅惘之感。

《丈夫》的结局是“水保来船上请远客吃酒时,只有大娘同五多在船上,问及时,才明白两夫妇一早都转回乡下去了”。这个结局乍一看给人美好之感,丈夫终于从奴性回归,真正拥有了独占妻子的权利,夫妻终于团圆,有了幸福美满的生活。然而我们仔细思考,之前小说中已经插叙妻子老七是走投无路才出来做生意的,即使他们再吃苦耐劳,依然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沉重的苛捐杂税像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虽然暂时团圆,可是依然无法对付沉重的赋税,依然无法熬过艰苦的生活,因此也去妻子会重回那烟花柳巷,重操旧业来谋得生存同样给人无尽怅惘之感。

(三)主题相同

沈从文在后来的《习作选集代序》中,说得更加明白,他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又说:“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的理想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在《边城》题记中,他说:“我并不即此而止,还预备给他们一种对照的机会,将在另外一个作品里,来提到二十年来的内战,使一些首当其冲的农民,性格灵魂被大力所压,失去了原来的质朴,勤俭,和平,正直的型范以后,成了一个什么样子的新东西[1]”。沈从文谈自己说别人,都不去遵循道德君子的通行指路牌,而是本着艺术家探幽烛微的勇气,行其所当行[1]。沈从文没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批评柏子及妇人,认为他们是奸夫淫妇,而是表现了他们生命的悲剧性,处于悲剧状态中的人物也有自然的生命渴求,大胆炽热表明了自然而然的人性,而且看到了柏子和妇人当下的快乐幸福,虽然妇人有可能逢场作戏,但是对柏子来说那一点温纯足够他熬过一个月凄苦的生活,这是他生存下去的动力与源泉,这样看来更显辛酸与凄惨,显然是含泪的微笑。同样对于丈夫和老七,作者也没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批判已经成为妻子的老七还外出“做生意”,寥寥几笔刻画了老七心中的无奈,也没有批判丈夫的懦弱无能,而是刻画了质朴、淳朴、辛酸的形象。沈从文刻画这些凄惨、辛酸的形象不仅表现了湘西农村的风貌更表现了底层人民的辛酸,但凄惨与可怜中,仍不失其善良、质朴、自然的灵魂与人性,这与后来沈从文的城市题材中城里人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不同点

(一)结构不同

《柏子》结构相对比较简单,典型的单线结构,讲述了柏子们的水手生活,其次以柏子为例,讲述了柏子与妇人难忘的一夜夜里二人打赌互诉衷情以及离别后柏子的满足并期待下一次的相遇。

《丈夫》除了内容上的悲惨外,更有结构上的别具匠心。在结构上比《柏子》复杂严谨。《丈夫》一方面讲述了丈夫看望妻子老七,丈夫小心翼翼而妇人则大方自由,船主或者商人来了后粗俗地要亲嘴睡觉,丈夫只能卑微萎缩地躲在后舱中,第二个来人是水保,丈夫则害怕、怯懦、拘束本来是自己的妻子,丈夫则表现得像个下人,仿佛水保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丈夫,反客为主,“因为栗子,正苦无话可说的年青人,得到同情他的人了。[1]”于是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乡下情形,这也是小说中的另一条线索,丈夫介绍了小猪“乖乖”,精巧的小镰刀甚至连打算要小宝宝这样隐私的话题也跟水保说了,从这对话中我们能够看到乡下生活的贫穷辛酸,同时能够看到乡下人的乐观与容易满足。面对水保这样强势的人,丈夫反而觉得受了青睐,反而还沾沾自喜。第三个上场的客人是两个粗俗谩骂的士兵,目睹了两个胡闹的士兵之后,丈夫只是沉默不语。半夜里水保带着巡官过来考察,丈夫本来想讲和说说心里话的机会也没有了,丈夫只是沉默要走,就连最后撒气都只是将钱撒在地下,像小孩子那样大哭,穷人的伤心委屈屈辱都只能是默默地自己消化,甚至都不像第一次那样撒气将柴扔到河里,毕竟丈夫知道这钱的重要性。沈从文依次写了这四类客人,我们可以仔细思考,为什么沈从文要写这四类客人,能不能删除或者调换顺序,能否先写士兵、再写商人、水保及水保带着的副官,我们可以发现沈从文并不是随意安排结构,而是深思熟虑的,可以看出四类客人的地位和语言都不一样,可见能够全面表现丈夫的屈辱,第二四类客人的地位和权势是逐渐递增的,商人和船主相对地位最低,有点闲钱能够寻欢作乐,但也能欺压丈夫;其次是水保,水保相当于船上的地头蛇,能够掌管水上的一切事物,也正由于水保才引出了第二条线索,丈夫叙述的乡下情形,而且也由水保水到渠成地牵出了后文的四位巡官;再其次是士兵,因此沈从文安排这四类人的出场顺序必须逐层递增,才有后文丈夫在沉默中的爆发,悲剧性的力量更为动人,这也正是沈从文结构上的匠心独运。

(二)人物形象不同

柏子粗鲁、豪放奔放,开口骂人,讲着烂俗的玩笑,虽然粗俗却只是善意的玩笑和发泄罢了,并无恶意,并通过“婊子、老子”等粗俗地称谓来体现自己的霸气与对妇人的占有权,性格直爽,不耍阴谋诡计,基本上心里想什么说什么,虽然生活困苦却顽强坚韧,乐观面对生活,容易满足,精神旺盛生命力蓬勃,勇敢无惧风雨,在柏子身上表现了生命的自然与旺盛,质朴自然毫无矫揉造作,散发着人性的光辉,正如张新颖先生在《沈从文与二十世纪中国》中谈到:“呈现着他们自然自在的生活和人性,并始终保持着它的透明和纯净。[2]”

而《丈夫》中的丈夫人物性格是诚实耐劳、低调、木讷、沉默、老实、忠厚淳朴,看到自己的妻子丈夫反而会手足无措,面对自己的妻子接客,丈夫只有悄悄躲开,甚至将强占自己妻子的水保视为贵客与神灵,唯唯诺诺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连发泄都只是自己大哭或者沉默,只有自己默默忍耐和消化,最大的愤怒便是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将钱仍在地上而不是像前文分析的将钱仍在水中,因为丈夫毕竟明白钱的重要性,对于生活他只有妥协。

三、总结

综上,《柏子》与《丈夫》相同又不同,但都体现了人性和人性的丰富性,是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瑰宝,沅水滋养了沈从文,同时沈从文也反哺了沅水,正如沈先生最后回忆那样,“来城市五六十年,仍然苦苦怀念我家乡那条沅水和水边的人们,我感情同他们密不可分,对于我自己的作品,我比较喜爱的还是那些描写我家乡水边的哀乐故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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