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山水中的内涵——《济南的冬天》主题新解

陈星

（北京师范大学贵安新区附属学校，贵州 贵阳 550003）

《济南的冬天》是人教版七年级语文上册第一单元第2 课的课文，传统的文本解读如下：作者写下这篇美文是为了表达自己对济南山水的喜爱和赞美之情。这虽然可以解读出文本的情感内涵，但是还不足以能够完全解答出课文中所蕴含的哲学思想。本文立足于作者的背景，以知人论世的方法，结合作者老舍的生平经历来探寻《济南的冬天》中所描绘的山水美景中关于中国文人士大夫“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内涵。

正所谓知人论世就是：“知人”就是要了解作者所处的时代特征和作品创作的时代背景，了解作者的经历；“论世”就是根据作者的自身经历以及环境的变化来将作者的意愿重现。[1]经过对本文的反复阅读，笔者发现有以下疑惑之处：一是为什么老舍在《济南的冬天》一文当中用了大量的篇幅来写济南的山和水？二是为何老舍把山水的形象展现得如此生动和具体？为此，为了解答疑惑可以从“山”景和“水”景中蕴含的乡愁情结和爱国情怀这两个方面来挖掘课文的内涵，剖析老舍关于中国文人士大夫“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内涵。

一、“山”景中“仁者乐山”的家国情怀

按照儒家“仁者乐山”的观点来看，山有自己的品格，山敢于担当、恒定包容，而老舍信奉的儒家思想所倡导的是世人积极入仕，希望人们能够如仁者一样具有山一样的品格，守着一方土地，守着仁爱的信念，千年不变，万世如一，从而躬行于世间。老舍在面对国之动乱的时候，希望通过对山之美景的描绘来唤醒国民内心如山一般的品格，能够守着自己的国家和故土，具备家国的信念，拯救国家于水火之中，勇于承担自己救国的使命，有爱国的情怀。

本课文的第三自然段中，作者把山先比喻成一个摇篮，后又用拟人的修辞手法把山拟化成一个母亲，即济南老城（孩子）放在山所围成的小襁褓（摇篮）里，小山又作为母亲在旁边和济南老城（孩子）说着话，这一段的描写写出了济南的地域和轮廓，济南周围的小山以母亲的形象出现，一直守着济南这座古老而质朴的城市，因此带给作者的感觉是温暖的、舒适的、慈善以及和蔼的，突出了作者对于山的依恋和信仰。虽然此时老舍并未在其故乡北京，而是在山东济南，但是济南却给了老舍温暖慈善的感觉，小山像母亲一样守护着济南，而济南又像一个母亲一样陪伴着自己，这使得老舍感到非常的踏实，正如文中提到的那样“心中便觉得有了着落，有了依靠”。与此同时，老舍在济南也成立了自己的小家，老舍之前在国外颠沛流离，终于在1930 年的夏天与他的夫人胡絜青于济南完婚，并在这里过上了一段美好的生活，通过济南的小家，更加勾起了老舍对于北平家乡的怀念，童年与母亲相依为命，成年之后独自漂泊，直到到了济南自己的生活才得以过上了一段安稳舒适的日子，所以他对济南是有深厚的感情的。

文中的山是大自然的一份子，而作者把自己情感也寄托到了山这个物象当中，老舍在《想北平》中将自己与北平的关系比喻成母与子的关系，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老舍在济南的感觉与在北平故乡的感觉是一样的，所以也勾起了老舍的回忆，想起了之前他在北平生活的往事，眼看国家深受动乱之苦，老舍在济南这段稍加安稳的时光里也深深地忧患国家的命运，他的许许多多的文学作品都是在济南完成的，比如小说《大明湖》《猫城记》；散文《一些印象》等，这些作品都是触及当时国民的灵魂，直逼国家破败衰亡的根源，他希望通过文学创作来启发国民愚昧的心灵，唤醒人们对于国家和故土的保护和热爱，这是处在乱世的文人对于安稳家园的一份追寻，也是在乱世中看到了济南周围的小山给予济南的守护而愈发觉得应该唤醒国民心中如山一般的品格来守护一方土地的家国情怀的必要性。

在课文的第四自然段当中，作者把雪后的山描绘成“看护妇”，这个形象给人温柔恬静的感觉，还把夕阳斜照下粉色的薄雪比拟为害羞的少女，突出了雪色的娇美和小山的秀丽，将山尖的白雪比喻为人工镶嵌的银边，一个“镶”字写出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形象地展现了白色的山尖连接着蓝天的景色，还把山上因为下雪的缘故所呈现的白色和秋天遗留下来的暗黄色景象比喻为带水纹的花衣，将春天万物勃发的斑斓美景比喻成山的肌肤，通过这一连串的描写，将济南的雪后山景描绘得如梦如幻，如痴如醉。结合儒学思想，孔子认为“仁”的实现取决于人的实践，而人的实践并不是局限于思维，而应该与自然相结合，并与之相融，在自然的欣赏中唤醒人的“仁”性，才能从知行合一上升到乐行合一。所谓孔子的“仁”，其中就包含着悲天悯人的家国情怀，老舍通过对雪后山景的描绘，将济南的小山写得如此之娇美、灵动，目的就是为了唤醒人们心中的那份对国家和故土的保护之情，即文人士大夫的家国情怀，而这份家国情怀正是如山一般坚定不移，是仁者所具备的胸怀天下、悲天悯人的信念。

老舍把本来没有生命的、静止的东西写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对笔下的美景赋予人的情感，祈求上苍给予济南一点关怀，也希望唤起人们心中的那份对济南乡土的热爱与保护之情，如此美景如果不保护的话就会被敌人摧毁蹂躏，这种情感是老舍在欣赏了济南的美景而流露出来的对于国家大好河山的热爱，也是对国家存亡的忧虑，更是与国家共存亡的信念，因此他才会在段尾道出“就是下小雪吧，济南是受不住大雪的，那些小山太秀气！”的担忧。

在课文的第五自然段当中，作者用一个“卧”字写出了山坡上小村庄安静、祥和的气氛，以及雪落在房顶上稀疏松软的静态，作者把山和村庄都赋予了自己的情感，烘托出了宁静安详的氛围，目的在告诉国人，希望人们能够将自己的国土保护起来不被敌人摧毁践踏，让这种宁静祥和的美能够继续留在济南，留在自己的国家。综上所述，老舍通过对济南小山整体轮廓、雪后山景以及村庄卧坡的美景做了细致的描绘，目的就是通过济南的美景唤醒人们对于国家的赤诚之心，在自然美景中升华自己理想中的世界，即美丽温暖、祥和宁静的济南，推而广之则是稳定和平、不遭受动乱的国家，这也正是他所坚信的守一方国土之安宁的家国信念，如山一般屹立不倒，万世如一。

二、“水”景中的“智者乐水”的赤子之心

儒家认为水具有优秀的品质，水在什么样的环境当中都能够生存。孔子认为对水的形态特征进行观赏可以获得某种人生的心理体验，仁者具有像水一样的高贵品格，持之以恒，再将水的形态特征和人的某种精神相联系，从而可以获得人格的提升。

在课文的第六自然段中，老舍将自己对于济南的水的印象和感受融入对济南的水的描写当中，在鲜明的水的形象当中表达自己的感受。整个自然段都在围绕一个“绿”字，有绿萍、绿的水藻以及水中绿的杨柳的倒影，通过这些绿的植物自然会联想到滋养这些绿的植物的水，作者眼中的水也不忍得冻上，因为水被赋予了人的情感，水被绿色的植物不畏严寒的精神以及顽强的生命力所打动，是水带给了这些绿的植物一线勃发的生机，即绿的精神，在这个绿的精神的映衬下，帮助水藻焕发生机。结合当时的国家情势，老舍在水的意象当中看到了作为中华民族的一份子身上所应该肩负的责任与担当，仁者应该具有如水一般的品格，即身处乱世也应该坚守自己内心的那份对于国家的赤诚之心，不应该随着环境的变化而为之改变，在这份爱国的赤诚之心的坚守下，会促使人们行动起来保护自己的家园，这颗赤子之心也会像水一样焕发国民的家国情怀，从而拉开保卫家园的号角，让整个中华大地都焕发出一派尽忠报国的生机。

与此同时，文中还提到“看吧，由澄清的河水慢慢往上看吧，空中，半空中，天上，自上而下全是那么清亮，那么蓝汪汪的，整个的是块空灵的蓝水晶。”在这句话中，老舍再次将自己的情感赋予了水，水按照事物的常态是往低处流的，但在老舍眼中，水从地上流到了天上，将天水相连的宏阔景象描绘了出来，突出了水天相接的珠光明亮之景。老舍写出了水的澄清，也突出了水的明亮和清澈，能够与蓝天交接在一起，像一块空灵的蓝水晶。正因为水干净透亮的形态特征，才能够洗去尘埃和污渍，老舍也是希望借水的明亮清澈来洗掉国人心中的尘埃，让人们看见济南的水是如此的干净清亮，这是济南给予人们的一种财富，也是济南人的根，希望借水将人性的麻木不仁与不作为等弱点通通洗掉，取而代之的是焕发国人心中与国家生死与共的那颗赤子之心。

除此之外，在文中老舍还提到了“由澄清的河水慢慢往上看吧”，在这里老舍笔下的水流到了天上，这个是违反事物的常理的，但是老舍却把水和蓝天有机地结合起来，形成了水光相接、空灵透亮的宏阔画面。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反常态的描写呢？其实，老舍所主张的是孔孟之邦廉耻先，崇拜、敬仰为国尽忠死的英雄，鄙视贪生怕死之徒，认为爱国是善良的表现。这无疑是在告诉人们水作为一种信念的象征，一颗赤子之心的代表，只要国人都具备这颗赤子之心，不因局势的动荡或者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话，由下而上都会迸发出爱国的热忱，焕发出人们心中对于家国的情怀，积极投身于保家卫国的浪潮中去，就像水能够焕发绿萍、绿藻以及柳影的生命一样，这种信念也能够像水一样激发人们对家园的热爱，从而生出保卫国家的希望。

总而言之，结合老舍《济南的冬天》一文，通过他对济南山水美景的描绘，让我们知道了济南的山水也有着老舍的情怀，正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对于老舍而言，不论是仁者还是智者，皆有如山水一般的品格。山者，稳定安详，守着心中的一方净土永不动摇；水者，清亮富有生命力，愿意去最低处，不论环境变化与否，皆有着激流勇进，奋发向上的精神。这两种自然的意象按照儒家所提倡的“山水比德观”来看，即中国先贤们所推崇的“德化自然”并不是不切实际地改变自然本身的样貌，而是观照自然，在自然山水当中寻找人的精神价值，进而升华到人伦道德的层面。老舍将济南山水的形态特征与人的品格相联系，再结合老舍当时所处的时代背景来看，投射在人们身上的精神价值就是怀有一颗保家卫国的赤子之心、与国家人民生死与共的情怀以及不怕吃苦、牺牲的民族气节，这样的一种价值信念正如山一般稳稳地屹立于世间，不改变，也如水一般不管历经多少磨难，身处多么艰险的环境之中，也要勇敢前进，奋发向上。这正是老舍在面临时局动乱的危急关头，饱览了济南山水美景之后所留下的关于“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