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社会表演学的脱口秀呈现者形象建构
2021-11-27苏晓龙
苏晓龙
随着近几年《奇葩说》《吐槽大会》《脱口秀大会》等节目的火爆,脱口秀吸引不少学者对节目进行关注,其中既是节目消费者又是研究者的年轻学者从节目成功原因、文化、语言等角度对节目进行了较为全面的分析和研究,其中又以青年亚文化、后现代主义、话语分析、语用策略等研究为主。总的来看:一是目前关于脱口秀呈现者形象构建的相关研究较少;二是相关研究都强调了呈现者形象建构的重要性;三是既有研究,往往强调客观形象的达成、塑造,而非设定,个别研究中虽对形象设定提出一些建议,但缺乏相应的理论支撑。
一、理论基础:社会表演学的新视角
对脱口秀呈现者的形象建构首先要对脱口秀呈现者的身份进行界定。从脱口秀引入国内以来,脱口秀呈现者的身份界定一直在主持人与演员间游离。“谈话节目、新闻脱口秀呈现者与主持人的身份定位更为接近,而个人娱乐脱口秀和群体脱口秀的呈现者则更接近演员的性质,但不能简单粗暴地将脱口秀呈现者等同于主持人或是演员。”[1]无论是播音与主持艺术学科还是戏剧影视表演学科都无法涵盖脱口秀呈现者的形象设定和达成,有学者从社会角色的角度对脱口秀呈现者的身份进行了界定。“所谓社会角色即与人们社会身份和地位相一致的一整套权利、义务的规范和行为模式,是人们对特定身份的人的行为期待。”[2]脱口秀呈现者既是一种媒介形象,同时又是一种社会角色,“可将明星人设视为社会角色的一种类型”[3],脱口秀主持人的表演是一种在公众面前根据节目需要合理地展示优秀自我的社会表演。[4]
社会表演学是在人类表演学的基础上建立和发展起来的。人类表演学诞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戏剧学家理查德·谢克纳和人类学家维克多·特纳在戏剧学和人类学的基础上进行交叉研究,在吸收了戈夫曼的“拟剧理论”及理查德·鲍曼的“口头阐释”等理论的基础上所创建的“人类一切活动都可以当作表演来研究”的新兴学科。谢克纳的学生孙惠柱基于人类表演学,结合中国国情,创建了人类表演学的“中国学派”——社会表演学,他在人类表演学存在主义哲学的基础上,吸收了马克思主义的人性观和世界观,将表演的“自由”在“社会”的前提下进行约束,“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他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5],人的表演是由人的社会关系决定的,“社会表演是特定人物,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所做出的对特定观众有可能产生影响的行为”[6]。在研究中国各种职业化的表演的基础上,社会表演学提出了表演中的三大核心矛盾:表演者自我与角色的理想形象、表演的前台和后台、事先准备的脚本与现场的即兴自由发挥。
社会表演学提出的表演的三大核心矛盾,为社会角色形象的设定和达成提供了强有力的理论支撑。通过表演者自我和角色的理想形象的观察、分析,从中挖掘形象设定的方向和可能性;通过前台、后台的表演区域划分,强调呈现者表演的时间、地点和场所,强化形象达成的空间意识;通过对脚本和自由发挥间的联系,进一步强化围绕设定的形象进行的前期准备工作,并透过自由发挥给予表演一定的自由,透过即兴自由发挥为形象的最终达成画龙点睛。
二、三种矛盾下的脱口秀呈现者形象建构
(一)表演者自我与角色的理想形象
社会表演学认为,表演者自我与角色的理想形象是个体目的和群体规范的统一。“角色”包含舞台表演的虚构角色和社会表演的真实角色两种。两种角色间有一个相同的规范:好的表演需要经过精心构思才能得以完成。脱口秀呈现者的社会角色和职业形象是一种媒介形象,大众媒介的属性使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形象和节目中展现出的职业形象暴露在公众关注中。多重社会属性的共存让脱口秀呈现者的角色定位始终处在动态的变化之中,但呈现者的自我又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因此,需要将自我和角色的理想形象之间的矛盾进行平衡,通过设置来完成表演。
1.设计理想形象:迎合与叛逆
迎合是指迎合观众口味,观众想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脱口秀有较为固定的节目样式和表现形式,观众对呈现者也有特定的期待,如幽默、博学等。呈现者可以根据观众的期待,设计出迎合观众期待的角色形象。作为公众人物,从一档节目进入另一档节目时,其形象具有延续性,对以往形象的保留、延续和发展共同构成了对观众口味的迎合,满足观众期待。《奇葩说》中,节目设置了导师的角色,选择具有较高知名度的明星、学者来担任。导师在进入节目前,就已经完成大众媒介中的个人形象设定,他们在节目中延续既往的形象设定并充分展现。其他部分参赛选手的形象设定也迎合了观众的期待。
叛逆是指完全出乎观众意外、标新立异的角色也有可能产生冲击效应,叫人始而一愣,继而折服。叛逆是迎合的对立面,脱口秀演员在进行角色理想形象定位时,迎合是比较保险的做法,但当下脱口秀层出不穷,竞争日益激烈,一味迎合观众的需求,会造成角色定位的同质化。叛逆为脱口秀呈现者进行理想形象定位提供了新的突破口。当“草根型”脱口秀呈现者占据舞台时,明星演员是一种叛逆;当明星脱口秀呈现者大行其道时,专家学者型成为一种叛逆;当单人脱口秀逐渐衰败时,群体脱口秀又成为一种逆袭。在群体脱口秀中,通过叛逆构造角色的理想形象拥有更多可能性。同样作为公众人物,与《奇葩说》中的延续形象的导师形象设定不同,《吐槽大会》通过打破公众人物以往的形象构建“叛逆化”形象。公众人物在工作和生活中,为避免负面新闻带来的影响,往往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大众,但《吐槽大会》却选择嘉宾身上不能被人理解的、所诟病的部分进行放大,在节目中轮番对其进行吐槽,嘉宾在节目中所设定的形象正是在工作生活中努力回避的形象,给观众带来新鲜感的同时,满足受众的窥私欲望。
迎合和叛逆不是一成不变的,有叛逆才有创新,成功的叛逆会重新聚集起新受众,带动新迎合产生,当迎合产生的数量足够庞大、质量又无法提升时,新的叛逆也会继而产生。
2.达成理想形象:给予和流露
角色形象一旦设定,呈现者需要通过表演搭建起从自我到角色理想形象的桥梁。从外在行为上来讲,呈现者通过表演塑造出角色的理想形象;从内在动机上来讲,呈现者通过表演引导并控制他人对自己的印象,使观者认为他的自我和他所设计的角色形象是浑然一体的。呈现者的表演可以细分为他所给予的表现和他所流露的表现。
呈现者所给予的表现是指口头符号及其替代物,唯一目的在于传递信息。明确的目的性促使演员行为成为自觉的表演。对脱口秀呈现者而言,舞台上所展示的角色形象与自我间的界限并不像戏剧影视演员与扮演的角色之间的界限那么明显,他们在以自我真实身份登上舞台时,要时刻记住正处于表演状态。脱口秀呈现者所给予的表现建立在角色的理想形象设计之上,要根据形象定位来设计相关的表演方式来完成形象构造。作为以语言表达为主的艺术形式,脱口秀最重要的部分在于口头符号的建构。在语言内容上,有不同的题材,不同的叙述方式;在语言形式上,声音有大小,语速有快慢,语音有普通话的标准音或方音;在语言风格上,或悲或喜,或犀利或幽默,或严肃或活泼……脱口秀呈现者根据设定的理想形象,对这一系列语言要素进行合理的排列组合,形成角色所需要的口头符号。其次,需要对副语言进行设置,合理的动作搭配可以辅助语言的表达,与形象不符的动作应该在表演中完全摒弃。再次,外在形象同样需要进行合理化搭配。这些表演中的显性因素共同构成脱口秀演员的表演,也直接决定了能否达成提前设定的角色理想形象。以《吐槽大会》中的张绍刚为例,曾主持中央电视台的《今日说法》节目,同时,他还是中国传媒大学的在职教授。媒体形象上,张绍刚一直以严肃、严谨、严格的形象出现,但在《吐槽大会》中的形象颠覆以往。
流露的表现是指一系列被其他人视为能表现某人特征的行为,可以分为自觉流露和不自觉流露两种情况。自觉的流露是指在表演前提前进行设计,在表演中完成动作凸显演员特征,所流露出的表演和所要达成的角色理想形象具有一致性;不自觉的流露是指未经设计,但却呈现在表演中的因性格、习惯等造成的动作,这些动作的出现,对角色理想形象的塑造构成影响。在目前的脱口秀中,可通过剪辑对不自觉流露出的表演进行剪辑进而补救,但对有现场观众的脱口秀来说,要充分考虑到现场观众可能进行的二次传播,不自觉流露出的不恰当的细节仍需格外注意。
(二)表演的前台与后台
舞台上,“前台”“后台”代表舞台表演艺术的表演区域和准备区域。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在他的著作《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将“前台”“后台”概念用以研究日常生活中人的表演行为。他认为,所谓前台,是“个体表演中以一般的和固定的方式有规律地为观察者定义情景的那一部分”,是“个人在表演期间有意无意使用的、标准的表达性装备”;与之对应的后台是指“那些被竭力抑制”“可能有损于他所要造成的印象的那些行动”[7],换言之,后台是完全个人、自由的区域,人们可以在后台完成表演间隙的休憩、放松,也可以在后台进行排练,以便将更好的表演呈现于前台。社会表演学承袭了戈夫曼的前后台概念,着重强调前台表演需在严格的社会规范制约下完成。
1.前台:预设的角色呈现
由于个体差异性,有人善于在不同的角色之间转换,有人则无法适应。脱口秀呈现者需要具备良好的角色间的转换能力,其前台具备三个特点:
第一,从中心到群体的角色发生变化。国内脱口秀经历了从谈话节目到个人品牌脱口秀再到群体脱口秀的发展过程,个人到群体变化的背后体现出青年亚文化的崛起。[8]因为声音、观点过于单一,以个人为呈现中心的节目越来越难以为继,“去中心化”的以群体为呈现主体的脱口秀成为新的热点节目,演员身份随之发生变化。个人品牌脱口秀演员多为知名度较高的明星,播出平台多为传统媒体,但群体脱口秀呈现者来自各行各业,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制作单位和播出平台也由传统媒体转移到了互联网上,打破过去“一家之言”和单一、单向的沟通方式,演员甚至自愿成为“奇葩”和“吐槽对象”,通过自黑、吐槽等方式拉近与观众的距离。
第二,公众人物的前台具有多样性。为提高知名度,脱口秀演员积极参加多档节目的录制。对于相同性质、定位的脱口秀来说,演员可以维持设定角色的理想形象,但面对不同的综艺节目,演员需要及时调整形象来满足新节目的需要。脱口秀呈现者在参加节目时,也要对节目进行筛选,不能一味追求曝光度,选择与自身风格差异较大的节目,一旦新设定的形象和原有形象差距较大,就会导致多个前台的同时崩溃。此外,自媒体也是其重要的前台,相较之下,呈现者对自媒体拥有更强的掌控力,但自媒体上所发布的内容也不能信马由缰,应与设定的形象保持高度一致。可以利用自媒体较强的互动性和即时性等特点,将在节目中没有充分展现出的形象细节展示至自媒体,对理想形象的塑造起到补充作用。
第三,跨界演员的前台形象需要及时转换。群体脱口秀中的脱口秀呈现者并不是完全固定的,比如在《吐槽大会》中,除了几位固定的专门从事脱口秀表演的呈现者经常出现在节目之中外,其他的嘉宾都会根据主题的不同进行更换,很多嘉宾都只来一次,且从事的专业领域并不是脱口秀。这种跨界而来的嘉宾来自表演、音乐、体育等不同领域,但一旦站在《吐槽大会》的舞台上,观众对他们的期待就会从原有领域转变至脱口秀,因此,跨界嘉宾需要及时进行角色转换,在充分了解脱口秀表演特点、充分准备表演内容的基础上完成前台展示。
2.后台:角色间矛盾化解
后台是演员练习、调整、休息和放松的区域,可以是真正的舞台后台,也可以是排练场或家中。前台是进行设定的理想形象展现的区域,后台是自我放松和训练的区域,两者之间存在的差异构成矛盾,需要呈现者通过对后台的合理设置和规划来进行化解。
脱口秀呈现者后台的训练具有非专业化的特点。呈现者在前台的展现来自后台的准备工作,从学科专业上来讲,国内的高校目前还没有专门开设与脱口秀相关的专业,最为相近的两个专业分别是强调语言规范的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和讲求“体、台、形、表”的表演专业,脱口秀是介于两者间的一种表演状态,既需要一定的语言规范,同时又要有较好的语言和副语言表达能力。除此之外,好的脱口秀呈现者还需要优秀的“写段子”能力,这又和编剧专业有所关联。实践中,目前的脱口秀呈现者的专业背景非常广泛,大部分是在“天生口才好”的基础上成为脱口秀呈现者。脱口秀专业的缺乏有利有弊,弊的一面是缺乏培养和规范,专业理论性不足;利的一面是,来自各行各业的从业者能够以自身独特的专业背景来丰富脱口秀的内容,提供不同的思考角度。伴随着脱口秀的快速发展,对人才的需求在不断增长,单纯依靠“天赋”产生优秀脱口秀呈现者势必无法满足行业需求,需要建立起像演员和主持人一样的培养体系,才能保证行业的持续、良性发展。
由于前台受到严格的社会规范限制,对角色行为有着较为明确的规定,而后台又是私人化的领地,两者间的分界线必须明确。群体脱口秀中,个人展现形式不断丰富,互联网提供诸多展示平台,但大部分群体脱口秀呈现者因缺少演艺圈经验,缺乏前后台意识,造成前后台界限的日益模糊。第一,呈现者通过自媒体将原本属于后台的行为前台化。呈现者有意或无意地将自己在后台的放松、休息或私人生活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中,成为前台形象的一部分。第二,节目的某些设置将前台逐渐扩展到后台。交谈、化妆等原本属于后台的行为被节目纳入节目内容,呈现者在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暴露了后台行为。如《吐槽大会》的衍生节目《吐槽吐槽大会》就是编剧对节目中呈现者的表现进行“吐槽”。第三,演员把私事纳入脱口秀表演中来,这是一种自愿的自我暴露,是塑造角色理想形象的方法之一。第四,闯入者介入导致后台曝光。娱乐记者、自媒体、粉丝等对呈现者后台行为的发掘和传播同样构成了后台行为的前台化,多数情况下,闯入者挖掘出的形象都会与角色理想形象相差甚远,导致呈现者深陷舆论风波。以上四种情况造成前后台间界限的模糊。需格外注意的是,“后台前台化”的行为存在真假难辨的问题,观者无法明确判断出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若是无心之举,需要呈现者在内心建立清晰的前台后台界限,明确“前台化”后的后台也是前台的概念,行为上需保持与角色理想形象的一致。若是有意为之,则需要精心构思,不能露出破绽。
(三)事先准备的脚本与现场的即兴自由发挥
脱口秀是一种建立在脚本和即兴基础上的一种表现形式。“对节目制作者来说,脚本的难点在于选题和结构,而即兴的难点在于如何灵活地既要按既定方案发展,又要根据现场情况做及时调整。”[9]
1.表演脚本:客观存在
脱口秀从节目的总体策划到每期选题,从选择呈现者到确立风格,从文本稿件到视频剪辑都有着详细的操作流程,整档节目有制片人和导演负责,每个环节都有相应的把关人,脱口秀呈现者在设定脚本的基础上展开表演,完全无脚本的演出是不存在的。对于群体脱口秀节目而言,因参与演出的呈现者来源较为复杂,一部分脚本由专业的脱口秀呈现者自行完成,另一部分跨界脱口秀呈现者的脚本则由专业的脱口秀编剧代为创作。不同的节目又有不同的文本风格,《吐槽大会》主要用段子来达到娱乐的效果,而《奇葩说》则因其辩论的主题设定,文本强调逻辑,以理服人。
《吐槽大会》的制作公司笑果文化公司与脱口秀编剧签约,每期《吐槽大会》的文字台本超过一万字。为保证嘉宾的呈现效果,他们量化脱口秀内容,每段表演中,至少有20个段子,这些段子要根据呈现者的个人特点进行有针对性的创作,并和演员进行多次确认,根据反馈意见进行修改。[10]编剧的相对固定和呈现者的不断更替,加之节目制作周期较短,使编剧无法在短时间内深入了解呈现者,部分内容会出现风格雷同的现象。对风格突出或本身性格不适合从事脱口秀的呈现者,文本的创作难上加难。
从文本到呈现,呈现者对表演呈现脚本进行设定。首先,呈现者需要设定语言风格,绝大部分的脱口秀都以叙事性的语气展开,但不同的呈现者要根据自己的形象来选择不同的风格,文字的停顿、重音,说话的语气、语调,这些要素的不同组合造成文本呈现出的效果不同。其次,呈现者需要设定非语言的元素。什么地方需要加什么动作、表情,如何回应可预见的观众的反应,服装、妆容的风格如何选择等等,这些非语言的元素同样是表演的一部分,风格与语言部分保持一致性会对整体呈现起到补充作用,也可通过两者间完全不同的风格营造出冲突的戏剧效果。除此之外,因脱口秀表演的叙事性较强,呈现者往往会通过模仿他人的行动、语言特点来丰富表演,能力较强的呈现者会在一段表演中模仿多个人物,在多种角色间自由切换,这同样需要在登台前完成表演脚本的设计。
2.即兴表现:有限设定
脱口秀脚本的严格并不代表演员要完全照本宣科,建立在脚本上的自由发挥往往成为表演的“点睛之笔”,节目也会设计一些环节来对呈现者的即兴表演能力进行展示,无论是成功的即兴或是失败的即兴都会成为节目中的一大看点。即兴表演的自由度取决于节目脚本的设置。
首先,节目脚本的设置对呈现者的表演自由进行了限定。《奇葩说》和《吐槽大会》在演员的脚本与即兴两者间的平衡上做出了不同的设定。《奇葩说》中,节目的核心围绕着“辩论”展开,呈现者拿到辩题后,会有充分的时间进行准备和排练,但在辩论的过程中,双方需要根据对方逻辑、观点来组织语言进行回应,并且要带入到自己辩题的逻辑和观点中来。对演员来说,无法完全预判对方的表现,因此自由发挥的能力至关重要。《吐槽大会》则努力想要限制住脱离文本的自由表演。节目编剧根据跨界呈现者来量身撰写文本,在彩排阶段全程陪同,随时提出表演上的意见和建议,表演现场会有提字器提示文稿。导演期望跨界呈现者能够根据前期的沟通完成表演,大部分跨界呈现者选择中规中矩完成表演,看似即兴的动作,大都是在彩排阶段早已设定好的表演脚本中的一部分。
其次,呈现者的个人能力限制了即兴表演的呈现效果。即兴表演的魅力在于对现场突发情况及时、到位的反应,在现场营造出强烈的互动感。优秀的脱口秀呈现者进入表演状态后,会将自己带入到设定的理想角色中,这种“似我非我又是我”的状态下产生的超脱文本的语言和动作,成为表演的神来之笔。专业的脱口秀呈现者除了参加节目录制外,还会参加一些舞台脱口秀的演出,这种演出对即兴表演的要求远远高于录制节目时的要求,常年的舞台锻炼带给了脱口秀呈现者即兴表演的“第六感”。对于非专业但又要参加脱口秀节目的呈现者来说,想要做出优秀的即兴表演,要先做到对文本的绝对熟悉,所有的表演都要建立在文本之上,否则就存在表演崩盘的风险。马景涛在《吐槽大会》中抛弃文本,完全现场发挥,但能力又远远不够,导致表演崩盘。马景涛的即兴表演被网友评为节目历史上最尴尬的表演,以至于节目制作方在完整版中,不得不删去了这段失控的表演。其次,要建立“在场感”,脱口秀是一种呈现在舞台上的艺术,呈现者首先和台下现场观众建立连接。非专业呈现者会过分关注说的内容,全程紧盯提字器,完全忽略现场观众,两者之间的关系也只能靠后期剪辑进两个观众的镜头强行建立关联,这种忽略“在场感”的表演最终失去了现场表演理应具备的灵动。最后,不要脱离自我角色的设定。一切表演都不能超脱自我理想角色的设定,由于一些呈现者是跨界而来,他们会呈现他们印象中或是想象中脱口秀的表演,而不是将脱口秀表演的特点与自我构建的形象结合起来,过分夸张的表演构成了形象的颠覆,即兴也变得非常刻意。
由此可见,脚本与即兴之间的关系“既不是教条主义的照本宣科,也不是一意孤行的自由发挥,而是在交往行为过程中根据对象的具体情况随时调节表演”[11]。离开脚本,即兴会变得杂乱无章;完全依照脚本,则索然无味。
三、结语
脱口秀呈现者和戏剧影视演员最大的不同在于身份角色的不同,戏剧影视演员通过语言、肢体、表情等综合配合将文本中的角色展现在舞台上,他们搭建起了文本和形象、行动之间的桥梁,成为媒介。因为演员本人不等于所扮演的角色,所以在观众眼中,演员的身份也是多重的,既是舞台上的角色,也是舞台上的演员,还是生活中的演员本人,这三种身份共同构成了不同场合下,作为演员的个体所呈现出来的公众印象。演员的理想状态是可以将三种印象成功分离,完成角色的同时,不形成刻板印象,同时还拥有台下的个人魅力,但实践中,却比较难以实现。
表演中的脱口秀演员则以“我”的身份出现在观众面前,观众并不会将脱口秀演员对应到文学作品中的某个人物或剧本中的某个角色,脱口秀演员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我”的一部分。人类表演学、社会表演学中,表演概念的外延扩大,为研究脱口秀演员提供了新的思路。脱口秀演员作为一种职业,在舞台上的他们,和其他职业一样,都是在不同的岗位上通过表演达成设定的“我”的形象。为达成形象,脱口秀演员需要平衡好自我和角色的理想形象,保持好表演前后台的一致性,并将事先准备的脚本与现场的即兴发挥有机结合,才能完成脱口秀演员这一职业形象的塑造。
注释:
[1][8]苏晓龙.我国脱口秀发展的三个阶段及相关概念辨析[J].视听界,2021(1):68-72+76.
[2]肖云忠.社会学概论:第2版[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8:73.
[3]刘诣,汤国英.生产、维持和崩塌:明星人设的三重逻辑[J].中国青年研究,2019(12):81.
[4]展嵘.大陆网络脱口秀的“表演”研究(2007-2017)[D].兰州大学,2018:12.
[5][6][11]孙惠柱.社会表演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61+69+117-125.
[7][加拿大]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19-97.
[9]沈嘉熠.理想范本与职场影像塑造[D].上海戏剧学院,2011:69.
[10]陈涛.《吐槽大会》:这是所有工作中不那么无聊的一种[J].文苑(经典美文),2018(3):56-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