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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月色

2021-11-26赵娅楠

绿洲 2021年6期
关键词:大肚子

赵娅楠

记得那是深秋的一个傍晚,红草坡的冲积平原上除了棉花田里还有一些淡淡疏疏的白色棉铃挂在枝头,几乎全部的土地都被麦苗鲜绿的草茎占领了。那些刚露出地表的茎叶,看似纤弱,却有一股倔强的生命力。特别是在万物凋零的秋天,只有麦田有蓬蓬勃勃的新绿。那种赏心悦目的绿色,会让人的心情快速转换。我脚步轻松地走在放学回家的土路上,望着无际的绿色麦田,心中翻腾起快乐的浪花,嘴里哼着歌曲。还没到家门口,便发现小胡同里塞满了人,一向好事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如一头横冲乱撞的小鹿一般往里挤,终于在人们讶异的目光中挤进了那个红枣飘香的院子。黑漆漆的正屋里,那把扶手已经磨得掉漆的黑色八仙椅上端坐着我的村长爷爷,他对面的小板凳上坐着一对陌生的母女。这个女人剪着齐耳的发型,红黑的格子外套罩住上身,瘦瘦的脊背弯成了一张弓。她的嘴不停地说着什么,嘴角时而会抽搐一下,眼睛会随着那一下抽搐变得触电一般,泪水顺着眼眶一条条地往下流淌,仿佛那眼睛里有一处山泉,清凉的泉水正“汩汩”而出。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说累了还是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才停下来,茫然地看着围观的众人。擦完泪水后,便把身边的女孩揽在怀里,细长的手指在孩子衣服上来回摩挲。

我的母亲为她端来一杯水,让她慢慢说,“你说得太快了,我们听不太清”。她的眼睛一怔,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几滴泪珠聚集在眼眶几秒钟后,如晶莹的露珠一般洒落。那副怔怔的表情,比院子里那棵枣树还无辜。无辜的人又有几分清秀的话,哭起来也是好看的,旁边几个围观的妇女受到她的感染,也跟着不明就里地抹泪。

一旁冷观了半天的二奶奶终于说了一句话,“还是把海柱的娘喊来吧,她也是‘蛮子’,‘蛮子’能听懂‘蛮子’的话。”大家顿时茅塞顿开。在红草坡,人们管南方来的人叫“南蛮子”,有时省略成“蛮子”。海柱的娘也是多年前因安徽发大水,逃难逃过来的。也许,她能听懂这个外地女人叽里呱啦地在说些什么。

不多时,海柱的娘怀里抱着二儿子海涛,身后跟着大儿子海柱,不慌不忙地来了。这个南方女人,做什么事都和她说话一样,绵里绵气,好像很多天没吃饭的样子。

她蹲在那个女人身边,轻轻地拉住她的手,那女人的话语更加急速,快得自己都要顿一顿,再往下讲;好似一条湍急的河流,不时遇到凸起的巨石,总要打个回旋的样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两个女人好似谈判一样,总算进入了尾声。海柱的娘起身,稍显虚弱地对着村长说“她来寻她男人的。她男人是安徽人,来红草坡修伞贴补家用。”

大家顿时明白了,每年夏天都会有一批安徽人来红草坡修伞,她丈夫就是这些修伞人中的一个。“她丈夫以前都是八月十五就回去了,可今年都十月份了,还是没回家,她来找他。”

二奶奶双手抄在袖口里,嘴一撇,说:“和我猜得差不多,但你们俩叽里咕噜说了那么多话,不可能就这几句吧?”

“她说她如果不出来寻她丈夫,她公公婆婆就打她;她如果寻不到,就算死在外面,也不能回去,回去也要被公公婆婆打死。”大家伙听了,纷纷为这个女人的悲惨命运感到不平,可是眼下怎么帮她找人呢?那些修伞的人早就走了,没有什么联系方式啊。正发愁呢,有人提醒爷爷“找‘大肚子’啊,他们每次来不都在他那落脚吗?”“对,把‘大肚子’找来”。

红草坡这个地方有一些有趣的民风民俗,拿起名字来说,为了保佑孩子好养活,总是起一些“癞名”,如狗蛋儿、毛蛋儿、石头蛋儿等。“大肚子”是红草坡的一个能人,村里就他家的院子最大、房子最多。他家院子里停着全公社唯一的一辆白色铁皮公共汽车,他家房子多,便拿出来靠南墙的一排房子租给那些赊小鸡、修雨伞、收头发的外地人住。村里人靠土里刨食挣得一份辛苦钱,他却有地里、汽车、旅馆三样收入,是村里第一个万元户。他小时候刚出生时,肚子很大,父母便“大肚子、大肚子”地喊起来,这一喊便是很多年,连我这些小孩也是“大肚子伯伯”这样地喊着,听着倒也不违和。“大肚子”弟兄三人,他的二弟三弟肚子并不大,但也順延着哥哥的名字分别起名叫“二大肚子”“三大肚子”,这倒是很有趣。

不多时,“大肚子”被找来了,只是“大肚子”肚子并不大,穿着一身高档的灰色西装,在红草坡衣着朴素的众位乡亲们中间,鹤立鸡群。

“冯老板来了,快请坐。”村长爷爷客气地开着玩笑。

“叔,这么着急忙慌地把我喊来,急得我头上都冒汗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有啥好看的吗?”

村长指了一指地下哭红眼睛的外地女子,“大肚子”斜眼一看那娘俩,嘴一撇,嬉戏地笑着,“还别说,还真挺好看的。”

“好看的在后头呢?”村长爷爷语气凌厉了一些。

“她丈夫是安徽来咱这里修伞的,在你那里住了不少日子吧?现在她丈夫找不到了,人家来问你要人呢?你还嬉皮笑脸。”

“那些安徽人早走了,走了得有一个多月了吧。她问我要人?我又没藏人。我还有事要忙,浪费不起这工夫”。“大肚子”起身就要走,二奶奶等人给那外地女人递了个眼色,“快跟着那人,你男人就住在他那里,快去跟着找找吧。”

那“蛮子”挺机灵的,立即拉起女孩,又从地上挎起一个蓝色包袱,就紧跟着“大肚子”走了。众人“呼啦”一下即刻散去,院子里升腾起众人离去时带动的尘土气,那棵枣树在月亮照射下,投下了婆娑的影子,“喔,天都黑了,看热闹不怕天黑”,我忽然觉得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从那天起,“蛮子”和女儿芳芳便扎根在红草坡,似乎她的真名已经没有记住的必要了,所有人都称呼她“蛮子”,她也并不在意,因为她的精力都用在了寻找丈夫的下落上。

她居住在“大肚子”家那间丈夫曾经住过的小房子里,打扫庭院、旅馆,洗洗涮涮,外加做饭等杂活,“大肚子”给她开的工资应该不算低。因为,来到红草坡一个月后,“蛮子”便买了一辆崭新的“金鹿”牌自行车,在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北方,谁家能买一辆自行车,就和现在谁家有辆轿车一样晃眼。骑着崭新的自行车去各村寻人的“蛮子”,比自行车还要光鲜。人们称赞着“蛮子”的精明能干,也关心着她寻亲的进程。

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快,秋天还不如脖子长,天黑得越来越早了,麦苗还是如原来长短。附近的村子“蛮子”都去了个遍,但关于她丈夫的信息却如一片雪花,落到地上便化了,变成一股烟,蒸发掉了。“蛮子”的脸越拉越长,出去寻亲的次数也不如以前频繁了,倒是来我家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不知道是“蛮子”个子高所以脚很大的缘故,还是她的鞋子肥大的缘故,她走路好似鸭子有蹼的脚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厚重的“啪——嗒”“啪——嗒”声,只要胡同里一响起这异于常人的声响,爷爷就要藏进里屋,并给家人暗示,赶紧把这“蛮子”娘俩打发走。爷爷也很无奈,山区那么多山、那么多村庄,他虽是个村主任,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给她找人?但一个女人总是在面前掉眼泪,男人便觉得压力巨大。经常性的,“蛮子”见没人搭理便走了,她女儿芳芳却留下来和我玩成了好朋友。

这天傍晚,我们一家已经熄灭了火炉,准备入睡时,“啪——嗒”“啪——嗒”的声音又来了。只是这次,“蛮子”没像以前那样“哐哐”砸门,而是隔着门缝喊话,声音也比以前庄严了几分,“叔,你们不用出来,外面挺冷的。以后,我不再来麻烦你们了,俺家男人我不再找了。只求你给学校老师说声,让俺芳芳在学校里上学吧,不能再耽误孩子了。”

村长爷爷觉得挺惊讶,四周的邻居肯定也都听见了,我觉得他们的反应应该都是一样的,连我都起疑“为什么不找了?”,更别说这些复杂的大人们。“蛮子”说完便又“啪——嗒”“啪——嗒”地走了,红草坡的这一夜却有些漫长。

我躺在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月亮在碧蓝的夜空里发出银色的光辉,照得院子里一片明亮。“月亮不怕冷。”我自顾自地说着,身子却蜷缩得像个球,仿佛只有将四肢抱紧,才不会感到冷。可是,红草坡的冬天总是冷得吓人,而且冷得漫长,只有这月亮比其他三个季节好看。或许冬天的风太大,将云吹得毫无踪迹,月亮便孤零零地做了夜空的主人。今晚,除了月亮,除了孤零零躺在被窝的我,整个红草坡都不孤单吧?望着窗外一地白色月光,辗转反侧的我,想的却是这南方人真聪明,“蛮子”来了不到两个月,就能听懂本地话,也能模仿一些本地的方言了。想着这女人咋这么厉害着呢,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芳芳果然来到了红草坡小学上学,而且就在我的班里。“蛮子”在教室后门口,将一包糖块儿往曹老师衣兜里塞,曹老师不要,两个人像打架似的,惹得孩子们频频回头张望。不知“蛮子”给曹老师耳朵边悄悄说着什么,不多时,芳芳就和我成了同桌。

芳芳家只要一做什么好吃的,就会喊我过去吃饭。“蛮子”会做的花样很多,一些南方的特产、零食,我从没听过、见过的美食,被“蛮子”直接送到了嘴边,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好似暗夜里打开了一个五彩的糖果盒子,既有甜意又有亮光。我喜欢看“蛮子”做饭的样子,面团在她手里就像变魔术,揉一揉,擀一擀,叠一叠,压一压,一朵桂花或梅花就出来了;剪子剪兩下,一个寿桃或一只白兔成型了……“蛮子”虽然能听懂本地方言,也能学着本地人说话,但她还是带着典型的南方口音,一激动,说话就像机关枪“突突”对人。但她的眼睛会说话,她知道我对这些食物感兴趣,做一步就将面团放在手心里,示意给我看,我的目光便和“蛮子”的目光碰撞、交融,我在“蛮子”眼睛里看到了在母亲眼里没有的,如水一样的温柔。

时间一长,红草坡的人都觉得“蛮子”是个温柔可亲的人。人心总是这样,一个人说某个人好,大家也许只是会意地笑;但很多人说某个人好,这个人绝对就是真的好。特别是,“蛮子”能在“大肚子”媳妇眼皮底下相安无事地处那么长的时间,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大肚子”的媳妇是红草坡一道“异样”的风景。说干干瘦瘦的“大肚子”是万元户,没几个人相信;但他媳妇一出场,大家便信了。在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咸菜煎饼菜糊糊为主食的年代,“大肚子”的媳妇愣是把自己一米五的身材吃成了一个圆圆的球,将本来瘦削的脸吃成了一个发胀的大银盘,眼睛也鼓成了两只大铜铃;特别是生完孩子后,她走路总是如螃蟹一样外八字,那气势带着太多耀武扬威的感觉;不仅如此,她还进城将头发烫成了一头波浪卷,自以为洋气得很,却有一种癞蛤蟆戴假发的讽刺意味。

我们小孩在背后喊她“癞蛤蟆”或“大螃蟹”,却没人训斥我们。红草坡虽然民风淳朴善良,能包容一个人的高矮胖瘦,却不能包容一个人的自私、贪婪、无情。“大肚子”媳妇显然不知道做人应有自己的底线,她做事向来由着自己的性子,只因她手里攥着经济大权。在“蛮子”来之前,她几乎每半个月就要更换一个帮忙的,并借口别人懒、做事不利索、手脚不干净等克扣工人工资。这已经很招外人讨厌了,遇上乡亲们来借钱看病、上学的,她的耳朵就会立刻“聋了”,听不见那些低三下四的软话,也毫不怜悯那些滚烫的热泪;即使她的娘家人来借钱,她也绝不松口,这就使得她家的钱袋子越来越沉,她的口碑越来越差了。

20世纪80年代末,猪肉在红草坡还是一种十分昂贵的食物,除了红白喜事,很少有人家能顿顿吃肉。“大肚子”的媳妇,不仅顿顿吃肉喝汤,而且因为买得多,肉坏了、臭了,她扔到大门外,不多时就被野狗分抢而食了。她的两个妯娌和她门对门为邻多年,没吃过她家一块肉,“她家的肉即使喂狗也不与人”的说法很快就传扬开了。我很好奇“蛮子”的生存法则是什么,我经常和芳芳一起写作业、玩耍,看到“蛮子”总是闲不住的样子,干完这样又拾起一样,笤帚刚放好,立马挥起锅铲做饭,总是忙忙碌碌的样子。我想,也许“蛮子”并没有什么生存法则,她只想勤快地干些活儿,多挣些钱罢了。

可是“蛮子”为什么不去寻人了呢?那日,雪花下得纷纷扬扬,我在“蛮子”那里吃了晚饭不想回家,便和芳芳挤在旅馆另一个房间的一张小床上,两个人打闹不止,直到北屋传来“大肚子”媳妇一声高喊“两个小丫头片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俩才压低了声音。只是我们的声音刚刚低下来,北面便传来山崩海啸般地呼噜声,“都说她才是红草坡最肥的母猪,还真没错”,两个小姑娘又是一阵狂笑。

笑得肚子疼也疼过了,只听着西北风咆哮着、吼叫着,我问芳芳,“你妈之前为了找你爸,鞋子磨烂了多少双,怎么现在又不去寻了呢?”

“那天,来了一个老人,问我妈要他闺女,把我妈吓傻了。”

“我怎么没听说啊?”

“我妈说不是什么好事,别声张了。那人说有个安徽来修雨伞的男人,把他闺女拐跑了。问我妈要他闺女。我妈本来想着我爸可能在这大山里迷路了,或是喝酒摔断了腿,在谁家休养呢,从来没想过我爸会干这事。所以,她可能心死了吧,不再找了。”

“你妈这么好的人,你爸不会做这种事的。”

“你不知道,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呢?我是偷生的,到现在都没户口。我爷爷奶奶一心想要孙子,他们嫌我妈生不出男孩,处处为难我妈。我爸受不了爷爷奶奶的唠叨,常年在外修伞、打零工,我妈带我来红草坡其实我挺高兴的,吃的穿得都比在老家好,过得也开心。”说完,她在被窝里抱了一下我,“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芳芳开心地说着,我的心“咯噔”一下,我也用有力的回报,接着这句有重量的话。“永远”这个词对10岁的我来说有一种特殊的意义,虽说不上来什么,但却觉得“永远”是一个有力量的词:可以经得住时间消磨、流水侵蚀。我喜欢“永远”,喜欢长久,喜欢身边可亲的人们。我感受着芳芳真实的体温和暖润的肌肤,便觉得红草坡这个地方虽贫穷虽寒冷,但也可以让人有所依靠,便会心地笑了。

外面的风渐渐地小了,雪花应该也轻了吧,芳芳的呼吸渐渐匀实起来,我却毫无睡意。想象着天明后白雪茫茫的景象一定很美,听着“大肚子”媳妇的打鼾声,想象一头黑猪搅乱了白色的雪地,那场面一定纷乱而有趣。

这时,我听到一个男人三下“咳咳咳”的咳嗽声,好像一个暗号,在这个雪夜里如一丝闪电惊醒了我渐渐懂事的心。几乎是不用猜就能想到,是他,红草坡最富有的男人。旁边的门“咯吱”一声轻轻地打开了,身影进入,门又“咯吱”应声关上。我纯净的世界即使想象不出那是一幅怎样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但沉重的鞋子落地的声音,男女间的喘息声,让我纯净的心田上瞬间长满了恼人的杂草。雪再白,也遮掩不住所有的黑。

我隐隐觉得红草坡因了这个外来的女人,将会掀起一场风波。从那晚以后,我很少再来“蛮子”这里,倒是芳芳经常去我那里赖着不走,两个人仿佛有说不尽的话。

过完年,麦苗返青了,长势一天比一天喜人,从漫过我的脚面,到和我的膝盖一般高,再到我蹲下身子,便会淹没在绿色的麦浪里,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大肚子”和“蛮子”的事情在麦田里败露了,“大肚子”媳妇在倒伏的成片的麦地上,看到了清晰的屁股印痕,想象着一对男女在麦田上翻滚的样子,便收敛了脾气,在暗中观察。终于在一个月光如水、布谷鸟鸣的夜晚,她将褪去衣衫的男女抓了个现行。她哭得那样哀号,比布谷鸟的凄惨还让人不寒而栗,那个春日的夜晚,在红草坡人的记忆里上演了一遍又一遍。其实,这种香艳的事件早已在红草坡发酵、膨胀,巨大如泡沫,人们只等着它破裂的那一天。

“大肚子”媳妇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别无他法。因与娘家人素来不睦,没有娘家撑腰,没有邻居搭话,便来找村长评理,赖在我家中不肯走。本来不大的屋子被她这么一坐,立马变得狭窄了许多。这种事情是两相情愿的事,两个人都是成年人了,当村长的能说什么话?

不久后,在月亮半圆的一个夜晚,芳芳来找我了。她手里拿着一套白色帽子和围巾,点缀有红色的一圈绒线。“这不是你去年冬天戴过的一套吗?”芳芳眨着如星星般的眼眸说:“你闻闻再说。”我的鼻尖在软软的毛线织成的温柔里嗅到了新毛线的独特羊绒味,“你的这套是纯羊毛的,我的那套不纯。”说完,她笑了,我也笑了。“谢谢你妈妈,你说冬天咱们俩戴上一模一样的帽子,围上围巾,像不像双胞胎?”芳芳没有说话,她紧紧牵着我的手,眼睛望向远方。绿色的麦田在月光的照射下,隐约升起一股白色的雾气。風吹麦浪,我们像岸边停泊的单薄的船只,不知道生活将驶向何方。

天亮以后,“蛮子”和芳芳从红草坡“消失”了,如春日里飞来的布谷鸟一般,不知何时又飞去了远方。我没有想到那是我和芳芳的最后一面。

“大肚子”媳妇本以为“蛮子”一走,“大肚子”就会回心转意。怎知,不久后“大肚子”也消失了,随着他消失的还有他家那辆红草坡唯一的公共汽车。

我总是望着两山之间那条唯一的公路,想着有一天,那辆白色的铁皮汽车又开进红草坡,车上载着“蛮子”和芳芳。但那一天,终究没有等来。只有月光依旧苍白,麦田依旧飘香,布谷鸟去了又来……

责任编辑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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