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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议李白岑参边塞诗中的“奇”

2021-11-26杨忠新

魅力中国 2021年43期
关键词:岑参边塞边塞诗

杨忠新

(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北京 100000)

李白的诗被认为“发想超旷”“想落天外”,岑参的诗也得“语奇体峻”的评价。根据陈铁民先生《关于文人出塞与盛唐边塞诗的繁荣》一文考证,李白现留存有边塞诗50 首,岑胜留有边塞诗80 首[1]。在此基础上,对李白岑参边塞诗中的“奇”特色进行分析。

一、“奇”之共同特色

一是奇异景观。从“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到“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李白岑参的边塞诗擅长运用胡琴、羌笛、天山、云海等典型的西域奇异意象,描绘出苍茫云海、大漠孤烟迥异于中原的边塞奇异风光,给人以新奇独特的审美感受。

岑参写塞外大风,“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声如猛吼乱啸,势能刮石撼地,用听觉视觉且极具动感的画面,把边塞迥异于中原地区的“惠风和畅”“和风细雨”的大风,刻画的活灵活现。又如用“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状边塞之雪。八月飞雪是塞外独特的风光,不同于中原“昼渐短夜渐长,清风习习重凄凉”缓慢可感的季节转换和“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由少到多的场景。岑诗又用“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推窗见南山,生动形象地写出胡地大雪时间来得早、势头来得猛、雪量来得多的特点。

李白则“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将边塞降雪如鹅毛棉絮漫天飞舞的形态,呈现在读者面前,迥异“江南雪里花如玉,风流越样新装束”。写寒风凛冽“抗手凛相顾,寒风生铁衣”,与岑参“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同把塞外温度极低、风力极大、给人刺骨之痛写的新奇。

二是奇异想象。晚唐皮日休评价李白“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读之则神驰八极,测之则心怀四溟。”李白的诗歌充盈着天马行空的想象,“以李白之豪气,写边塞文学便格外有声有色”[2]。如《子夜吴歌·秋歌》中,李白用“一片月”和“万户声”,即营造出一幅宏大开阔的画面。全诗“一片”和“万户”、“长安”和“玉关”、“胡虏”和“良人”等几组意象的反差对比,写出光和声之下的祥和与暗涌的重叠,写出跨越千里渺茫无期的距离,写出刀枪剑戟血雨腥风的战场,让人读后心有戚戚而久久不能平静。

李白善用数字意象,构筑气势恢宏的空间和画面,营造大开大合的阔丽。“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三十六万人,哀哀泪如雨”“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众多数字意象的存在,强化了意象的表达,写出了刀光剑影、九死一生,写出了胜败皆苦的战争荒凉。

“善巧主景”的岑参同样善利用景物意象,构建宏大叙事空间。清初贺贻孙赞其“诗家化境,如风雨驰骤,鬼神出没”[3]。如名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用江南的梨花比拟塞外的飞雪,既是颜色相同画面相似,也是心有所想暗思故里,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于如实描摹中自然浑成而出奇,有似天外飞来自然浑成[4]。

三是形式多样。胡震亨《唐音癸鉴》言李白,“古题无一弗拟,或本其意,或翻案另出新意,合而若离,离而实合,曲尽拟古之妙。”李白诗歌“脱口而出,纯乎天籁”,语言往往为情感服务,非专注于斟酌炼字、词藻雕饰,句法和音韵变化随心所欲,如《战城南》,三言、五言、七言、八言、九言灵活调度,句式之间杂糅跳跃,形成古今两种诗体节奏的变换之美和诗文之间的审美张力,诗人感情就在长短错纵、腾挪闪跌的句式中如“飞流直下三千尺”般滔滔不绝,倾盆而下。

岑参虽以七言律诗见长,但同样不拘一格。陆时雍在《诗境总论》评论岑参:“岑参好为巧句,真不足而巧济之。”岑参的边塞诗,词常炼奇,善于在词语的组合中展现独特的场景特色。他创作的众多边塞诗歌形式丰富多样,用韵灵活多变,韵调与诗歌的内容十分协调。[5]以《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为例,“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凉州七城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琵琶一曲肠堪断,风萧萧兮夜漫漫”——岑参吸取民歌的艺术因素,运用顶针句法,句句用韵,两句一转,构成轻快的、咏唱的情调,写出凉州的宏大、繁荣和地方色彩。“萧萧”“漫漫”叠词,既是化用典故,又对情景语气的加强。后六句则不再句句用韵,也不再连续使用顶针句法。

二、“奇”之异趣区别

一是意象摹写的差异。岑参的边塞诗,奇中带细。李白的边塞诗,奇中见豪。岑参两度奔赴西域入幕府效力,对于边塞生活的极度熟悉,岑参边塞诗使用的意象都是细致具体而形象,善于细微处、具体景物中,发现和展示奇事奇景。如写安西,“绝域地欲尽,孤城天遂穷”;写天山,“天山有雪常不开,千峰万岭雪崔巍”。

李白惯用大笔泼墨之法,努力追求整体意境的营造。对比《发白马》和《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李诗“将军发白马,旌节度黄河”,岑参则言“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李诗“倚剑登燕然,边烽列嵯峨”,岑参则言“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李诗“萧条万里外,耕作五原多”,岑参则是“愁云惨淡万里凝”“雪满天山路”……不难窥见,在具体意象的描绘和表达上,岑参刻画细致入微,现实具体,而李白在新奇之余,更加的豪放大气,带有某种泛化虚化。

二是情感表达的不同。岑参的边塞诗,奇中带情。李白的边塞诗,奇中带气。岑参边塞诗大多怀着高亢、昂扬、奋进的情绪。岑参用“塞花飘客泪,边柳挂乡愁。白发悲明镜,青春换敝裘”,直抒对于青春耗废,华发早生,人生失意的感慨;用“白发轮台使,边功竟不成。云沙万里地,孤负一书生。池上风回舫,桥西雨过城。醉眠乡梦罢,东望羡归程”,阐发对于人生犹未建功立业的惆怅;用“何幸一书生,忽蒙国士知。侧身佐戎幕,敛衽事边陲。自逐定远侯,亦著短后衣。近来能走马,不弱并州儿”,展现对于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渴望。

李白同样想在边塞一展身手,求取功名,但李白有着文人傲骨和充满个性。李白的边塞诗,敢于真实表达自己所感所想,甚至于无所忌惮。年轻时候的李白抒发为国立功豪情,大呼“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何当破月氏,然后方高枕”,对待战争“丈夫赌命报天子,当斩胡头衣锦回”,但在遭遇人生挫折,特别是看到统治者穷兵黩武,李白开始反思“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甚至大声疾呼“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充满对人民疾苦的深深同情。

三、“奇”之异同缘由探析

(一)李白岑参边塞诗共具“奇”之原因。李白和岑参两人边塞诗所以能有“奇”的共同点,与两他们天赋异禀的才华,以及两人所处年代和人生经历都有关系。

一是成长与阅历。岑参和李白人生带着某种相似性。出生富贾之家的李白仗剑去国,写诗作赋,渴望以此得到名流之士的赏识和推荐,快速登上较高的爵位,实现自己的伟大政治抱负。虽在天宝二年供奉翰林院,但最终还是“赐金放还”。随后北上蓟门,进入幽燕等地,漫游边塞。年少的抱负与人生的失意,使得李白感慨“寒灰寂寞凭谁暖,落叶飘扬何处归”的人生。作为三相世家的后代的岑参同样从小志存高远,“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也知塞垣苦,岂为妻子谋”。他勤奋苦读,“献书阙下”,为出仕做官而不停奔波。终在三十岁应举及第,但却并无起色,最终走“新及第人,例就辟外幕”之路,两次出塞加入高仙芝和封常清幕府。

李白、岑参满腔抱负却又终不得志的人生,以及他们游览河山的经历,使得李白岑参有才情写下“奇”丽的边塞诗。

二是盛唐之气象。盛唐国力空前强大,社会呈现奋发昂扬、积极进取的精神面貌。这种精神体现文人气质上就是盛唐诗人充满浪漫主义情怀和瑰丽气魄的想象,体现在诗歌风貌上就是充满“笔力雄壮,气象浑厚”的盛唐气象。李白和岑参诗歌创造中,雄浑奇俊、豪气纵横、壮怀激烈气魄的大唐气象跃然纸上。无论是“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的边塞风光描写,还是“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的军威气势,无不彰显刚健明朗的特色和积极昂扬的精神状态。

盛唐激发了文人建功立业的渴望,“功名只向马上取”成为当时文人重要的仕途之路。这一理念支撑岑参远赴边塞,并在西域军中生活多年。李白“辞亲远游,虽身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所至尚意气”。李白和岑参的边塞诗,都裹挟着时代气息,彰显一种强大的民族自信,这也是盛唐时代精神和社会风尚的结果。

(二)李白岑参边塞诗“奇”之区别原因。

一是个人追求。李白岑参经历类似求取——失意的人生轨迹,他们也都曾渴望求取功名、建功立业,实现人生抱负。岑参终其一生都在为恢复家族昔日荣耀而努力求取功名,而李白在失意之后,已然放弃折腰事权贵之路,游历山水。

求取之路,岑参转身参加科举,而李白自信天命“天生我材必有用”,不屑于或者不能(有一说因于李白的家族身世,他不能够参加科举考试)应试科举。岑参其后为了前途两度出塞入幕府,渴望“青云有期”“圣主大用”。而李白已然豁达的多,“功成拂衣去,归入武陵源”。他看清楚了宫廷富贵的腐朽,也明白了自己“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他不愿意委曲求全,执着于求取功名,而是寄情于山水和饮酒,“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二是入幕经历。岑参边塞诗之奇在于“感情饱满,奇的扎实、有力,在真切的生活体验的基础上发挥想象力”[6]。周振甫在《唐代边塞诗研究论文选粹·谈岑参的边塞诗》)中直言,岑参边塞诗能够反映边地生活的丰富多彩,跟他边塞的丰富经历有关。两次出塞入幕,使得岑参对于边塞有着超越其他人的熟悉。岑参边塞诗无论是对于战争场景的描写,还是对于边塞山川景物的描写,都有一种零距离的表达。譬如他写行军阵仗“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旌旗、大笛、战鼓、呼号,这些都是极具场面感和气势感的表达。

李白虽然游历幽燕等地,写下了一些描写边塞风物的诗篇,但是李白的边塞的漫游是短暂的,而且他的大多数边塞诗作于较早时期。入幕经历和边塞长时间生活经历的不同,导致李白无法像高适岑参等入幕诗人一样,对于边塞风物有着细致的观察,对于边塞生活有着深刻的体验。

四、结尾

李白岑参边塞诗是盛唐边塞诗气势磅礴的豪迈气概,深沉热烈的爱国情怀,雄浑高昂的浪漫主义的重要组成。两人边塞诗“奇”的特点及其异同,对其独特艺术价值的探索是无止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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