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美英报刊视角看中国抗战
——以《时与潮》时论译文为中心的考察(1937—1939)

2021-11-26郭奇林

安徽史学 2021年5期
关键词:斯诺抗战日本

郭奇林

(韩山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潮州 521041)

全面抗战初期,中日战场形势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在日本侵略军的大举进攻下,国民政府首都南京及徐州、武汉等主要城市相继陷落,日军控制了中国沿海几乎所有的进出港口。但就在这种情势下,以美英媒体为主的西方舆论却把“中国必胜论”送给了“退却”的中国。本文通过对民国报刊所译载的美英报刊时论文章的梳理,并借助其他相关文献的佐证,考察这一与战况相反的舆论走向,以期从中揭示全面抗战爆发后,美英舆论在有关中国报道上的重大变化及其深层原因,深刻了解抗战中国的变化,及其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内在关联。

一、美英媒体对日本“胜利”的反应

近代中国在西方世界话语体系中一度被冠以“落后”和“失败”之名声。进入20世纪,随着西方报刊业在中国的驻足(1)西方报刊在中国的创办和经营,以租界地为主,如上海公共租界、天津公共租界、汉口公共租界、香港等地。在华西文报刊如上海《字林西报》《北华捷报》《上海泰晤士报》等主要是供租界内外侨阅读,这些报刊受各自母国影响,也为各自国家提供必要的信息参考。参见陈冠兰:《近代中国的租界与新闻传播》,中国书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121—122页。,相对客观的报道开始代替以前的臆测,但在一些重大问题上,仍常常印有帝国主义的痕迹。如1933年5月28日,伪满洲国成立一年后,美国《明尼阿波利斯论坛报》发表了一篇题为《中国之外患悉由自召》的评论,该评论称:“美国之视中国一若其他有组织之国家,殊为错误。中国素无国家观念,在昔闭关自守,仅知个人而无国家。……今日日本之行动,一方固可视为侵略,同时又不得不认为自卫行动也。”(2)辽宁省档案馆编:《“九·一八”事变档案史料精编》,辽宁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33页。

这种站在强权立场上为侵略辩护,对被压迫民族进行指责的言论,较突出地反映了1930年代前,西方在看待中日关系时一种潜在的意识和历史偏见。但这一情形在中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后,却发生了耐人寻味的变化——美英媒体对中国将取得抗日战争胜利的前途,表现出较为强烈的预判。具体归纳如下:

其一,是对日本“军事胜利”的反应。

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陷了国民政府首都南京,1938年5—10月,日军又接连攻陷徐州、武汉和广州,国民政府则一路从南京迁武汉,又从武汉再迁重庆。11月3日,日本首相近卫文麿发表展望“东亚新秩序”的广播演说,声称“蒋介石政权目前已实际削弱为一个地方政权”,日军已占据包括“中国内陆心脏之汉口”在内的“控制现代中国广大地区功能的七个重要城市”,并狂妄地宣称:“谁能控制中国主要地区,便能拥有中国。”(3)《日本首相(近卫)的广播演说》,美国国务院编,张玮瑛、张友云、杜继东译:《美国外交文件·日本·1931—1941年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61页。

但令日本惊讶的是,当时的西方媒体对“日军在华取得辉煌战绩后远东出现的新现实毫无察觉”。(4)[美]芭芭拉·塔奇曼著、陆曾平译:《史迪威与美国在华经验》上册,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274页。如英国《曼彻斯特卫报》直截了当地指出:“日本不能征服中国。”(5)[美]埃德加·斯诺:《日本不能征服中国》(译自英《曼彻斯特卫报》),《时与潮》第1卷第2期,1938年5月15日。《密勒氏评论报》写道:“日本的屠杀时间越长,最后胜利越成疑问,日本侵入大陆越远,其将来一切更是悲观。”(6)[美]埃德加·斯诺:《日本侵华策略的失败》(沈默译自《密勒氏评论报》),《时与潮》第1卷第5期,1938年7月25日。美国《大西洋杂志》刊发的一篇文章则认为“日本愈强大,利益愈丧失”。该文作者美国人勒底马揭露说,日本的强大只是一种“表面的强大”,这种“强大”不会因其向中国内地的进军而变得更强,反而将因其在内地占领区的扩大而日趋衰减,因为支撑日本军事表面强大的外衣下,是一组脆弱的根基:“日本非有英美对它的工业资源,原料及信用的各方面给予大量的投资,就无论怎样也不能支持下去。”它的对手中国却正好相反。(7)[美]勒底马:《日本愈强大,利益愈丧失》(译自《大西洋杂志》7月号),连载于《申报》(香港)1938年9月4日(上)、1938年9月6日(下)。

然而在一年前,中国的抗战并不被西方看好,英美一般人士“都以为中国这次能够做到的应付,不是装腔作势的反抗,就是依靠外力的援助,打上几个星期的仗”。而结果将与1931年后发生在中国东北和华北的景象不会有什么两样。(8)[美]勒底马:《日本愈强大,利益愈丧失》(译自《大西洋杂志》7月号),连载于《申报》(香港)1938年9月4日(上)、1938年9月6日(下)。但在日本攻占中国首都南京,继而又攻占国民政府临时军政驻地武汉后,英美媒体断言“日本不能征服中国”,从这种前后舆情的反差可以看出,此时的西方舆论,在中日局势的判断上,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其二,是对抗战中国的新认识。

这一认识的代表者是曾两次造访过延安的美国人埃德加·斯诺。1938年武汉会战期间,斯诺正在战云密布的武汉,尽管国民党组织撤退时的无序和混乱曾令他心情压抑(9)[美]埃德加·斯诺著、宋久译:《斯诺文集》第3卷,新华出版社1984年版,第70—80页。,但他对另一种现象却充满期待,那就是,“中国人民今日所表现的团结、士气、民族主义和反日本主义之深刻和开展”。斯诺在7月份的《密勒氏评论报》上指出,随着日本狂暴的军事行动的进行,这一民族主义的反抗力量正给日本造成最为不利的局面。(10)[美]埃德加·斯诺:《日本侵华策略的失败》(沈默译自《密勒氏评论报》),《时与潮》第1卷第5期,1938年7月25日。

美英媒体对中共领导的军队亦有了新的认识。英国《曼彻斯特卫报》驻汉口记者发回了他对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的考察报道,他写道:“几乎所有的人都承认,不管八路军的政治方针如何,它具有第一流的战斗力”,他们“纪律严明”,“军官和士兵们吃一样的伙食”,“具有坚定的自觉性和高尚的道德水平”,这是最令外国观察家们赞赏的地方。(11)《中国人民的战士——外国报刊述评》(1938年6月19日),《苏联〈真理报〉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选编1937年7月—1949年》第3辑,四川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8年版,第340—341页。

美国《亚洲月刊》在武汉会战期间亦刊登了两篇英国记者关于中国游击队员和八路军战士的报道。这位名叫贝里德拉姆·琼斯的记者同山西的游击队员共同度过了数个星期,观察了他们的生活,参加了他们的操练,并与指挥员进行了交谈。他了解到,这是八路军三五九旅的一支部队,“团政委二十刚出头”,“团长还不到三十岁”,他们武器各异,但惯于夜袭,尤其是战斗经验令人敬佩,他们的袭击使日军损失惨重,日本人由此变得特别谨慎,“一到夜晚他们就躲进岗楼”。琼斯在报道的最后写道:“当了解到中华民族独特的生活能力时,我毫不怀疑斗争的最后结果。一个完全是另一个中国的新中国,必将在抗日战争的暴风雨中和苦难中诞生。”(12)[英]贝里德拉姆·琼斯:《山西的保卫者》(1938年7月5日),《苏联〈真理报〉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选编1937年7月—1949年》第3辑,第351—356页。

其三,是对日本宣扬“军事胜利”和“占领正义”的驳斥,以及对中国抗战之世界意义的洞察。

在日军攻陷武汉的时候,欧洲国家正惴惴不安地度过慕尼黑危机。日本试图利用这一国际情势,向“脆弱”的西方国家大肆宣传其“占领正义”和“日本的无辜”。在巴黎,日本通过亚洲通讯社的办事处,将各种精心包装的材料传向欧美各国。这些经过精心包装的出版物读之让人“心情愉快”——温文尔雅的艺术、精致的茶道,即使是侵华战争也充满“美感”,比如“日本士兵与中国儿童游戏”,诸如此类的画面和描述,让人自然地去联想“中国人民被日本军队解放于军阀压迫之后的快乐”。其中一些严肃的读物,如经济类的文章,则巧妙地“造出一种前途预测,说日本能早一天胜利,好的局面便早一天到来,而且是愈早愈好!”“反之,如果日本失败,对于西方的资本有利与否,那就很难说了。”(13)[英]A.Morgan Young:《日本在英国的宣传热》(张慎修译自《亚洲》),《时与潮》第2卷第1期,1938年11月1日。然而,日本这种精心编制的欺骗式宣传却适得其反。一些英美刊物对日本喧嚣的“军事胜利”与“占领正义”更是给予了明确的揭露,如美国《哈珀斯杂志》(Harper’s)9月号刊登了一篇题为《中国必胜论》的长文。该文作者纳撒尼尔·佩弗(Nathaniel Peffer)(14)纳撒尼尔·佩弗(1890—1964年),美国远东问题专家,毕业于美国芝加哥大学,之后成为《纽约论坛报》(New York Tribune)远东新闻记者,在中国居住了25年,1937年被哥伦比亚大学聘为讲师,1939年被聘为该校国际关系副教授,1943年升为教授。著有《白人担负的歧路:帝国主义时代的最高峰》《美国可在亚洲战争吗?》(英国版名为Japan And The Pacific)等。,是1930年代美国著名的远东问题专家,他在中日战争之初就发表过相似的见解。在那篇文章中,他预言“世界将要从此改观”,中日战争将是一个长期深入的战争,他强调说,“这一战,将为现代日本寿终正寝的开始”。(15)转自《日本在华北陷入困境》,《真理报》1937年12月25日,《苏联〈真理报〉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选编1937年7月—1949年》第3辑,第261—263页。一年后,佩弗对中日战争的前景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第一,日本民众“支持战争”的信念正在发生变化,长期的侵略战争必然导致日本国内离心离德。战争开始的时候佩弗还在中国,一个月后他到了日本。当时的日本人除了极少数去过中国或对中国有深刻认识的,几乎一致相信“中国将立即崩溃”。佩弗认为,这种现象预示着日本将在战争动员问题上出现越来越多的困难。

第二,日本战时经济难以长时间支撑下去,日本的战败只是时间问题。佩弗认为,支撑日本侵华战争的物质基础,在侵华战争进行了一年之后已经发生了逆转,而日本的经济破产比它的对手承担着更大的压力。因为没有抵押物,日本“政府全靠公债来维持,而公债唯一的担保品,只是战胜中国的渺茫机会”。这一渺茫机会正随着日本军事的“悲惨状态”——“进则不能取胜,退则不能割舍”,和政治策略的“残暴”而逝去。(16)佩弗指出:日军之行为,“是亘古以来亚洲人传统办法最恶的实例”,它使“中国抗战的行动越发坚决起来”,“抵抗的意志狂热化起来了”。纳撒尼尔·佩弗:《中国必胜论》(王一之译自《哈珀斯杂志》),《时与潮》第2卷第1期,1938年11月1日。

第三,中国的抗战正受到世界反法西斯民主和平力量的积极支持,这将使中日战争最终走向中国获胜的一边。佩弗看到了中日战争所呈现出的世界意义,即抗战中国的胜利前途,将对亚洲的和平与发展,乃至世界局势的稳定,发挥极其关键的作用;中国的胜利,将是世界和平的最大收益。他说:“现在——正像战争初起时一样——我们可以说,纵然舍一切道德的观点不论,世界上最大的利益,也是在于中国来一个直截了当的大胜利;至低限度造成静止胶着的状态,把日本实力消耗殆尽,而中国有一个稳定的政府,具有不可动摇的复兴力。因为只有如此,更必须如此而后世界始能避免将来远东的冲突。”(17)[美]纳撒尼尔·佩弗:《中国必胜论》(王一之译自《哈珀斯杂志》),《时与潮》第2卷第1期,1938年11月1日。

继《哈珀斯杂志》的“中国必胜论”之后,《密勒氏评论报》以“中国愈战愈强”为题对中日战争走向做了专文评析。该文指出,日本正在“陷于孤立而无友”,而它的对手则获得了它所没有的世界同情;由于中国经济的特殊性,“战争费用不及日本的八分之一”,在中日双方都要面对这一同样问题时,后者在战争持久进行的情况下,其“崩溃”“终久是不可避免的”。(18)[美]纽金特(Nugent Rugge):《中国愈战愈强》(译自《密勒氏评论报》),《时与潮》第2卷第2期,1938年11月16日。

可以看出,在当时美英观察者的视野中,日本暂时性的“胜利”并不能遮蔽其内在的虚弱,同时,出于远东与世界和平的需要,他们对抗战的中国赢得最后的胜利寄予了更多的希望。

二、引发美英舆论变化的本体因素

美英媒体缘何认为“退却”的中国终究会胜利呢?由于历史上的原因,中日两国间孰强孰弱在当时是较为明显的。日本被认为是世界上的军事强国:“它的陆军完全机械化”,海军位列世界第三,参谋本部“能够慎密地去实现”任何偶发事项的计划,军官和“兵员受过很完善的教育和训练”,而它的空军,据说在技术和勇敢方面“可以驾乎任何国家的空军人员以上”。(19)[美]纽金特(Nugent Rugge):《中国愈战愈强》(译自《密勒氏评论报》),《时与潮》第2卷第2期,1938年11月16日。而这一切,中国都不具备。出于以上情势判断,1937年世界军事专家对中国的军队都不很重视,认为日本“三个月战胜中国”很是正常。“但结果,日本反倒失败了”。(20)[美]纽金特(Nugent Rugge):《中国愈战愈强》(译自《密勒氏评论报》),《时与潮》第2卷第2期,1938年11月16日。

通过分析这些评论我们注意到,正是中日“强弱对比”与现实间的巨大“反差”,促使西方注意到抗战中国自身的巨大变化,这是引发西方舆论变化的最为重要的本体性因素。

第一,美英媒体注意到,政治上的统一使抗战的中国面貌一新。

以“国共携手”为标志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建立之后,中国抗日战场上出现了新的气象。1937年9月25日,八路军第一一五师在平型关取得大捷,这为政治统一下的抗战事业掀开了帷幕。西方记者敏锐地捕捉到了国共合作带给中国战场的变化:八路军已开赴前线;国民政府的其他部队亦在集结;在日军的后方,游击战正在展开。1938年7月10日《纽约时报》在抗战一周年时总结说:中国政府部队尽管遭受了重大的损失,但中国抗战的士气却大增,“中国人终于发现他们自己是一个统一的民族”,“北方人,南方人,和共产党都手携手的作战,过去的一切异见都捐弃了”。(21)[美]纳撒尼尔·佩弗:《抗战一年给予日本的教训》(蒋学楷译自《纽约时报》1938年7月10日),《国际周报》(香港版)1938年第17期。英国人詹姆斯·贝特兰在他的纪实报道《华北前线》(后改名为《不可征服的人们》)中写道:“人们所熟悉的把中国比喻成‘一盘散沙’的说法不再成立了”,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组织和领导下,来自中国各阶层的力量正在“凝固起来”,“民族独立和自由的思想开始表现为一种现实”,“中国将通过这段危急的年代而成为一个觉醒的民族”。贝特兰认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是中华民族觉醒的开始,而“在苏醒了的中国强大力量面前,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必将碰得头破血流”。(22)[英]詹姆斯·贝特兰著、李述一等译:《不可征服的人们:一个外国人眼中的中国抗战》(原作出版于1939年),求实出版社1988年版,第297、336页。

抗战阵线的联合统一,是传统中国应对危机走向现代的变迁中,最值得瞩目的一件事。这一变化,一度被认为是分裂的农业社会难以完成的事情。斯诺曾说,“如果在平时,就是再过十年中国未必就能统一”,然而日本的侵略加速了“中国人民的民族意识”的强化,“并消灭以往分裂仇视的现象”,促成中国政治和军事的统一。(23)[美]埃德加·斯诺:《日本不能征服中国》(译自英《曼彻斯特卫报》),《时与潮》第1卷第2期,1938年5月15日。这是出人预料的,尤其是它所引爆的力量,超出日本基于先前历史经验的任何判断。正如勒底马在美国《大西洋杂志》上所言:“日本所以发动对华全面侵略,以彻底实现所谓的大陆政策,其动机完全是基于过去几次劫取尝试的成功,……认为中国永远是一个漫无组织的人民集居的区域。”“日本以为,今日中国仍是这样涣散的国家,以为中国是东方永不进化的大国,以为中国的军阀、政治巨头,对中央政府敌对的态度较之于对外族的侵略者的憎恶还要厉害,以为只要承认保存他的私人权力,便可以成为外族侵略者的鹰犬。”(24)[美]勒底马:《日本愈强大,利益愈丧失》(译自《大西洋杂志》七月号),连载于《申报》(香港)1938年9月4日(上)、1938年9月6日(下)。

但在战况至为激烈的第一年,日本期望的上述情形均未实现。因为令“日本失望之最大者,乃是对国民党和共产党在中央政府之预期的冲突未能实现”。(25)[美]埃德加·斯诺:《日本侵华策略的失败》(沈默译自《密勒氏评论报》),《时与潮》第1卷第5期,1938年7月25日。《密勒氏评论报》为此在抗战第二年的展望中乐观地指出:中国现在的团结是共和以来所仅见,中国的人民和她的军队,“都确信拿他们无尽的人力及不可辱的爱国精神必定可获得战胜的”,这种力量甚至在无法获得援助的情况下,亦可独立地“把久悬在远东的可怖大祸消灭了”。(26)[美]纽金特:《中国愈战愈强》(译自《密勒氏评论报》),《时与潮》第2卷第2期,1938年11月16日。

抗战初期外媒对统一战线的认识尽管还集中在国共联合的表象上,但不可否认,“统一战线”这面旗帜对中国军民及其他政治力量的整合是空前的,即使在1939年1月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再次祭出“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反动政策,但“全民抗战”的意识已经深入人心。在中共的坚持和努力下,“统一战线”成为昂扬民族信念、持久抗战的坚不可摧的精神堡垒,而美英舆论及其背后的政治势力对这一政治联合的高度评价和期待亦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国民党破坏企图的进一步弥漫。

第二,美英记者“发现”了抗战中国可持久作战的敌后力量。

在这一“发现”之旅中,埃德加·斯诺是必须要提到的人物。他对抗战中国具有代表性的报道和评述,为西方世界重新认识中国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在“八·一三”上海战役的现场,斯诺看到了中国军人所表现的出乎多数西方人意料的锐气和军事技巧,尤其是“在死亡之前的冷静和认命的意识”,几乎让人难以相信。斯诺感叹,这是“任何西方民族都未必有”的特殊力量。(27)[美]埃德加·斯诺:《斯诺文集》第3卷,第37—38页。斯诺主要的文集作品有4卷,其中《西行漫记》由英国伦敦戈兰茨公司于1937年10月出版,《为亚洲而战》1941年由美国兰多姆公司出版,《复始之旅》和《大河彼岸》分别于1958年、1962年在美国出版。斯诺的报道很快出现在美国《密勒氏评论报》、纽约《太阳报》以及英国的《每日先驱报》等英文报刊上,之后又被整理成书,通过英国和美国的出版公司上市。这些报道在重塑西方舆论对中国的认识上产生了重大影响。它激发了一大批西方人去主动了解中国,重新认识中国,尤其是那些在中国广阔的后方极具可塑性的农民和他们的军队。美国《时代》周刊记者,1930年代后期来到中国的白修德(Theodore H.White)在评价他的这位同行时说,斯诺对中国的描述“与哥伦布对美洲大陆的发现一样,是震撼世界的成就”。(28)陈婉莹、胡兴荣:《西方视野下的斯诺》,龚文痒主编:《百年斯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45页。数年后,白修德与另一位来自美国《生活》杂志的特派员贾安娜合著的《中国的惊雷》(ThunderOutOfChina)亦在美国引起轰动。该书对中国的“发现”,不能不说是循着前人之路。

正像斯诺所看到的,在中国军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精神力量,他们并非“软弱”,如果得到一个好的“条件”,比如,得当的指挥、好的协同作战或是一把称手的枪械,他们的战斗力会是惊人的,正如在山西战场(平型关战役)上八路军取得的胜利那样,而这样的例子在敌后区域并不鲜见。一些观察者对此展开了积极的探寻。

1938年3月美联社记者汉森(Haldore Hanson)深入河北中部阜平地区,对中央政府授权的晋察冀边区敌后武装做了实地调查。汉森发现,这里存在着一个由知识分子和农民组成的临时机构——“动员委员会”,从事着联络各地救国团体和组织动员民众的政治任务。这是一种集生产、训练、教育、战斗为一体的武装,他们相互帮助又自成体系。这里的工人均义务供职,“自动不要薪水”,总司令也没有薪水。他们有11个小规模兵工厂,能自制步枪、迫击炮、地雷、手榴弹,完成了包括3000个村庄的邮政系统,搭起了8000里的电线,建立了14个伤兵医院,有17种报纸和一份73页的半月刊,以及颇为高效的县政府。这些敌后抗战力量,尽管是由质朴的民众组成,但却“精神饱满”“斗志旺盛”,他们让特务、汉奸难以立足,让沦陷区的日军疲于应付。汉森相信,无论它是什么主义,这支“信守承诺”的武装,将是一支可以改变中日双方实力对比的力量。(29)[美]汉森:《河北民众在斗争中》(日新译自《密勒氏评论报》),《时与潮》第1卷第4期,1938年6月20日。

美英媒体对敌后根据地的深入报道,在西方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反响。随着战争进程的深入,美英媒体开始不再仅关注中日间武器装备的简单对比,而把目光转向了以人为中心的政治动员方面的作用。在这一转变下,中国军民的“顽强”和“豁达”成为报道的重点,晚清以来那种“小辫子”“鸦片鬼”的颓废形象没有了,代之以一种战斗的新形象。他们借助现代摄像器材及时捕捉到了这样的影像,如:浴血战斗中的中国部队、出没在敌后的游击队员以及吃苦耐劳的中国农民。他们乐观、幽默,并具有超常的毅力品质;他们是“贯彻战斗意志”“坚持持久战”真正重要的元素。事实证明,随着相持阶段的到来,敌后游击力量愈来愈成为困扰并挫败日军的主要因素。

第三,美英媒体注意到,抗战中国的深刻变化也正使日本陷入战略性失败的泥沼。

中日战争进入到1938年以后,双方实力的对比,开始超出了战争初期以武器装备和单位战斗力为基础所预估的范围。日本进攻性战略的弊端开始显现,其国内政治因战局而生的动荡,以及战时经济结构上的缺陷开始暴露。斯诺在《密勒氏评论报》上撰文指出,日本进攻性战略的失败,盖因在“时间”和“空间”这两个因素上无法实现对局势的控制。(30)[美]埃德加·斯诺:《日本侵华策略的失败》(沈默译自《密勒氏评论报》),《时与潮》第1卷第5期,1938年7月25日。《亚美杂志》进一步解析道:日本在战略上占领了中国历史上东部沿海富庶的“斜边地带”(北京——湛江),而伸向内陆的两条直角边(北京——兰州、湛江——兰州)的外侧,将决定日本战略进攻的命运。这些区域由于历史的原因,可以在非现代条件下自力更生,其地理地貌条件决定了日本无法通过机械化作战取胜。而在时间线上,则完全有利于中国民族主义的动员。(31)[美]拉铁摩尔:《中日战争的战略论》(吴一凡译自《亚美杂志》),《时与潮》第3卷第2期,1939年2月16日。也就是说:日本无法承受“持久”作战的消耗,又无法完全占领中国并消灭中国军队,这预示着日本以武力吞并中国的战略正走向失败。

与此同时,日本国内亦呈现出“不祥”之兆。其一表现在政治上,由于中日战局打乱了日本当局原初的预谋,日本内阁出现了不断更迭的现象。先是近卫文麿在南京战役后,因无法迫使中国投降,遂于1939年1月下台;继任的平沼骐一郎只维持了8个月,在日苏诺门坎战役失利后,因无法面对苏德签订互不侵犯条约的残酷现实而辞职;1939年8月陆军大将阿部信行上台。阿部声明不介入欧战,专心扶植“汪伪”政权来解决“对华事件”,但他只坚持了4个月便匆匆倒台。

其二表现在经济上,巨额的财政赤字和不断追加的战争“国债”显示,日本1937—1938年度的财政缺额已经超过日本国家总收入。(32)[美]哈丁(J.Harding):《日本经济总崩溃的前夕》(沈默译自《密勒氏评论报》);《日暮穷途的日本财政》(译自《密勒氏评论报》),《时与潮》第2卷第2期,1938年11月16日。这一情形甚至也得到日本媒体的印证。1938年5月,日媒主要刊物《中央公论》即刊登了一篇有关当时日本财政完全依赖战争公债维持局面的文章。文中写道,1936—1937年日本财政预算额为20亿元(日元,以下同此),1937—1938年度达40亿元,1938—1939年突破80亿元。而为了募集战争军费所发行的公债,从战争开始的昭和十二年(1937)其总额就高达128亿元;到昭和十三年(1938)已总计达193亿元之巨。(33)[日]牧野辉智:《日本战时财政的危机》(金仲颐译自日本《中央公论五月号》),《时与潮》第1卷第3期,1938年6月1日。这一数字相当于1930年日本全年收入(106亿元)的近两倍。

此外,由于战时经济导致的生产结构失衡,大批“和平工业”停业。这一方面造成了大量的工人失业,一方面却在钢铁、机械等军需工厂内出现低薪和强制延长劳动时间的现象。(34)[日]松井春:《日本劳苦大众的地狱生活》(沈默译自美《今日中国》),《时与潮》第2卷第1期,1938年11月1日。战争“捐献”、低薪、失业、饥饿、高强度劳动以及来自前线的阵亡通告,正促使日本社会内部的反战情绪不断高涨。日本作为小国不能与大国进行持久战,其在政治、经济诸方面的战略性缺陷逐渐暴露,美英舆论视之为“中国必胜”的主要依据。

总的来看,1938年美英媒体提出“中国必胜”的论断,其所依据的,正是中日双方力量对比中那些在战前或战争之初还难以廓清的因素。这些影响中日战争走向的因素,随着战争的进程而出现,比如国共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实现、敌后抗日根据地的合法化,以及日本因陷入对华“持久战”而导致内部社会的变化等,均在1938年之后较明显地呈现出来。西方观察人员通过实地考察和对比研究,“发现”了这些可能改变双方力量对比的本体性因素,这是中日战争进入到1938年后,客观上造成美英舆论变化的主要原因。

三、美英舆论变化与中国抗战世界意义的关联

随着1938年欧洲局势的恶化,以及欧战的最终爆发,中日战争所产生的影响开始超出远东地区,其最终的走向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命运密切相关。1938—1939年,当日本向德意集团靠拢的情形日趋明朗的时候,出于反抗法西斯侵略的共同需求,西方国家与抗战的中国在反侵略上走向联合,美英舆论关注中日战争本身的同时,亦视之为对欧洲局势产生特殊影响的因子,并从自身视角来认识中国抗战的世界意义。

其一,中国的抗战从东方消减了德意法西斯集团对欧美民主国家的压力,中国正在为挽救西方的崩溃而战斗。

1938年9月29日“慕尼黑协定”(35)1938年9月29—30日,由英、法、德、意四国在德国慕尼黑签署,全称为《关于捷克斯洛伐克割让苏台德领土给德国的协定》。协定规定苏台德区及捷克南部与奥地利接壤的地区割让给德国。这一协定是欧洲秘密政治的延续,它充分暴露了以“集体安全”首领自居的英、法两国在法西斯主义面前的脆弱和自私。慕尼黑会议把英法绥靖政策推到了高峰,它成为德国发动欧洲大战的加速剂。半年后,德国侵占捷克,一年后,欧战全面爆发。签署后,法西斯德国的侵略气焰得到进一步的助长,不到半年的时间,希特勒就将捷克全境完全占领。这一结果,让欧洲的妥协派看到,其希望以谈判的形式令侵略者遵从国际条约的尝试,只能是自欺欺人的妄想。在这一点上欧洲与亚洲的情形是一样的。但亚洲的中国正为自由和独立战斗,而欧洲却畏缩在法西斯主义的阴影下。

欧洲的教训引起美英国内舆论对英国所谓“和平政策”的“倒戈”和反思,并将亚洲局势的发展与欧洲的命运联系起来。如,美刊NewM.Sees指出:“大英帝国在日本的胜利里失掉了在华所有的利权,然而它的行动表现却一如它在欧洲的那样卑鄙。尽管它借给中国以少数的贷款和支持中国法币,然而英国和美国一样,正在用卖给日本军火和补充日本以大量用品来为日本强盗帮凶。”(36)[美]菲利普·杰夫:《两年来中日战争的总清算》(吴一凡译自纽约New M.Sees),《时与潮》第4卷第1期,1939年6月16日。英国伦敦大学国际历史系教授、国际事务皇家协会会长陶因毕(Arnosl J.Toynbee),在英刊《国际事务》(InternationalAffairs)上对本国政策提出批评:英国的“绥靖政策”不仅在欧洲,而且在亚洲,为英国造成了相当被动的局面——如果英国在亚洲牺牲掉了中国,那样将使英国自己“完全投在侵略者的怀里”,而当日本征服中国之后,“必致(英国)让无可让而终致完全失掉抵抗能力”。(37)《英国外交政策争论点的总讨论》(王一之译自英《国际事务》杂志),《时与潮》第1卷第5期,1938年7月25日。英国伯明翰大学校长、国联协会主席薛西尔爵士(Viscount Cecil)亦对英国缺乏长远眼光的政策指责道:英国一面扩充军备,一面对侵略妥协退让,这完全是商人的见解,“只看到眼前的重利,不顾将来的大害”。因为无论从历史还是现实情况看,“在地域上和平是不可分的”。(38)《英国外交政策争论点的总讨论》(王一之译自英《国际事务》杂志),《时与潮》第1卷第5期,1938年7月25日。

慕尼黑协定对欧洲的影响是深远的,在德国的侵略魔爪下,民主国家的同盟者或因畏惧或被占领而越来越多地投靠到侵略者的阵营。英国《工人月刊》愤怒地指出,“由于西欧民主国家在慕尼黑的屈服”,欧洲反战的同盟体系业已全线崩溃。(39)[英]R.Palmo Dutt:《欧局动向的总检阅》(王一之译自伦敦《工人月刊》),《时与潮》第3卷第6期,1939年5月1日。这一情势在西方舆论界引发了深重的危机意识。美英媒体开始不断发出号召,希望各民主国家放弃与侵略者妥协的幻想,要为保卫自由民主的世界积极行动起来,尤其是保卫和加强那些尚未被征服而独立存在的弱小国家,使她们不至于因为“在艰苦的泥沼中独自抵抗挣扎”而畏惧、失望。而中国正是这类独自抗击法西斯侵略的国家中,唯一屹立不倒的。

此时,纽约《今日中国》刊文高度评价了抗战的中国对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积极作用,该报写道:“中国现在是站在为保卫人类文明而战斗的第一线上”,因为“中国的战斗与欧洲以及世界任何角落密切关联”。如果日本在远东取得胜利,那么整个法西斯集团将更为得势,“欧洲抑制包围希特勒、墨索里尼的运动几乎得宣告失败”。(40)[美]菲利普·杰夫:《中国正为民主自由而战》(吴一凡译自纽约《今日中国》),《时与潮》第4卷第1期,1939年6月16日。《纽约先驱论坛报》指出:当今的中国抗战“实在是替我们(欧美自由世界)作战”,中国消耗了日本的军力,“那么不啻给全世界各种方式的集权主义一个沉重打击,并且分担了许多民主国家,连美国在内,一种不可避免而十分困难与耗费的工作。”(41)[美]Rodney Gilbert:《中国正在为人类文化而奋斗》(《纽约先驱论坛报》),《时与潮》第3卷第6期,1939年5月1日。

可见,在法西斯主义日益弥漫的危难关头,西方社会中的有识之士开始意识到世界战争的不可分割性,中国的抗日战争因为牵制并抵抗了德意日侵略集团在东方的主要进攻,从而分担了西方国家在欧洲的压力,因之,他们呼吁对抗战的中国给予更大的援助,尤其是呼吁美国放弃其对日本的经济支持。这一舆情尽管是以西方的利益为出发点,但事实上反映了中国抗战对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大意义。

其二,中国的抗日战争使世界战争的性质发生转变,它对远东乃至世界的未来格局影响深远。

随着欧战的爆发,西方舆论开始将抗战的中国看做是与西方自由世界并肩作战的一个重要伙伴,但也注意到,中国的抗日战争本身与欧战具有不同的目的和意义。从战争的性质看,1939年欧战的再次爆发与第一次世界大战密切关联,它是帝国主义战争的延续。在远东,日本的战争意图与德意是相同的。但英、法(包括美国)对德意战争与中国的抗日战争,在性质和目的上均有所不同。除了在抵御敌人进攻本国领土这一战争的形式上二者相似外,前者无论从维护欧洲的利益还是其在远东殖民帝国的利益看,都更接近于是一场帝国主义的战争,而后者的目的则是为了从帝国主义的枷锁中挣脱,它是一场为争得民族自由解放的斗争。

从这一意义上说,中国抗战并非为了保卫与拯救英法荷美在远东和太平洋上的殖民帝国,恰恰相反,中国抗战的胜利将击碎这类殖民梦想。因为中国的抗战从一开始就不仅是为了保卫领土的完整而斗争,更是为争取前此未获的完全主权而战斗,即破除建立在一切治外法权、租界地,以及外国管理的关税和盐税等基础上的旧有体系。对此,美国著名女作家赛珍珠(Pearl S.Buck)认为,“中国现在已经具有了一个很大的推动力——民众运动狂潮”,这使得中国“有决大的可能”最终战胜日本,也使得中国不会再“重蹈”近代以来的覆辙,中国将获得新生,甚至“走向无产阶级的道路”,那时的“政府将尽最大努力从事于平均地权和农村发展”,“中国将要成为一个白玉无瑕的国家”,而她的缔造者很可能“是现在共产党中的少年党员”。那时的日本将不再是强国,而“当中国逐渐强盛的时候”,中国“并不把军队作为侵略之用”,远东将会有一个长期的和平。(42)[美]赛珍珠:《中国战胜与世界福利》(王一之译自《亚洲》1938年7月号),《时与潮》第2卷第1期,1938年11月1日。

美国远东问题专家欧文·拉铁摩尔就抗战中国对世界的意义做了专门论述。他指出,世界战争的性质因中国的抗日战争而发生了转移,这是因为,日本“独霸”中国的侵略行为,和抗战中国的胜利前景,使“欧洲权力的旧日结构已经永远消逝了”,随之而来的,“太平洋帝国的旧日结构便也消逝了”。也就是说,无论是日本独占中国,还是中国最后完全达到自由与主权完整的国家,旧殖民时期的条约体系定然不能再恢复了。由于中国在亚洲一贯的重要性,中国的奋斗,必将和太平洋上所有殖民地人民的民族解放的希望结合一致。从中日战争爆发以来的现实看,中国业已成为亚洲各国人民反对奴役、争取解放的先锋了。拉铁摩尔的结论是:“中国的将来如何,亚洲也便将如何。”(43)[美]欧文·拉铁摩尔:《论中国抗战的国际形势》(王一之译自《亚美杂志》1940年8月号),《时与潮》第7卷第1期,1940年9月16日。

结 语

考察抗战初期的美英舆论,可做出如下归纳:

其一,该舆论观察的核心焦点集中于抗战中国的深刻变化。美英媒体、观察人士对中日战争走向的分析过程,也正是抗战的中国在反抗日本帝国主义殖民侵略的斗争中,于政治、经济、军事、社会结构乃至社会思想意识上发生重大转变的过程。这些变化又进一步地引发了西方的注意和探寻。在这一过程中,一些如埃德加·斯诺这样的驻华记者,以及负有政治使命的实地观察人员,为客观地认识中国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他们通过实地考察和走访所形成的报道、报告,不仅客观地展现了抗战中国在与强敌日本的斗争中那些生动真实的一面,也促发了西方社会对中国这一东方古国“重新认识”的一股新潮。这种从舆论上的支持和赞赏,也使中国自近代以来第一次通过西方话语的途径,获得了一种为西方相对认可或平等接纳的地位。激发西方重新认识中国的“新元素”主要包括:中国国内政治团结的实现、以预备持久战为目的的抗战经济的建立、军事战略战术的变革,以及民族解放思潮在全国的勃兴。其中,因国共两党的合作而实现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被视为中国能够成功抵御日本的进攻,并坚持长久抗战的最为重要的一个政治因素,其组织和领导下的军事力量,则是使日军无法依靠其现有的兵力和机动能力来彻底征服中国、实现其侵略和殖民目的的主要障碍。这是抗战初期美英等国舆论高度赞扬中国,并认为“中国必胜”的本体性原因。

第二,综合地看,该舆论观察反馈了世界反法西斯进程与中国抗战的紧密关联。从1938年中日战争进入第二阶段(相持阶段)以后,远东战局和欧洲局势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远东,日本已无法在短期内赢得对中国的战争,“北进”西伯利亚的计划也因诺门坎战役的失利以及苏德协定而受阻,随之推出了“南进”东南亚和太平洋、去争夺英法荷美在这些地区的殖民地及资源的作战计划。这使得日欧、日美矛盾激增,远东战事与欧美利益相交合。同时,由于抗战的中国是牵制日本的最主要的力量,从而使得西方对中国的抗战从单纯的道义同情,一定程度上升为利益相关的支持。而欧战的爆发,更进一步地促发了西方舆论对“中国问题”的关心。由于绥靖主义在欧洲造成的“恶果”不得人心,在危机面前,西方舆论以反省的姿态,来重新审视远东的战局,尤其是中国人民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能够“战胜”强敌的“奇迹”。人们看到,世界战争正在以东西方两个侵略集团联合进攻的形式展开,日本在中国的胜利,将直接威胁到欧洲对德战争的前景,在苏德战争爆发之前,中国无疑是世界上唯一与欧洲并肩作战的伙伴,中国战胜日本,也无疑与反法西斯战争的终极走向发生着直接、积极的利害关系。美英舆论对中国抗战事业的评述和重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一历史面貌。

猜你喜欢

斯诺抗战日本
日本元旦是新年
探寻日本
斯诺登获得俄永久居留权
《黄金时代》日本版
我们家的抗战
我们家的抗战
抗战音画
抗战,在未被占领的中国
斯诺登在俄居留延长三年
斯诺登申请延长逗留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