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风徐来(二)
2021-11-25Ahuisa
Ahuisa
上期回顾: 满怀憧憬的开学季,徐来在分班布告栏前不小心将奶茶洒在任清风身上,从此两人结下不解之缘。当徐来走进班级后,发现任清风竟是她的同桌……
几天过去,徐来并不能简单形容或概括出军训的苦。
意料之中的,比如每天六点一刻准时扰人清梦的集合哨声;比如炎炎烈日里沿着脖颈肆意流淌的汗水;比如每天都必定包括番茄炒蛋的惨淡饮食。
意料之外的,比如臭气熏天的卫生间;比如吃饭洗漱都必须遵守的严苛时限;比如每天都汗流浃背却不能及时洗澡的无奈心酸;再比如——
明明私下活泼友善可在训练时丝毫不近人情的教官。
这已经是这一天第三次的“一人犯错,全体罚站”。起因只是林蔚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到眼中,强烈的异物感让她不得不伸手去摘,而这个小动作不幸被火眼金睛的教官逮个正着。
一动不能动时,五分钟变得度日如年般漫长。
“报告,我……有点头晕。”站在徐来身边的苏弈薇在她心中默数到一百一十六时突然开口打破了死寂。
“忍着,”年轻的教官只是铁面无私地回应道,“坚持就是胜利。”
苏弈薇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可又过了片刻——
“报告教官,我真的头晕。”苏弈薇声音虚浮,徐来甚至可以听到她微微加重的呼吸声。
“再坚持一下,你想让大家再陪你多罚五分钟吗?”教官低头看表,面色肃然,“还有不到一分半,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报告教官,我……痛经,真的难受。”这一次苏弈薇的声音已经带上委屈的哭腔,同为女生的徐来清楚,在异性面前说出这两个字,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教官这才终于认真打量起苏弈薇来,然后被她惨白的脸色和楚楚可怜的表情吓了一跳,立即慌乱地示意徐来和另一侧的姚芊与:“你们扶她去旁边休息一下。”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威严的形象有所折损,教官又轻咳一声,板起脸向其他人补充道:“其他人不准看也不准动,还有一分钟!”
两人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苏弈薇,缓缓走到场边班里同学放置水杯的一小片树荫下坐定。
“你沒事吧?”姚芊与充满关切地看向苏弈薇,语气愤慨,“这个烂教官,真狠。”
“就肚子疼,外加有点中暑,”苏弈薇虚弱地回应,“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哪个杯子是你的?我去帮你拿,”徐来擦擦颈间的汗,同样关切地说道,“先喝点水吧。”
苏弈薇抬手指指身边那片五颜六色的水瓶中的一个,勉强挤出个笑容:“谢谢。”
徐来站起身,一抬头就看到了浩浩荡荡向着这里走来的一群男生。
“哟,这是怎么了?”为首的王思齐因为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心情大好,语气轻快。
姚芊与还在为教官的态度愤愤不平,没好气地回答:“没事,中暑。”
“我也好想中个暑,”王思齐身后的郭鹏程迅速捡起自己的水瓶,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往喉咙里灌,“实在太晒了,我都觉得自己又黑了。”
“没错,你早该改名叫郭黑炭了。”身后是一片幸灾乐祸的调侃。
“喂,你们有没有点同情心?”姚芊与皱眉,对于这群人事不关己的反应理解不能。
男生们这才正经了起来,语气中的关怀倒也不假——
“苏弈薇,你没事吧?”
“好好休息啊。”
徐来在一群站定聊天的男生身边默默蹲下身,有些费力地够到中心那个红色保温杯,准备起身回到苏弈薇身边。
突然覆住视线的黑影将毒辣的骄阳彻底遮蔽,周遭燥热的空气也瞬间平添一丝清凉。
徐来愕然抬头——
任清风微微低头,额前发际线边的一些碎发因为汗水微微结成了绺,笔挺的鼻梁上也滚着细小的汗珠。白色T-恤衫下,一对清瘦的锁骨若隐若现。
“我这里有藿香正气丸,”任清风的目光和语气是惯常的沉静,伸向徐来的手中是一版银色未拆封的胶囊,“你们需要的话。”
徐来颇为意外地呆愣了片刻才慌忙起身,充满感激地接过了药:“啊,谢谢你。”
“没事。”似乎完全适应了和徐来之间固定的对话内容,这一次,任清风的回答没有丝毫停顿。
不需要徐来再有什么回应,任清风已经被围观的好事之徒一把勾住了肩膀拽走。
“老任,666。”
“心细如发,在下铁服。”
男生混熟总归比女生更容易一些,五天下来的“战友情”已经使得“老任”这样的叫法彻底普及开来,勾肩搭背的动作也无比自然亲昵。
“又是徐来,”于一戈走上前,不怀好意地敲了一下任清风的后背,“你们到底怎么个意思?”
“难道除了奶茶,还有故事?”
男生的焦点瞬间转移,被枯燥沉闷的训练牢牢镇压的八卦之心当即解除封印。
“当然有故事,”王思齐笑着接口,“那天在中心花园里,老任那个英勇的英雄救美……”
一群人渐行渐远,但高分贝的哄笑声久久停滞在燥热的空气中。
徐来拿着水瓶和胶囊在阳光下凌乱了片刻,才想到将它们递给苏弈薇。
等着她的是姚芊与笑得弯弯的眉眼和写满“我懂”的眼神:“徐来,任清风这是第二次对你‘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了吧?”
苏弈薇服下了药,苍白的脸色虽然并未见好,却也带着同样的暧昧不明的笑意看过来。
徐来的心狠狠一沉。
恰好苏弈薇身体不适中了暑;恰好由她扶着苏弈薇下场休息;恰好是她在帮苏弈薇找水杯。
恰好男生的队伍在这时解散;恰好任清风随身带了藿香正气丸;恰好任清风决定要伸出援手。
恰好苏弈薇坐的地方离男生们距离稍远,于是任清风以最高效的方式将药递给了她。
这一连串单看概率都不大的,相互独立的事件,被鬼斧神工地串联成一个流畅完整的片段。
可没人会在生活中一板一眼地计算概率,他们只会一笔带过地宣称这种几乎不可能发生,却真实存在的系列事件为“巧合”。
或者,自作主张,更进一步地拓展为“缘分”。
那些暗藏在“谢谢你”和“没事”之后的礼貌、生疏与客套,这些人充耳不闻。
他们情愿从凤毛麟角的已有信息中搜罗出零星的证据,比如“曾经的英雄救美”,比如“星座书上说水瓶座和双子座相配”,拼拼补补,而后满意地笑着宣称,就是这样没错。
一句“当然有故事”,一句“英雄救美”,如同一纸死刑判决书,裹挟着无中生有的猜测与异彩纷呈的幻想,不负责任地钉在满是诧异、无奈、委屈却百口莫辩的徐来面前。
一整天的辛苦训练结束,教官在晚饭后变回活泼友好的少年,愉快地走向女生的餐桌,朗声通知道:“这几天大家辛苦了,今天晚上不拉歌不跑圈,来个篝火晚会放松放松。听说四中的学生都多才多艺,我可是相当期待!”
“呃……多才多艺,难道是要我们唱歌跳舞?”张肖迪反应迅速,露出“大事不妙”的警惕。
“对啊!围着篝火多热闹,正适合表演,”教官回答得理所当然,“一会儿七点半靶场集合,一个两个的都别迟到。啊,还有今天下午中暑的那个小姑娘,你没事了吧?”
“嘁,现在才想起来关心人家,早怎么不让人休息?”
“上午那么凶,简直伤透我们的心,现在补救也来不及了!”
几天的训练早已让女生们和教官打成一片,私下里说话自然不再那么客气。
比女生们大不了几岁的小伙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在半真半假的指责声中,面红耳赤地落荒而逃。
女生们慢吞吞地结伴晃到靶场时,男生们早已生好了火,围坐成一个大圈兴高采烈聊着天,无疑是对这个不用训练、不用跑圈的安排格外满意。
见人已到齐,女生的教官率先提议:“那我们先暖暖场,一起唱个歌吧。”
男生的教官立刻洪亮接口:“对,先来首《团结就是力量》。”
回答他的是男生们整齐划一的嘘声:“吁!说好的不拉歌呢?说好的创意呢?”
教官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反呛道:“那你们谁愿意自告奋勇上来献个节目?”
果然瞬间冷场。
一群男生你看看我,我指指他,一边相互吹捧一边互相推诿着,半天没也没能统一意见。
见状,女生的教官果断提议:“看来强拉是拉不上来了,那我们击鼓传花吧,轮到谁谁来,谁也别想躲。”
这个办法公平公正,大家纷纷点头同意。
陈予自愿贡献出外套当“花”,教官掏出手机找了个鼓声音频,就算凑足了道具。
气氛渐入佳境。虽说没人自愿上台,但不幸中选的同学也不忸怩,大大方方走到场中,有唱歌的、有表演B-box的、有秀街舞的,还有……因为冷笑话讲得太糟被无情轰下来的。
四轮过后,鼓声骤然停止,衣服正好在一片混乱中落到徐来手中。
猝不及防成为第一个手捧“花束”的女生,徐来有点蒙。
“来一个!来一个!”
男生们幸災乐祸,万分嘹亮地喊出了比走正步时还要整齐的节奏。
徐来求救地看向身边的沈亦如和林蔚,然而爱莫能助的两人也只能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加油!加油!”
等了片刻仍不见徐来起身,男生的教官看出她的踟蹰,以为是女孩子放不开,出于好心善意开口:“那不然这样,允许你找个朋友一起上。”
“凭什么女生能找人一起!”闻言男生炸开了锅,“这是性别歧视好吗?”
“明天不想跑圈就闭嘴!”教官瞬间收起了对徐来的温柔态度。
凶神恶煞的威胁效果拔群,喊叫的男生们乖乖闭上了嘴,教官重新看向此刻已经站在篝火边的徐来,再次询问道:“那你叫个人?”
徐来正凝神思考着不擅唱跳的自己应该表演个什么节目,忽然听到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格外响亮而坚定的——
“任清风!”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两位教官看着像是被瞬间引燃,倏然失控的场面,双双目瞪口呆。
远比刚刚还要整齐,还要激昂,还要洪亮的声浪在夜空中振聋发聩。引得周围几个班的学生和教官纷纷投来好奇的注目。
“任清风!任清风!任清风!”
3.
终于熬到军训结束,回到家,徐来迫不及待冲了个热水澡,畅快洗掉满身的污垢与疲惫。饱餐一顿后,她瘫向卧室中亲切柔软的床,迫不及待地拨通好闺密的电话诉起了苦。
“所以后来呢?”手机中的轻快声音带着十足的惊讶,“没想到好学生也能这么疯狂的。”
“后来老周就赶来强行制止了他们,”徐来的声音无精打采,显然,篝火晚会的那一夜只给她留下了无尽的痛苦回忆,“唉,那种感觉,真的丢人丢到全年级。”
“那,这个任清风有什么反应?”
“我当时站在正中间,尴尬得想死,都不知道他坐在哪里,”徐来沮丧地噘起嘴,默默抗议道,“又怎么会特意去看他有什么反应。”
“所以他帅吗?”彻底跑偏的重点之下,是好友隐隐的笑意,“帅的话,你也不亏……”
“陆潇潇,拜托你严肃一点!”徐来忍不住提高声音,杏眸几乎喷出火来,同时对着怀中软趴趴的独角兽公仔一顿猛捶。
“好啦,别生气了,”做了三年死党,陆潇潇自然听得出徐来的不满,语气重回正经,“而且你刚刚不是说开学就要重新排座位了吗?你们班主任肯定死也不敢继续让你和任清风做同桌了。”
“是啊,最好是那种他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永远也扯不上关系的距离。”
“安啦,这种无聊的传言过几天自然就散了,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陆潇潇安慰地笑笑,体贴转移了话题,“不过你们学校也太拼了,才刚从军营回来,一天都不让休息,明天就开学上课,也太恐怖了吧?”
“还有更拼的要不要听?八天里我们班女生只洗上了两次澡。”
可以和闺密吐槽的,自然不止和任清风的绯闻这一件事。
长达一个小时的电话结束,徐来的心情才终于算得上阴霾散尽。
其实徐来明白的。这种众目睽睽下被人笑着起哄,由尴尬无奈,再到绝望无助的心情,不曾真正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懂。
她知道这只是同学们少年心性驱使下的“恶作剧”,却没办法说服自己轻易原谅。若不幸遇到的所有倒霉或烦心事都可以通过阿Q精神完美调节,道歉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更何况,那个混乱而疯狂的晚上,玩嗨了的同学们,不曾有一个在事后向她道歉。
偏偏人又不能陷在无谓的坏心情中进行着“越糟越想,越想越糟”的死循环,艰难消化了这些天的徐来想,相比主动谅解,被动接受或许简单得多。
成为四中学生的欢欣与喜悦被这桩莫名其妙的绯闻削减了大半,内心深处,徐来甚至隐隐抗拒着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
但九月一号的灿烂朝阳还是准时准点赴了约。
开学典礼结束后的英语课上,年轻貌美的崔老师看向讲台上的座次表,眼前一亮:“那……任清风同学,你来试读一下这篇课文的第一段。”
徐来同桌的男生静静站了起来——由于周老师决定放学后再调换座位,徐来只能默默祈祷,任清风发言结束后被叫起来的不是自己。
“非常棒!”任清风极标准的发音让崔老师笑意满盈地频频点头,一番发自内心的夸赞之后,又多问了一句,“你去过E国吗?”
“小学在伦敦生活过三年。”任清风重新坐定,淡定的回答让后排几个女生轻叹出声。
徐来不由得愕然看向任清风,难怪从初见,就觉得这个人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重与风度。
刚刚转回头,徐来便对上了崔老师充满期待的温柔目光:“那么,徐来,你试试第二段吧。”
她只得万般无奈地起立。
自地理课和语文课之后,这已经是第三次,老师面露惊讶地锁定两人的名字,然后将他们一前一后叫起来回答问题。
读英语课文本身,徐来并不畏惧,她害怕的是——
“你是不是也在国外念过书?”崔老师的语气在她的朗读结束后已经接近惊喜。
怕什么来什么,徐来腹诽。她将橡皮捏在手里,轻声回答:“我在M国上过……三年小学。”
一片叫口哨声中,陈予回过头来,欲言又止地朝两人竖起大拇指。
崔老师自然不懂其中深意,反而在毫无知觉下为两人极度敏感的关系添了把烈火:“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年级里的演讲比赛,你们组队,我们班就不用发愁了。”
午休时人头攒动的食堂挤满了饿狼扑食般的学生。
苏弈薇端着土豆烧肉盖饭,在人群中左躲右闪,终于挤到徐来提前占好的四人餐桌落座:“原来任清风在E国念过书啊,难怪我一直觉得他超绅士的。”
“对啊,军训结束回学校那天,我亲眼看到他最后一个从大巴上下来,手里拿着好多垃圾,”沈亦如一边将盘中的意面拌匀一边回忆道,“当时我还在想,这小伙的思想觉悟真是高。”
“而且人也超级细心体贴,比如那天的药,”姚芊与兴致勃勃地看向徐来,“你觉得呢?”
徐來知道是陷阱,笑笑不答,低头将炒饭送进嘴里。
“就当你默认了。”姚芊与笑着挑眉。
“我们真的没关系,”徐来艰难地咽下炒饭,说得极其严肃诚恳,“你们别再乱传了。”
“这是害羞啦?”苏弈薇打趣道,“不过你们确实有缘。名字,生日,包括小时候的经历……”
“是啊,知道他在E国留过学以后,”姚芊与充满神往,“我感觉他比14班的祁司契更帅了呢。”
“拜托你们别再无中生有了,”徐来语气中的无奈几乎可以平地起高楼,“我现在完全不敢和他说话,生怕被你们抓到把柄。”
“可那天明明是弈薇中暑,他为什么把药给你啊?”姚芊与抛出了几天之内的最大疑问,“要是我的话,肯定会把药交给本人。而且弈薇的座位就在他前面,又不是完全没讲过话。”
“我也感觉这里有问题,”一直没吭声的沈亦如细细审视了徐来片刻,才郑重得出结论,“一定是徐来长得太可爱,引任英雄折腰。”
“怎么可能。”徐来哑然,一时间没理清这样的神逻辑从何而来。
“徐来,解释就是掩饰!”其余三人异口同声,彻底终结了她来不及酝酿出口的辩驳。
终于熬到了徐来翘首以盼的放学时间,周老师走进教室,将新的座次表打在投影仪上:“都别跑,这次先大致按照高矮调座位,要是哪些人不好好上课,乱搞小动作,我再随时微调。”
“啊啊啊!周老师,我不要和我的好同桌分开。”有抱在一起难舍难分的。
“太好了!终于不用继续忍受这个二货了!”有迫不及待跳起来高声大吼的。
“我才不要和王思齐坐一起,他上课睡觉打呼噜的。”也有喊着嫌弃却开始乖乖收拾东西的。
一片鬼哭狼嚎中,徐来看着新同桌的名字——许啸川,再想到他那副眉飞色舞,唯恐天下不乱的调皮模样,只感觉欲哭无泪。
她竟然判断不出相比于任清风,和许啸川做同桌会不会更加糟糕一些。
“他这人没坏心,就是有点皮,”任清风似乎看穿了徐来的心理斗争,收拾课本的动作一停,压低声音淡淡开口,“你不用在意。”
因为那些尴尬的传言,徐来与任清风自军训起就一直谨慎保持着不能再生疏的距离。
开学的这一整天,除了到校时互道过早安,两人更是有意避开彼此。
此刻任清风突然开口,徐来着实反应片刻才认清他说话的对象是自己。
她条件反射般迅速环顾四周,确认了隔墙无耳,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深表赞同地友好回应道:“嗯,是有点皮过头了。”
任清风坐姿笔挺,制服衬衫的袖子整齐挽起,一小截肌理分明的手臂上已经不见了十几天前的烫伤痕迹。这并非徐来见过的最英俊的侧影,却胜在某种由内及外,淡然从容的绅士气质。
难得见到徐来的正脸,任清风斟酌了片刻,借机将初识那天就想表达的歉意慎重传达:“他们乱传的那些,抱歉。”
这些天她对他的唯恐避之不及,他自然看在眼里。然而,作为同病相怜的“受害者”,他同样无奈愤慨,却也同样无计可施。
每每他向这些人严正表明自己的态度时,不是被不正经地糊弄过去,就是被这句毫无可信度的“以后不说了”彻底终结掉继续指控的可能。
可乱传的绯闻,恰如星星之火,但凡火种尚存,总能随时燎原。
“算了,”徐来无奈地一笑,两个浅浅的梨涡挂在嘴角,“以我们两个人的尴尬换取全班人的开心,想想也不亏,他们高兴就好。”
本以为会听到吐槽或抱怨的任清风兀自一愣。
“没事”和“算了”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是不在乎,后者是不计较。
这是她自那块眼镜布后第二次做出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反应,他心中已经酝酿成形的一席安慰默默吞回了肚里,看向她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新奇。
“不过,你怎么会随身带藿香正气丸?”徐来将桌上的最后一本练习册收进书包,坦然与任清风对视,剪水杏眸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女生都没人想到。”
“当时在E国参加课外活动,野营的时候养成了随身带药保命的习惯。”这一次,任清风没有再感到惊讶,极其敏捷自然地跟上了她跳转的思维。
“那……如果遇到老虎之类的野兽怎么办?”徐来突然来了兴致,語气也活泼了几分,“这时候药就保不了命了吧?”
任清风笑了,非常纯粹的笑意将他的面部线条融化得彻底,偏清冷的声音也染上不会错认的暖意:“捕来Barbecue(烧烤)呗,反正调料也都随身携带的。”
瞬间的恍神后,徐来脑中完整而生动地呈现出一群肤色各异的童年闰土高举猎叉,疯狂将椒盐洒向“嗷嗷待捕”的老虎的画面,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眸中流光溢彩:“不可想象。”
“怎么会,当然是跑啊。”看着徐来明媚的笑颜,任清风笑意未减的眸中无意识间温柔一片。
“很抱歉打断你们亲密会谈了!”
刚刚向着“融洽”进发一点点的气氛被彻底破坏。
只见郭鹏程从天而降,暧昧而熟练地伸出手,一把搂住任清风,使劲摇晃道:“听到了吗?刚刚老周喊第三遍了,赶快到新座位坐好!老任,让座!”
同样款式的白色衬衫和藏蓝色领带,在一黑一白,一胖一瘦的两人身上产生的强烈视觉对比让徐来莫名有点想笑。
确实是任清风好看得多。
4.
转眼到了九月末。
某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周老师在最后一节班会课上愉快地宣布了运动会就在下周的消息,本已有些昏昏欲睡的同学们纷纷满血复活。
老周不紧不慢地报出所有项目之后——
“老师,周逸然行!一千五百米就是他了!”陈予激动的声音划破了教室的宁静。
“别!”莫名其妙中枪,身为体委的周逸然瞬间跳脚,“不是,周老师,陈予耐力好!他才是一千五百米的不二人选!”
“好,”老周被逗得眉开眼笑,当机立断接口,“还有没有别的壮士自愿请缨这个项目的?”
教室里自然是强忍着笑意的一片缄默。
“一千五百米第一次,一千五百米第二次,一千五百米第三次,”周老师笑眯眯地拿起板擦轻敲讲台,环顾四周后,最终一“锤”定音,“成交!恭喜陈予和周逸然毛遂自荐成功。”
两人充满敌意地对视一眼,在无形的刀光剑影中双双失去声响,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瘫倒在座位上。
随后,活宝男生们相互连哄骗带威胁,瞬间就将几个项目瓜分完毕。
“我们班女生人少,各位美女们要能者多劳了,”随后老周犯难地看了看女生的报名表和几位面色闪烁的女生,“实在报不满也没关系,但重在参与嘛,大家稍微积极一点。”
男生自然不敢轻易放肆到女生身上,只有歪着脑袋左顾右盼,时刻准备为第一个开口的女勇士献上殷切的鼓励。
半晌的沉默后,还是向来热情积极的班长姚芊与不负众望第一个开口:“我可以报个短跑,跳远也行。”
“好!”男生们立刻配合地鼓起掌来,持续的掌声如雷鸣般响彻云霄。
人言万事开头难,又有几个受到鼓舞的女生主动报了名,就连向来自认没什么运动细胞的徐来也思考起自己能够参与的项目来。
“徐来,你有长跑过吗?”身边的许啸川突然低声开口。
三周同桌坐下来,两人自然熟悉了不少,徐来也基本摸清了这个动辄拿周围同学寻欢作乐的皮皮少年的顽劣本性。
“我跑过的最长距离就是中考的八百米了,”徐来警惕地看向突然眯起眼睛邪魅一笑的许啸川,“你要……”
“干吗”二字还没问出口,许啸川已经中气十足地当众做出了回答——
“周老师,徐来愿意跑八百米!”
“喂!”瞬间收获了全班同学敬仰注目的徐来,难以置信地瞪向满脸无辜的始作俑者。
徐来也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被许啸川坑得惨不忍睹。
下课铃打响,周老师眉开眼笑地表示大家对运动会的积极性之高,位列她二十年教书生涯的数届学生之首,然后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作业,风一样离开了教室。
为了防止徐来打击报复,许啸川在老周消失的那一瞬间立刻逃离了座位,冲着教室最后高声喊道:“老任!老于!走,踢球!”
“老许,你幼不幼稚,”于一戈都有点看不过去,边收拾书包边吐槽,“徐来招你惹你了。”
“我不是怕八百米没人报吗。再说,我看她其实很想为班级出力,”见徐来并未采取什么除了干瞪眼外的实质性措施,许啸川慢慢蹭回座位,谄媚地赔笑,“是吧,亲爱的同桌?”
“喂,你别太过分啊,”许啸川后座的林蔚随手将物理练习册卷成筒状,毫不留情地敲向男生的头,“欺负我们徐来脾气好呗。”
许皮皮在林蔚密不透风的连环攻势下狼狈地抱头鼠蹿,左躲右闪之中,一头撞向正好朝这边走来的任清风。
“啊!皇上,你把臣妾撞疼了啦!”许啸川顺势化身为妖艳小嗲精,直直向着任清风扑去,语气中的娇媚与粘腻呼之欲出,逼真得让人直冒鸡皮疙瘩。
换作任何其他人恐怕都是一个简明扼要的“滚”字,可任清风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不动声色地侧身避过,语气是略带嫌弃的淡:“抱歉。我,钢铁直。”
如果这是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入学考试,许啸川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无疑可以拔得头筹,众多观众,包括林蔚和徐来已经笑到前仰后合。
可呆愣只是一瞬间的事,再开口的许啸川又是那个插着腰横行霸道的许啸川了:“我看出来了,你肯定是要替徐来报仇才故意撞我的。”
徐来将这段话包含的隐藏信息处理完毕后,瞬间笑意全无,浑身上下都被无力感深深笼罩。
即便她和任清风在调换座位后互动为零,“任清风徐来”五个字还是会如影随形地在耳边响起,无论是义正辞严地驳斥,或是插科打诨地求饶,全部只以溃败告终。
任清风也习惯了这样的调侃,没有对这样的说法作任何回应,只将一切情绪压在依旧温和平板的语气之下:“来,我们睁大眼睛,集中精力,努力回想一下,刚刚是谁撞的谁?”
许啸川只是皮,不是情商低。此刻他清晰察觉到风度和脾气俱佳的好友似乎真的生气了,连忙敛起那副恶叉白赖的嘴脸,拎起书包就要撤退,企图将刚刚的失言蒙混过去:“老任,我真是开玩笑的。走走走,踢球去。”
任清风却一动没动地站在原地,顺手勾住许啸川的脖子,有意无意将他拉了回来。
“爱妃,”任清风狭长的双眸微眯成慵懒的弧度,表情和语气都和煦得好像刚刚的他只是大家的幻觉,一声爱妃的确带几分勾人的性感与宠溺,“走之前,要不要顺带向你的同桌道个歉?”
下期预告:徐来被迫参加八百米长跑,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她却无端受到身后两个正在争抢内道的女生波及,被两人同时狠狠一挤,又不经意向前一搡。被毛毛细雨浸润过的跑道异常湿滑,她猝不及防地失去重心,以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姿势狼狈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