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对“西藏问题”的不同因应
——写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与西藏和平解放70周年之际
2021-11-25冯翔
冯 翔
(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北京100081)
一、引言
学界对于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的治藏政策(1)对于中国共产党的治藏政策研究,主要有王小彬的博士学位论文:《中国共产党西藏政策的历史考察》,北京:中共中央党校,2003年;徐百永:《中国共产党有关西藏政教制度的认知与政策研究》,载《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7年第4期;徐百永:《中国共产党有关西藏宗教的认知演变与政策研究》,载《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9年第2期。 对于国民党的治藏政策研究,如陈谦平:《战后国民政府的西藏政策》,载《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3期;刘国武:《1927—1937年国民政府的对藏政策及接管措施》,载《史学月刊》2004年第3期;喜饶尼玛,冯翔:《“热振事件”与国民政府的因应》,载《中国藏学》2018年第1期。多有探讨,但或是出于时间段上的不同,很少有学者将两党的治藏政策进行系统性的对比研究。笔者长期关注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国民党治下的国民政府面对那么多次机遇,却总是错过解决“西藏问题”(2)“西藏问题”:本文中的“西藏问题”是指近代历史上,在帝国主义侵略与干涉下,近代中国边疆危机内涵下的“西藏问题”,而非今天语境下的“涉藏问题”。的机会。许多学者对此的回答皆为“无暇顾及”,但一段复杂的历史靠这四个字就能够回答了吗?难道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央人民政府就不需要面对更大的议题吗?我们绝不能忽略的一个历史事实是:整个民国时期,没有哪一个政府真正解决过近代以来不断突出的边疆危机;哪怕是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治下看起来国际地位提升、军队数量庞大的国民政府,其治边政策的结果仍然是失败的。就西藏地方来说,1947年“热振事件”(详见后文)的发生及南京高层们对此事件的态度,正是国民政府治藏政策消极性与低效性的总爆发(3)详情可参见喜饶尼玛,冯翔:《影响西藏“热振事件”走向的真正原因——兼谈国民政府对事件的处置》,载《中国藏学》2019年第2期。。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1951年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在整个国家尚处于“一穷二白”的情况下,依旧迅速解决了自清末就困扰西南边疆的“西藏问题”。
为了排除解放战争后期蒋介石集团的统治已趋于崩溃而无力推进藏事的因素,本文将对比研究的时间段限定于国民政府在西南统治大大加强的1940年至1947年,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央人民政府为解放西藏而进行准备的1949年到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两个时间段虽然不同,长度也各异,但三个极为重要的相同点使本文的对比成为可能:第一,在各自时间段内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政府与国民党政府都是全国性的中央政府;第二,两党都需要面对复杂、严峻的国内外形势;第三,毛泽东与蒋介石都关注并亲自处理涉藏问题。那么这样的对比似可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观照另一个宏大得多的问题——为什么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领导中国革命取得胜利?这对我们今天反驳社会上、网络中一些历史虚无主义论调有着重大的现实意义。
二、不同内核的“政治解决”
1940年作为国民党元老兼蒋介石亲信的蒙藏委员会委员长吴忠信入藏主持十四世达赖坐床典礼,中央派员入藏主持达赖坐床典礼是在中国长期历史发展进程中形成的仪轨定制,是中央与西藏地方统属关系的有力证明。国民政府也抓住机会,以此向世界展现中国对西藏的主权,试图在国际舆论上与英国相争,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4)详情可参见冯翔:《旁观者之眼:外媒视角下的吴忠信主持达赖喇嘛坐床》,载《西藏研究》2017年第5期。。
但细查这一时期,在吴忠信的主政下,蒙藏委员会在西藏事务上绝称不上积极。在吴忠信入藏前,蒙藏委员会曾提出抗战期间筹藏的原则,其中之一便是:“中央与西藏间尚待解决之政治问题,此时暂缓进行”[1]。而对于入藏的目标,吴忠信也说得很明确:“至于中央在藏治权之确立及康藏间之界务诸大端,为对藏问题之症结。在抗战之现状下,欲求彻底解决,既不可能,如遽予谈判,反易生枝节,似应暂置不提,以免误会”[2]2768。这样的态度比1934年黄慕松抵达拉萨时所进行会谈的精神要退步不少(5)黄慕松入藏致祭时,曾提出国防、外交必须收归中央。参见《黄慕松为重申西藏当然为中国领土之一部分及西藏服从中央事致四噶伦说帖》,1934年11月10日,收录于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等编《元以来西藏地方与中央政府关系档案史料汇编》(第6册),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2681页。。可见在这一阶段,国民政府在西藏事务上,连所谓“政治解决”都不愿推进。但形势变化很快,如果说1940年处于抗战极为艰难的阶段,国民党治下刚迁往重庆不久的国民政府无暇顾及西藏事务,那么到1942年中时,情况已发生了很大改变。1941年12月8日,珍珠港事件第二天,美国正式对日本宣战,而在重庆站稳脚跟的蒋介石也开始逐渐取得对西南军阀的控制[3],似乎已有余力对日积月累的西南边疆危机作出一定的回应。
1942年7月6日,蒙藏委员会驻藏办事处处长孔庆宗报告:“藏政府本日已成立外交局,即将通知办事处,前此各案已交该局办理,自本日起一切事件请处长向该局接洽,勿直接与噶厦提说”[4]2841。对此,孔庆宗提出“中央似宜明电噶厦不承认该局,中央驻藏官员仍须照旧与噶厦接洽一切事件,一面速定以实力解决藏事之大计”[4]2841。这就是民国西藏地方历史上的“外交局事件”。
西藏地方政府的行为显然激怒了蒋介石。1942年10月21日,唐纵(6)唐纵:字乃健,湖南省酃县人。1922年考入湖南群治法政学校,1928年初考入黄埔军校第6期,毕业后进入国民政府,从事情报工作。1932年蒋介石于南京成立复兴社,下设特务处,由戴笠任处长、唐纵任书记,成为军统骨干。1936年被派往德国,学习特务活动方法。1938年调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上校参谋,主管谍报业务。1946年2月出任内政部政务次长,同年3月戴笠搭乘飞机失事身亡,任军统局副局长兼代局长。1949年逃往台湾。在日记中表示“西藏用兵计划草案已奉批下,在明年开始行动”[5]314。但所谓“用兵”,显然只是蒋介石盛怒之下的“应激反应”,到1943年初也只是一些部队上的调动[6]。不过到1943年年中,蒋介石依旧对藏务持强硬态度,至少表面上如此。1943年5月,英国驻华大使向外交部提交备忘录,希望国民政府申明否认其对藏用兵,结果蒋介石“闻之甚为不悦,嘱吴次长将备忘录退回,西藏为我国内地,为何英国出面干涉?”[5]356而《蒋介石日记》则可以为我们提供管窥其处理藏务的心理变化过程的机会。1943年5月6日,蒋介石在日记中记道:“正午与礼卿(7)即吴忠信。谈西藏问题,似有畏威转缓之势。”(8)参见《蒋介石日记》,1943年5月6日,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手抄本。5月9日记道:“西藏格厦(噶厦)与摄政皆来电请求罢兵,一变其年来踞矜自大之态,此种畏威而不怀德之区域,非有武力不能统一也”(9)参见《蒋介石日记》,1943年5月9日,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手抄本。。7月14日记道:“对西藏覆电之处置:甲、以飞机示威,不再作答;乙、以飞机投函,令早日遵办五条件;丙、中央军进驻西康;丁、派格桑(10)指格桑泽仁。格桑泽仁,汉名王天华,四川巴塘人。幼时入赵尔丰主政川边时设立的巴安县立小学学习,因成绩优秀,不久便升入巡警学堂。后入西康军官传习所,因得不到刘文辉的重用而前往南京。在南京担任班禅翻译,受到戴传贤赏识,成为蒙藏委员会委员兼藏事处处长,并任蒙藏委员会所办的《蒙藏周报》社副社长。后被蒋介石委任为国民党驻西康党务特派员,在巴塘成立西康省防军司令部,引起不满,在刘文辉二十四军的攻击下,被迫撤出巴塘。抗战中积极支持抗战,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中将参议,组织康藏贸易公司,提出“边疆开发计划”,被选为国民参政会参政员。1946年因病逝世。入拉萨宣传”(11)参见《蒋介石日记》,1943年7月14日,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手抄本。。看起来可能蒋介石在1943年5月到7月仍坚持所谓对藏用兵。
但到了7月17日,在美国的介入下,情况突变。蒋介石在日记中这样写道:“罗(12)指美国第32任总统,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对余妻言西藏问题,如我不进战,则英国亦不致有所动作。故西藏问题,劝我暂时搁置,此诚欺人太甚,如余与之面晤,彼必不敢出此愚弄之谈,否则彼与邱吉尔狼狈为奸”(13)参见《蒋介石日记》,1943年7月17日,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手抄本。。蒋介石虽然在日记中骂得痛快,但仅一日之后,就认为西藏“准备抵抗中央,为虎作伥,认贼作父,而反以中央爱护与恩德视为仇恨,其自戕自残之言行诚令有痛苦,不知所止。此时惟有暂时置之,以待补救。只要西康问题解决,道路开通,则英国决不敢张明助藏,则藏事自然解决,故决隐忍一年……不加计较,以待其觉悟为上也”(14)参见《蒋介石日记》,1943年7月18日,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手抄本。。7月24日,认为“对西藏决定放宽一步,不加虚声威胁,故不派飞机侦察昌都,勿使刺激投英,亦勿刺激英国”(15)参见《蒋介石日记》,1943年7月24日,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手抄本。。
通过对《蒋介石日记》的回顾,我们可以看到,在美国的干预下,蒋介石不得不放弃对西藏用兵的计划,只能“待其觉悟”。而1943年12月,陈布雷致吴忠信的一份函件中也透露出蒋介石此时对藏事的态度:“重在以政治方式解决西藏问题”[7],但这种“政治方式”并非商讨解决核心问题,而“着重于宣扬中央德意”这种空泛漂亮话(16)这种所谓“宣传中央德意”的说法,与民国初年北洋政府无力经营西藏时所用托词极为相似。,无非是国民政府屈从于美国的压力而妥协。
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在推进藏事的过程中,也提出过“政治解决”,表面上与国民党的一些主张类似(17)即上述提及的1934年黄慕松入藏致祭时所提出的主张。,但其内核却与国民党完全不同。这明确地表现在毛泽东决定改由西南局承担进军西藏的主要任务后,邓小平提出的十条与西藏地方政府谈判的条件里。其中,第三条提出:“西藏现行各种政治制度维持原状概不变更。达赖活佛之地位及职权不予变更。各级官员照常供职”;第八条提出:“有关西藏的各项改革事宜,完全根据西藏人民的意志,由西藏人民采取协商方式加以解决”[8]19。曾在西藏当任过中央代表外事帮办的杨公素认为:无论是“十条”,还是“十七条”,总的意思就是说中央拥有主权,管理国防与外交,而西藏地方的其他一切事务基本上由西藏方面管理[9]。这看起来与蒋介石在1934年初为处理边疆问题定下的基调相似,“除外交、国防及各国通商等重要交涉归中央负责外,其他问题仍由西藏政府自行处理。”[10]但事实上,邓小平提出的第一条就显示出与国民党在本质上的不同,“西藏人民团结起来,驱逐英美帝国主义侵略势力出西藏,西藏人民回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祖国的大家庭来。”[8]19这显示出在“西藏问题”上中国共产党不接受帝国主义干涉的态度与决心,而非国民党高层们一受美国压力便向后退缩的姿态。其中第十条更表明中国共产党所提的“政治解决”是有其基石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入西藏,巩固国防。人民解放军遵守上列各项政策。人民解放军的经费完全由中央人民政府供给。人民解放军买卖公平。”[8]20这与国民党所谓的“政治解决”形成强烈对比,国民党一方是自说自话的软弱,而中国共产党则是以军事力量为后盾、不畏帝国主义的决心。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国民政府将“西藏问题”解决的关键定位于对英外交[11],却又害怕与英国发生正面冲突。如1944年4月,外交部明确掌握了英属印度政府非法向西藏地方出售武器的信息,但对于是否要向英国外交部提出抗议都需要请示蒋介石[12],而最终结果仅对英表示“遗憾”[13]。这样的软弱当然换不来尊重,整个民国时期,英国曾数次在中央政府代表入藏或西藏地方代表团途经印度前往各地的问题上从中作梗(18)如1940年吴忠信入藏主持十四世达赖坐床、1944年沈宗濂入藏出任驻藏办事处处长、1946年西藏地方代表团出席国民大会都途经印度,英属印度政府皆想尽一切办法制造事端。。面对该情况,哪怕是实力有所增长的国民政府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表示抗议,但都徒劳无功。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藏事在中国共产党的推进下,同样的问题英国也不得不放软身段,“英国原不许西藏代表团来京,现已允许。”[14]
可见,“政治解决”无论对内还是对外,其关键皆在于能力与决心。而具体到“政治解决”的细节上,毛泽东更展现出高超的政治智慧。1950年5月30日,甘孜情报站报告:“北京藏语广播曾播出‘西藏人民系受神权与贵族双重压迫,我们决来解放你们’这样的话。如果以武力解决西藏,这样说是可以的。否则,不必如此。特别是在西藏听藏语广播的,只有贵族,对于三大寺,尤其不能刺激……应争取达赖。如此,则解放西藏可收事半功倍之效。”[15]14毛泽东同意上述意见,对此的批示是:“请李维汉负责审查藏文广播并规定该项广播内容及方针。”[15]14而在1944年被蒋介石派往拉萨接任蒙藏委员会驻藏办事处处长一职的沈宗濂也在启程前向蒋介石提出《进藏后工作计划》,并请蒋介石批准“海外部在印发刊之印度日报,在加伦堡印行藏文附刊”以利宣传的计划,但蒋介石直接批示:“缓办”[7]。作为蒋介石在西藏事务方面位阶最高的亲信,吴忠信曾明确表示:“解决藏事完全属于政治运用问题。欲期运用得宜,尤非动支巨款不可。”[2]2768这显然是深得蒋心,国民政府确实也在藏事上投入了大量金钱(19)在全面抗战之前,国民政府每年给九世班禅的薪金高达10万法币。1940年,国民政府为吴忠信入藏主持十四世达赖坐床准备了40万法币。,但是藏局非但没有好转,甚至愈发败坏。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在整个国家一穷二白的情况下,中国共产党迅速平定藏事,这不得不说是政党革命性的具体体现。
三、对“热振事件”的处置
1946年4月20日,国民党军统拉萨站的负责人魏龙报告,“西藏内部矛盾百出,摩擦日烈”,拉萨站下属的情报人员侯国柱与西藏地方政府的前任摄政热振活佛来往密切,在与侯国柱的交谈中,热振表示“本人之潜伏势力相当雄厚”“如中央军队能入藏则所需军粮及派遣向导均由本人负责”“成功之后本人当即通电拥护中央,对外交之态度则由中央决定……西藏之建设则以不违背西藏宗教为原则并请中央派员指导”[16]。这显然非常符合蒋介石在1945年8月24日公开演说中所称的“西藏问题的解决乃是我国民革命最大的任务”[17]的解决需要。但国民政府内部在是否支持热振复位的问题上却是极为犹豫的。
1946年9月5日,作为蒋介石亲信的前任蒙藏委员会委员长吴忠信与文官长吴鼎昌连日商讨后,基本上确定了处理原则:1.热振此时仍需忍耐,“不可有所流露”;2.现在时机并不成熟,待时机成熟时热振可以联系重庆行辕主席张群办理;3.中央保障热振的安全,“倘有不测,中央当以全力支持”[18]。吴忠信认为:“现在热振势力毫无,且其名誉太坏,以中央现在内外之环境,决不能亦不便对藏办诸武力,尤其西藏出席国民大会代表现在内地,而印度又已独立,西藏局势有将转之可能,更不能扶助失势之热振,而得罪有实力之现藏政府”(20)参见《吴忠信先生日记》,1946年9月4日,一般230/5617.1,台北:中国国民党党史馆藏。。至此,在“热振事件”爆发之前,援助热振一事便被搁置下来。
1947年3月11日,热振的代表图岛朗嘉被派至成都后,呈交一份热振的决议书,其中热振言明第一选择是让中央政府“明令罢免达扎现在职位,饬将政权交还热振佛执掌”[19],这样的话热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使用他既有的力量来对抗甚至推翻亲英的摄政达扎。他的第二选择是先发制人,“乘其不意采取断然措施夺取政权”,但这需要“中央派数架飞机至拉萨市空表示声援”[19]。另外,热振还表明他已经“与康区地方重要僧俗头目切实联络,相应举事”,只需要中央在川边地区“赐助步枪三千支”,在必要时再派出军队支援,并请发三百万卢比作为各项支出。
与热振的态度相反,此时西藏地方政府中的亲英派已派出代表团赴印出席了亚洲关系会议,在英国人的怂恿下一些分裂分子的图谋已经暴露(21)西藏地方的代表受印度方面的邀请出席了亚洲关系会议,并在会上使用了英国人匆忙为其赶制的“雪山狮子旗”,遭到中国代表团的强烈抗议,最后印度组织方不得不将西藏地方代表团列入中国代表团之下。但这一事件也充分暴露出西藏地方政府中一部分分裂分子的图谋。。有鉴于此,陈诚提出给热振实力援助,“关于请求派飞机至拉萨上空、步枪三千支、三百万卢比,在可能范围尽量供给。”[20]但没有蒋介石的同意,这一切都是空谈。
1947年4月14日,热振被捕,热振的亲信及许多心向中央政府的官员也一同下狱,这引起了色拉寺杰扎仓的极大不满,因而触发暴动,史称“热振事件”。5月1日,国民党中统在藏情报人员金达报告,由于4月29日支持热振的色拉寺被藏军攻陷,而国民党中央政府对此仅有电报三通……亲中央派分子对中央此种处置颇表不满,认为如待达扎将西藏亲中央派完全消除,届时中央政府再谋西藏问题之解决则必然万分艰巨[21]。蒙藏委员会驻藏办事处的报告也认为这是一次亲英派与亲中央派之间的斗争,如果中央不采取行动,“则不仅丧失一般藏胞对中央之威信,即十余年来对藏联系工作之成就亦将毁于一旦”[21]。但由于国民政府的不作为,热振活佛于5月8日凌晨在布达拉宫夏钦角监狱中突然圆寂,国民政府在藏权威一落千丈,以夏格巴为首的分裂分子更加有恃无恐,不断在国际上制造闹剧(22)关于此事件的详细记述,可以参见陈谦平主编《西藏百年史研究》(中册),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版;张皓:《1927—1950年中英两国关于西藏问题的较量与争论》(下册),北京:九州出版社2016年版。。
热振的近侍热振·益西楚臣曾在热振被捕前受命前往南京求援,但“在甘孜,我们听到热振活佛已经被害的不幸消息,深感悲痛!又听说拉噶之子土多朗杰为此被活活气死,顿珠朗杰亦因国民政府不肯采取任何行动而灰心丧气地返回甘孜了。”(23)参见热振·益西楚臣:《热振事件中我奔赴祖国内地求援的经过》,收录于西藏自治区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西藏文史资料选辑(8)》1986年版,第40页。益西楚臣在康定拜会了刘文辉,要求亲自去南京求援,但在南京不愿给刘文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24)事实上刘文辉曾提出实力援助热振,“由地方出头,成则国家受功,不成则地方负其过”,建议此事绕过蒙藏委员会,由重庆行辕主任张群和他共同办理,因为“热振及藏中人士对辉甚信任”;同时还提出授予他重庆行辕副主任之职。但刘文辉的个人野心不可能被蒋介石所忽略。之后正在美国访问的重庆行辕主任张群被紧急召回南京商谈藏事对策,而刘文辉则被抛在了一边。参见西康省政府主席刘文辉呈国民政府主席蒋中正为呈西藏政情及对策并附西藏前任摄政热振呼图克图函,1946-7-15,藏王达札与热振交恶(1),国民政府001-059200-0009,台北“国史馆”馆藏档案。,刘文辉并不愿承担责任,仅表示需要等待国民党中央批准,以此来搪塞益西楚臣。之后益西楚臣找机会转赴西宁,而马步芳的说辞也与刘文辉相似(25)参见热振·益西楚臣:《热振事件中我奔赴祖国内地求援的经过》,收录于西藏自治区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西藏文史资料选辑(8)》1986年版,第46页。。
随着全国革命形势的发展,人民解放军解放青海后,益西楚臣终于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希望,“我们始终坚持西藏不能脱离祖国的心愿,国民党是漠不关心的,但我们听说共产党是弱者的父母,作恶人的对头,特敦请中国人民解放军在解放全国的同时,尽快、尽早地进军西藏、解放西藏,救出水深火热中的同胞”(26)参见热振·益西楚臣:《热振事件中我奔赴祖国内地求援的经过》,收录于西藏自治区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西藏文史资料选辑(8)》1986年版,第46页。。与国民党的冷淡不同,“几天后,党中央派来了中央民委扎西旺徐等领导同志,他们是专程前来西宁接见我(益西楚臣)的,还送来了粮食和现金。我再次将我要向党中央说的话,详详细细作了陈述,直接受到了中央代表的安慰和鼓励”(27)参见热振·益西楚臣:《热振事件中我奔赴祖国内地求援的经过》,收录于西藏自治区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西藏文史资料选辑(8)》1986年版,第46页。。之后益西楚臣协助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昌都,“十七条协议”签署后随军返回西藏,1954年被西藏军区授予少校军衔。而被破坏的热振寺得到重建,五世热振得到平反,六世热振也于1955年正式坐床,这一切显然是国民党统治时期无法实现的。
四、对印度态度的区别
涉印事宜在国民政府的治藏方略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国民党人甚至期望独立后的印度政府能够抵制英国的侵略行为,从而有利于在藏工作的开展(28)在印度宣布继承英国留下的殖民权力之前,国民党内部普遍认为与独立后的印度签订友好条约是助力藏事解决的关键一步。参见沈宗濂呈西藏政情及对策并附西藏前任摄政热振呼克图函,1946-9-5,《藏王达札与热振交恶(1)》,国民政府001-059200-0009,台北“国史馆”馆藏档案;《签呈办理西藏与英勾结一案经过及处理此案方针暨办法》,1944-9-8,关于藏案会议,外交部020-012600-0024,台北“国史馆”馆藏档案。。但这在某种程度上只能是国民党人的幻想。实际上,英国人的意识形态影响早已渗入了印度本土精英脑中。这方面的典型,要数英属印度政府中的“前进派”代表——奥拉夫·卡罗(Olaf Caroe)及其思想的继承者。1934年,卡罗成为英属印度政府外交部门的副大臣。按照英国学者兰姆(Alastair Lamb)的说法,作为外务副大臣的卡罗对其上司外务大臣麦特卡尔夫(Aubrey Metcalfe)具有极大的影响力,甚至一些重要文件都是由卡罗直接签署的[22]241。1939年,卡罗正式成为英属印度政府的对外事务大臣,1946年升任西北边境省省长。“总的来说,作为印度对外事务部大臣的卡罗,需要负责监督国际事态发展,并就各方对南亚和次大陆周边地区的影响提出建议”[23]17-18。
事实上,数位我们熟悉的英属印度政府高层,皆是卡罗思想的继承者。如,在西藏事务上发挥过关键作用的印度第一任驻华大使——梅农(K.P.S.Menon)。英国人非常明确地认为梅农就是尼赫鲁身后的亚洲问题的决定性因素[24]。1962年,中印边界战争之后,梅农回顾并赞扬了卡罗的战略思想,他认为印度的失败与印度最高层对其忽视有关[23]140。
而梅农在中国职位的继承者,首任印度驻中华人民共和国大使——潘尼迦(Kavalam Panikkar),同样与卡罗关系密切。他提出“必须从外交上来支持西藏……维持其自治,为西藏提供军事武器和设备,训练军官。”[25]
这样的影响链条也传递到了尼赫鲁处。卡罗的影响首先来自深受尼赫鲁信赖的梅农,在尼赫鲁的著名宣传独立的作品《印度的发现》一书中,无论是地图还是文本内容,许多都直接来自梅农从中亚到重庆的旅行日记[26],充斥着所谓卡罗的战略思想[22]357。其次,退休之际的锡金政治专员霍普金森曾在报告中表示,在“西藏问题”上对尼赫鲁的“放心”——他认为尽管尼赫鲁十分欣赏蒋介石,但“他对西藏的感情使他不会出卖西藏的利益”[27];奉行“泛亚主义”的尼赫鲁虽然不打算一开始就在“西藏问题”上挑战中国,但在他看来,维持西藏的“自治”(29)卡罗及其继承者口中的“自治”指的是包含与英国和印度直接交往权的“自治”,而这不过是英国人“缓冲国”战略的翻版。而卡罗的所谓“自治”的定义,曾在1944年得到英国内阁的批准。可参见 FO371/46121,Aide Memoire,B.J.Gould,the Political Officer in Sikkim read out to Kashag,4th December 1944,英国外交部档案(外交部371/46121,艾德备忘录,由锡金政治专员B.J.古德向噶厦宣读,1944-12-4,英国外交部档案)。无疑将对印度更为有利,而卡罗也被印度政府返聘为外交顾问,影响仍在[28]。
对于英国人靠不平等条约取得的在藏特权,黎吉生(30)黎吉生(Hugh Richardson,1905—2000):早年在牛津大学基布尔学院学习。1930年10月9日进入印度文官系统,之后被派往俾路支省,成为卡罗的下属。1936年7月,他被任命为英国驻江孜贸易代表。1936年至1940年,1946年至1950年,成为英国和独立后的印度驻拉萨代表。我们不应该忽略黎吉生对中国的敌意所产生的影响,黎吉生不仅试图分裂中国西藏,他在印度与缅甸同样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如黎吉生与缅甸的昂山家族关系密切。曾在其著作中表示:“这些特权看来对印度政府和对它的前任一样的有价值,印度政府切盼西藏人同意它继承全部英国遗产”[29],当然,尼赫鲁也认识到这份不光彩的遗产的价值。也正如英国外交部所看到的那样,尼赫鲁操持的亚洲关系会议承载的是印度想要在亚洲及远东事务上发挥主导性作用的野心[30],而这次会议就是要确认印度在亚洲的领导地位,这就必然会与中国有所争夺[24]。可以想见,邀请西藏地方出席亚洲关系会议,正是尼赫鲁的一个最重要筹码。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希望寄托于印度政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国民党人恰是这样行事的。
吴忠信曾在日记中这样记录:“印度又已独立,西藏局势有将转之可能,更不能扶助失势之热振,而得罪有实力之现藏政府”[18]。在热振被捕后,1947年4月21日,主管情报的国防部二厅郑介民提出两项建议:1.确保热振及一般僧俗大众的生命安全;2.“赴印度与尼赫鲁商洽防止英人对藏武力干涉”[31]。热振在狱中圆寂之后,5月29日,国民政府的国防部出台《控制西藏计划大纲》,其中提道:“联络印度,防止清末事态重演。”[32]但讽刺的是,整件事背后恰有印度方面的影子。1947年5月23日,驻藏办事处代处长陈锡章报告:“尼泊尔代表面告(1)接尼国驻印代表情报,此次热振事件黎吉生与卡罗爵士二人勾结力谋煽动扩大……(2)卡罗曾运动印度尼赫鲁及尼泊尔政府,如中国干涉藏乱时出头为藏说话”[33]。
中国共产党方面在“西藏问题”上对于印度的认识是相当清醒的。对于1949年7月8日发生的“拉萨七八事件”(31)即历史上的“驱汉事件”,实际上是驱逐国民政府驻藏人员及部分在藏汉族商民。,9月2日新华社发表社论,指出该事件“是在英美帝国主义及其追随者印度尼赫鲁政府的策划下发动的”[34],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国民党人寄予希望的尼赫鲁及其主持下的印度政府。1950年8月14日,周恩来向毛泽东、刘少奇和朱德报告了将要与潘尼迦会谈的内容,强调了帝国主义势力必须退出西藏[35]。结合上述新华社的社论,可以看到一种对印度的间接警告,警告印度不要在“西藏问题”上追随帝国主义的立场。
当人民解放军开始解放昌都时,印度政府的表态非常消极(32)印度政府于1950年10月21日向中国政府递交了一份抗议的备忘录。参见梅·戈尔斯坦著,杜永彬译《喇嘛王国的覆灭》,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626—627页。,梅农称“中国军队进入西藏的消息如为事实,印度政府深感遗憾……印度仍望中国用和平方式解决西藏问题”。驻印大使申健指出:“中国政府始终愿用和平方式解决西藏问题,但这并不等于说中国军队不能进入西藏。”毛泽东对此的批示是:“申健答得很正确,态度还应强硬点,应说中国军队是必须到达西藏一切应到的地方,无论西藏地方政府愿意谈判与否及谈判结果如何,任何外国对此无置喙的余地。”[36]
从以上论述中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就“西藏问题”的对印态度,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存在的明显区别,这不仅仅是对外政策与认识的不同,更重要的,在中国整个近代边疆危机的背景下,从未有哪个政府、哪个政党像中国共产党一样做出如此强而有力的表示,这也正是中国共产党政党革命性的具体体现。
五、对进军与否的不同取向
1947年5月8日凌晨,热振活佛在布达拉宫夏钦角监狱中去世,可以说是否用兵震慑西藏地方政府中的分裂势力,或是否出兵解决近代以来一直困扰西南边疆稳定的“西藏问题”已经无可回避。5月10日,蒙藏委员会驻藏办事处报告就“热振事件”提出善后建议,“为中央威信……似应采取断然处置”[37]。郑介民也认为,“似应采取军事行动,声援热振寺”[38]。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蒋介石的要求下,5月16日国民政府各部门官员召开了商讨对藏政策的会议,经过数天的拖延,最后得出处理原则:“表面极端宽大容忍,而暗中积极准备,以达成西藏国防外交收归中央主持之目的”[39]。半年之后,国民政府行政院出台了一份《处理西藏问题之方针》,提出“西藏问题”应该以“合法合理之立场处置,开诚布公而无欺饰,使疑忌心理逐渐消除”[40],态度日渐软化。
而中国共产党方面,毛泽东在1949年底就已经指出,“解决西藏问题不出兵是不可能的”[41]。与国民党的拖延与投鼠忌器不同,中国共产党的效率极高。在西北局阐述了入藏的困难之后,1950年1月2日,毛泽东提出由西南局负责入藏的主要工作,“我意如果没有不可克服的困难,应当争取于今年五月中旬开始向西藏进军,于十月以前占领全藏。”[42]仅5天之后,刘伯承、邓小平就已大体拟定了进军西藏的方案(33)拟定的方案为:1.在兵力拓遣上,拟以一个军去,唯在开辟时则准备以另一个师临时加强之。在康藏两侧之新青两省及云南邻界各驻防兄弟部队,如可能时则予以协助。2.拟定以二野之十八军担任入藏任务,以张国华为统一领导的核心。3.拟请由十八兵团在经营西康部队中,指定一个师随同十八军先期进入西康之西部。四、望中央情报局和新、青、滇省供给有关康、藏情报。参见《刘伯承邓小平一九五〇年一月八日关于进军西藏问题致电中央并毛泽东》,1950-1-8,收录于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等编《毛泽东西藏工作文选》,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0页。。1月10日,毛泽东批复同意该方案,“完全同意刘,邓一月七日电之进军西藏计划”[43]9,并对一些相关工作进行了更细致地部署,如成立领导机关、训练干部、修筑公路,等等[43]9。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是,是否派出飞机到西藏上空的问题。这方面,英国驻拉萨办事处代表谢里夫曾报告过摄政与噶厦对于中央政府派飞机到拉萨来的恐惧[44]。可以想见,派出飞机将可以对分裂分子起到相当的威慑作用。热振在被捕前也曾提出“中央派数架飞机至拉萨市空表示声援”[19]。但在是否派出飞机的问题上,国民党人始终犹豫不决。或是看到了蒋介石无意用兵解决“西藏问题”,在“热振事件”前较为强硬的陈诚也转变了态度,表示“中途无加油与气象设备”[39]。
而中国共产党方面,既确定了进军西藏的方针,派出飞机增援自然成为应有之意。毛泽东为此向西南局询问,“昌都能否修建机场及是否适于空投”[45]。西南局给毛泽东的回复是:“根据试验,飞机到昌都上空是有可能的。我们正拟加修甘孜机场。如果能在甘孜着陆,就可进行昌都的试航。但现有飞机陈旧,能空投的最多只七架,在天气较好的情况下,每月最多只能空投五十万斤。如能增至三十架,则可月投二百多万斤,那我们的困难就少得多了。同时,从长远着眼,西藏航空必须建立。”[46]派出飞机虽然困难不少,但毛泽东还是要求周恩来尽快筹备进军西藏所需的高空运输机,“请周督促空司尽速筹备,并以情况告我。三十架飞机要是高空使用的,驾驶员亦须适合此项条件,请加注意为盼!”[47]
可以看到,面对同一个问题,拥有装备优势的国民党犹豫不决以致藏局日渐败坏,而中国共产党却早在为下一步计划作准备了,国民党的短视与中国共产党的远见之区别,不仅是单纯的军事计划不同,更说明了要解决“西藏问题”关键在中国共产党的英明决策和坚强领导。
六、结语
以往的不少研究倾向于认为1947年之后国民党治下的国民政府因为发动内战而无暇顾及西藏事务。但通过本文的梳理,我们可以看到在此问题上,国民党的软弱性早在抗战期间就已初见苗头,而在与中国共产党的西藏政策对比下,这种软弱性更是暴露无遗。
正如本文一开始强调的,我们不应该忘记,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央人民政府着手准备解放西藏时,面对的困难并不小于国民党统治时期。除了国民党留下的国家经济困难外,朝鲜问题也日益突出。1950年10月11日,在毛泽东给外交部的批示中强调“人民解放军必须进入西藏”的同时,“朝鲜问题应照周总理九月三十日演说内容答复之,即中国人不能坐视其邻入受侵略而置之不理,扩大战争的责任应由侵略国担负。”[48]如果说困难,1951年的困难不会比1936年、1947年少,考察历史的细节,我们可以发现,至少在理论上,从抗日战争中后期到解放战争中期的国民政府在军事上并非软弱无力[49]。如果要说面对的困难,那难道1951年中国人民解放军面对的困难就更少?不要忘记一场硬战即将在鸭绿江和北纬38度线打响,如果说面临的战争阴影,难道美国的战争机器要比日本弱小?
此外,还应注意到中国共产党在执行西藏政策时,不断强调民族间的平等。1951年5月28日,毛泽东在审阅《人民日报》的社论稿时,对原稿进行了一定的改写:“如果这些部队和工作人员中有违反民族政策的协议的行为,如果他们不守纪律,如果他们欺负西藏人民和不尊重与人民有联系的领袖人物,如果他们犯了大汉族主义的原则错误,那么领导机关和领导人员就应负责及时纠正。同时,西藏地方政府和西藏人民则有批评的权利和向上级人民政府和中央人民政府反映和报告的权利。这个原则,不但对藏族是如此,对一切兄弟民族都是如此。”[50]但从《蒋介石日记》中可以明显看到,蒋介石对少数民族仍旧抱持一种高高在上、“父权”式态度,认为藏族人民“畏威而不怀德”(34)参见《蒋介石日记》,1943年5月9日,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手抄本。“为虎作伥,认贼作父”(35)参见《蒋介石日记》,1943年7月18日,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手抄本。。在昌都战役中起义的代本(36)相当于藏军的团长。德格·格桑旺堆曾回忆起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对他的不同态度,“解放军官兵态度和蔼,品行端正。尤其是对待自己如同家人一样……看到这一切,我不由得再次想起一九四五年去内地给向国民党祝贺抗战胜利的西藏代表团送公文信件时的情景。那时,尽管国民党政府和西藏的关系还比较密切,但在国民党机场,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联络办事更是处处受到冷遇。”[51]谁得民心、谁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不言自明。
“西藏问题”是近代中国革命需要解决的一个突出问题,在中国共产党发布了解放西藏的宣言后,在国民党统治时代始终无法解决的“西藏问题”也终现曙光。作为国民党元老的吴忠信曾认为:“盖根本解决藏事,必须由军事、交通及外交三者为积极之发展,始能达圆满之目的……惟有从外交方面先以酌定对藏之方针,从政治方面善为运用,以树立国防之基础。”[52]但以上各条,国民党都没能做到。而西藏和平解决的数年内,吴忠信曾期望却无力推进的各项政策,都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一一实现,并最终解决了近代边疆危机内涵下的“西藏问题”——这一帝国主义侵略与干涉下的产物。而经前文的论述,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具体的决策与执行中,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取向的差异,革命性与软弱性尽显。从这一角度来看,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一个世纪之后,我们依旧可以鲜活地理解,为何自从有了中国共产党,中国革命就焕然一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