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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记》音乐美学思想钩沉

2021-11-25陆泓宇

黄河之声 2021年18期
关键词:乐记礼乐美学

陆泓宇

《乐记》是我国古代美学思想史上第一部系统的音乐美学专著。系统论述了音乐歌舞艺术的起源、性质、特点和功能。它涵盖了儒家音乐美学,涉及到许多重要的音乐思想问题。它在中国音乐美学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乐记》原本有23首,但至今只流传了11首,包括《乐本》、《乐伦》、《乐礼》、《乐史》、《乐言》、《乐祥》、《乐清》、《魏文厚》、《宾木家》、《乐华》、《诗意》。关于《乐记》的完成时间和作者,仍存在争议。目前主要有三种学说:第一种学说是战国时期孔子弟子公孙尼子所著的《乐记》;第二种说法即“《乐记》是参考声无哀乐论编成的”,但不难发现作者嵇康生活在三国时期,作品也应完成于同期,因而这一说法站不住脚;本人认同第三种说法,即《乐记》成书于西汉、编著者为“西汉河间献王刘德及其门人”这样一种经过周密考证后得出的结论。

西汉时期,全国政治统一,阴阳学派和道教思想逐渐萌芽。《乐记》是阴阳学派、道家和儒家思想相结合的产物。它涵盖了先秦以来儒家音乐思想的总结,吸收前人的成果,形成了自己比较完整的音乐思想体系。本文将从以下七个方面阐述《乐记》的美学思想。

一、音乐本源的“感物论”

首先,在《乐记》之初就有这样的话:对音乐的起源做出了阐述,认为音乐的起源在于人内心深处的感受,是人对事物产生情感后的所创造出的艺术产物。注重“心”与“物”的联系,认识到音乐的产生是人们内心情感的表达,具有唯物的性质。这个观点在音乐史上具有开创性意义,对后世音乐美学的发展产生极大影响,奠定了我国音乐美学的理论基础。后世著名学者刘勰也在著作《文心雕龙》中写到,作家只有在对物质产生感悟与情感后,才能进行艺术创作。这些思想相较于西方延续已久的“镜子说”和“再现说”具有明显的进步性,“镜子说”是简单的复制、模仿、再现;而《乐记》的“感物”强调人的情感参与,外物是激活内心的素材,人的灵感与想象是创作的泉眼。

接着分析什么是“心”和“物”。何谓“心”?《乐记》原文“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指出“心”包含“血气”和“心知”,血气一词比较抽象,结合俗语“有血有肉”和“有情有义”,血气可以近似译为情感、情义;而“心知”一词中,知通智,译为智慧。什么是“物”?《乐记》的观点是心之外皆为物。从原文内容来看,《乐记》中认为音乐的性质与“世”和“政”两个方面的内容联系紧密,而“世”和“政”也就是“世态、国家社稷”和“政治”。综合来看,“心”是沟通“乐”和“政”的媒介。因而进一步对声、音、乐三者进行辨析,禽兽知声、庶民知音、君子知乐,最高层次是知政;另一方面,要从初步的“审”(审美)提高到“知”(深入感悟)的层次。

二、情感与乐音

情感与乐音的关系,主要指人与外界事物接触中产生的各种情感,既有理性元素,也有感性成分。从原文中关于乐音与情感的论述中来看,《乐记》将音乐看作是人的情感的表达,同理,从乐声中可以感受出作者的情感,而情感又是现实世界的主观产物,由此可以推理出,“声音之道,与政通矣”,从乐声可知政,音乐与政治联系紧密。建立了乐音——情感——政治三者的联系。而原文中另一段关于“气”与“声”的论述则说明有怎样的心情、情感就决定了乐音有怎样的性质,而音声能反过来感染人的情感,影响社会风气。这是情感与乐音间作用与反作用的关系,也是音乐创作与审美过程的辩证关系。在《乐记》中,“乐者乐也”的观点指出音乐使人快乐、愉悦,“君子听钟声则思武臣……君子听磬声则思死封疆之臣……君子听琴瑟之声则思志义之臣”强调了君子听乐有所思有所悟,听觉与联想同时进行,除了获得感官的愉悦,乐音的内容具有社会性启迪意义。

三、“礼,乐,德”三者联系

先秦时期对于礼仪与音乐十分重视,后世称其为礼乐时代,其中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美学对于礼、乐、书、数等“六艺”的重视也说明了先秦时期对礼乐的高度关注,《乐记》中对于礼乐的关系进行了阐述,认为国家的建立与稳定与礼仪、音乐关联密切。这段论述阐释了礼乐的关系,“礼”是处理社会关系的各类准则,是硬性、强制性的规范,它的作用在于“辨异”;“乐”侧重于调和矛盾,在潜移默化中以情感人,是软性的感化。具体来讲,“礼”包括封建等级制度、伦理制度、礼仪规范,等级制度为核心;“乐”是综合性的音乐组织形式,包含歌、舞、乐,以音乐形式为主。礼乐各有自己的特点和作用,相辅相成,互为表里,最终目的都是指向“德”。“德”是礼的外在表现,其内涵在于乐,包含修身养性、道德教育,这也说明了着眼点更多的不是音乐的本质,而是音乐的社会功能。

四、音乐的“真善”美

从字面来看,真就是真实,《乐记》中提到音乐时人的感情的表达,而这种情感表述是难以作伪的,是人的真情实感的表现,感情越深刻音乐表现越鲜明,同时音乐对人心必然有感染力。整本《乐记》没有特意谈及“善”,但根据上下文理解,“善”与“德”是相通的,与个人道德、社会公德等紧密联系,“真”与“善”缺一不可。

五、“和乐”与“淫乐”之辩

关于“和乐”与“淫乐”的对话出现在《乐记》《魏文侯篇》。首先简单陈述什么叫和乐与淫乐,和乐是“德音”、“正声”,而淫乐是“溺音”、“邪声”,从字面上即可看出和乐包含中和、中正之美,强调道德,以善为准则,概指至高无上、服务于政治的音乐;淫乐在《乐记》中被描绘为邪道、不雅正的音乐。《乐本篇》谈到的“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等等就是淫乐的具体化,体现了政治态度和一些偏见;在《魏文侯》一章中,魏文侯问子夏:“当我穿戴整齐聆听音乐时,我很容易昏睡过去,但是当我在聆听郑卫之音时,我精神饱满,丝毫不觉疲惫,没有睡意”,子夏在回答时又将淫乐进一步分类评述,郑音、宋音、卫音、齐音皆为靡靡之音,使人沉迷淫邪之情,让人产生懒散、烦躁之情,不能用来作为祭祀的音乐。这四种音乐包含使人产生淫欲、意志消沉、心情烦乱、傲慢邪僻的四类音乐。和乐与淫乐之辩看起来是个人欣赏的角度与趣味问题,实质是古乐新乐之争在思想领域的反映。

六、歌唱的选材与表现技巧

《乐记》中的《师乙篇》特别提到了歌唱选材和表演技巧。首先是歌手的选择,子贡询问师乙,对他而言唱哪种歌曲最为合适。师乙答道,颂、大雅、小雅等歌曲较为适合子贡演唱。师乙提到,每个人性格与气质的差异决定了其适合演唱的歌曲类型不同,二是歌唱的表演技巧,师乙认为,演唱必须精准把握情感,并且把握好词句中的吐气发音等技巧,也就是“歌曲向上级进时必须高昂有力,向下行进如坠落,曲子转折处要干净利落,中止处平稳如树,回旋须得把握分寸,接连不断如串起来的珠宝”,它包含上下行腔、吐字发声、气息运用、情感把握等,总结精妙。“贯珠”是中国古代歌唱艺术整体观念的体现,它是对民族唱法经验的理论概括,具有重要的美学价值。

七、“静”与“和”的分析

在这部分单独分析两个关键字。全文多处提到“静”一字,“和”则贯穿全文,在不同文段“静”有不同释义,“和”也有多个含义。以下将一一分析。

(一)“静”的不同释义

《乐记》中对“静”的描述有很多,共有五篇文章提到“静”。比如在《乐本篇》中提到的静,根据原文意思,可以将此处的静解释为安静和平静,与后文的“动”相比照,它指的是人最初始的心理状态,即“静”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后文中对于天理进行了描述,其中“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一句中,此处“天理”指的是“静”的性质,这是一种本能和天然的特质。并且在开篇提出“静”的概念也是为了引出“动”,两者是支撑全文理论的重要概念。

《乐论篇》中“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乐由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大乐必易,大礼必简”,这里的“静”和前文含义不大相同,联系“故乐者,天地之命,中和之纪,人情所不能免也”可知“乐”是人的内在需求,与前面谈到的血气、情感相联系,满足人对心灵宁静的追求。归结起来,“乐”的外在形式是动态的,但人心内在的“乐”与宁静、平静相关。

《乐礼篇》的“动静有常,大小殊矣”与“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间也”两段原文,此处“静”可释义为静止,与动对应,这里“动”、“静”是讲基本的自然规律。《乐化篇》中提到音乐是声音的一种,而“乐必发于声音,形于动静”一句中的“静”与“动”连在一起指动作。《师已篇》中提到宽而静与广大而静不同,前者适合演唱《颂》,后者适合演唱《大雅》两个“静”第一个指文静,第二个指沉静,都是指人不同的心理特征。

(二)“和”的内涵

第一个提出“和”的美学观点的人是史伯。在《国语·郑语》中,史伯提到了“和”的重要性,在原文中阐述了“和”的作用,对“和”的性质进行了说明,为后世的和文化奠定了理论基础,他认为世界上所有事物的美都在于“和”,“和”的本质在于“和谐统一”,音乐亦是如此,只有和谐统一的音乐才具有美感。《左传·昭公二十年》中晏婴在史伯的“和”理论基础上对该观点进行了进一步探讨,他提到世间事物之间皆为互补,而“和”是美好事物之间的共同点,他提到“心平,德和”,他在坚持“和”是美好事物共同点的基础上,强调事物之间的互补性与适应性;另外,他认为在音乐形成过程中,人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且音乐对于政治的影响不可小觑。他提到“和”音乐不仅能使人心境平和,更有利于政治的和谐统一。儒家代表人物孔子在此基础上对“和”理论进行了进一步的阐述与谈论,孔子提出“君子和而不同”,认为“和”并非完全一致,而是具有包容性的容纳君子之间的差异,孔子将“和”理论运用到礼乐与教育中,这与孔子的音乐美学思想也是相呼应的,体现了“政和、德和”的美学思想。

《乐记》中首先谈到的是“内心之和”,“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以及“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类以成其行”,体现了乐与人情感之间的应和,即人感物而产生音乐的过程,引文的意思是用礼乐修养身心,君子内心平和且神态恭顺,且有平和的心态才能创造美好的音乐,使人有所悟有所思,达到感染普通人的目的,内心平和才能创造出优美的乐声,这也说明,音乐是人内心情感的产物。

第二个“礼乐之和”是《乐记》的核心,《乐记》全文的阐述紧扣礼乐与教化,以期达到“德治”的理想,文章多次提及“礼乐之和”,前文已有具体论述,这里不再赘述。

最后一点是“天地之和”,“乐者,天地之和也”与“大乐与天地同和”,即天地万物是和谐的,动与静相辅相成产生天地万物,其中暗含“天人合一”、礼乐教化等因素。这三种“和”之美都服务于《乐记》中心思想。其中暗含“天人合一”、礼乐教化等因素。这三种“和”之美都服务于《乐记》中心思想。

《乐记》对中国古代礼乐的历史经验进行了深刻总结,首次提出了“感物论”的观点,并建构了有深远影响的音乐理论体系,为中国音乐美学奠定了基础。“德”与“乐”的结合指导我们,对待音乐艺术不仅要关注技巧的精湛,更要重视内心情感的真挚,仅仅从演唱技巧等方面研究音乐时远远不够的,在对音乐美学进行探析时,要注意对内心情感的探究,只有体现真情实感的音乐才具有音乐美学价值。辩证地看《乐记》,它成书于封建年代,很大程度上是为统治者服务的,在某些观点上仍局限于儒家天命观、伦理观与宗教迷信等。正确的态度应是立足于当代社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建构适用于当下与未来的音乐美学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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