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多民族国家和谐族际政治关系建构研究
2021-11-25徐文平
徐文平
自从人类进入民族国家以来,无论是单一民族国家还是统一多民族国家,始终面临着族际政治关系建构与整合的问题。单一民族国家,族际政治关系建构与整合更多偏向于本国民族与国外民族之间的关系。而统一多民族国家,不仅要建构和整合国内各民族之间的政治关系,更要处理好国内多民族与国外民族之间的政治关系。相较于单一民族国家的族际政治关系建构与整合,多民族国家的此项工作显得更加复杂和困难。以往学界对和谐族际政治关系建构的研究,主要是从政治学角度出发,用政治分析方法来分析族际政治关系建构中的一些历史现象以及背后的政治本质,认为族际产生政治关系是因为彼此之间围绕政治权力竞争形成的成败状态以及政治权利争取产生的多寡而形成。①周平.论族际政治及族际政治研究[J].民族研究,2002(02).但就历史情景中形成的关系场域来说,族际政治关系只不过是各种关系中的一种。从系统角度来讲,族际社会关系、族际信仰关系和族际政治关系共同组成了族际关系场域,是这一大场域当中的三要素。因此,用系统分析法研究族际社会关系、族际信仰关系,对剖析族际政治关系无疑具有重要的作用。
一、族际差异是族际政治关系产生的基础
关于民族的概念,学界目前所普遍认同的观点主要是民族二重概念,一是文化民族概念,二是本质民族概念。所谓的文化民族概念就是一个宏观的概念,比如中华民族概念,而本质民族概念则是指种族。②周平.民族政治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3.在这里我们所分析的族际关系就是从本质民族概念角度来进行的。
从概念学的角度来讲,所谓关系就是两者以及两者以上的双方以及多方之间因为彼此的生产、生活以及满足欲望的需求而产生的联系。就族际关系而言,顾名思义就是民族之间因为满足生产、生活以及其他方面的需求而产生的联系。
在族际关系场域当中,因为长期的彼此交往基本上形成了族际社会关系、族际信仰关系以及族际政治关系三大关系领域。一般而言,族际之间的交流最初都是开始于社会交流,即使是战争也能拉开彼此交流的序幕。社会交流产生一系列社会关系,比如:族际经济交流形成的经济关系、族际通婚形成的婚姻关系,等等。在三大关系领域当中,族际社会关系产生时间最早,也是范围最大的领域。不同民族在长期的生活中形成了各自不同的适应环境、进行生产生活的方式。在交通、通讯极为不发达的年代,基于生活环境与生活方式的启迪,不同民族形成了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信仰支撑并凝聚着不同的民族。随着民族之间交流的扩大,民族信仰之间的关系也就形成,这样的关系主要表现在冲突上面。一方面,因为生产生活方式的不同,产生的信仰就会有所不同;另一方面,无信仰时代形成的彼此对抗的社会关系历史情景,使得民族在发展过程中行成与对方相互冲突的信仰。通过以上简单分析,我们不难发现,其实族际社会关系与族际信仰关系在很大程度上是族际政治关系产生的基础。
透过历史的巨镜亦不难发现,族际政治关系当中,很多时候面对的都是彼此冲突的关系。二战时期,德国在纳粹希特勒的鼓动之下,日耳曼民族与犹太民族的族际关系就是典型的族际政治关系冲突,在这一冲突关系当中,明显是日耳曼民族对犹太民族的政治压迫。中国古代历史上以女真为代表的游牧民族和以汉族为代表的农耕民族之间的冲突,也是典型的族际政治关系冲突形式。那么,为什么会产生族际政治关系呢?归根结底还是族际之间的差异。这些差异体现在生产生活方式上以及由此产生的信仰上。身处不同的自然环境之下,不同的生产方式导致民族之间在历史上的生产结果各不相同。生产结果丰富的民族产生向外扩张的贪欲,生产结果相对不足的民族产生向外扩张进行掠夺的渴望。一来二去,自然产生了民族政治关系的不和谐。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不同民族之间信仰的差异导致冲突也造就了民族政治关系的不和谐。在统一多民族国家,尽管中央政府对民族关系的调节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族际差异依旧存在,因此族际政治关系也就依然存在。现代多民族国家在人权、民主等概念情景的影响之下会越来越注重民族之间的政治权益保障,同时,生产力的飞速发展导致社会财富的急剧增长,进而民族之间的生产成果分配相较于古代有了巨大增长。但是,一方面,由于统一多民族国家并不是实行平均分配的分配原则,因而导致民族之间在生产成果占有上面依旧存在差距,甚至依旧存在巨大差距。另一方面,传统基础上形成的不平等依旧存在。所以,在现代统一多民族国家,族际差异依旧存在。
总而言之,族际政治关系产生于族际差异,无论是对族际社会关系和信仰关系的分析,还是从历史和现实的分析,都不难发现这一现象的本质其实就是不同民族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而围绕公共权力产生的诉求以及对各种权利的争取而由此造成的差距形成了族际政治关系。
二、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建设与稳定需要处理好族际政治关系
统一多民族国家顾名思义是由多个非文化意义上的民族组成,在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建设过程中,除了进行经济上的现代化建设以外,政治现代化建设也迫在眉睫,而在政治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处理多民族之间的政治关系是重中之重,一旦族际关系处理不好,不仅会影响到国家的政治稳定,更会导致国家的混乱与破败。
历史上族际关系恶化的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第一,统一多民族国家的中央政府所发挥的公平分配作用不强。一是某个民族一旦掌握政权,控制政权,便将几乎所有的社会优质生产结果分配给本民族族民,但中央政府的资源汲取却是来自各个民族的社会生产结果,久而久之,民族矛盾自然发生;二是中央政府掌控大量社会资源以及社会资源汲取能力,但是集权于中央,不进行社会分配。第二,中央政府权力掌控能力不足,作为中介人的角色地位下降。导致各民族之间突破控制,为争取本民族的利益而展开战争。换言之,一旦中央政府的控制能力下降,族际之间的相互政治竞争便发生,由此在统一多民族国家里面便发生了族际之间的压迫、征服。①金观涛,刘青峰.论中国社会超稳定结构[M].上海:法律出版社,2012:53.至此,统一多民族国家将分崩离析,原本统一的国家政权将分化为多个以族群为组成单位的族权作为基础的政权。
当然,在统一多民族国家当中,各个民族之间彼此有着不同的信仰,彼此不同的信仰形成不同的行为习惯,两个或者多个不同的信仰便构成了民族之间不同的信仰关系,一个信仰一个民族,甚至一个民族多个信仰。从文化民族的含义来讲,我们常提到民族主义,是就某个单一民族说的,正是因为其族群的共同信仰形成了专属于其的狭隘意义上的民族主义,一旦这种民族认同超过国族认同,再加之中央政府控制的失效,那么这种狭隘的民族主义将成为支撑民族进行对外族战争的强大支撑。一般而言,无论在单一民族国家还是在统一多民族国家,由于历史传统原因,民族国家之间存在着相同民族,尽管相同民族在不同国家所受影响不同,但是其共同的种族信仰,致使民族成为国家与国家之间进行政治博弈的重要工具。因此,对于统一多民族国家来说,如何处理好本国民族和国外相同民族之间的关系,对于国家的建设与稳定也就显得颇为重要。
三、和谐族际政治关系的建构途径
(一)经济发展与政治发展并轨而行
经济发展与政治发展并轨而行是实现族际政治和谐的前提与基础。发展中的统一多民族国家目前正经历着由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转型的阶段,为数不多的发展中国家还经历着由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轨的过程。②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39.从全球范围来看,首先,发展中的统一多民族国家的人口增长是全球人口增长的主要增长极,人口的不断增长意味着对国内资源需求的增加,一旦创造的经济资源和精神资源增长速度远远落后于人口增长速度,那么国民个体分配到的物质资料比例就会下降,穷则生变,必然发生资源争夺,资源争夺形式往往就是以族际与族际之间的对抗形式展开,尽管其背后还掺杂着宗教、政治的因素,如中东某些国家的各自国内之争就是如此。其次,经济市场化和政治民主化是目前全球发展的趋势,然而在发展中的统一多民族国家,问题的关键往往在于经济市场化与政治民主化并不能正常并轨,出现的现象要么是市场经济发展走在政治发展前面,由于政治改革的步履迟缓,导致国民创造的财富不能提高效率以及不能实现对创造财富合理公平的分配,要么是民主政治发展走在经济发展之前,抛却经济基础而率先进行不切国内实际的政治民主化改革,结果往往形成对政治资源的浪费,不仅不能促进国内经济发展,反而出现经济发展的倒退以及国家的混乱。这就是所谓经济发展和政治发展不能实现并轨的表现和原因。
因此,对于一个处在人口增长上升期的发展中的统一多民族国家来说,要实现族际政治之间的平衡,第一步就是要推进经济改革,实现经济的发展。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只有生产力得到发展,社会财富得到增长,才能满足人们日常所需,进而才能产生适合于社会发展的社会关系,这个时候,政府角色更多应该是经济效率提升者角色。同时,政治发展应该要与经济发展同步,抛开国内历史惯性的影响,任何迟滞或超前都会给国内发展带来不稳定性。
对于一个发展中的统一多民族国家来说,一定要始终秉持发展为第一要义的宗旨,同时处理好经济发展与政治稳定的关系。只有实现经济上的发展与政治上的稳定,才能为调动各民族的财富创造热情和民族之间的财富分配认可程度创造良好的前提条件,进而为族际之间的和谐关系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和政治保障基础。
(二)公平分配
公平分配是实现族际政治和谐的根本保障。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典型特征就是有且只拥有一个中央政府。从国家本质层面来讲,无论是单一民族国家还是统一多民族国家,中央政府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职责和任务就是对国民进行资源分配。一旦分配不均匀超过国民心理可接受与容忍程度,那么国家必然要发生动乱。这里的分配既包括初次分配也包括再分配。从狭义层面来说,分配的资源仅仅是对经济成果进行的分配。而从广义层面来讲,分配的内容有两个方面,一是经济上的物质财富分配,二是政治上对政治权力和个人权利的分配。
单一民族国家的分配相对而言较为容易,矛盾的表现充其量只是对族群内彼此之间分配的差距进行小规模、小范围的抗议。因为单一民族国家的分配方式属于族群体内分配,概而言之,掌控国家政治权力并用其对社会个体进行分配的政府与接受分配的社会个体之间属于同一族群,再者单一民族国家国家体量较小,分配范围也较为狭窄。而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分配属于族群体外分配,掌握国家分配政治权的民族与待分配民族并不是相同的单一民族,而是多个民族,再加之统一多民族国家普遍国家体量较大,因此分配的难度也就大大提升。那么在统一多民族国家里面,是不是就无法改变分配的不均呢?进而带来混乱了呢?当然不是。
在统一多民族国家里面,公平分配不仅是实现族际政治和谐的根本保障,也是维护国家大局稳定的根本保障。由于是族群体外分配,在统一多民族国家里面,第一,要对所有民族一律平等,在发展权和生存权方面,所有民族都要一律平等分配,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不能让一个民族掉队,民族不掉队,就是中央政府给予每一个民族生存权、发展权的平等分配。第二,所有民族都是国家发展的贡献者,因此在政治权力的分配上面,从中央到地方,都要根据民族数量的多少来进行政治权力的分配。第三,从财富分配的角度来讲,一方面,政府要做好按劳分配的分配基准工作,对于经济发展落后的民族,要适度在分配上进行倾斜,同时鼓励民族之间进行互帮互助。从全方位的分配公平理念出发,不歧视、放弃任何一个族群,才能使得民族之间的和谐进一步强化,也才能维护统一多民族国家的长期稳定与发展。因此,公平分配是实现族际政治和谐的根本保障。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一方面,随着经济市场化、政治民主化的发展,国内民族之间的交流越来越频繁,族际之间的对比感也将越来越明显,因此,在公平分配前提之下,进一步探索并细化出新环境下的一整套族际分配规则显得愈发重要。另一方面,公平分配的分配政策指向主要是族群整体,而至于族群内个体来讲,内部贫富差距问题依旧比较严重,尤其是对于人口庞大的族群而言,整体上的分配公平并不能代表个体获得上的平等。
(三)处理好族际信仰矛盾
处理好族际信仰矛盾是实现和维护族际政治关系和谐的重要方式。在统一多民族国家里面,一方面,不同民族因为集聚生活在不同环境之下,长期生活环境限制下的经济生活方式造就了各具特色的信仰“万花筒”。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不同的行为模式,不同的行为模式经过时间的洗礼形成不同的族群信仰。另一方面,由于历史原因,不同族群为了争夺政治权力或者物质资源而发生一个族群针对另一个族群的战争,甚至为了仇视对方,还专门进行族群内的信仰教育,即从信仰上与对方为敌。原本就不同的族群信仰再加上历史战争等原因形成的族群信仰对立,久而久之,族际信仰矛盾便产生了。宗教信仰的差异是族际信仰差异的典型表现,而宗教信仰的矛盾和冲突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族际信仰矛盾冲突的一个突出表现。①郝时远.21世纪世界民族问题的基本走向[J].国外社会科学,2001(01).
统一多民族国家民族众多,各民族信仰上的冲突和矛盾在所难免,而从维护大一统的大局进行考虑,处理好族际信仰矛盾和冲突,是国家现代化进程中必须要考虑的问题。族际信仰矛盾不仅会引发国内族群间的冲突,更可能因为国外族群的介入而导致国家安全面临威胁。因此,在处理好不同族群之间的信仰矛盾这个问题上,政府应该发挥核心引导作用,在提倡尊重各民族信仰自由但是不能因为信仰自由而发生冲突和矛盾的同时,还要面向不同民族用本民族能接受的其喜闻乐见的方式进行社会主流价值观的教育,通过教育润物细无声的作用对族群传统糟粕的思想观念进行改造,对族群因为传统存在的信仰冲突和矛盾进行消解,在处理族群信仰矛盾的同时,还要挖掘历史上族群之间因为相互帮助而共渡难关的集体性记忆,并对之进行宣传,以唤起族群之间的记忆密码。
信仰是行为产生的控制器。信仰的矛盾一旦控制不好,将带来行为上的冲突;行为上的冲突一旦控制不好,带来的会是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动荡和混乱。针对族际信仰矛盾可能带来的冲突,重视程度如何,处理效果怎样,将直接影响着统一多民族国家的族际和谐政治关系建构。
(四)引导形成并巩固国族观念
引导形成并巩固国族观念,是实现族际政治关系和谐的关键一招和最终状态。不同的生活符号、习俗信仰是一个民族区别于另一个民族的重要内在标志。②周平.民族政治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15.随着现代化的发展,民族与民族之间的交流互动与通婚现象越来越普遍,传统的外在体貌特征作为民族划分标准的识别标志也越来越淡化。
民族国家的本质就是由族群组成的国家,根据族群的多少划分为两种不同类型的民族国家。由单一族群建构的国家被称为单一民族国家,由多个族群组成的国家被称为多民族国家。在单一民族国家里面,国家政治统治相较容易的原因,除了单一民族国家普遍国家体量较小以外,更重要的是单一族群国家具有共同的生活符号与习俗信仰。在政治国家的演化中,这样单一、普遍的习俗信仰和生活符号自然而然地演化成为统一的国族观念。从政治现象学的角度进行考量,特定政治现象的产生具有特定的社会历史背景,而在特定历史背景中形成的政治现象分子又具有相对稳定的特征,这些稳定的政治现象分子一旦遇到合适的时机就会迅速凝结,形成重复的政治现象。单一民族国家在政治统治过程中,原本就已经形成的现象分子继续被保留下来,这些分子就是维护族群存在的生活符号与习俗信仰。单一民族国家之所以不容易发生政治上的动荡,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于这样的业已形成的国族观念的支撑。
相较于单一民族国家,统一多民族国家的情况就复杂很多。主要表现在:历史上形成的不同族群有不同生活符号与习俗信仰,同时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形成过程往往伴随着对族群的战争和讨伐,以实现对其他族群的政治统治。因此,统一多民族国家在国家治理过程当中,一直尝试着寻找一个能够为国内族群所接受的民族共同体价值观念。从全球范围来看,尽管寻求建立国族价值观是几乎所有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共同选择,但所收效果总体上来看却不是很明显。在许多统一多民族国家,一方面,国内族群之间的冲突不断;另一方面,在处理族群冲突时往往采用武力解决的方式进行。
在中国,国族价值观念的宣传与建设效果非常明显。透过皮相看内在机理,中国这个统一多民族国家自古以来就具有大一统的观念。从古至今,维护大一统的政治统治就是中国人的政治基因编码,尽管中华民族这个概念直到近代才被梁任公先生提出,但历史上“大一统”这个观念无形中就已经成为了中国人的国族观念,再加之近代以来中华民族遭受前所未有的帝国主义入侵和奴役,使得生活在中国这块大地上的各民族人民更加团结。因此,维护统一多民族国家的族群政治关系和谐,要根据国家历史发展情况寻找到能够被国家内各个民族所共同接受的国族价值观念。当然,这样的国族观念的寻找与建构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需要进行长期的坚持与努力,这是生活在统一多民族国家内各民族的共同选择。同时,国族观念的建构成功和最终被各民族所认可和接受,也是和谐族际政治关系建构的最终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