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东北中山中学考略
2021-11-25刘毅
刘 毅
在十四年艰苦卓绝的抗战岁月中,共有三十四所“国立中学”在国难中建立,①抗战时期,上讫1934年3月下至1944年9月,国民政府教育部共创立34所“国立中学”,包括以数字顺序命名的22所国立中学,以及国立东北中山中学、国立东北中学、国立绥远中学、国立第一华侨中学、国立第二华侨中学、国立第三华侨中学、国立女子中学、国立西南中山中学、国立汉民中学、国立黔江中学、国立河西中学、国立湟川中学。此外,尚有国立专科以上学校所附设的16 所高校附属中学。见余子侠《抗战时期国立中学的创办及其意义》,《近代史研究》2003年第3期。辗转迁徙抗战大后方,保留民族教育火种。民国时期,东北中山中学是第一所隶属于国民政府教育部的“国立中学”,它于1934年创办于北平,是“流亡抗战”时间最早、最长的一所“国立中学”②毕玉才、刘勇:《东北中山中学开学典礼忆校史:12年流亡抗战路》,《光明日报》2015年9月2日。。目前,国内学界对于抗战流亡大学(如西南联合大学、东北大学、浙江大学等)的研究很充分,但涉及抗战时期流亡的“国立中学”研究不多,对“国立东北中山中学”的系统研究更是稀少,且多作为抗战时期教育问题研究的辅助补充材料③相关研究可参见:石果《东北学生在北平》,《社会科学辑刊》1980年第2期;余子侠《抗战时期国立中学的创办及其意义》,《近代史研究》2003年第3期;杨汉明《东北中山中学在威远静宁寺的抗日宣传活动》,《四川档案》2005年第3期;王成福口述、齐红深等整理《敢问路在何方——“九一八”流亡关内纪实(上、下)》,《中国地方志》2005年第8期、第9期;张颂甲《抗日战争期间的国立中学》,《百年潮》2007年第10期;郑秀娟《国立东北中山中学始末》,《哈尔滨学院学报》2014年第8期;尢炜《静默的力量——写给抗战中的中国中学》,《人民教育》2015年第17期;何军《双校记——两所东北抗战流亡中学比较研究》,《协商论坛》2017年第5期;刘毅《国难中流亡的东北中山中学》,《现代交际》2020年第6期。。本文拟在综合分析相关现存东北中山中学史料的基础上,对这所特色鲜明的抗战流亡学校作一整体认识,以期对抗战教育史研究有所借鉴。
一
九一八事变后,大批东北流亡学生流落北平,“许多人年龄不过十五六岁,只身而来,也有些携家带眷逃入时局纷乱的华北地区。这些流亡到北平的青年,生活十分困苦,尤其是单身在外,家人均留在东北的年轻人,生活没有人照应,吃、住均有很大问题”①刘绍唐:《中山中学:仇痛兮难忘有子弟兮琐尾流离》,《沈阳日报》2016年4月8日。 礼广贵主编:《学生爱国运动在东北中山中学》,沈阳:沈阳出版社,1991年,第5页。,对东北流亡学生的救济遂演变为当时全社会关注的重大问题。1932年3月,伪满洲国成立后,更多不甘当亡国奴的东北人出逃,流亡北平的东北青年学生骤增。“那时的(国民党)中央对东北局势既无认识亦无对策”②齐邦媛:《巨流河》,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第25页。。九一八事变以后,东北地方势力认识到“东北非短期可以收复,对于子弟,须加以教养,而为了收复东北,又必须培植东北青年”③方龄贵:《本校成立三周年纪念日纪实》,《国立东北中山中学校刊》1937年第2期。。国民党东北党务成员迅速凝聚共识,共同谋划东北流亡青年善后救济问题。
1933年2月3日,国民党当局为掌控东北民众抗日救亡运动,由国民党CC派东北党务负责人齐世英在上海成立东北反满抗日协会(简称东北协会),作为国民党东北党务工作的领导机构。④章绍嗣主编:《中国现代社团辞典》,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28页。齐世英建议,“行政院救济东北学生,在北平成立东北青年教育救济处,隶属教育部,周天放为主任,李锡恩为副主任”⑤齐世英口述,沈云龙、林泉、林忠胜访问,林忠胜记录:《齐世英口述自传》,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1年,第122页。。“行政院准许,拨款十万元”⑥梅公任:《革命回忆录》,见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编《革命人物志》第十一集,台北:中央文物供应社,1973年,第130页。,“从事救济及抢救东北知识青年工作,招收东北流亡学生,使受正规教育”⑦高明芳编注:《蒋中正总统档案·事略稿本》29(1935年1月至2月),台北:“国史馆”,2007年,第620-621页。。经国民党东北党务组织及东北青年教育救济处筹划,创办流亡学校收容东北流亡学生的计划提上日程。1934年春节前后,利用南京国民政府团拜时机,齐世英联络行政院政务处处长彭学沛,说服他下拨五万银洋作为办校经费,⑧齐邦媛:《巨流河》,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第36页。日后教育部每月拨款1.4万元日常经费。⑨何军:《双校记——两所东北抗战流亡中学比较研究》,《协商论坛》2017年第5期。通过在北平的国民党东北党务成员梅公任、李锡恩、黄恒浩、周天放、高惜冰、徐箴、张莘夫、董文琦、董其政等人,立即着手分头开展创校工作。
1934年3月26日,“国立东北中山中学”于北平正式成立,作为收容东北流亡学生的学校。⑩章绍嗣、田子渝、陈金安主编:《中国抗日战争大辞典》,武汉:武汉出版社,1995年,第762页。学校设东、西两校,东校为校本部及高中部(在北新桥原警官学校旧址),西校为初中部(在交道口原顺天府府尹公署旧址),1935年暑假,知行中学并入,成为南校(在广安门内报国寺),设有初、高中部。⑪刘绍唐:《中山中学:仇痛兮难忘有子弟兮琐尾流离》,《沈阳日报》2016年4月8日。 礼广贵主编:《学生爱国运动在东北中山中学》,沈阳:沈阳出版社,1991年,第5页。招初中五班、高中五班、初高中补习班各一班,初职科一班。⑫韩春暄:《本校成立三周年经过纪实》,《国立东北中山中学校刊》1937年第1期。这是七七事变前国民政府创办的唯一一所“国立中学”,全部实行公费。
国民党东北党务负责人齐世英在实际上完全掌控着东北中山中学,“这个学校名为国立”,但教育部决定校长人选“也都是与齐世英商量而后决定”。①齐世英口述,沈云龙、林泉、林忠胜访问,林忠胜记录:《齐世英口述自传》,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1年,第157页。 歌词中,太液指北平北海,秦淮指南京秦淮河,代指北平及南京板桥镇两个校区。赵淑侠:《我与中山》,见旅台校友会编《国立东北中山中学金禧纪念集》,旅台校友会内部刊行,1984年,第48页。在东北中山中学校史中,校长人选多次更迭,大多出自国民党东北党务组织,“校内职员多为齐氏之人,都有复杂的势力关系”②郑新衡:《一二·三〇事件始末:东北青年反满抗日地下斗争史事纪》,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242页。,自然均会贯彻国民党中央及CC派齐世英的理念,“齐世英可以说是这所学校的实际控制者”③曹廷亭:《国立东北中山中学究竟控制在谁手中?》,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辽宁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辽宁文史资料》第10辑,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52页。。齐世英也一再强调以“中山”命名学校,“用以加强学生对(三民)主义的认识”④齐世英口述,沈云龙、林泉、林忠胜访问,林忠胜记录:《齐世英口述自传》,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1年,第122页。,并请国民党中央党务负责人陈立夫亲自题写校名⑤周闻经:《静宁寺,东北中山中学与我》,见旅台校友会编《国立东北中山中学创校六十周年纪念》,旅台校友会内部刊行,1994年,第234页。。当时东北沦陷,很多大学教授均愿降格为中学教员来教育家乡子弟,国民党CC派原吉林大学⑥民国时期的吉林大学,1929年由吉林省军务督办兼省长张作相创建,为吉林省历史上第一所综合性大学,旧址在现今吉林省吉林市东北电力大学。见曲晓范《民国吉林大学创建始末:1929—1931》,《长白学刊》2009年第3期。校长李锡恩屈就东北中山中学校长,⑦司马桑敦:《张学良评传》,香港:星辉图书公司,1986年,第204页。教务主任由原吉林大学教授傅仲霖担任,训育主任由中央军校教官王宇章担任,事务主任由国民党东北党务办事处委员黄剑秋担任。⑧康国瑞:《一段回忆》,见旅台校友会编《国立东北中山中学创校六十周年纪念》,旅台校友会内部刊行,1994年,第25页。国民党东北党务机构历来重视思想工作,正如东北协会总干事臧启芳所说,“一方面研究共御外侮的办法,一方面努力纠正人心的工作”。⑨臧启芳:《东北协会成立周年纪念词》,《黑白》1934年第1卷第6期。鉴于此,国民党东北党务组织高度重视中山中学的训育工作,由国民党东北党务办事处常委、中央监察委员梅公任教授三民主义课程,由国民党东北党务办事处委员徐箴兼教物理课程。⑩李兴唐:《辛酸话播迁》,见旅台校友会编《国立东北中山中学金禧纪念集》,旅台校友会内部刊行,1984年,第48页。
当时的东北中山中学校门前,可远远看到砖墙上巨大的八个字:“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每天清晨升旗典礼,全校师生唱着共同命运写照的校歌:“白山高黑水长,江山兮信美,仇痛兮难忘,有子弟兮琐尾流离,以三民主义为归向,以任其难兮以为其邦,校以作家,桃李荫长,爽荫与太液秦淮相望。学以知耻兮乃知方,唯楚有士,虽三户兮秦以亡,我来自北兮,回北方”⑪齐世英口述,沈云龙、林泉、林忠胜访问,林忠胜记录:《齐世英口述自传》,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1年,第157页。 歌词中,太液指北平北海,秦淮指南京秦淮河,代指北平及南京板桥镇两个校区。赵淑侠:《我与中山》,见旅台校友会编《国立东北中山中学金禧纪念集》,旅台校友会内部刊行,1984年,第48页。。以示国民党以三民主义为统领建设东北中山中学,同时不忘抗日救亡、收复故土之志。
二
九一八事变后,许多东北流亡学生为避免日伪在出关沿途的盘查扣押,不敢携带毕业证书或开具转学证书。在北平,国民政府规定东北流亡学生必须经过东北青年教育救济处的考试,持合格证书才能报考其他中学或大学。流亡学生若加入国民党,“不仅能得到证书,而且还能领到救济费”,“如果参加了国民党在学校里成立的外围组织(力行团),也可以得到困难救济费”,①石果:《东北学生在北平》,《社会科学辑刊》1980年第2期。以上对于部分穷困潦倒的东北流亡学生来说,无疑是极具政治吸引力与现实生活需求的条件。
1932年,国民党东北党务相关成员计划组织“东北青年抗日救国团”,国民党东北党务办事处常委梅公任同意成立“党的秘密团体”,改称“东北青年力行团”,以为国民党“训练培养青年基本干部为目的”。1934年改称“中华青年力行团”。②梅公任:《革命回忆录》,见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编《革命人物志》第十一集,台北:中央文物供应社,1973年,第127页。中山中学也有部分学生参加“力行团”,学校训育主任曹德宣是这个组织的总负责人。1935年“一二·一六”游行示威时,“力行团”的大多数人出于民族大义自发地参加了游行。但不久,在中山中学总校训育主任曹德宣指使下,“力行团”开始与左翼进步学生对抗、摩擦。③礼广贵主编:《学生爱国运动在东北中山中学》,沈阳:沈阳出版社,1991年,第21页。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由于第五次“反围剿”失败被迫离开中央苏区开始长征。当年冬初,曹德宣借机开展训话活动,向学生们报告所谓“好消息”:“共产党朱毛红军已被我们(国民党)打垮了,从江西老巢逃跑了,从此我们中国一切都好了”。④王成福:《敢问路在何方》,见齐红深编著《流亡——抗战时期东北流亡学生口述》,郑州:大象出版社,2015年,第89页。很多流亡他乡的中学生第一次听到“共产党”三个字,并开始逐渐了解接触中国共产党,恰恰是由国民党学校的“反共”训育制度开始的。
1935年7月,《何梅协定》签订后,华北局势岌岌可危,北平爆发了“一二·九”学生爱国运动。运动主要是北平的各大学学生参加。由于国民党控制严密,中山中学基本没有参加。学校东校门口曾被人贴上“冷血动物园”的标语⑤礼广贵主编:《学生爱国运动在东北中山中学》,沈阳:沈阳出版社,1991年,第11页。,在校师生感到十分羞愤。在北平学联的策动下,北平进步学生决定在1935年12月16日“冀察政务委员会”准备宣布成立的这天举行更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当天,东北中山中学一千余名学生冲破军警的阻拦,参加全市学生示威游行“反对华北特殊化”,有四位学生受重伤,“一二·一六”游行示威打击了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迫使“冀察政务委员会”延期成立。1936年夏,日本加紧了对华侵略步伐,大量向平津地区增兵。6月12日,又爆发了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主导的“两广事变”。6月13日,北平学联组织全市学生游行示威,高呼“反对内战、一致对外”,“拥护二十九军保卫华北”等口号。中山中学一千五百多人参加全市游行,几乎是全校出动。⑥礼广贵主编:《学生爱国运动在东北中山中学》,沈阳:沈阳出版社,1991年,第27页。持续不断的校内外政治运动,加之华北日益严重的日寇蚕食危机,引起了国民党东北党务势力的忧虑。经学校事务主任黄剑秋具体筹划,在国民党东北党务组织主导下,中山中学师生于1936年11月乘火车南下撤离北平,在南京近郊的板桥镇重新复课。
三
学校师生到达南京板桥镇后,处在国民党江宁县党部的监视之下,连学生唱“流亡三部曲”都遭到江宁县党部的非议。1936年,在纪念“一二·九”运动一周年和西安事变等活动中,北平分校都有部分学生参加游行。当时,社会上存在着对抗日不同的观点和力量,这必然影响到中山中学内部。但中山中学的学生们即便政治立场不同,但全都主张抗日救国,希望西安事变和平解决,“枪口一致对外,打回老家去”。①李梅林:《随东北中山中学流亡记》,见齐红深编著《流亡——抗战时期东北流亡学生口述》,郑州:大象出版社,2015年,第72页。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爆发后,东北中山中学是东北人大量集聚之所,立即受到国民党政权的严密监视。校园里和南京板桥镇上出现了大批的武装宪兵。继任的新校长王宇章感到事态的严重,立即把全校师生员工集合起来,宣布“全校人员一律不得擅自离开学校,保持正常秩序,专心上课,不许听信和传布谣言,不许集会和议论,避免和监视人员发生矛盾”。②邓兰儒:《师恩难忘——回忆王宇章校长》,见旅台校友会编《国立东北中山中学创校六十周年纪念》,旅台校友会内部刊行,1994年,第161页。这期间,国民党宪兵在板桥镇长江边举行武装演习,特邀中山中学全体师生参观,实质上是一种警告示威,王宇章校长亲自带队前往,力保中山中学师生在各种考验中保持缄默。1936年底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中山中学虽为国民党东北党务组织所领导,但在国民党统治核心的南京地区继续办学颇为艰难,东北人特殊身份的处境更加尴尬困难,师生们常常听到“张学良王八蛋,东北人不是好人”的诟骂③赵明:《我的同学与老师》,见齐红深编著《流亡——抗战时期东北流亡学生口述》,郑州:大象出版社,2015年,第85页。。
1937年4、5月间,齐世英曾策动校方搞学生集体参加国民党的活动,校方主张“经过西安事变,东北人到处受歧视、被排挤,入党后就完全不同了,升学、找工作都方便”。④礼广贵主编:《学生爱国运动在东北中山中学》,沈阳:沈阳出版社,1991年,第31页。王宇章校长曾召集全体师生训话,“主旨是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劝导大家集体加入国民党”。⑤赵明:《我的同学与老师》,见齐红深编著《流亡——抗战时期东北流亡学生口述》,郑州:大象出版社,2015年,第85页。教师吴宗涵出于对国民党政策的反感,带头反对王宇章的主张。高中学生大都坚决抵制,拒绝填表加入国民党,这次集体加入国民党的活动基本上以失败而告终。
1938年暑期,东北中山中学在湖南湘乡永丰镇办学期间。国民党东北党务负责人齐世英设立无线电训练班,训练报务人员准备返回东北作敌后抗日工作。训练班在长沙天心阁成立,“招收东北籍青年约四十余人加以训练。东北中山中学参加男女同学约计十六七人”。⑥吕凤章:《离开母校以后》,见旅台校友会编《国立东北中山中学金禧纪念集》,旅台校友会内部刊行,1984年,第106页。1938年长沙文夕大火前夕,局势不稳,训练班遂乘船迁往桂林。因日机轰炸,学校大火,遂又迁往乡间马王庙中继续上课。1939年春,分三组实习。后因东北局势转变,结业学生无法派回东北从事敌后抗日工作,遂于1939年秋改派国民党中央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中统)工作。但除三人外,其余学员抗战后期均脱离中统,继续求学从事其他工作。
七七事变爆发后,东北中山中学的西迁流亡经历异常艰难。1937年8月13日,日军大举进攻上海,淞沪抗战爆发,南京开始频繁遭到日军轰炸。1937年11月19日,在南京陷落前夕,东北中山中学师生忍痛撤离南京板桥镇。1938年1月5日该校师生抵达湖南省永丰县璜璧堂继续办学。1938年10月,广州、武汉相继沦陷,湖南省已处于日军南北夹击之中。11月12日,中山中学星夜撤离湖南,于1938年底抵达广西宜山县怀远镇继续办学。1939年5月底,中山中学继续西迁到最后一站四川省威远县静宁寺,历时近两年,辗转数省行程万里,并于此坚持到抗战胜利。在东北中山中学西迁过程中,1938年12月发生学生樊树人车祸死亡事件,1939年重庆“五·三”大轰炸中,又造成教师宋子和夫妇以及学生王季宣、李克林、李子唐五人丧生,加之长期条件恶劣的迁徙路途,学生们的不满情绪爆发。1939年发生反对齐世英及校方的“六·一六”学潮,45名学生被学校开除。1941年又发生反对校方的“三·二六”学潮,7名教师被解聘,24名学生被开除。①礼广贵主编:《学生爱国运动在东北中山中学》,沈阳:沈阳出版社,1991年,第72页、第86页。1941年,基于反对国民党官派的校长人选问题,同样在静宁寺办学的“国立东北中学”(1932年由张学良创办)爆发学潮,立即遭到军警镇压,学校被强行解散,在校高中生被迁往四川三台并入“国立第十八中学”,初中学生并入东北中山中学。在抗战后方,国民党原本设想学校应为“党国”培育后备人才,但连续不断的学潮极大地削弱了国民党在东北中山中学的统治势力。
小 结
抗战胜利后,东北中山中学迁回沈阳,仍为“国立”。1948年6月,鉴于东北局势发展,东北中山中学高中部迁往北平。1948年11月沈阳解放后,东北行政委员会教育部接管东北中山中学,与其他学校合并后成立东北实验学校。1949年1月北平和平解放后,北平分校被解散。
1949年国民党政权土崩瓦解,东北中山中学也随之改组解散。改革开放以后,在海峡两岸东北中山中学老校友的共同推动下,并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东北中山中学于1996年8月15日重新复校。②王占国:《再创东北中山辉煌——复校二年简记》,见台湾校友会编《国立东北中山中学创校六十五周年特刊》,台湾校友会内部刊行,1999年,第11页。2001年初秋,九一八事变70周年,原国民党东北党务负责人、东北中山中学创建人齐世英的儿女齐邦媛、齐振一、齐宁媛、齐星媛回到沈阳,捐赠建立东北中山中学“齐世英纪念图书馆”。③齐邦媛:《巨流河》,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第370页。东北中山中学在抗战国难中创建,展现出国民党在巨大民族危机中对教育应激措施的一种尝试,虽以国民党政治理念为育人标准,但学校坚持“抗日救国、复土还乡”的理念,辗转流亡万里播迁,保留民族教育火种,于抗战大后方坚持抗日救亡活动。虽然由于国民党僵化保守的政治理念,在一定程度上钳固了学生们的进步思想。但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集国恨家仇于一身的东北师生会聚这所特殊的流亡学校,以救亡图存为己任,形成了在教育中寻求民族解放的伟大爱国主义精神,这是在巨大民族危机中凝聚的一种可贵的中华民族精神。在这种精神指引下,东北中山中学培育了大批东北爱国青年,为日后的国家建设发展作出了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