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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梅 姐

2021-11-23高巧林

儿童时代 2021年11期
关键词:鼻血小梅妈妈

文 高巧林

图 肥嘟嘟

夏忙前几天,一直在家看护我的老阿婆突然去世了。

那时我才三岁,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还懵懵懂懂地觉得:眼前这白幡悠悠、香烛缭绕的灵堂是那么的热闹,那么的好玩。再则,家里来了许多人,摆开一张张桌子,聚在一起吃饭,桌上的饭菜也比平时多了许多。

丧事办毕后,我才怔怔地凝视着挂在墙上的老阿婆,悠悠地想,老阿婆能从墙上走下来吗?而墙上的老阿婆呢,也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马上要投入到夏忙中去的妈妈呆呆地望着我,叹息说:“这孩子谁来看护呢?”

对于妈妈的这一忧虑,我依然茫然无知。也就是说,我一点儿也不会想到,夏忙里的大人们每天都得起早摸黑去田头干活,根本没时间照看孩子。

随后听说,跟我差不多大小的云生和红根也是无人看护。

一天,大人们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谈论看护孩子的事。

我站在一边,似懂非懂地听着,看着——

生产队长说:“办个临时托儿所,选派一个妇女留在家里,看护好这三个孩子,好不好?”

众人觉得这办法是好,但担心,夏忙里劳力非常紧张,抽调一个妇女后势必会影响抢收抢种进度,最终耽误农时。

怎么办?

“要不,让我家女儿小梅试试?看护好这三个孩子。”站出来说话的人是孙家婶婶。

众人觉得这主意挺不错。小梅勤快,懂事,会做饭煮水,但又担心,小梅才九岁,本身也是个孩子娃,能行吗?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我行!”不知什么时候挤进大人堆里的小梅姐昂起头,大声说。

生产队长一边乐呵呵笑着,一边爱抚地摸着小梅姐的头,问:“小姑娘,你真的行吗?”

“当然行!”小梅姐据理力争说,“我在镇上阿姨家时,上过幼儿园,知道怎样看护小孩子,让小孩子们开心。”

这下,大人们的眼神如同夜晚里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发亮。

第二天大清早,我和云生、红根几乎同时被妈妈送到小梅姐家里。当时,天还没有亮透,所以小梅姐家的旧式客堂里还闪烁着昏黄的油灯,漫舞着蚊虫和蛾子,灰暗的粉墙上歪歪斜斜地映出长凳方桌们的怪异影子。

小梅姐身穿蓝底白花布衬衫,梳着光溜溜的小辫,微笑着从油灯光里迎出来,然后,摆出小老师的样子,说:“欢迎三位小弟弟!”

只是,我拘谨胆怯,非但没有回应小梅姐的热情迎候,还噘着小嘴,僵着身体,牢牢地缠住妈妈的大腿不放。

妈妈不停地哄我:“小兴乖,由小梅姐陪着,让妈妈去地里干活。”

我哭着说:“不要!不要!”

小梅姐一步走上前来,一边劝我要听大人的话,一边伸出手来拽住我。

谁料,我如同一条被谁激怒的小狗,突然扭过头,张开嘴,对准小梅姐的手背狠狠地咬了一口。

小梅姐好像遭到蜂蜇蛇咬似的,禁不住哇的一声惊叫。

“噼啪噼啪”,妈妈的手掌一下一下落在我的小屁股上。

小梅姐缓过神来,劝阻我妈妈,说:“不要打孩子。”

而我呢,竟然一不作二不休,一骨碌躺倒在地上,发疯似的打滚,哭闹。最后,两只胡蹬乱踢的小脚把放在小木凳上的油灯震落在地。空气里顿时充满浓浓的煤油味。

妈妈来火了,痛骂一声然后扬长而去。

等我哭罢闹够后,一束明灿灿的朝阳正透过漫舞在客堂半空中的尘埃,从东窗里照射进来,然后,不偏不倚地落在我挂着泪痕的脸蛋上。

我羞愧地侧过头,一看,云生正咧着嘴,冲我半讽半讥地傻笑。而红根呢,仿佛到了自己家里似的,非但一点也不怯生,还蹬上板凳,从八仙桌上取下一个红色的拨浪鼓,叭啷叭啷地摇得欢快。

小梅姐从灶间屋拧来一把毛巾,趋近我,柔柔地替我擦脸,又轻轻地把我扶起来。

此刻,我那泪花未干的视线纵然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瞥见留在小梅姐手背上的一圈紫红色的牙齿印。

等到我们仨基本安稳下来后,小梅姐又去灶间屋,从水缸里打来一盆清水,挨个地替我们洗手。

我们的手一定很脏,所以,那一盆清水很快就变得浑浊起来。

洗毕,小梅姐特意关照我们:“今后,吃东西前一定要把手洗干净,否则,会吃下脏东西,肚子里长虫子的。”

我怔怔地问:“长什么样的虫子?”

小梅姐想了想,说:“像白蚯蚓一样的虫子,会咬肠子的。”

我一听,害怕了,并一遍遍地叮咛自己,吃东西前一定要把手洗干净。

不一会儿,小梅姐端了三小碗白米粥和一碟切成碎片的腌黄瓜,拉着声调招呼我们:“吃早饭啦——”

我们犹如饿坏了的小狗,争先恐后地跑向小梅姐。慌乱间,差一点儿把粥碗拱翻。

小梅姐厉声教育我们:“不要抢,要学会排队。”

我们眨巴着眼睛,对“排队”一词感到非常陌生。

事实上,小梅姐是很难管住我们三个小顽童的。因为,我们还不太听小梅姐的话,只顾一刻不停地玩耍,追逐,打闹。譬如:我们常常在争抢那个红色的拨浪鼓时,把整间客堂间闹得桌倾凳倒,尘土飞扬。而特别令小梅姐担忧的,应该是我们在胡乱争抢时,会头撞桌子脚磕凳,甚至会抓伤脸皮扯破衣。

一次,我跟云生争抢拨浪鼓时,被云生顺势一个猛推,我猝不及防,跌了个狗吃屎。这不要紧,可怕的是,我的鼻孔里流出了鲜红的“汁液”。

我第一次见到从自己鼻孔里流出的鲜血,非常害怕,就猪崽般地尖嚎起来。

小梅姐伸出手来,紧紧地捂住了我的鼻子。

我的尖嚎被捂住了,可就是无法捂住我的鼻血。

鼻血犹如雨天里的檐沟水,通过小梅姐的指缝,一滴一滴地往下流,直至滴湿了碗口大一块泥地。

小梅姐急了,慌了,跟着我一起流泪。

云生和红根吓坏了,哀鸟似的躲在墙角里。

一时间,十来平米的客堂间仿佛成了一条濒临沉没的航船。

我颤抖着,紧紧地抱住我心目中唯一的保护神——小梅姐。

小梅姐急中生智,转身跑进里屋,扯上两个橄榄核大小的棉花团,蘸上凉水后直往我鼻孔里塞。

慢慢地,我的鼻血一点点地凝敛,客堂里的紧张气氛一点点地缓和。

晚上,小梅姐捧着五六个鸡蛋,由她妈妈陪着,到我家来。

我大致能听懂——小梅姐跟我妈妈说了一遍鼻血的事,然后向我妈妈赔礼道歉。

妈妈连声说:“不怪小梅,孩子顽皮,难免会打打闹闹、磕磕撞撞,别太放心上。”

正听她们这样说着时,云生的妈妈也来我家了,而且,手里也捧着几个鸡蛋。

我看到这么多鸡蛋,禁不住庆幸地想——这下可是赚了。

……

鼻血事件后,小梅姐仿佛长大了许多,甚至真有了小老师的模样——除了不让我们争抢拨浪鼓,还不让我们将剪刀、针棒和竹尖之类的东西捏在手里,不让我们往河岸边跑、往桌凳上爬,不让我们……

而让我们感到特别开心的是:小梅姐或从灶上烤得一只只香喷喷的煎油面饼,让我们吃得津津有味;或让我们静静地围坐在客堂间里,听她讲一个个好听的小故事,教我们唱一首首优美的儿歌;或领着我们来到她家的竹园边,采得一朵朵五颜六色的小花,然后一一教我们数数字,认颜色,等等。

仿佛转眼间,大人们的夏忙结束了。

小梅姐也将去镇上阿姨家,正式上学念书了。

生产队长又召集开会。会上,大人们争着夸奖小梅姐。

散会后,三个妈妈来到小梅姐家,准备把各家孩子领回家。

谁料,我们犹如雏鸡恋着鸡妈妈一般,紧紧地偎依在小梅姐身边,一副永远不想离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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