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回忆
2021-11-22清和
清和
粉条是中国传统食物,以豆类、薯类和杂粮为原料,加工成丝状或条状的干燥淀粉制品,价格低廉,味道鲜美,古称索粉,又叫细粉、粉丝或条粉。
明代李时珍也曾在《本草纲目》中记载:“绿豆处处种……磨而为面,澄滤取粉……荡皮搓索,为食中要物。”
猪肉白菜炖粉条、包菜炒粉条、尖椒肉末炒粉条……千百年来,作为副食品的粉条既满足人们的胃口,又从不争抢风头,谦逊温和,宛如君子。
旧忆:透明的回忆
在我家乡的方言里,粉丝被称作“条粉”。幼年时,我最爱和爷爷一同上街卖条粉。
说来也怪,作为卖粉人家的小孙女,我最不爱吃的食物居然就是条粉。但当家里条粉被晾干装进编织袋时,这又变成了我最雀跃的时刻。因为我总会做爷爷的“跟屁虫”——当爷爷骑着三轮车上街卖条粉时,三轮车里除了几大袋条粉,一定还坐着一个我。
那时候,我一路吹着风,听着三轮车链条转动的吱呀声响,看路过的景色离我们越来越远。爷爷偶尔哼一支小曲,更多的时候则是沉默地骑行。长大后,我常常怀念三轮车上的沉默,这样的沉默贯穿了家人制作条粉的日日夜夜。我知道,那是只属于劳动者的沉默。
骑到菜市场,爷爷找一个阴凉处,一拎车闸,停顿下来。他把袋子立起来,解开,露出白花花的条粉,给来往顾客看。角落放着一杆秤,爷爷通过调节秤砣的位置来确定卖给顾客的斤数。只要开了张,爷爷总会给我一块钱,让不爱吃粉的我去菜市场东北角的包子铺买包子。我喜欢吃豆沙包子,买两个回来,分给爷爷,爷爷从来不吃,于是两个豆沙包子顺理成章进了我的肚子。我每每盼望爷爷开张,实则是惦记着那两个豆沙包子。
有一年,農忙时节,爷爷突然中风,整个人倒在稻田里,路过的邻居把他送到医院。虽然发现及时,但自此以后,爷爷走路就一瘸一拐了。后来,爸爸妈妈勉强做了两年条粉,实在应付不过来,就到镇上找个厂子上班了。
村西头有户姓吴的人家还在磨粉,晶亮透明的条粉晾晒在我家曾经晒过的打谷场上。我经常过去,在条粉架子间跑跳,和小伙伴捉迷藏。我突然爱上了猪肉炖条粉,但再也没有吃到过自己家做的条粉。
行当:磨粉人
在机械化生产还没有盛行的时候,村里总有几家手工坊。舂米的、磨豆腐的、蒸寿桃的、打年糕的,一个家庭就可以组成一个手工作坊。种地之余,全家总动员,创造额外收入。
磨粉人家就是其中之一。
要将豆类原料做成有形的干条粉,大致有七步:
第一步,泡豆子。以蚕豆、山芋为主,偶尔也泡些绿豆、红豆。在磨粉人家,黄豆是不能泡的,它只能磨豆腐。找一口直径五六十厘米的大缸,将豆子浸泡在其中十四五个小时,然后放到石磨上。
第二步,推磨。一人往石磨上的孔里“喂”豆子,其他人合力推磨。“喂”豆子是要掺水的,这样磨出来的浆才顺着磨沿的小口淌下来。
第三步,过滤。石磨磨出的浆还是有些粗糙,需要用吊浆筛子过滤。吊浆筛子操作起来十分简便,两根木头一块布,从房顶悬一根绳子固定筛子,把浆水舀进布兜子里,然后用力按压两根木头,当压下其中一根木头时,另一根就会翘起。这样不停按压,就可通过抖动布兜里的浆水达到过滤的效果。如何处理这些滤去的渣滓?农家人当然不会浪费,它们是喂猪的好料。
第四步,沉淀。在滤过的浆水中加入适量明矾,使它沉淀为一个小粉坨子。
第五步,曝晒。小粉坨子捞起以后,晒十几天直至全干。一个粉坨子当然做不成条粉,粉坊里的劳动还在继续,粉坨子一天比一天多,积攒起来,才够数量做条粉。
第六步,漏粉。是时候把粉坨子打碎了。揉啊揉,揉搓成粉面,加水,搅成糊状,置于漏瓢上捶打,一根根条粉便垂下来。已经到关键一步,家人自是全力配合。一人在灶台上漏粉,一人在灶台后添柴火,烧一锅热水,条粉在热水锅里翻滚、煮熟。离灶台不远处有一口大水缸,在热水锅里“旅行”过的条粉,被另一人放进大水缸里冷却。
第七步,晾晒。选一块空地,搭起架子,将晶莹的条粉小心晾开。晒干之后,好看又好吃的条粉就真正做出来了。
十几年前的村庄,我们偶尔还能看到,阳光下,晶亮的条粉像衣服一样晾在空地的绳子上。尽管不太受欢迎(磨粉人家担心条粉被弄脏),村里的小朋友们还是会绕着条粉跑跳、欢笑。可惜,磨粉人家忽然就歇手了,我们再也品尝不到那份手工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