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邻里噪音,逃离还是反击
2021-11-22
傅岳把邻里噪音比作“点燃负面情绪的火苗”,一旦点着,就可能被怨恨和焦躁吞噬。他认为,对个人来说,要逃离邻里噪音,如果无法通过沟通解决,只能反击。反击无效后,只有两条出路——搬家和“你死我活”。
来自楼上的响动
凌晨一点多,天花板上“哐当”一声。傅岳从睡梦中被惊醒,他心跳加速,脑袋里嗡嗡作响,几乎没犹豫,便起身冲进厨房,抄起菜刀,出了家门。他打算跟楼上邻居“拼了”。而上楼的空当让他逐渐冷静下来,他放弃了。
这是遭遇邻里噪音几个月以来,傅岳最冲动的一次行为。傅岳35岁,在江苏苏州做外贸业务,自认为性格还算温和,深谙为人处世之道,几乎没与他人起过冲突。直到2018年,楼上搬来了新住户,傅岳长达6年的安静被打破。
来自楼上洗衣做饭、小孩蹦跳尖叫、打扫卫生的声音从早持续到晚,傅岳开始变得敏感暴躁。他试着在家戴耳塞、播音乐,都没法改善情况,只好上楼敲开邻居的门,可对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会吵到他,又找了物业上门沟通,也无果。
这场“噪音之战”里,他为了减噪、治失眠,查阅了无数资料,试尽各种办法。为了与同样受噪音困扰的人分享经验并抱团取暖,他在2019 年创立了“邻里噪音联盟”,在各网络平台与其他“受害者”交流,分享抗噪方法。
在这个过程中,傅岳发现,邻里噪音受害者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他用半年时间做的调查问卷,收到了近4000人的反馈。
据中国物业管理协会2020年统计数据,邻里噪音投诉量正逐年上升,占业主投诉比例已超40%,其中来自楼上的噪音占比最高,占噪音投诉量的80%以上。
失眠、抑郁、施暴
26 岁的刘浩是傅岳建的群里较早的“受害者”之一。他生活在内蒙古呼和浩特,2019 年春天,购入了市里的一套房子。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到半年,就被楼上搬来的新邻居打破了。
这是一对中年夫妻和他们的女儿、一位老人,还有一只泰迪犬。他们在建材城做卫浴器材生意,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刘浩表示,从早上六点到凌晨三点,楼上都在持续不断地发出各种噪音。
这种日常噪音没那么尖锐,但更隐蔽,往往只有隔着一块天花板的邻居听得到;它同时又不可预测,刘浩不知道噪音什么时候会突然响起,也不知道多晚会停,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开始,楼上邻居的逻辑是“我们楼上也吵,但我们从来不去找人家”;再往后,他们觉得刘浩小题大做,故意找茬儿;到后来,邻居不再承认是自己发出的聲响了,有时还会故意报复。
刘浩找过物业和派出所投诉,得到的答复是“楼上楼下的,有点儿动静很正常,互相体谅一下”。
但他无法体谅,“这是我活了二十几年来,最憋屈、最无能为力,也是最恶心的事儿”。
持续的失眠和焦虑下,刘浩觉得自己性情大变。他变得暴躁,经常听到楼上的响动后无处发泄,随手拿起手边的手机、烟灰缸或者音箱就往地上摔,情绪也经常失控,甚至会痛哭。
在噪音“受害者”群体中,患有抑郁症和焦虑症的人并不少。傅岳发现,大部分人对于噪音的反应不取决于噪音分贝有多大,而是出于对噪音制造者的厌恶。这种厌恶往往产生于长年累月的沟通障碍,反复沟通受挫后,不少人会陷入对邻居的厌恶,甚至仇恨。
这种仇恨也引发了暴力事件。今年10 月中旬,江苏一女子凌晨被陌生男子闯入家中殴打。据当地警方通报,施害者可能由于噪音原因对邻居施暴。
傅岳也接到过类似的群友投稿。对方被楼上噪音折磨了3年,其间使用过震楼器、堵门锁等方法报复,两家多次去派出所,闹到了街知巷闻的地步。后来,在一次纠纷中,群友冲动之下将楼上的老人推下楼梯,事后医生诊断老人可能变成植物人,他也因此入狱。
漫长的事
傅岳把邻里噪音比作“点燃负面情绪的火苗”,一旦点着,就可能被怨恨和焦躁吞噬。
从自己过往经验和各种案例中,傅岳认为,对个人来说,要逃离邻里噪音,如果无法通过沟通解决,只能反击。反击无效后,只有两条出路——搬家和“你死我活”。
目前,中国对邻里噪音还缺乏法律明文规定的规范和处罚。仅有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制造噪声干扰他人正常生活的,处警告;警告后不改正的,处200元以上500元以下罚款。而目前使用的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还是1997年颁布的,并没有关于邻里噪音的界定、规范和处罚的条款。
在傅岳看来,只有建立规范的邻里噪音治理流程,才能加强约束。“但这是一件漫长的事,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群就能解决的。”傅岳感叹,“如果楼上能自己体验一下噪音,他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新周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