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时代体育健身对身体形象构建的哲学研究
2021-11-22赵永峰
赵永峰,赵 歌
自人类社会以来,权力对于身体的改造一直没有间断,身体一直是权力实践的对象。可以说,人类的历史是一部身体被规训、操纵以及塑造的历史,在不同的社会历史阶段存在不同的规训、操纵以及塑造身体的方式。总之,身体成为被“文化”的对象。文明程度越高,社会对身体的掌控就更加全面,通过行为准则和道德规范等向个体灌输管束身体的法则,使其举止得当,掌握控制身体的能力。因此,为了在社会环境中更好地生存,每个人不得不接受当代文化的洗礼,逐渐摆脱作为人的自然属性,获得社会认可,体面地成为文明社会中的一员。一方面,因为文化对于身体操控的方式方法更为多样;另一方面,身体不得不接受文化变迁,使重新改变、塑造和设计自身成为可能。
总体来说,不同的文化赋予身体不同的意义,且由于身体具有可塑性,能够适应不同的社会形态,才成为可供开发利用的最佳对象。消费文化正是看中身体的可塑性与可驯服性,不断地通过宣传消费意识,激发人们用另一种方式来看待身体,让其获得超越表象的意义。在消费时代,消费文化是一种世俗文化,一部分人以纵欲主义和享乐主义作为自身最高的价值标准,另一部分人却在体育健身的消费中发现了正取向的内涵与价值。
在消费社会,由于身体外观的重要作用,每个人似乎都是自我形象的宣传者。自我形象必须通过精心建构和设计,才不会因不重视身体外观而遭受社会“惩罚”。这样的思维会激励人们时刻完善自我形象,使身体愈来愈成为被社会塑造和规划的对象。消费文化也制定了相应的身体标准模式,通过各种媒介广为宣传,让人们通过各种“软、硬”技术建构美的外观形象。客观地讲,综观历史,迄今为止未见文化会超越消费文化,把身体放在如此醒目的位置。恰恰是由于每个人都有一个身体,消费市场就将身体列为最佳的潜在消费品。为了尽可能成就商品利润最大化的目标,身体的保养和维护就成为实现其目标的有效手段。因此,对身体的关注必然成为消费文化的基本策略,理所当然地被开发成最佳消费品。这就使得当代社会开始对身体产生消费主义态度,消费文化则通过这种理念将自身推向极致。
人们普遍对身体成为商品的消费主义态度以及对完美身体的渴望,使健身房、瑜伽馆、游泳馆以及各种体育场馆成为受人喜欢的重要场所。“虽然美容手术和化妆能够遮掩年龄的痕迹和外表,但是要想获得真正健康美丽的身体却离不开有规律的体育运动和有节制的饮食”(约翰·奥尼尔,1999)。
鉴于此,本文主要探讨:1)消费时代身体形象构建的哲学基础;2)消费时代体育健身对身体形象构建的哲学思考;3)消费时代身体形象构建的社会学意义。
1 消费时代的特征
20世纪初,美国的福特主义生产方式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极大地提升了社会的消费潜力。催生出全新的大众消费模式,也使西方社会在基本结构上发生重大变化,即从以生产为主导的社会转向以消费为主导的社会。武慧俊(2013)指出,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70年代的日本和西欧都先后进入消费社会,以供给大于需求为经济特征,生产力远超社会有效需求。在我国,尽管还未彻底实现工业现代化,但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这种结构性的过剩经济就出现了。如今,我国也在走向消费社会,开始逐渐步入消费时代。
一般而言,消费时代具有以下3个基本特征。
1.1 以生产为中心向以消费为中心的模式转变
从20世纪初福特主义向20世纪80年代后福特主义的转变,意味着以消费(服务)为中心取代了以生产(制造)为中心的传统经济模式。在后福特主义的热潮涌动下,消费范围进一步扩大,消费模式更为多样,商品正在成为一种表示生活质量的物质和文化的复合物。社会物质不再是贫乏而是过剩的,刺激消费、鼓励消费已成为消费社会中商品生产的重要动力与目标。如何赋予商品更新奇、更丰富的符号与概念,成为消费社会面对的关键问题。
1.2 消费意识的转化
传统的消费观念主要强调商品的使用价值,而在消费社会中,符号价值越来越成为衡量商品价值的重要组成。与此相对应,人们在购买商品时,更多的是考虑其对人的身份以及地位的象征意义,商品的实用功能有所淡化。赫伯特·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提出虚假需要与真实需要的差别。真实需要是指维系人们生存的吃、穿、住、行等必备生活条件,虚假需要则明显超出这种范畴,且愈演愈烈。这种愈演愈烈的虚假需要正是传播媒介经常呈现出的生活场景。消费由单纯的经济行为转变为一种文化形态和社会行为。
1.3 消费中的文化意味
消费文化从来没有缺席过。但对于大众来说,由于20世纪福特主义大生产之前的物质生产水平相对不足,消费品匮乏,再加上社会普遍提倡节俭与禁欲的理念,大众的消费只能维系在基本生存和再生产层面,消费文化对于生产、生活方式的影响有限。20世纪初,生产效率的大幅度提高、生产成本的持续降低以及技术不断地改造与革新,使西方的生产供应逐渐大于消费者的需求,产品由饱和到过剩。此时,生产和消费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生产和产量由市场决定取代了生产者决定生产的产业模式。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后福特主义阶段,西方大众的生活水平得到空前提高,消费与文化的联系开始凸显。人们不仅满足于消费品的自然属性,进而转向消费品的文化属性。尤其是进入21世纪,消费品的文化属性越来越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消费文化从边缘走向中心,突飞猛进成为流行文化,变成构筑日常生活、凸显生活方式的重要载体。
2 消费时代主要身体思想梳理
由于在消费时代,身体能够最大可能地凸显其文化价值(消费时代以张扬欲望为主旨),因此,这个时代格外重视对身体的开发与利用。消费文化对身体进行消费性的符码整理之后,重新将其纳入消费目的和计划。不置可否的是,对于身体的开发与利用,极其漫长。从资本主义早期阶段来看,宗教观念、禁欲主义、纪律以及节制等身体话语长期占据主导地位。随着这些禁锢身体的因素逐渐衰落,人们开始用开放的眼光与观念来看待身体,身体也逐渐摆脱理性的束缚,首先是感性的身体开始觉醒,而后又进入消费主义时代。
2.1 福柯的身体思想观点——身体在权力控制下生存
历史在某种意义上只能是身体的历史,将它的痕迹纷纷铭刻在身体上(米歇尔·福柯,2007)。福柯如同尼采一样,他的哲学思想中心也定位于身体。不过,他与尼采截然相反。尼采将身体视为权力意志本身,作为一种自我反复扩充升腾的能量,因此,尼采的身体是主动、积极的。福柯眼中的身体是驯服和被动的,身体不断地受到权力的规训与塑造,俨然成为权力改造的对象和目标。“世间的各种权力技术、各种历史悲喜剧,都围绕着身体而展开角逐,将身体作为一个焦点,对身体进行精心的规划、设计和表现。身体成为各种权力追逐的目标,权力在试探它、控制它、生产它。正是在对身体所作的各种各样的规划过程中,权力的秘密、社会的秘密和历史的秘密昭然若揭”(米歇尔·福柯,2007)。
福柯敏锐地感觉到身体和权力之间的关系,深刻地意识到权力的巨大能量,认为肉体是可以被改造、改变、驾驭、驯服和支配的。因此,出现了一整套方法、方案、技术、知识、数据以及描述等,最终使身体服务于新的意识和社会形态。
在消费社会,身体日益与消费意识形态联系在一起。社会权力对身体的改造悄悄发生变化。“福柯关注的历史,是身体遭受惩罚的历史,是身体被纳入生产计划和生产目的中的历史,是权力将身体作为一个驯服的生产工具进行改造的历史;那是个生产主义的历史。而今天的历史,是身体处在消费主义中的历史,是身体被纳入消费计划和消费目的中的历史,是权力让身体成为消费对象的历史,是身体受到赞美、欣赏和把玩的历史。身体从它的生产主义牢笼中解放出来,但是,今天,它不可自制地陷入了消费主义的陷阱。一成不变地贯穿着这两个时刻的,就是权力(它隐藏在政治、经济和文化实践中)对身体精心而巧妙地改造”(汪民安,2004)。
2.2 让·波德里亚的身体思想观点——身体成为消费品
“最美的消费品”是让·波德里亚身体消费思想的主旨内容,因此,自我崇拜的第一对象聚焦在“符号化的身体”。“在经历了一千年的清教传统之后,对它作为身体和性解放符号的‘重新发现’……今天的一切都证明身体变成救赎物品。在这一心理和意识形态功能中,它彻底取代了灵魂”(让·波德里亚,2000)。
马克思认为,商品仅具有交换和使用价值,让·波德里亚敏锐感觉到身体除了上述两种价值之外还具有符号价值,且在消费社会意义更为凸显。他甚至认为,“为了构成消费的对象,物必须成为符号”(让·波德里亚,2001)。商品主要是作为一种符号来消费和显现的,商品的符号价值将逐渐代替其使用价值。在消费社会,消费目的不仅是获得物的使用价值,物的符号价值也得到凸显,消费超越对功能的消费而进入对符号的消费;审美的需要替代了物质化的单纯需求,商品自由地发挥代用品的功能或层级的使用价值。按照让·波德里亚的身体思想,身体在消费社会不仅承载着传统价值,更成为符号。在符号的社会里,对于身体的本真追求已经不再具有意义。让·波德里亚认为,正是通过符号编码或符号逻辑的作用,商品被赋予意义。商品的意义既不能理解为与其固有的性质或用途有关,也不能根据经济交换价值来理解,而应该通过其在符号制作和再制作过程中的位置来决定,并称此为“符号价值”。
由于消费的文化属性慢慢替代了经济学属性,身体的符号价值逐渐替代了其实际使用价值,身体的符号意义便成为人们身份认同与自我表达的主要通路。在消费社会,美丽的身体被“圣化”为无往不利的符号,价值越来越高,甚至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如今,各种媒体反复出现的让人眼花缭乱的身体符号形象,使身体(尤其是完美的身体)成为一种符号性的消费品。这些无一不刺激着人们消费的欲望。在消费社会,每个人都是自我销售者,时刻注意完善自我形象,对身体的忽视则会受到某种意义上的“惩罚”。消费文化中的身体,不再是生产工作中的劳动力,不再是生理学和医学相关的具体实体,而变成一种“美丽的资本”。它具有符号的交换性,承载着功用主义的美学特点。因此,在消费社会,商品化成为身体的主要特征,人们对身体进行经济投资并在市场体系中交换,进一步推动消费社会走向顶峰。
2.3 迈克·费瑟斯通的身体思想观点——身体是快乐的载体
迈克·费瑟斯通(Mike Featherstone)关注消费社会中的身体由来已久,认为身体是快乐的载体,弘扬着青春与活力,越来越多的现代人倾向于将身体是否快乐作为自我认同的核心。因此,身体已经发展成为消费文化的一面旗帜。
费瑟斯通将身体分为外部和内部,认为身体形象的重要性日渐突出。在消费文化中,身体形象越完美,就越趋近完美的生活。费瑟斯通创见性地看到完美身体在消费社会中的重要意义,创造性地提出消费社会身体衰老的意义和表现,以及消费社会对待衰老的策略。理论家一直忽略和漠视身体衰老在消费文化中的表现,但在费瑟斯通的研究中,身体的自然衰老与伴随衰老的种种征兆被理解为道德涣散的明证(Hepworth et al.,1982)。这种不成功加剧了人们的恐慌心理,对于身体衰老的恐惧也加剧了对于消费市场的开发。因此,个体要通过积极的手段对身体进行维护与保养。由于消费社会将身体衰老归结为问题,这样就催生出中老年人的身体危机意识,进而通过重新构建中老年人的身体形象开拓消费市场。
身体共通性的学术谱系关系是身体的文化属性,身体与权力和知识有着极为密切的三角关系。身体不是简单的生物学意义上的躯体,而是可以被文化构建的对象。因为凡是文化,总是要对身体进行改造和约束,以适应道德、社会、经济以及文化的要求。不同的环境造就与此相适应的身体,格格不入的必将被淘汰。身体虽然属于我们,但又外在于我们,每个人的成长都需要学习控制身体的能力,以便符合社会对身体的要求。身体就如同硬币的两个面,一面是自然的生物属性,另一面是文化规训的产物,其构建受到社会和文化的影响。因此,身体体现着文化,又是解读文化最重要的窗口。
3 消费时代身体形象构建的哲学基础
根据让·波德里亚(2000)的观点,在当今社会,消费文化与身体合谋,时刻都在规范我们。“这种身体消费透过时装工业对我们的衣着作出要求,规范我们的身形”(谢有顺,2003)。
3.1 身体的视觉化
丹尼尔·贝尔(1989)认为当代文化正在变成视觉文化,而不是印刷文化。通俗地解释视觉问题,就是“看”与“被看”,即问题如何在眼中呈现。在视觉世界,除了身外的缤纷世界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人的身体。我们不仅从镜像,还从别人挑剔的目光中不断地与自己的身体遭遇,也在日常生活中用同样的方式考量、评判着别人的身体。身体既是“看”的主体,还是“被看”的对象(莫里斯·梅洛-庞蒂,2001)。当今,人们比以往更加关注身体,尤其是身体外观,即身体呈现的视觉效果,看它能否最大限度地展现出自己的风采。从这个意义上说,消费时代的视觉文化使身体公共化,使每个人成为公共场合的表演者(谢有顺,2003)。人们不再以身体的快乐与舒适为目的修饰(有时甚至背道而驰),而是为了更好地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从而体现自己的身份。
毋庸置疑,在视觉文化时代,图像霸权从文化符号中迅速脱颖而出成为不争的现象。无论是当今盛行的大众广告、电视电影、海报图片等,还是传统的文字印刷物,从以视觉因素为主导的图像比重不断增加就可见一斑。视觉方式也在人们理解世界和自身中彰显出极为重要的一面。马丁·海德格尔(2004)多年前就预言了“世界图像时代来临”。“世界图像时代并非意指一幅关于世界的图像,而是指世界被把握为图像了”,也就是说,“视觉文化并不依赖于图像本身,而是依赖于将存在加以图像化或视觉化的现代发展趋向。这种视觉化使现代全然有别于古代和中世纪社会。这样的视觉化在整个现代时期是显而易见的,而它现在几乎变成强迫性的了”(Mirzoeff,2000)。
现代媒介确立的身体视觉效果和理想的身体模式紧密相连。这些理想的身体模式通过多种活动如影视节目、广告形象、体育比赛、时尚杂志、选美活动等,逐渐渗入大众思想,以影视艺人、健身达人等的身体形象作为视觉规范和标杆。大众正是在对身体形象的不断观看中,观察自己与理想身体的差距,即在别人的眼光中界定和评判自己。现实身体与理想身体差距越大,人的心理焦虑感越强。
3.2 身体的欲望化
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身体曾经遭受多种因素的禁锢,其欲望被摒弃在理性和精神之外。但在消费社会,身体不再仅是改造自然和社会的工具与手段,而是成为消费的主体。因此,从这个角度理解,消费社会身体与欲望的尽情释放带有明显的个性解放和身体解放的意义。
身体成为肉身性和享受性的存在,充分彰显了身体的本能欲望有了存在的合法性,不必隐藏为精神的附属品。从物质富足到感官愉悦,从内部健康到外部美丽,从购物消费到健身健美,从追求舒适到自由支配身体,身体的满足已经成为个体最关心的主题。总而言之,消费的初级层面是满足身体外观的主要手段,消费的高级层面则成为自我尊严实现与身份认同的重要途径。更重要的是,身体成为他人的消费对象,也会成为他人的欲望主体。因此,身体承载着无尽的欲望,又不断地通过消费制造新的欲望,很多被欲望控制的身体出现新的“异化”。
3.3 身体的商品化
当今,身体毫无疑问地成为消费社会人们最关注的目标之一,并竭尽所能对身体进行全方位的投入。对于身体的投入,“依据的并不仅仅是主体的自主目标,而更多的是一种娱乐以及享乐主义效益的标准化原则,一种直接与一个生产及指导性消费的社会编码规则及标准相联系的工具约束”(让·波德里亚,2000)。为身体投入,其目的是能够产出果实。个体的魅力指数以及社会地位等,都可通过身体表达和体现。某种程度上,身体没有同人们想要消费和拥有的其他物品有着本质区别,它“只是心里所拥有的、操纵的、消费的那些物品中最美丽的一个”(让·波德里亚,2000)。换言之,在消费社会,身体被商品化或者物化了,被物化实质上是人的异化的重要形式之一。
与一般的商品相比较,作为商品使用价值表现形式的身体显然存在明显区别。身体的表现形式有静态、动态以及抽象之分,但其本身没有固定形态。静态的身体外观,如体型、身材与外貌比较具体;身体姿势与行为是身体动态的表现形式;健康、青春与活力是抽象的身体形态。
在消费社会形态,身体的商品化还意味着它作为“消费者和被消费者的身份是游弋、互换与变动的,双方同时身兼两职”(葛红兵等,2005)。身兼两职的身体主要表现为消费者和被消费物身份在某种意义上是同一的。身体作为消费者需要不断地提升消费能力,作为被消费物需要不断地提升可消费性。只有首先成为合格的消费者,才具备成为别人消费对象的先决条件,因为身体只有通过消费活动(体育健身、美容美体等)或者消费品(化妆品、衣服等)不断提升自己,才能持续地保持它的可消费性。
4 消费时代由身体形象引发的焦虑
4.1 消费时代媒体的推波助澜
消费文化下,电影、电视、广告以及大众刊物等使得时尚的身体形象广为流传,人们被各种身体印象包围,完美的身体形象完全充斥于大众的头脑中,主宰了人们对于身体的理解。
媒体宣传的不是一般的身体形象,而是完美的身体形象。人们把对完美身体形象的追求作为身体消费的终极目标,消费者不会容忍身体的任何地方出现瑕疵。Featherstone(1982)指出,消费文化正是利用这一点,在媒体宣传下使消费者认为身体是可以塑造和改变的,完美的身体形象可以通过各种消费活动获得。而且,广告宣传对于节俭、忍耐、坚定、克制以及节欲等价值观念逐渐进行了瓦解与否定。个人不得不听从劝导并对身体、自我和生活方式持有批评的态度。
完美的身体形象不再局限于面部轮廓,而是扩展到整个身体。媒体暗示消费者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可以提升。消费社会中,对于身体的宣传,实质是身体审美的哲学,个人的生活方式、个体的认同都与身体美等同。消费社会不仅让人们意识到外表的重要性,也让大众进一步认识到外表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衰老,但是通过积极的健身运动、有营养的饮食等能延缓这一过程。
4.2 消费时代由身体形象引发的焦虑
在费瑟斯通看来,形象不同就会带来比较,并时刻提醒我们注意什么,可能会变成怎样。由于消费社会中媒体的宣传——任何人都可以变得更美,美的形象就在消费者心中树立起美的模式。实际上,它只是少数人才能达到的身体美学标准。这种将理想的身体模式转化为自己内心需求的过程,就是巨大消费市场存在的缘由。大部分消费者对于身体的追求注定是失望和沮丧的,并对身体产生怀疑,为“在自己的身体里生活感到不安”(Ewen,1984)。
消费社会虽然给了身体完美的模式和标准,但是“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潜藏着不完美”(Ewen,1984)。因此,理想完美的身体和现实缺陷的身体存在巨大的鸿沟。消费者在消费文化——不能拥有完美的身体就不能有完美的生活的暗示下,身体的焦虑感与日俱增。
5 消费时代体育健身对身体形象构建的哲学思考
随着消费时代的到来,我们对于身体的态度发生着潜移默化的转变。对于身体的关注,人们已经逐渐从维护健康转向既要维护健康又要形象建构两个层面,而且形象建构层面似乎已经超越了维护健康层面。在进入消费时代以前,社会成员作为社会主体的存在,理所当然地将重点放在对于身体(肉体)的养护上,即重点在维护健康。到了消费时代,人们更加注重身体的外观,除了重视身体的内部功能外,也更加重视身体的存在,主要是为了满足人们的视觉需要,即人们更多关心视觉表象下的身体。
5.1 体育健身是构建身体形象安全可靠的“软技术”
布莱恩·特纳(2003)指出:“20世纪增长的消费文化和时尚产业特别重视身体的表象。消费社会重视强健/美丽的身体,在这个消费社会的成长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西方的价值观念发生了重大的历史变化。西方价值先是因为一些酷刑强调内心控制,现在则因为审美目的而强调对身体表面的操控,这种身体的变化代表了西方价值的世俗化倾向。”与消费社会密切相关的是,人们对身体的审美性质越来越重视对身体的外在调控。因此,在当代生活中,人们对于身体外观的期望与关切被称为身体的“审美化”。这种“审美化”的标准一定是符合当代时尚潮流的。对于男性来说,其关键词是健美与活力;对于女性则是苗条与美丽。换言之,“把自然的身体当作社会的身体来使用,从对身体的拥有转向社会性的炫耀展示,从过去的对身体的遮蔽到现代的对身体的暴露”(汪民安,2004)。人们关注的中心一旦转向身体,对它的需求就发生了根本变化。身体必须经得起人们挑剔的眼光,对其形象建构采用的身体技术应运而生。
从实践来说,身体的审美化包含两个方面:一是身体审美标准的确立;二是达到这个标准采取的手段——身体技术。这种审美标准是“通过各种媒介和展示,通过运动员、时装模特等视觉规范的人物形象确立而形成的,又要通过体育运动、健美比赛、选美比赛、演艺节目、广告形象等媒介方式塑造并向大众灌输的”(汪民安,2004)。某种程度上,当今的身体审美标准由广告产业、时尚产业、体育产业以及保健产业等共同促成。
法国人类学家马塞尔·莫斯(2010)认为,“所谓‘身体技术’就是教人如何改造自己的身体以使其符合身体的理想标准或最大限度地接近这个标准,并如何在特定的社会境遇中使用自己的身体”。身体技术包括:1)通过体育健身塑造身体;2)通过饮食控制身体;3)通过外在媒介(美容手术或者是化妆等)改变和修饰身体;4)通过行为举止的礼仪化规训身体等。可以看出,所有的身体技术都是消费社会基于对身体进行改变和改造而产生的,又共同促进消费社会身体工业的蓬勃发展,并在媒体对身体审美标准普遍化的宣传下进一步形成前景广泛的消费市场。
近10年,体育健身从最初人们不愿有任何花费的行为逐渐地变成一种消费活动——通过付费而参与的体育活动,体育带来的支出也被纳入大众的消费预算。尽管目前在体育上消费的人比例不高,但从侧面反映了人们观念的改变。某种意义上,越来越流行的体育健身现象暗示着人们渴望构建自我的身体形象,体育健身本质上是某种身体技术。
可以看出,正是消费文化使得健身房、游泳池(馆)和各种锻炼肌肉的健身器械成为注重身体形象爱好者生活中的一部分,无法掩盖必须通过艰苦训练而获得的事实。因此,消费社会推崇的“你也一样可以拥有美丽的身体”的身体观念已经印刻在每一位跃跃欲试并企图改变形象的消费者心里。费瑟斯通(2000)认为,消费社会创造了一个新的完美世界,使身处其中的消费者感情脆弱,不再视身体的不完美为天生,而将其看成不自然的,急切地审视自己的身体,力图通过改变身体的不完美来改变自己。当今,身体的美不再局限于面部轮廓,而是越来越具有它的全面特征,告诉消费者全身都存在提升的空间。这种对身体的狂热追求,一方面体现在参与人数的逐渐增多,另一方面还体现在越来越新奇、形式翻新的训练手段上。
相对于其他的身体技术,在消费社会,体育健身又具有怎样正取向的价值和内涵呢?费瑟斯通(2000)指出,在消费社会,维护健康已经成为一个耳熟能详的词,经常见诸网络、报纸、电视广告以及养生节目,时刻都在提醒警示消费者要重视身体健康,懂得保持身体健康的手段与方法。相对于其他的身体技术,体育健身不仅可以维护健康,提高人的身体机能,同时对于人的外观塑造更是有着一种美化效果。这是因为,其他的身体技术如整容手术或者化妆等,要么对健康无益,要么暗含着某种风险。“虽然美容手术和化妆能够遮掩年龄的痕迹和外表,但是要想获得真正‘健康又美丽’的身体却离不开有规律的体育运动和有节制的饮食”(约翰·奥尼尔,1999)。
在消费社会,与其说体育健身成为人们获取健康的重要手段,不如说人们试图通过体育健身达到形象建构的最终目的,即体育健身已经成为人们身体形象建构安全可靠的身体技术。因此,健康与美丽的完美结合促成身体健康美的理想状态。随着媒介对于身体健康美的广为宣传,体育健身现象迅速在我国发展,受到大众的喜爱与狂热。
5.2 体育健身的实质是身体规训与享乐的矛盾融合
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是,很多人对于完美形体的追求建立在辛苦的体力付出之上,而且付出程度越高,收获越大。恰如约翰·奥尼尔(1999)所描述:“身体是民主社会里商业美学所利用的一种资源,最引人注意的例子莫过于那些满头大汗、做着弯腰压腿运动、希望拥有一副健美身体的男男女女。”一方面是体力辛苦地付出,另一方面收获到了完美的身体,体育健身就这样将身体规训与身体享乐联系在一起。
在消费社会,要达到理想的形体与完美的身材,应对身体施加规训。这是一个艰苦和痛苦的过程,并且要伴随长时间、坚持不懈的努力,最终使消费者获得最大限度上的享乐。消费社会的人们通过身体在规训与享乐之间进行着精确的换算,这种换算被费瑟斯通称为“精明的享乐主义者”(Hepworth et al.,1982)。Featherstone(1982)指出:“在文化层面,消费文化的享乐主义并不能完全取代苦行主义。事实上,一个人在追逐快乐的同时要具有冷静思考与规划的能力。”
以往观念认为,对于身体的规训与享乐必定存在矛盾。在消费社会,理想的外在形象可以通过对于身体的维护和改造而达到,人们对于身体的塑造不再认为是痛苦和强制性的,越来越多的人从这种塑造中体会到快乐、愉悦,满足内心的需求。与传统社会道德规训身体不同的是,消费社会倡导享乐主义,对于身体的规训更加隐蔽,让其成为许多消费者心甘情愿的事情。
综上,体育健身对于身体的规训与享乐具有哲学意义上的辩证关系。这种身体规训是关注自我、锻造自我、创造自我的手段,意在让自我获得一种雕琢的、独特的、风格化的审美形态。体育健身对身体的规训不是被动、服从、萎缩、单调以及他律的,而是主动培养的过程。这种主动培养的过程就是福柯后期对身体的研究从权力技术转向自我技术最直观的体现,而自我实践具有谱系学特征。体育健身对身体施加更多的规训,同样身体也会得到更多的享乐,身体的规训与享乐完成了微妙逆转。
6 消费时代身体形象构建的社会学意义
6.1 身体形象构建代表着积极的生活态度和自我认同
在消费社会,人们不仅关心健康,更加关心外表,将身体作为自我表达的载体(Howson,2004)。这就意味着人们越来越想通过形象建构来寻求身体的意义和自我认同。通俗地讲,人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维护与塑造外表,是为了获得他人的承认与赞赏。从某种意义上说,“自我,或者说我们认为自己是谁,是由我们通过特定的服务和产品所创造的一种外表所决定的,而这些服务和产品能促使我们积极地塑造和改变身体”(Howson,2004)。
费瑟斯通认为,消费社会里,身体无疑是最重要的,且不断地被人们加以体验与改造。当代社会中出现的许多工业文化都密不可分地与身体联系在一起,形成诸多的身体工业群。它们强调身体作为自我认同的重要标志是需要不断改变和修饰的,说明身体不再是一具躯壳,代表着生活态度和自我认同。他人依据“身体来判断其生存价值和社会地位,身体更加是一种外显的自我,其外在形象深刻地影响着人的自信心程度和自我的感觉”(赵歌,2017)。身体和认同从来都是不可分割的。在消费社会,身体形象与自我认同之间更是被外界所强化,鼓励消费者通过身体形象建构强化自我认同。
当代社会对于身体的关注,使身体成为自我存在的主要居所。个人很难将身份与身体、外表分开,如同费瑟斯通(2000)所阐述的,身体的确代表自我,自我和身体的关系可以通过体育健身等身体技术得到重新审视。参加体育健身也暗含着一些积极的个性特点,包括力量、坚韧和耐力等。因此,经常体育健身的人构建了新的身体形象,传达出的是积极的生活方式和自我认同。
6.2 身体形象构建缓解了个体日渐衰老带来的焦虑
传统社会对于人的衰老可以做到视而不见。“衰老看起来是一个自然和不可避免的过程——就像命运一样——是不能通过自我保持精力和试图进行反抗来维持的”(Featherstone,1980)。因此,人们不会重视外表,认为变老是理所当然的生命进程,外表也被认为是逐渐衰老的,较少关注饮食、体重、身体形象以及时尚等。
但在当今社会,身体形象可能反过来影响我们与他人交往的能力,从而影响他人对我们的印象。所以,人们对于身体衰老带来的变化充满焦虑,维持身体的年轻成为每个人的义务和责任。因此,在消费社会,身体形象的改变具有非凡的意义。与内心相比,过老的外表隐藏了真实的自我。“如果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如此注重形象的社会,相信年龄带来的变化不会引人关注”(Hepworth et al.,1982)。
消费社会极力宣扬健康、年轻、美丽、性感的身体是获得快乐的根本保证和来源,失去则意味着丧失了获得快乐的可能性。所以,对于身体衰老秉持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1)能够延缓衰老的进程,保持年轻外表被认为是消费时代的标杆;2)衰老的身体是个体失败的标志。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中,安心接受衰老已经变得不合时宜与消极,消费者都试图延缓即将衰老和已经衰老的身体,体育健身恰好满足了人的身体形象建构。身体形象的改变,直接导致人的自我认同的增强,最终缓解了消费社会里人们普遍存在的焦虑心理。
7 结语
在消费社会,身体不再仅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躯体,而是成为当今文化所支配的对象。正是由于身体已经不再是自然意义上的身体,它必然受到文化的塑造与规训。从消费文化哲学观去透视身体,发现我们正面临视觉文化的时代,身体理所当然地成为自己和他人眼中的观赏品。与此同时,身体作为消费主体又成为他人的消费对象,成为他人的欲望主体。
体育健身作为塑造和改造身体的身体技术之一,其重要的正取向价值不容小觑。与其他的身体技术相比,体育健身不仅使人获得健康,更使人获得身体形象上的改变。身体形象上的改变,则能增强人们的自我认同,缓解人们普遍存在的心理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