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一个小城镇的改革故事

李有观

在加拿大魁北克省东南部连绵起伏的绿色乡村中，有一个被传为“加拿大最危险的”城镇。

这个拥有约7000名居民的宁静的居民点，位于尼科莱河的一个支流以东，在110多年的时间里，一直依靠埋藏在其下面岩石中的一种珍贵矿物——石棉而生存发展。采矿业对当地经济非常重要，因此这个城镇就以石棉命名——石棉镇。

该镇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棉矿（杰弗里石棉矿）所在地。但由于石棉是一种有毒的物质，导致这座矿山在2012年之后永久性地关闭，也永远改变了这个小镇的命运。

杰弗里石棉矿的关闭，标志着一个行业的终结，这个行业曾经为数代人提供了稳定、可靠的就业机会，但也给当地居民的健康和福祉造成了损害。

该矿还留下了另一个几乎和它开采的矿物一样有争议的遗产——小镇的名字。比如，当地企业在试图携带印有“石棉镇”字样的产品或车辆穿越附近的美国边境时遇到了困难。然而在2012年，该镇政府投票一致决定保留这个名字。

对于一个以被禁止的有害物质而命名的地方来说，走出石棉矿的阴影、摆脱其“有毒”的过去，是需要想象力和冒险精神的。

神奇的矿物

由于石棉具有坚固、耐火的特性，自古以来在世界各地都有开采。19世纪，定居者在加拿大魁北克省东南部发现了几处丰富的石棉矿床，这些矿床储量很大，适合大规模开采。

其中最大规模的石棉开采作业就在石棉镇以及附近的塞特福特矿区。石棉镇的杰弗里石棉矿曾经提供了世界上一半的石棉供应，使得加拿大在1970年代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石棉出口国，1973年，该行业交付的石棉产品价值超過了2.3亿加元。

石棉曾经被称为“神奇的矿物”，在许多行业尤其是建筑业 （通常用作隔热材料）和造船业得到了广泛而有效的利用。

然而，在最近几十年里，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石棉对人体健康有害，甚至可能致命。现在，人们认为接触石棉与肺部疾病和间皮瘤（一种侵袭性癌症，已经成为石棉这种物质的可怕名片）的发生具有密切关系。不过直到2008年，印度仍然从加拿大进口大量石棉。

如今，石棉镇的大型露天石棉矿一片寂静，但它留下了一个深350米、面积超过6平方公里的巨大深坑，而加拿大仍然在为这个深坑开采的物质所留下的致命后果买单，因为在停止开采数年后，魁北克省报告的间皮瘤病例数量仍居加拿大首位。

2017年，加拿大联邦政府正式禁止“生产、使用、进口和出口”石棉及其制品，而早在几十年前，其他国家已将这种致命物质的使用定为非法。这一事实表明，石棉在加拿大的出口经济中占据多么重要的地位。

创办小型啤酒厂

石棉镇失去了主要收入来源后，不得不寻找其他方式来养活人口。该镇的居民以惊人的干劲奋起应对这个挑战。

丹尼克？佩勒林的故事，在石棉镇的许多年轻人当中都能产生共鸣。他那一代人见证了石棉产业发展的最后几年，然后他离开了石棉镇，外出找工作。2014年，啤酒让佩勒林回到了石棉镇，同时他也希望自己能够为重振城镇发挥作用。在魁北克省政府的资助下，佩勒林和当地另一位居民圣希莱尔一起创办了Moulin 7小型啤酒厂。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在当地制作出优质啤酒。”佩勒林说，“有些人可能对这个社区和这个项目持悲观态度，觉得很平淡无聊。但事实上，这里将有一个新的环境和新的面貌。”

在一个名为“石棉”的小镇上建立啤酒厂，看起来似乎不是一个精明的商业行为。尤其是这家啤酒厂距离露天石棉矿边缘仅有100米左右。但佩勒林和圣希莱尔并没有隐瞒事实，而是积极宣传他们与该镇采矿历史的联系。

圣希莱尔的父亲曾在杰弗里石棉矿工作，佩勒林和圣希莱尔便想用啤酒的名字来反映该镇的历史。在他们的啤酒产品中，有一种窖藏啤酒叫Mineur（意为矿工），还有一种美国淡啤酒叫Spello（矿业术语，意为短暂休息）。佩勒林和圣希莱尔甚至用露天矿坑所形成的小湖的湖水，酿造了一种名为La Ciel Ouvert（意为露天）的白色印度淡啤酒。当这种啤酒投放市场时，人们纷纷表示质疑，但佩勒林不为所动，他说：“我们对水质进行了分析，发现水质非常好，大家都想品尝。”

此后，这家啤酒厂屡获殊荣，以至于吸引了魁北克省的许多骑行者——他们在乡间骑行时，总会到石棉镇来品尝啤酒。佩勒林解释说：“虽然我们的啤酒厂不在主要的旅游线路上，但还是有许多人会慕名前来。目前，我们的酒吧和啤酒厂一共雇佣了19名员工。我们的生意发展很快，不久就可以将产量提高30%以上。”

佩勒林相信，尽管这个小镇保留了“有毒”的名字，但它正在重新站稳脚跟。 “人们又回来了，带着在城市或更远方生活的经历。他们重返了正在发生全新改变的家乡，一个不再封闭的、越发开放搞活的地方。”

迎接挑战

石棉镇的镇长格里马尔德说：“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保持乐观，迎接挑战。我们努力把社区的所有人团结起来，包括企业界、经济合作伙伴和官员，大家共同努力奠定发展的坚实基础。”石棉镇也确实拥有矿山以外的资产，比如毗邻美国边境，成为几家运输公司的所在地；而农业则是一个可依靠的雇主。“反应能力也是石棉镇战略的一部分。这样如果机会来了，我们可以快速优先地做出反应。”格里马尔德说，“目前，我们正在努力向经济多元化的方向发展。”

建立鸭子食品加工业

自从石棉矿关闭以后，一个重要的胜利是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区域加工中心，为加拿大的美味食品之一——鸭子进行食品加工。这个加工中心为100多名工人提供了就业机会，至今已运营了5年。随着加拿大消费者对鸭肉需求的增加，以及新开辟了墨西哥的鸭肉市场，2021年布罗梅湖鸭公司计划加工鸭子400万只。

另一种资源——雪

重建石棉镇经济的动力并不仅限于食品和饮料，在石棉镇，除了曾经珍贵的矿产——石棉之外，其周围的山上还有另一种资源——雪。

距离石棉镇以北仅几分钟车程，就到了格里森山滑雪场，在魁北克省多雪的冬季，这里是一个主要的季节性滑雪胜地。格里森山滑雪场与许多欧洲商业滑雪场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以非盈利的形式运营的，深深扎根于附近包括石棉镇在内的社区。这个滑雪场拥有四条滑雪缆车线和近10公里的斜坡。

虽然格里森山滑雪场的工作在春天会随着积雪一起消失，但在冬天，它能够提供稳定的就业机会。“冬天，有超过250人在我们这里工作。”格里森山滑雪场负责可持续发展工作的金格拉斯女士解释说，“很多人都是老员工，但我們也雇佣了许多学生和退休人员。他们处在不同的岗位——有人在缆车线上，有人在滑雪学校，有人在餐馆里……从12月到次年3月是我们最忙碌的时候。”

即使经历了经济不景气和其他的困难时期，格里森山滑雪场仍然能够生存下来，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不断地再投资。“游客数量的增长令人乐观。”金格拉斯补充道，“我们计划在未来两年内增加一条新的四人座缆车线，并对一些设施进行改造。因此必须每年增加投资。”

回收利用尾矿

走在石棉镇及其周围地区，可以看到四处都有过去采矿留下的残物，尾矿（采矿活动留下的堆积如山的矿渣废料）尤其明显。这些碎石和矿渣依旧堆放在靠近住宅和建筑物的地方。

过去曾有人试图再利用这些采矿废物，比如冬天使用尾矿来增加公路的摩擦力，但由于担心影响空气质量，这种做法很快就终止了。

不过，一些行业对这些尾矿仍然兴趣浓厚，希望利用它们来提炼有价值的化学物质，特别是尾矿中镁的含量比较高，而手机、电动汽车等消费类电子产品对镁的需求量很大。石棉镇可能会从以前采矿业留下的废物中找到一种新的利润丰厚的生意。

一个名叫镁联盟的商业公司，在石棉镇附近建立了一个试验设施，以测试从附近的尾矿中提取镁的可行性。如果实现了商业化生产，该公司预计可以创造100个就业岗位。至于能否创造长期就业机会，还有待观察，因为在杰弗里石棉矿关闭之前，曾经有过一个类似的项目，但最终耗尽了资金。镁联盟公司则坚持认为，他们经过改进的、更环保的提炼技术，将不同于之前的项目。

毫无疑问，石棉镇正在经历着一场改革，这场改革可能会使这座小城镇从以前的阴霾中崛起。对于居住在石棉镇的人来说，他们当然希望为自己城镇的名字感到自豪，而不是感到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