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脚煲就是餐桌上的日出

时潇含

广西菜大大咧咧的，和颇为讲究的粤菜不同，和追求“淡”的江浙菜更是背道而驰。看到碗里的菜，最先让人想到热闹二字，闹哄哄地群起反抗生活的平庸和乏味。

梁实秋把一碗清可鉴底的面形容成：“像是美人头上才梳拢好的发蓬，一根不扰”。如果也要把广西菜比喻成人，那一定是一个不修边幅，有一把子蛮力的小伙子。

从早上开始，点上一碗米粉，粉里虽没什么肉，但一旁的架子上摆了五六个大碗，里面放着各种小菜，酸豆角、榨菜、酸萝卜、酸笋、香菜。

早餐店里还提供免费的汤底喝，一闻就是鸡骨头熬出来的，加了大量白胡椒，又鲜又热辣，装在一个保温桶里。谁都可以打开下面的水龙头就盛上一碗，喝得满头大汗。小菜是酸的、辣的还不算，连水果也是酸辣的。街边小店摆着一排排塑料箱子，里面泡着各式水果。甚至还有青椒、芹菜、彩椒、白菜、莲藕，水里还漂浮着红彤彤的朝天椒。

泡着的水果也千奇百怪，从水果胡萝卜到杨梅，还有被撒上了一层辣椒粉的番石榴。这酸嘢真是又酸又野，只要广西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辣椒的领土，酸辣味的统治范围略大于整个宇宙，一时之间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阳朔的街頭被五颜六色“某某啤酒鱼”的招牌充斥，吃了好几家啤酒鱼之后，我们得出结论，吃完鱼肉之后，在浓郁的底料里下一把青菜和面才是绝味。

而鸭脚煲，才是藏在角落里的扫地僧。

如果说哈德莉曾经把装着海明威全部手稿的箱子丢失在巴黎地铁站，那么我对于别的食物左右张望的，轻浮的喜爱，在吃到鸭脚煲的那一刻就完全聚集在它身上了。甚至连螺蛳粉也被如黎明的码头般被遗弃。

鸭脚煲嘛，最重要的就是鸭脚。鸭脚先用油炸过一遍，完全被炸松弛了，又软又韧，只要用嘴轻轻一抿，肉就从骨头上脱落下来了。而且油炸让鸭脚表皮膨胀了起来，因此吸满了汤汁，热辣滚烫，辣油随着嘬鸭脚的动作，直接冲入喉咙里。煲里还放了炸过的荔浦芋头，里面软糯松弛，外面焦香浓郁，比没有炸过的普通芋头少了一些笨重。

当然还少不了酸笋，广西菜里总是少不了酸笋，只要放上酸笋，一道菜的精神就有了，就支棱起来了。剩下的一些配菜，都只是陪衬，我的眼神只顾着直勾勾地盯着泡在汤里的鸭脚了，哪有功夫顾得上别的小菜。

在来广西之前，依靠着烧饼交际花般的社交能力，我们认识了一个来自广西的狗友。他妈经常从家里给他寄炸猪蹄和酸笋。一来二去熟悉了之后，我们也吃到了他妈做的炸猪脚，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一段时间吃不到，就要痴痴地想念。

猪脚煲和鸭脚煲基本上是一样的东西，做起来也特别简单。腌在坛子里的酸笋切成大块，放一个西红柿、几颗泡椒，再简单调味，只要半个小时就炖好了。

猪脚的皮比鸭脚更厚，炸过之后肥腻都消失了，皮上的小泡泡吸满了酸辣浓郁的汤汁。猪脚的胶质又让汤变得异常浓稠，光是下大白米饭就能吃光两三碗，吃到吃不下了，还意犹未尽，恨不得把汤放进冰箱，留着第二天煮面吃。

这是对一道菜多么崇高的赞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