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家宝

邵云虎

老王特别爱看各类寻宝栏目，他在电视上见到很多人持着宝物让专家鉴定，貌似普通的杯盘碟碗、竹木石玉，摇身一变成了价值几十万的老古董。他越看越眼馋，也想翻翻家中几十年积攒的老物件。

这天早上，老伴刚出去买菜，老王就开始寻宝行动，储藏室被他翻了个底朝天。老伴回家生气地说：“平时油瓶倒了都不扶，你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我在找‘传家宝！”老王振振有词。老伴一听，笑着说：“香炉后的祖宗牌位，那不是你们王家的‘传家宝吗？”

老王被气乐了，但老伴的话提了醒，爷爷给过他一个砚台，算来至少有上百年历史了。老王忙问放在哪里了，老伴想了想，说厨房有个老鼠洞，砚台压在窟窿上正管用。

老王果真找到了砚台，捧起来细端详，只见这方砚造型古朴、石质温润，一侧的山子上还刻着一首小诗，落款是梅溪。老王的手开始哆嗦，仿佛拿着的是价值几十万的宝贝疙瘩，兴奋地说：“老婆子，这个东西卖了钱能在城内买套房，拆了这老屋都值！”

老王越看，越觉得这砚像《寻宝》鉴定过的歙砚。突然，他发现此砚并无落款，电视上的专家大都看了落款才断定价值，这砚没有落款可怎么办？

老王不愧是寻宝栏目的“粉丝”，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捧起了砚台……

城东有个文玩市场，老王想去那里碰碰运气，在热闹处支起一个小摊。不少人对砚台感兴趣，但上手一看，掉头就走，一直到中午，一个问价的也没有。突然，老王远远瞧见大名鼎鼎的毛三，赶紧招手让他过来。十几年前，毛三就开始倒腾文玩，没几年便发达起来。老王是毛三的表大爷，毛三一看召唤立马走过来。老王直接说：“毛三，给我掌掌眼！”

毛三上下瞧了两眼，扭脸就走。老王一把抓住他，“毛三，你是不是欠揍？”

毛三笑道：“说了怕您生气，不说您跟我急，这不是为难我吗？”

“好孬都要说，大爷信你！”老王非要弄个明白。

毛三说：“此砚是歙砚，清早期制品，去年拍卖同样一款砚卖到了十五万元。这砚还有山子和题诗，落款梅溪，名人用品价值更高，绝对不止这个数。”

老王喜不自禁，心说，老伴在场听听多好！可没高兴几秒，毛三接着说：“不过，唉，还是别说了。”任由老王再三追问，毛三就是金口难开。

“你小子不就是要鉴定费吗？我给！”老王拿出二百元钱塞进毛三口袋。

“大爷，给别人说，一次五百，您老有这点意思就行了，行规不能破啊！”毛三又开了腔，“底部的款是不是您自己刻上的？”老王知道瞒不过毛三，便说了实话。毛三说：“您老刻上的款简直是个笑话，人家看了就跑都是这款惹的祸。”他指着“大清1776年制”说：“公历从民国才实行，清朝怎会有这种纪年？有‘梅溪足以断代，何必落款？”

那天夜里老王刻上这行字时，以为能提高砚台身价，没想到弄巧成拙，肠子都悔青了。

“现在这砚也就值三十元！”毛三说完就要走，老王拉住毛三，恳求地说：“贤侄，给大爷想点辙，毕竟这砚是真东西！”毛三眼珠子一转，说：“这样吧，拿五千元我帮您补救，再让‘文芳斋帮您上拍，半个月后您到店里拿钱。”

老王一听五千有些犹豫，然而砚台若能卖十几万，给他五千也合算，经过一番心理斗争，终于狠下心来拍板，行！

老王回到家便向老伴要钱，东西没卖还往里搭钱，老伴死活不愿意。老王说：“五千换十五万，老婆子见识短，赶紧把卡拿给我！”

老伴拗不过他，卡上是有好几万，但怕他再折腾别的事，突然想起儿子曾给过一个笔筒让她好好保管，说里面有五千现金，于是，拿出笔筒给了老王。老王掏出钱一看，是一沓五十元的新票子。

第二天，老王拿上砚台和笔筒去找毛三。毛三一见笔筒，又看见里面那沓五十元的钞票，故作镇静地说：“您老反悔还来得及，到时别找我的后账！”

“你大爷牙掉了往肚子里吞！”老王真是铁了心，两人把合同签好了。

毛三笑着说：“大爷，这个笔筒一并送给我吧，昨天那二百还给您，算我买笔筒的钱。”说着把钱塞到老王手中。

老王赞道：“你小子会来事，越来越有出息了！”

漫长的等待度日如年，老王终于等到拿钱这一天，一大早来到“文芳斋”。老板苟四指着一架文房四宝说：“您老的砚台就在上面，瞧瞧哪个是？”

老王一眼看到砚台，加工后确实和拍卖图片上的一个样。

苟四说：“拍卖行要看专家鉴定书，按标价，鉴定费还要再交五万。实话实说，上拍后也不一定有人买，不过，砚台现在就有人想要，出价三千元，不知您老是否出手？”

听完这话，老王气得渾身发抖。可再花五万，是真心疼，门外汉的他决定不在文玩界瞎转，同意三千元出手。这时，老王一抬眼，看到一个瘦竹图笔筒非常眼熟，很像送给毛三的那一个。他装出好奇的神情问苟四，苟四说：“笔筒是三爷送来的，小叶紫檀，我当场给了他三万，三爷说捡到漏了，只花了二百元！”

“啊！这笔筒是我的！这小子现在哪里？”老王此时就想找毛三要回笔筒。苟四劝道：“您老别生气，卖出去的东西后悔也没有用，三爷云游四方，谁知道他在哪里？”

老王走出“文芳斋”，两条腿像灌了铅，到家啥话也不想说，从此天天浑浑噩噩。老伴见情况不对，悄悄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

这天，毛三的父亲毛全突然造访老王，进屋见老王躺在沙发上半睡不醒，说：“表哥，我刚听说你和毛三的事，我特来赔不是。”

老王一听坐了起来，叹气道：“其实，毛三并没有做错，愿买愿卖，合理合法！”

毛全说：“表哥，你家小子在大企业里当总经理，还差这点钱？行了，快起来给我沏茶，我给你说个提神的事！”

说着话，毛全掏出一沓钱放在老王面前，说：“点点吧！”老王一看，正是自己给毛三的那一沓，便说：“这是毛三应得的，我不要！”

毛全说：“表哥，你是不知道，这沓钱还真能换一套房！”

老王一脸愕然。毛全说：“这小子打电话给人家，说拿五十万他才卖！我从窗外听说是从你手里拿来的，打掉了他两个门牙！光认钱不认人，还算什么亲戚。”

老王拿起钱来细细看，不过是连号80版的五十元钱，和别的钱也没什么不同。正在这时，门一响，儿子走进来，笑着说：“老爸，十几年前我从银行取来了三沓这样的钱，另两沓先后花掉，就剩这一沓了。听一个行家说，一刀80版五十元在钱币市场上能换几十万。我想接二老去上海养老，二老说故土难舍，我就让妈保存着，哪天换了钱给二老在城内买个房，生活和医疗有保障。”

儿子的话说完，老王老泪纵横，自己寻宝换钱买房，差点把巨款打水漂，这样孝顺的儿子才是王家真正的传家宝！儿子又说：“老爸，买笔筒我只花了五百元，是苟四打了眼！”

心结被解开，老王这下舒服了。儿子悄悄告诉他妈，笔筒真的值好几万，千万不要实话实说增加老爸的心理负担，再多的金银财宝也比不上父母身心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