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不吃亏

姚海松

村里集体经济落后，不管谁当村支书都没起色，秦尧他姐秦华是现任村支书，虽然她也改变不了什么，但她却想把村民们一直呼吁的老年活动室修好。

由于这活儿既要出力还得垫钱，利润也不高，因此没人愿意接手，可老实的秦尧听姐的话，把这活儿接了下来。他既是泥瓦匠，也是木匠，连帮手都没要，一个人就齐活了。

开工前，秦华跟秦尧说好了，工钱姐先给记着，料钱秦尧先给垫上，等上级的专用款拨下来后，一个子儿不少给秦尧，让秦尧好好干。秦尧相信姐姐不会骗自己，于是，他去市场买来上好的材料，把材料款一笔笔地记在一个小本子上。这些材料款几乎是他这几年节衣缩食积攒的全部积蓄。

整整两个月时间，村老年活动室完工，启用那一天，老人们穿着崭新的服装，邀朋唤友地来到老年活动室，排练舞蹈的、下棋的、练体育项目的，个顶个都很开心。

看着村民们脸上的笑容，听着大家的夸奖，秦华很高兴，对秦尧说：“弟啊，不是姐说话不算数，上级的款还没拨下来，你再等几天啊，姐保证一个子儿不会少给你。”秦尧当然相信姐的话，在心里计划起了这笔钱的用途———儿子结婚时派用场。

秦尧的儿子恋爱谈了好几年，媳妇家是做生意的，姑娘人也不错，比较挑，结婚前的“过礼”钱要得多一些，觉得这是姑娘的体面。而秦家的家境不宽裕，一直没同意，拖来拖去，幸好两个年轻人的感情好，亲家那边总算让了步，同意结婚了。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秦尧正在等那笔钱到手操办婚事，秦华突发脑中风，送到医院急救。

秦尧又震惊又难过，自小到大他和秦华的感情就好，他有什么困难，秦华总会不遗余力地帮他。他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秦华已经彻底失语了，对于秦尧的呼唤，她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那时屋里站满了人，有村干部，有秦华的儿子，该来的都来了。大家眼睁睁看着秦华咽下最后一口气，秦尧放声大哭，他的外甥倒很理性，劝他说，他妈虽然走了，但有外甥在，让老舅放心，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秦尧知道这个外甥吝啬又贪心，虽然在市场监管所当头头，手中权力不小，但名声不好，要指望他帮忙做啥，那才是活见鬼了！

秦华的丧事办完后，秦尧去向村干部要工钱。村干部很诧异，说：“钱给你姐了，就在她发病的那天上午，难道你没收到？”秦尧也很诧异，看了村里的账目后才知道，秦华真的把他的工钱和材料款都支走了。

秦华的丈夫去世好几年了，夫妻俩只有一个儿子，因此，秦华留下来的所有财产自然都是这个儿子的。姐姐尸骨未寒，秦尧并不愿意去找外甥“讨债”，但儿子的婚期迫在眉睫，这笔钱很重要啊！这事儿实实在在难住了他，拖了几天，只得去镇上找外甥。

外甥刚好在家，对舅舅非常热情，递给他一支好烟，并给他点上。听了舅舅说的工程款的事，外甥连声说听他妈说起过，既然账目都在，不会错的。他走进里屋，拿来一刀百元大钞递给秦尧，问他够不够数。秦尧粗略点了点，这笔钱刚好够材料款，工钱一分也没算在内。他犹豫了一下，没想好要不要和外甥说工钱的事，这时外甥接到一个电话，看样子似乎有点儿急，挂了电话后，匆匆忙忙从柜子里拿了两条好烟塞到秦尧手里，说他有急事要出去，让秦尧先回家……

秦尧怀揣着外甥给的现金，手上拿着两条好烟，心想，辛辛苦苦干了个把月的活儿，换来的是两条烟，工钱的事自然也不好再提了。外甥人很贪心，估计这两条烟也是人家送的。看在死去的姐姐的分上，这事儿就这么拉倒吧……

儿子结婚前，需要到亲家家里会面，把给媳妇的礼物、钱都带过去，这叫“过礼”。秦尧自己舍不得抽这么好的烟，想起给儿媳妇过的礼不算多，有点儿不安，干脆把这两条价值不菲的烟作为礼物给了亲家。

结婚那天，秦尧的亲戚都到了，婚礼办得热热闹闹，喜宴即将开席时，外面进来三个人，其中两个穿着普通衣服，一名身穿市场监管制服的走到秦尧跟前，说有事要找他谈。

秦尧猜想他们可能跟外甥是同事，想到今天外甥没来参加婚礼，心里有点儿打鼓，强装笑容请他们到里屋去坐。

一行人进了里屋，那名穿制服的干部向秦尧介绍，其他两位是市里的纪检干部，因秦尧外甥涉嫌贪污受贿，已经被纪检监察机关调查，现在有一笔受贿款的问题要跟秦尧核实。

秦尧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早就知道这个外甥名声不咋样，还对姐姐提醒过几次，没想到真的栽进去了。可自己辛辛苦苦的劳动所得，咋就成了赃款？于是，秦尧把那笔款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来人。

那位穿制服的干部说：“那笔钱没问题，你外甥说曾经送给你两条好烟！”

秦尧沮丧地点点头说，外甥的确送了两条好烟给自己。

穿制服的人问秦尧，可不可以把香烟给他一包看看？秦尧摇头说，那可不行，我都给儿媳妇“过礼”了。

这三个人的脸色更加严峻起来。

原来，据行贿者举报，曾经送给秦尧的外甥两条好烟，里面装了四万块钱。秦尧的外甥却声称这不可能，那两条烟他早就送给舅舅了。舅舅是个老实巴交不会撒谎的人，他拿走烟以后如果发现里面有钱，绝不会私自昧下不吭声……

穿制服的人说，“你赶紧问下亲家，那两条烟在哪里，这是赃物，是必须上缴的！”

秦尧为难极了，这都送出去的禮物了，婚礼现场怎么能要回来啊？只好说：“烟早都抽完了，我按照市价折算钱给你们吧。”

几个人对视一眼，一个人说：“那两条烟每一支烟都是一张百元票子卷的，两条烟整整四万元！”

秦尧这下可傻眼了，只好叫过儿子，说明白这件事。儿子把他拽过一边，小声说：“我接新娘时才听美琪说，她爸爸打开香烟看到钱，高兴得不得了，说没想到我们家这么有礼数。现在误会造成了，再去跟美琪和她家里人说明真相，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啊！”

秦尧也明白这个道理，思来想去，只好咬着牙对那三个人说，这笔钱他认了，马上就给他们。说完就从当天接的份子钱里拿出四万元，打发走了这几个人……

这事儿让秦尧牙疼了好几天，又怕儿媳妇知道。忙过了结婚的事儿，他急忙到外面去打工当瓦匠，想快点儿把那笔钱的窟窿堵上。

蜜月过后，媳妇回了一趟娘家，回来后高兴地和秦尧说：“爸，我家在市内开了多年超市，您给我的四万块钱，我又添了一些，在超市入了股。现在超市忙不开，想请您过去帮忙管理。以后就别去干瓦工活了。您年纪不小了，那活太累。”

秦尧吃了一惊，早就知道儿媳妇娘家开的超市生意红火，没想到能让自己参与管理！

儿媳妇不好意思地说：“之前要过礼的钱，我是不同意的，我爸妈是为了图面子好看，并不是贪财。现在他们认为您做人做事很大方，所以才主动提出让我们入股。您收拾一下就进城吧！”

秦尧高兴得不得了，带着老伴儿一起进了城。那以后，夫妻俩为了帮助亲家经营超市很是尽心，每个月都拿到一笔可观的分红和工资。

闲来无事，秦尧经常想起一句老话，老实不吃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