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鸟鸣
2021-11-20杨继渊
杨继渊
至今我也不明白,故乡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鸟?为什么有那么美妙的鸟鸣?
我的故乡坐落在磅礴乌蒙高原上,一条白浪滔滔的金沙江从西天雪域高原奔腾而来,又滚滚向东奔腾而去。我家就世世代代蜗居在这条金沙长河南岸。群山绵延,四面环山;深涧是水,山灵水妙,青山绿水。这片大好河山树多林密,环境好,鸟儿也就多,自然就成为鸟儿们的乐园。各种鸟儿成群结队在这里安家落户,繁殖嬉戏,给满目灵山秀水增添生命亮色。一阵鸟鸣声在耳畔响起,鸟儿们是不甘寂寞的,它们各占枝头,每日唱着动听的歌曲,四季鸟鸣不断,或引吭高歌,或低声婉转;或欢快地啁啾,或悲凉地啼吟……各有声调,各有音色,各有情趣,让你耳不暇接,听不够也听不完。
小喜鹊,穿花衣,
尖尖嘴巴爱唱歌。
早晨起來叫喳喳,
哥哥烧火我做饭,
姐姐挑水我推磨;
喔喔喔……
故乡最常见的第一种鸟是喜鹊,从头到尾,包括两只翅膀也是黑色的,在腹部那片白毛的衬托下,黑得油亮,通体闪闪发光,令人赏心悦目。一年四季,喜鹊着一件黑白相间的花衣,喜欢在云南冲天柏、核桃树等高树上活动,整天喳喳地叫着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比叶子上的风跑得还要快。尽管没有大长腿,却习惯凌空扎一个猛子,乌黑油亮的羽毛在乡村上空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听见喜鹊喳喳叫,心中陡然生出一份美好。
我第一次看见喜鹊是1977年,那年我九岁。那年的三、四月份,我们村里突然飞来了两只喜鹊。两只喜鹊就栖居在我家旁边高达二十余米的十来棵冲天柏树上。在树上玩腻了,有时就成双成对地飞到深箐里的小河边去喝水。从此,就留居了下来。
喜鹊是个高明的建筑师,把窝做在高树顶部,外层是些杂乱无章的枯树枝,用马尾辫、发丝和藤条牢牢扎固在树枝上。第二层是稍软的小树枝或草秆,围成椭圆形,然后用泥巴固定。第三层是柔软的鸡毛、发丝、牛羊毛镶嵌,窝口朝上,遮风避雨。
喜鹊的婚姻形态是一夫一妻制,繁殖很快,一窝四个、六个。三年五载下来,也就成群结队,成了二三十只,甚至上百只。但这仅是人们想象中的正常生育。然而,在有限的食物面前,多一张嘴,就多了一份竞争,多了一份压力,多了一点危机。为了集中有限的精力和有限的食物培养强壮的后代,喜鹊也实行“计划生育”。等小喜鹊长大以后,大喜鹊叼着一条虫子,蹲在巢边诱惑,进行一场生死游戏,让小喜鹊们开展你死我活的窝里斗,相互挤挪,摔下巢去,死于非命。这是一种汰劣留优的自然现象。结果,一窝喜鹊一年下来,只会发展成为一两只。甚至几年下来,也就那么五六只。
喜鹊的“喜”字很吉祥,是欢喜的意思。喜鹊是吉祥与喜庆的象征。喜鹊登枝,意味着交好运。传说喜鹊为牛郎织女架桥,故“喜”称结婚、怀孕。喜鹊站在梅花树梢为“喜上眉梢”,两只喜鹊在门口鸣叫为双喜临门,以金钱豹仰视喜鹊为报喜,两只獾望着天上的喜鹊为欢天喜地、福从天降。
喜鹊叫,好事到。自从1977春夏之间我们村子来了两只喜鹊,也就好事连连。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以后,1977年7月第一次恢复小学升初中统一考试,11月恢复全国大中专统一考试……我经历1977年的首次小学升初中统考、1980年7月的初中升高中统考、1983年7月的全国统一高考,在喜鹊的喳喳声中,读上了大学,在外面有了工作。
喜鹊,从来不糟蹋庄稼,深受人们喜爱,民间称喜鸟。喜鹊天生是一只乡间的民歌手,歌唱乡村风景如画,歌唱乡村和风丽日,歌唱乡村风调雨顺,歌唱乡村婚孕嫁娶,歌唱乡村建房起屋,歌唱乡村乔迁添丁,歌唱乡村升学就业……喜鹊唱响生活中最美好的那部分,也唱响寻常日子里最明媚的部分。花开的声音,水流的声音,泥土消融的声音,以及风吹过瓦楞的声音,都成为喜鹊乐库里火苗般跃动的音律。
喜鹊在叫,好日子一天接着一天。包产到户、改革开放、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脱贫攻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全面实施乡村振兴……中国人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到强起来,在喜鹊喳喳不停地叫声里,每天都艳阳高照,每天都红红火火,每天都是好日子。喜鹊成了村庄里一切美好的象征,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在麦浪翻滚的时候,在大雪纷飞的时候,总是站在枝头喳喳叫。这声音比锣鼓动听,比唢呐动听,比山歌动听,这声音将一切美好和不美好都化作高挂在天空的一道彩虹。我们抬起头,看见山花烂漫,看见天空高远,看见一只只喜鹊从村庄上空飞过,看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洒满阳光和笑意。
岭上杜鹃声声啼,
深箐树芽枝枝旺。
想我亲朋寸肠断,
人间是否有解药?
这是被乡亲们誉为“歌王”的父亲常爱唱的一首歌。
“杨花落尽子规啼”。我最爱在清明节后柳絮纷扬的季节在故乡那条弯弯的小河畔听布谷鸟啼鸣,尤其喜欢在细雨蒙蒙的天气里。
清明时节雨纷纷,故乡密密匝匝的林子笼罩在迷迷茫茫的云雾里,杨花著雨沾在花穗上,扬不起飞不去。鸟儿们都一一静默了,仿佛要借绵绵阴雨的天气歇一歇翅膀,养一养嗓子,待雨过天晴时再放声歌唱。在众鸟沉默中,唯有布谷在叫,叫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时断时续。远声缥缈,如从云中悠悠传来;近声深沉,如听屈子沿江行吟。
“布谷——布谷——”像衔着使命,风雨兼程,传檄村社:不因雨偷闲,赶快备好耕牛种子,抓住雨后墒情播进土里。它叫几声换一个地方,犹如一位拄杖老人,走到东家,走到西家,串至南家,苦口婆心地向年轻人唠叨:快下田插秧!快下地播种!于是,村村寨寨的条条乡间小路上不再寂寥,送肥运种的人畜多了,顶箬笠披蓑衣戴草帽的行人多了;箐田不再裸露,山麦一片金黄,禾碧麦黄,一重盖过一重……
“布谷——布谷——”稻已经育秧,麦已经黄熟,你还再苦喊苦叫什么呢?噢,我明白了,你的吟叫原来不是在催种,不是在勤农,与我们人类的四季耕作并无关系。你就是你,黑灰色的羽毛,尾巴上有白色的斑点,腹部有黑色的横纹,初夏时昼夜不停地啼鸣。你叫的时间,叫的声调,是你的父母遗传给你的。你的鸣叫自有你的目的,或是呼朋引伴,或是呼儿唤女,或是号喊饥渴,我不懂,只好如此忖度。你不知道“布谷”是你的名字,更不知道子规、杜鹃、杜宇也是你的名字,这些名字都是我们人类给你取的。只因你的叫声谐了我们“布谷”二字的音,叫的时间又值播种插秧季节,所以,我们便喜欢你,你也就博得了一个极好的名声。
祖母曾经告诉我,布谷鸟为了唤醒春天的土地、河流、森林、花草,催促人们勿错时机耕耘播种,啼出血来,那丝丝缕缕的血丝映红了满山的红花,飘向每一个角落……
许是布谷鸟因为太忙碌,太忘情,总不营巢育儿,把蛋下在别的鸟窝里,让其他的鸟儿把自己的后代哺育出来,直至小鸟飞向天空。布谷鸟对自己的儿女连一条小虫都没有喂过,这是理应如此,还是真正的不幸?
有了布谷,雨中的林子不再寂寞,雨中的山村不再寂寞,雨天的农家不再闲散。我爱布谷,更爱“布谷——布谷——”那幽远高昂的吟唱。
正是迷茫、痛苦、多愁善感、喜怒无常的年龄,我常常坐在故乡的青枝绿叶下,莫名其妙地思考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天高任鸟飞呀,为什么这些鸟儿总眷恋这隅山林?原来,这是个格局,在这轰轰烈烈的大千世界里,动物、植物,甚至整个宇宙,包括我们每一个人,都生存在一个特定的环境里,总该有一方安安静静的自我天地。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现在的胡思乱想。
我爱在太阳落山到月轮升上中天的这段时间里,在故乡听百灵鸟的歌唱,借以消除一天的疲劳,一首儿歌至今还常常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会唱歌的百灵鸟啊,
请你不要出声,
树林里的画眉鸟姐姐,
要唱一曲好听的调儿!
百灵鸟是鸟中的寿星,一般可活20--30年,杜鹃鸟般大小,羽毛颜色主要是以栗褐色为主,胸部上有两个对称的黑色斑纹,是一种叫声非常清脆的鸟。歌唱时神态十分平静,不引颈也不扇动翅膀,甚至不是立在枝头,而是卧在高高的枝杈上,小巧玲珑的喙不全部张开,仅是微微地翕动,那清脆而美妙的声音,便从口角流溢出来。
百灵鸟是鸟中的歌星,声音格外悦耳,格外嘹亮,那真是绕梁三日,回味无穷。听着它的歌唱,我痴痴地想:这小精灵不懂人类的乐谱,却为何唱得如此婉转动听,竟能把七个音符排列组合成一支支不同的歌。歌中,有旋律,有声调;有延长,有休止;有自低而高的上滑音,有自高而低的下滑音,真是绝了。听得多了,也就明白了,深悟自己颠倒了事理:不是百灵鸟精通人类的乐谱,而是万籁启人以聪,因此才有了宫、商、角、徵、羽五音和1、2、3、4、5、6、7七音,才有了《百鸟朝凤》名曲的诞生。
百灵鸟歌唱的时候总是两只栖在不同的山上,一只在这山的高枝,一只在对山的高枝,相距不远。或这山高枝的这只唱,那山高枝的那只就和;或那山高枝那只的唱,这山高枝的这只和。一阕终止,稍事停歇接着又唱。我初以为它们在争鸣,后来发现它们原是雌雄一对,在妇随夫唱,纯真的情意像满林中透明的月辉从歌声中飞溅出来。知道它们是情侣是在一个黄昏,那时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听它们和鸣。它们并没有发现我,或者发现了我,以为是一截木头、一块石头戳在那里,根本没当一回事,便叫着跳着追逐着从树梢头一重重飞跃下来,非常审慎地落入一片灌木丛中。这时,它们收敛了歌喉,细心地瞭望了一下四周,然后机警地闪入灌木丛底。它们的行动引起我的好奇,我蹑手蹑脚跟过去,想看个究竟。我的动静将它们从丛底惊起,它们迅即飞上枝头,却迟迟不肯远去。在丛底我发现了它们的巢,筑在地上一个山草窝里,茶碗大小,里面有四枚带有微斑的绿玉色的卵。我眼睛发亮,心情激动,活了大半生,第一次知道百灵鸟的巢不是建在树上,而是筑在地上的草窝里。走出灌木丛,我依旧躺在林子里。那一晚,这对百灵鸟夫妇再也没有啼叫,我知道,我的举动干扰了它们,使它们惊魂不定。
自从发现百灵鸟的巢,对于它们的歌唱,我不再认为纯粹是鸟的本能,其中不也包含着对爱情的讴歌、生活的赞美、幸福的追求?人间重天伦,鸟儿们何尝不是呢?
小乌鸦,快长大!
捉住小虫莫吞下;
衔在嘴里飞回窝,
嘴对嘴儿喂妈妈!
喔喔喔,喔喔喔……
这是小时我们经常唱的儿歌。故乡有成群的乌鸦,纯黑的羽毛。乌鸦很易亲近人。每当夕阳西下,牧归的牛背上驮着一只只乌鸦。故乡彝村春种秋收时节,成群的乌鸦飞到地里,整天跳来跳去,起起落落,与地里觅食甩尾的牛儿嬉戏。
黑色的乌鸦不像无名小雀那样叽叽喳喳。遇到天阴下雨,遇到人世间有什么天灾人祸将降临,就拼命地叫:“啊——!啊——!啊——!”在故乡彝族民间故事里说,喜鹊、乌鸦、锦鸡原来是在一起的好朋友,都穿一身白色的羽毛,谁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喜鹊忽然有了主意,从树林里找来各种颜色的染料,让大家打扮起来。锦鸡看见染料,就大嚷:“我要先画,给我先画!”乌鸦说:“染料是喜鹊找来的,一个给它先画!”锦鸡无话可说,乌鸦就为先蘸点墨,在喜鹊身上仔细地画起来。心急的喜鹊一看黑色条纹画完,就叫起来;“行啦行啦!”乌鸦正准备为喜鹊涂别人的颜色时,喜鹊早已飞走。锦鸡马上转过身子,说:“该我啦,该我啦!”乌鸦就用锦鸡找来的七种颜色,一笔一画地为锦鸡画,从头到尾,十分认真。整整画了一天,锦鸡都不耐烦了,才说:“好啦,您到小溪边照照镜子吧!”锦鸡朝溪水里一看,哎呀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漂亮!就非常感激地对乌鸦说:“乌鸦哥哥,真看不出来,你心灵手巧,真是一位高明的画师!”况且,画眉鸟在一旁清了清嗓子,一个劲地唱道:
锦鸡锦鸡真美丽,
头戴凰冠披锦衣,
舞姿蹁跹歌声美,
林中谁能与你比!
锦鸡有了这身美丽的羽毛,就想飞出去给大伙瞧瞧,急急忙忙催乌鸦;“快快快,你快来画!”锦鸡像乌鸦那样,先拿起画笔一笔一画地画,才一会儿,心里就起了一大个疙瘩:“像你一样画,要画到什么时候!”于是,乌鸦就把一盆黑色染料都泼在乌鸦身上,然后悄悄飞去。乌鸦感到奇怪:“你怎么这么快就画完了,你是怎么画的?”乌鸦转过身来,锦鸡早就飞走,气急败坏地一个劲地直叫:“啊——!啊——!啊——!”
乌鸦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事情,能预卜生与死。也就是说,能超越时空识破挡住人们视线的那一层白纸。最早的时,人们崇拜的是乌鸦。在中国神话传说中,东方汤谷里有扶桑树。奇大无比,树高八十丈,叶子六尺宽、一丈长。树上栖居着十个太阳,一日在上,九日在下。一日方至,一日方出。这十个太阳自己不會上天,因为太阳没有翅膀。是乌鸦驮着太阳升上天空,为大地带来光明。因此,乌鸦是太阳鸟的后裔。太阳给人带来光明,给万物带来生机的同时,也崇拜乌鸦。因为没有乌鸦,就没有太阳,没有生命。
人们崇尚乌鸦,是崇尚乌鸦的正义和责任心。乌鸦羽毛是那样纯粹,那样单一得无与伦比,没有一点杂色。多么美好的世界,带着自己的本色,带着人们梦想中的光荣,飞翔本身是乌鸦的正义。只可惜,人们只爱听流行歌曲,现在把乌鸦视为“不祥鸟”。
唐朝诗人杨万里有《寒雀》一诗,说:“百千寒雀下空庭,小集梅梢话晚晴。特地作团喧杀我,忽然惊散寂无声。”
麻雀是大家最熟悉的鸟。故乡的麻雀很多,整天叽叽喳喳,墙洞是他们做窝、栖息的地方。
我最爱听麻雀叽喳,本来也是很优美的一支歌。我羡慕甚至嫉妒它们的自由自在。麻雀就像是顽皮的孩子,会结伙撒野,会成群不归,也会见义勇为,蜂拥而上。不论是善举还是劣行,都兴奋地唱着闹着进行,不顾忌,不掩饰,自由自在。一次,我在我家房屋后面的宝珠梨树下躺卧,遇上它们从黄熟的麦田里觅食归来,一片云似的落在枝头。接着,一阵急促的音乐碎雨便从树梢洒了下来。不受音阶的约束,不受节拍的控制,没有旋律,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向外蹦,嘈杂成一片,让人来不及躲避,全身便被“淋透”。然后,又一旋而起,群飞而去,依然是一片云,挟着细碎的雨,向林外一方菜地洒去。
雀群来时,我“淋透”在它们洒下的乐雨里;它们飞走时,我也就雨过天晴,耳畔幽静。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它们飞去飞来,就有一种淡淡的郁悒袭上心头,让我感到怅然。久之,我发现这种郁悒来自内心的嫉妒,嫉妒它们拥有太多的快活和自在,而且挥霍不尽,享受不完。周围的一切,大树、小草、野花、流水,谁也比不上它们。而我们人类呢?我回首,细数自己的人生旅程,似曾有过,可惜太短促了,短促得竟不肯稍事停顿,让我从容不迫地盘桓片刻和结结实实地看个清楚,便恍惚而去了。那便是童年,金色的童年!然而,童年却体味不到。等知道童年的自由和快活时,已经是成年以后,可叹那无忧无虑的自由与快活,却再也回不到人生旅程中来了。
我们人类给自己的一生披戴的桎梏太多了,把自己套得那么牢。而麻雀们则不然,它们被明媚的光环照护着,自由地飞,自在地唱,把细碎的乐雨撒着野向你身上泼,不管你是快乐还是忧伤,也不管你有多少无谓的烦愁和无聊的思绪,唱够了,唱累了,唱饿了,就飞向麦田,飞向菜地。
在中国民间,常常把小男孩的生殖器称为“小麻雀”,于是江浙一带把小麻雀视为生育之神,也就有了《送谷神》辞:“天在上,地在下,天地生万物,麻雀降人间。阴阳配合,育成武官肉体。麻雀送谷又吃谷,吃出阿福又阿禄,赐我阿福又阿禄!”
小麻雀喳喳叫,走起路来蹦蹦跳,
见了爷爷唱支歌,见了奶奶问声好。
小麻雀喳喳叫,走起路来蹦蹦跳,
见了爸爸唱支歌,见了妈妈问声好
小麻雀喳喳叫,走起路来蹦蹦跳,
见了哥哥唱支歌,见了姐姐问声好
啰里啰啰里啰里啰里啰……
最让我着迷的不是如诗如画的风景,而是故乡清脆悦耳的鸟鸣。
故乡的鸟鸣是欢快的,声音中透着安宁与从容,有股陶渊明笔下的归园田居的气息。故乡画卷般的绿树丛中,无数的喜鹊、八哥、白鹳、黑头翁、啄木鸟等鸟儿,亮开歌喉竞相欢唱。时而单个高歌,时而大合唱,时而又是小组合。歌声忽而高亢嘹亮,忽而轻柔婉转。声调有高有低,有强有弱,有急有缓,有刚有柔。恣意流淌在江与岛之间,声韵入耳,如同天籁。
偶尔,在林间听到黄莺的歌声,这是一种很优美的曲调与旋律。一个林学专家到故乡扶贫,通过两年多的观察,他对我说:“山南是鸟类最多的地方,有上百个品种。人们都说这里是鸟的天堂,一年四季鸟鸣不绝于耳。”随着生态文明乡村建设的不断推进,人鸟同园的生态人文景观正在磅礴乌蒙高原上形成。从昆明、成都、重庆市等大城市来乡下观鸟的人,游憩不绝。
林学专家打开手机录了一段清脆的鸟鸣。虽是鸟语,却与人类心灵相通,让听者心灵芬芳,意境悠远。
接近午时,我们还不舍离开,面对眼前苍翠欲滴的树林,听着一阵阵弥散聚合的鸟鸣声。我和林学专家也好像变为两只鸟儿,穿行在嘉木茂林间,花香盈袖,碎叶沾衣,那么怡然,那么陶醉。
鸟是林中主角,鸟鸣是森林的灵魂。我们离开故乡时,耳畔又传来深深浅浅的鸟鸣……
鸟的叫声是鸟的语言,是一只鸟和另一只鸟的交谈,是一种鸟对另一种鸟的呼唤,是鸟妈妈对儿女们的絮语,是鸟儿女们对妈妈的娇嗲。我爱听鸟叫。尤其爱到树林里听鸟叫。到林子里找一片青草茸茸的地方躺下来,不看四旁娇艳的各色小花,不看天空飘逸的白色云朵,不看柔柔的风在梢头嬉闹,也不看朵朵花儿在林间悄然绽放,只舒展了身子躺着,心贴着大地,静静地听林中的鸟叫。
鸟鸣为乡音。说得具体一点,故乡只是一撮土、一滴水、一棵草、一只鸟,但它与故乡的天、故乡的地、故乡的山、故乡的水和故乡的历史、故乡的岁月、故乡的人物镶嵌在一起,盘根错节地关联在一起,让人无比亲情。我也是一只从故乡启程的鸟。这些年,怀揣初心,就像故乡当年那些虽没有锦绣羽毛却怀着耿耿真情的布谷,在社会这个巨大的天地里叽叽喳喳艰难地飞突,艰难地啼血,有失败,有收获,有痛苦,有欣喜。至今,对现实这张考卷上的不少难题,仍然是看不透,想不通,解不开。但庆幸的是,我仍然坚挺着,追寻着,梦想着。
那一声声的鸟鸣,像是一粒粒饱满的种子,散落在洒满阳光的故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长成了一棵郁郁葱葱的乡愁树。
故乡,我曾是她怀抱里一只自由歌唱的小鸟。如今,随着我奔向城市的步伐,那诗意的歌唱也渐渐远去。
鸟鸣,是故乡最动听的天籁。一声鸟鸣,似是故乡。时至今日,我仍不忘那一聲鸟鸣,它将我拉回到故乡,让我在嘈杂俗世中,聆听到故乡的声音,嗅闻到故乡泥土的芳香,抖落掉满身的疲惫,灵魂得到诗意的栖息。
责任编辑:张永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