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亲情味道的记忆
2021-11-20梁雨霞
梁雨霞
初识荷花
在荷藕之乡,荷花并不是稀罕的花卉,它像油菜一样,是一种普通的农作物。在所有的农田中,荷田可能是最有风情、最有诗意的,这样评价,水乡的人可能不反对。
东方美学界流行的“清美”概念,特别适合用来形容荷花。
我要赞美的,是家乡的荷花,因为独特的记忆。
我仍然记得第一次看见荷花的场景。我和祖父以及他的舅舅一起坐船,有人用竹篙撑船,船行水面很平稳,我好奇地把小手插到水里,感受水流从手指缝里流过。经过荡里,我第一次认识了荷花,我已经不记得,大人是否采了给我。我想,可能没有,因为我只是模糊地记住了荷花的样子。
我怀念我的祖父,我曾经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我的手经常紧紧抓住他的一根手指,他带我离开白石街那个普通的院子,看了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东西。
有记忆以后,真正第一次近距离地欣赏荷花,我仍然记得当时的画面和感觉。
在安丰的白石街,在靠近桥头,我自家的小院里,在堂屋门口,记不得是谁了,可能是我的叔叔,给我带了一支荷花。
我有些惊讶,有些傻,有些陶醉。当然,这都是现在追忆时使用的词汇。对于特别美好的东西,词汇是不够的;何况刚记事的年龄,词语本来就极度贫乏。幼小的孩子对美好事物表达欣赏与致敬的唯一方式,就是深刻到记忆里。
平日的乡镇生活,有一种农耕时代的慢节奏的悠闲,也有亦工亦农、三代同堂、多兄妹家庭的忙碌杂乱,我从小适应环境,被迫形成了很强的审美弹性与审美耐力。眼睛所见,耳朵所闻,可谓“将就有余,讲究不足”。
荷花这样的美好的东西,如同梅兰竹菊等等一样,被中国的文人雅士提炼出来,成了中国文化元素的象征性符号之一。我比较荣幸的是,在被文人雅士提炼过的中国文化熏陶之前,我的未经雕琢的审美趣味遇到了一些不需粉饰的自然形态的中国文化元素,我的灵魂里的那根负责体验美好的神经直接被唤醒了。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看的花,阆苑仙葩的风姿不过如此吧?那时,我不会使用这些词汇,但是,那时的感受追忆起来,只能这样形容。
先说荷花的气息。荷花的香味比较特别,有一股中药的气味。荷花的芳香,对于小孩子来说,并不如月季香香甜甜的,不过,因为清淡,也是可以接受的。
或许,这一种药香使得荷花有了一点高贵的气息,她平凡,但不媚俗。
对于很多人来说,荷花的诱人之处在于花苞、花朵、荷叶的颜色和姿态,它们与水、倒影乃至与姑娘、游鱼、蜻蜓等一起构成了和谐、美好的画面。
当时的我,独自面对离开水面的荷花。没有了陪衬,我的眼光是挑剔的。荷花的花瓣看起来粉嘟嘟的,但也有一些干涩的感觉。
那一天,令我感到神奇的,是可以当帽子戴的荷叶和带着小莲蓬的花蕊。
花瓣凋落之后,我来不及感到惋惜,就惊喜地发现花蕊可以带给我很大的惊喜和乐趣。
用丝线一圈圈缠绕小巧的莲蓬,举到高处释放,莲蓬带着黄色的花蕊旋转,自由落体落下,花蕊在空中旋转,展现动人的姿态,像小仙女起舞的裙摆,显得华丽、高贵而清雅。花蕊的“蕊”字似乎特别适合荷花的花蕊。
奶奶的莲蓬
可能还是我第一次有记忆的那一年,家人带回家一个莲蓬,由于见过荷花,我可以想象莲蓬是如何从荷花里长大的。
吃到了莲子。一个个碧绿,像小小的蛋形,剥去柔软的外皮,吃嫩嫩脆脆的莲子。绿色的莲心静静藏在白色的莲子里。吃了有些苦。
吃完之后,一个个小洞,我的奶奶有办法再度施展她的奇妙魔术。
家里有棉线,那是奶奶用纺车和棉花纺出来的,并且,还用捻锤把棉花捻紧了,然后,绕在带凹槽的线板上备用。
她拿出线板来。把大蒜瓣缠一点棉花,沾上水,放在小洞洞里。然后,她用棉线把莲蓬吊起来,挂在檐口下。
不久,我看见莲蓬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花盆,一簇簇新蒜长出来,非常干净整齐。
写到这里,我真的很怀念我的奶奶,她过的是十分朴素简陋的生活,她有做不完的事情,但她却有能力陪我玩,给我带来许多惊奇、乐趣,带给我许多独特的回忆和小小的骄傲。
荷叶的乐趣
我每次看到“擎”这个字,就会联想到荷梗擎着荷叶的姿态。荷叶象一只翡翠的托盘,滚动着白色的露珠或水滴,这情景就像是一种献礼的仪式。
下雨天,如果能得到一片荷叶,那就是最有幸福感的玩具,顶在头上当雨伞。我相信,安丰的每个孩子都有类似的记忆。
不过,即使顽皮的孩子,不下雨想不起来攀折荷叶,下了雨不会踩着泥泞的道路去攀折。
是花卉,更是农产品
虽然宝应是荷藕之乡,但是,很多孩子关于荷花的体验也是弥足珍惜的。
我家门前就有一条河,上學的路上,无论是小学,还是中学,都有河流伴随,但是,荷花并不长在往来行船频繁的河道里,它需要一片不受行船打扰的水域。
荷花季节性很强,一年一度。
有时候,会在池塘看到荷花,但是,也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久而久之,荷花仿佛就适合隔着距离欣赏,而不会有攀折的心思。
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家乡的人养成了习惯,不会随意毁坏花卉。
大人偶尔有兴致采荷花给孩子把玩,或许,也是为了让孩子认识身边的自然环境,毕竟,作为水乡的孩子,对荷花有一些亲近的经历,总是人生的一个美好的回忆。
俗话说,“卖油的娘子水梳头”“木匠的家具是白的”,同样的道理,对于水乡百姓来说,生活比玩赏重要。如果大家都去采荷花,荷藕和莲子的收成怕是要受到影响吧?
水泗荷花荡
我虽然生长在宝应乡下的安丰镇,东荡、绿草荡等水面广大,对于荷花,我却觉得,每一次的体验都是珍贵的。
几年前,我的恩师赵佩明和他的同事带我游览家乡,我第一次看到,竟然在我老家安丰的边上,新建了一个面积广阔的荷园。
我第一次看到,我心目中神圣的荷花如此壮美、大气,静穆地呈现在眼前,与蓝天、碧水、故人完美地相融,令人心驰神往。
庚子年,我因为疫情滞留宝应,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澳大利亚的老乡芦先生,于是,有幸与其他海外宝应人一起,受到家乡侨联的招待。在热情的乐主任的陪同下,我与大家一起,再次参观了位于射阳湖镇的水泗荷花荡。
这一次,我才知道,这里的荷花荡水域有三千亩。
这是一个将农业、旅游、地方特产完美结合的项目。不伤害传统的农业特色,同时,开发成旅游、文化、教育、廉政培训的项目,是值得称道的。
我希望,也相信,今后,它会受到更多人的欢迎,成为本地人的骄傲。因此,我希望,它的公益性增加一些,比如,能够对本县所有的老人、孩子、教师、退伍军人等免费开放。
辛丑年,荷花新放之时,乐主任建议我写一篇关于荷花的文字,我马上答应了,因为我肚子里有现成的关于荷花的记忆,我几乎一挥而就,写了三篇。
但是,写成之后,我却迟迟没有发送给他。我总觉得,荷花是一种令人尊重的花卉,家乡是一个不能随意评价的地方。
今天,是辛丑年的处暑节气,眼看荷花即将凋谢。我诚惶诚恐,放下别的事情,完成一篇关于荷花的回忆。
家乡的荷花荡,野性美和人文美相互交融,依然还在飘荡着淡淡的清香,希望家乡父老乡亲都有机会欣赏家门口的风景,它是独一无二的,此景此物,都是疗愈的。
(作者系旅德作家)
(责编 孙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