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四伏的旅行

边华

一

祝萧铭打开订票软件，查询去Z市的高铁票，发现最近这趟车二等座已经卖完了。可是按照单位规定，他的级别只能享受二等座，如果买一等座，这三百多的差价可要自己掏腰包，要不要等下一趟呢？正在盘算时，手机收到一条信息：“你一定要坐最早的一趟车，我希望快点见到你。”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立即订票付款，赶往车站。

一个月前，他在某聊天网站上认识了异性网友杜鹃鸟。这次去Z市，虽说是单位安排的公干，但祝萧铭却打着顺路见见她的小算盘。

祝萧铭满怀期待地赶到车站，取票安检，在候车室拿着车票时不时瞅一眼检票口的显示牌，心疼着车票差价。他看见对面坐着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小伙手中随意晃动的二等座车票，心里暗道：这小子怎么运气这么好！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拎着行李箱在检票口前四处张望，时不时拦下一个经过的旅客说着什么，可对方似乎总是不等他说完就摆摆手走开了。

检票时间很快就要到了，中年男人焦急万分地逐一询问着静坐候车的旅客，不一会儿便来到祝萧铭身旁：“请问您是到Z市吗？”

祝萧铭晃晃车票回答说：“是啊！”

对方忙说：“想麻烦您帮个忙，捎件东西。”原来他是一家快递公司的业务员，一个客户有几本急需的资料，别处买不到，只有这边有，而且今天必须要送往Z市。原本联系了一个人坐这趟高铁顺路带过去，但是对方临时改变行程。作为刚起步的小快递公司，目前网点少，资源有限，而且正是在积累名气和信誉的起步阶段，这一单能否及时送达非常关键。

“我这边事情多走不开，不然自己跑一趟了。您看能不能帮忙带一下？为了客户和公司信誉，我给您五百块钱的酬劳。”说着中年男人便掏出现金塞给祝萧铭。

只是坐车带几本书就能赚回车票差价，祝萧铭有些心动，但还是警觉地问了一句：“要我带什么啊？”

对方见有希望，从行李箱里拿出已经捆好的五本书，都是些电子专业方面的大开本，书还没有拆包装，每一本都有塑封皮，又大又厚，稍微有点重。

祝萧铭答应下来，与对方对接了来车站取书人的联系方式和具体细节，然后欣然收下酬劳。

这时开始检票了，祝萧铭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拎着那摞书，赶去检票口。

一等座的车厢人相对少一些，祝萧铭将行李箱放在行李架上，由于他的箱子已经塞满了，只能将书放在行李箱旁。他这人有点收纳强迫症，非要将书脊与箱子外沿摆在一条直线上，一端顶在行李架边缘的铁框架上，还要对得整整齐齐。摆弄完毕，他又看了一眼，才坐下调整座椅，半躺着用手机与杜鹃鸟说了两句贴心话，一边等待着发车。

二

列车启动了，祝萧铭发信息通知杜鹃鸟自己已经出发，正在飞速地赶往她所在的城市，让她放心。甜言蜜语聊了两句，他去车厢一头接水泡茶。当他返回座位的途中，目光扫过两旁的旅客，突然愣住了。刚才在候车室坐在他对面的小年轻竟然也坐在这节车厢，而且就在他左后方两排的位置。可是刚才自己明明清楚地看见他手中的票是二等座，难道是自己认错人了？

祝蕭铭手持水杯仔细又看了两眼，不会错，小年轻打扮很潮，他印象很深。正在疑惑的时候，小年轻似乎不经意地抬起头望向这里，他忙走回自己的位子坐好。

祝萧铭假装座椅没调好，借机侧身扭头看了两次，都与小年轻目光对视，对方总是迅速避开。他暗暗断定，这小子明显是在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照此判断，来者不善，而且应该是盯上他了，为此还专门上车后补了一等座的车票。

满心疑惑的祝萧铭真是想不明白，自己衣着普通，身上也没有名牌提包和高档手表等值钱的东西，为什么会招惹来这样的人。他心中又不解又担忧，但是想想列车上这么多人，还有乘警巡逻，也就给自己壮了胆。于是他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侧身找好隐蔽的角度，观察左后方的情况。他发现这个小年轻一直在盯着自己，而且目光的焦点好像在他头顶上方。祝萧铭顺着目光望去，看见了快递公司托自己运送的那一摞书。

原来这小子是在盯着这东西，难道这几本书有什么问题？祝萧铭想不明白。他集中精神回忆刚刚在候车室的细节，琢磨这几本书有何文章。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好，这里有人么？”祝萧铭抬头一看，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女孩子指着他身旁的空座位询问，“不介意我坐这里吧？”还没等祝萧铭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坐在一旁。

这女孩还是个自来熟，从坐下来嘴巴就没停过，主动跟祝萧铭很是亲近地聊了起来。女孩说自己是一个人出门旅行，特别怕旅途孤单，总是喜欢找人聊天打发时间。还时不时恭维祝萧铭说：“看这位帅哥就是个可靠老实的人，坐你旁边特别有安全感。”

心中惊疑未定，身旁又冒出个年轻女孩吧嗒吧嗒地天南海北说个不停，祝萧铭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女孩子在跟年轻 女孩聊什么，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

突然，女孩问道：“我猜帅哥是搞科研的吧，电子方面？”

“什么？”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祝萧铭摸不着头脑。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指着行李架上的那一摞书，“一看那些拗口的书名就知道是高科技人才。不过电子科技我可不陌生，我男朋友就是做这行的，这些书我好些都见过。”

祝萧铭见女孩子把话题转移到书上，心中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不自然地回应道：“是吗，呵呵！”

“哎，我能拿下来看看吗？其中有一本书好像是我男朋友到处找也找不到的绝版书呢！麻烦大哥！”女孩说着，竟然站起身要自己动手取书。

三

祝萧铭连忙起身挡在女孩和行李架中间，慌张地阻拦了一下，说：“不好意思，这书不是我的，帮一个朋友带的，都是新书怕弄坏。”

女孩眼中有几分失落，不情愿地坐下，然后追问：“大哥，就那个第三本书，我男朋友线上线下书店找了个遍，买不到。您能告诉我哪里买的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别人买的，我只是帮忙带一下。听朋友说，好像在别处不太好买。”祝萧铭尴尬地回答。

高铁上的售货员推着小推车来到了这节车厢，吆喝起来销售零食饮料。

女孩忙说：“不好意思！我太唐突了。大哥，我就是为男朋友找书着急，没别的意思。这样，我请你喝杯热饮，你帮忙问问朋友书哪里买得到，到时候告诉我一声。”说着她招呼售货员现冲了两杯热奶茶。

刚刚坐下的祝萧铭忙推辞：“我不喝，谢谢。”可女孩非常热情，还说已经冲泡了两杯，总不能退了，再说旅途相识是缘分，不会不给面子吧。伴着嗲嗲的语气，女孩递上一杯热奶茶，让祝萧铭难以拒绝，只好接过来，一同喝着。

一边喝着热饮，听着女孩喋喋不休地说着，祝萧铭一边拿出手机，微微侧身避开她的视线，悄悄地在网上书店搜索行李架上那几本书的名字。这一搜不要紧，他发现这几本书各大在线电商平台都有销售，货源充足。

这女孩明显是在扯谎！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快递公司的人似乎也变得不太可信。更夸张的是，高铁上后有盯梢，旁有试探，祝萧铭一个普通单位里的小小业务员从未遇到如此情况。而且他根本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和小姑娘聊着聊着，祝萧铭突然感到一阵腹痛，肚子里咕噜咕噜作响，马上起身，要去厕所。离开座位时，他故意提高了嗓门对女孩说：“我去卫生间，你帮我看下东西。”临走时又望了一眼盯梢的年轻人，再也顾不了那么多，直奔卫生间去了。

一通拉稀，祝萧铭好半天才从卫生间出来，感觉腿都发麻发软。他一出卫生间的门就探头朝着自己的座位望去，幸好行李架上的书还在，女孩子也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摆弄着手机。他这才放心地慢慢往回走。

还没走过车厢连接处，迎面跟一个穿风衣戴墨镜的人撞了个满怀。祝萧铭刚要发作，却发现对方在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转身背对他站在车门前，透过门上的窗户看起了车外的风景。

祝萧铭四下望望，也没见那个小年轻盯着他，便靠向另一侧的车门，学着风衣男背对过道，摊开了握紧的右拳，手中是一个小纸团，上面写着：她动了你的东西，小心！

看到这里，祝萧铭自然明白了。他将纸团攥在手中，快步回到座位上，然后借口找东西仔细观察了一下行李架。他发现自己刚才对准的书脊和行李箱外沿已经不在一条直线上，而且最上面两本书的塑封从书页一侧破开了，明显是有人动过的。他拍拍身旁的小姑娘，刚想开口质问，却突然缓了缓，神情放松地问：“刚才，刚才有人从这个行李架上拿行李吗？”

小姑娘一脸无辜道：“没注意有人拿东西。怎么了，你丢东西了？我一直在，帮你看着的，谁也没动！”

“那可能是后面的人拿的时候碰了吧。”祝萧铭自言自语地找着合理的解释，然后又拿起茶杯来到车厢一头。

四

风衣男依旧站在车门前看窗外，祝萧铭靠过去，对方低声道：“看过了？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祝萧铭问。

风衣男指指自己的墨镜，说：“眼见为实，不是么？”说罢，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本证件亮了一下。

“你是警察？”祝萧铭一惊，见对方做个“嘘”的手势，便压低声音。不过他还是伸手要过证件，仔细看了看。对方又递上胸卡工作证作为佐证。祝萧铭的二哥是警察，闲聊时听二哥说起过怎么辨认警察的证件，现在手中的工作证和警官证经他认定是真的。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为什么盯着那几本书？”祝萧铭满腹狐疑，希望得到解答。

“我也在调查，目前还不清楚。你自己不知道那几本书里有什么她感兴趣的东西？我觉得不达目的她是不会罢休的。”

祝萧铭将候车室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风衣男，然后说：“我没看出什么。要不要我现在拿过来你检查一下。”

“不行，会打草惊蛇的。这样，我有个办法，不惊动他们，还能调查一下那几本书，当然需要你全力配合。”风衣男跟祝萧铭说了一下他的计划。原来他已经通知同事，购置了几本一样的书依样捆扎好，在下一个车站就能送上车，到时候来个调包计，然后悄无声息地检查一下。

祝萧铭立即表示愿意配合。他先回到座位上，等高铁到站短暂停留后，再次发车。他按照计划，拿着那摞书和行李箱，自称要去看看有没有商务舱，坐一等座还是不舒坦。女孩劝他不要白费钱，他依然坚持。后排盯梢的小年轻也坐不住了，有些着急地起身想跟着。

这时风衣男安排了一个大个子与祝萧铭擦肩而过，然后掏出手机挡在过道中间，挤着小年轻，故意制造点摩擦拖延时间。祝萧铭趁机往前经过两节车厢，然后与风衣男会合，完成“狸猫换太子”。短暂停留后，祝萧铭又回到原先的座位，說是商务舱不合算，将就一下算了。跟丢了的小年轻也跟着回到了后排坐好。女孩却消失不见了。

就在这时，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来到车厢查验证件，查到祝萧铭时，一名警察说：“你这个身份证怎么看着有问题，信息读不出来。走，带着你的行李跟我去前面车厢，我联网查一下。”

祝萧铭第一反应要解释，突然想到会不会是风衣男那里有消息了，用这种方式联络，便没再说什么，拿着行李跟了过去。

来到乘警办公的地方，祝萧铭开口就问：“是不是发现书里有什么？毒品还是军火？”他刚说完，才发现靠车厢一侧老实蹲着的风衣男和大个子，“你们不是同事吗？”

“他们？同事？”几个乘警相视而笑。“就凭几本假证件，你就相信他们是警察？”

祝萧铭立即辩解：“那是真的，我家里有人当警察，我会认。”

乘警拿过一本书翻开给祝萧铭看，书页里被掏空，中间放置着几块金属片。这书正是祝萧铭帮助运送的书中的一本。警察告诉他，这是制作假警官证的金属母版，制作工艺精良，非常罕见，几乎以假乱真。不用说，风衣男的证件就是用这个东西做出来的。

原来，市面上最近出现了很多高仿真的证件，专业人员辨认起来都有难度。后来警方追查并抓捕了印制团伙，但其中一个头目携带母版逃脱了，他这次要将母版运到Z市卖给另一个大规模的制假团伙。

所谓快递公司委托送件的人，就是母版的持有者乔装的，他想用这种方法暗度陈仓。后排座那个小年轻就是他的小弟，负责一路上看住母版的。至于女孩和风衣男则是道兒上的人，想打母版的主意，半路趁火打劫。至于祝萧铭拉稀上厕所，自然是女孩下的药了，她趁机检查确认了母版藏在书里，并和风衣男演了一出戏。

五

警察介绍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告诉祝萧铭，他们要利用母版做诱饵，钓出Z市隐藏很深的制售假证的团伙。希望他按照约定，带着母版出站接头，任务就算完成。祝萧铭当即表示愿意合作。

警察将母版放好，利用事先准备好的仪器和材料重新塑封，恢复原样，交给祝萧铭，“我们等一下派人送你回去，就说核查完毕没有问题，你表现自然一点就好了。”

祝萧铭遵照警察安排的演了一出戏，然后静坐等待到达Z市。一场虚惊之后，他还是主动联系了杜鹃鸟，告诉她即将到站的消息，两人约好出站后联系。

到达Z市高铁站后，祝萧铭神情自若地出站，然后拨通了事先对接好的电话。对方不断变换接头地点，让他拎着东西围着车站绕了两圈，然后命他在一个公交站台附近等待。

这时，接头人出现了。他仔细观察周围没有发现什么，便向祝萧铭靠近。就在他距离祝萧铭不到二十米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呼：“警察，快跑！”那人立即转身就跑，周围布控的警察忙开始围捕。

就在这时，一辆红色轿车突然停在祝萧铭身边，车里一个少妇探出头：“亲爱的，见到你真开心，快上车！”

“你，你是杜鹃鸟！”祝萧铭记得聊天时发的照片。

“快走，这里不让停车，我要吃罚单了。”对方催促着。

祝萧铭转头看看远处混乱的场景，说：“我现在暂时有点不方便……”话没说完，就被对方下车拽着他的手硬拉上车。面对日思夜想的她，祝萧铭有些魂不守舍，心想：警察抓人要紧，回头再把母版送去就好了。于是他跟着杜鹃鸟上车离开了。

杜鹃鸟开车带祝萧铭来到一家酒店，让他去开好房间，她停好车就来。祝萧铭将行李放在房间，心中激动不已，满怀期待，早已把联系警察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

门铃响了，祝萧铭冲过去打开门，结果被一个壮汉按在墙上。杜鹃鸟进来直奔那几本书，她逐个划开包装，检查书中的母版，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真是艺术品啊！完美！”

“亲爱的，你这是做什么？”祝萧铭此时完全蒙了。

“不要怕，寒号鸟。虽然跟你聊天让我感到恶心，但是为了生意，没办法。看在你把这么好的东西带来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你的。”她冷冷地说。

杜鹃鸟命令壮汉将祝萧铭五花大绑，然后收起母版，说：“现在警察都被引开了，我们正好趁机拿着母版去试机。”

“这小子呢？”

“就扔这儿吧。我刚才去前台问了，这小子开房用的还是假身份证，和他信息对不上，警察要找他可不容易。出门挂个请勿打扰，这两天是不会有人发现他的。”杜鹃鸟说罢便离开了。

当晚，警察就找到了祝萧铭：“你小子还有张假身份证，藏得够深的。”

原来，警察在书里放了追踪器，一路顺藤摸瓜打掉了团伙的窝点。他们正在用母版试印，有头有脸的头目都来看效果，被一网打尽，那个杜鹃鸟也不例外。

“跟我们说是出差，实际是来见网友，任务没完成就拿着母版跟网友开房去了。差点酿成大祸啊！”警察教育祝萧铭，“就是有你这样心思不正的人买假证，才有了需求和市场，才有人做假证。”

回想起经历的一幕幕，祝萧铭惭愧地低下了头。

选自《上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