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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德里罗《人体艺术家》中的身份建构

2021-11-19杨华

青年文学家 2021年29期
关键词:塔特劳伦古屋

杨华

唐·德里罗于1936年出生在一个意大利移民家庭,他的创作深受纽约的绘画展、电影、先锋村的音乐等影响。于2001年面世的小说《人体艺术家》一改以往宏大的历史叙事风格,将视角转向日常生活和人物的内在,以独特的小说创作切入点延阻了文学创作的思维枯竭。小说主要讲述的是女主人公劳伦·哈特克在丈夫雷死后经历的创伤,以及在塔特尔先生的帮助下走出过去的阴霾,最终通过《人体时间》表演实现了身份的建构。本文以文本分析为基础,揭示小说隐喻性的结构暗示,女主人公劳伦如何在创伤后积极面对及自我反思,并在最终的吟唱式的艺术表演中实现了其自我的华丽蜕变及身份的动态建构。

一、隐喻性的暗示

小说开篇的叙述视角在“我”“你”“她”中不断切换,呈现出身份指涉的模糊,似乎预示着女主人公劳伦固定身份的缺失。小说开头便暗示了劳伦的身份建构之旅,在暴风雨过后,即使是一片落叶,都能“让你有所省悟”,而“你才真正认清了自己”。小说开头与结尾形成了圆形叙事结构,小说就是要让劳伦“告诉自己她曾经是谁”,在自我的觉醒中认清自己并实现身份的建构。

小说第一章就呈现出主人公身份的模糊性和迷失感。劳伦和雷在早上准备早餐的时候,对于日常用品的争夺暗示了他们身份的不完整性,小说中刻意强调雷的咖啡、杯子、吐司、黄油和香烟等,劳伦的报纸和收音机。新婚度蜜月的夫妻如麻雀们一样“为争夺那一点儿空间互相啄来啄去”,为故事的发展笼罩了一层无法言说的阴影。作为人体艺术家的36岁的劳伦嫁给64岁的雷,并不满意传统的家务生活,当她用水壶烧水时感慨:“这就是你的生活,尽管你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过日子。”劳伦“不会永远这样吃吃睡睡过下去”,不会这样“近乎盲目地活着”。小说开始展现出来的沟通不畅、夫妇的抱怨和怨恨及一根来路不明的头发都暗示着将有不寻常之事发生。劳伦在回归祖屋后将饲食架挂出去,通过自然寻找自己的物理位置,“这是她周遭世俗事物的一个基本区域,它界定了这栋房子的天然领地”。在雷自杀后,劳伦回到租赁的古屋,发现周遭的事物“突然就改变了形态”。玛丽亚娜提醒她“得让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摆脱出来,别再陷进去了”。劳伦更需要的则是一种向内的改变,如破茧而出的蝴蝶或展翅高飞的“这些色彩变幻不定的鸟儿”。最后,“饲食架周围一片寂静”,那是劳伦心灵的平静和自我的升华。

二、创伤反思—自我的蜕变

丈夫雷的突然死亡让劳伦无法接受,劳伦开始反思是否应承担雷的死亡责任,“你不懂得怎样去爱你所爱的人,直到他们突然消失”。雷在解释刮脸的原因时说:“我得让上帝看到我这张脸。”暗示了第二天的自杀之旅。正如古屋房东所说的家庭需要维护,我们在与他人交往中不能忽视他人的存在而“吝啬自我付出”。丈夫死后,是选择随他而去,“为什么不让你的爱人之死把你带入那绚丽的毁灭?”还是勇敢地面对过往?这是个问题。总之,“我是劳伦。可越来越不是劳伦了”。劳伦开始反思自己,登上寻找自我并建构新自我之旅。

劳伦的蜕变首先表现在身体层面,“在转化蜕变的过程中,她要让自己有一个相称的身躯”。她发现身体变得“紧张、僵直”,创伤患者容易出现幻觉,于是劳伦将“一块架在两把椅子上涂了颜色的木板”看成了雷。悲伤的时候,她看不到象征情境联系的蛛网,只能看到悬浮空中无根无依的叶子,在冰冷的孤独中甚至想要追随雷而去。在丧失内心的世界后,劳伦通过忙碌和健身来对抗创伤的记忆。劳伦通过不听气象预报和观看永恒停留在当下的在线视频,来延阻时间的线性发展对抗象征单一进程的死亡的记忆。劳伦在健身的时候从内心默默地计时转变为直接与世俗时间的对抗,于是她不停地看手表上的时间。感知能力的恢复暗示内心的坦然面对,劳伦能“透过紧闭的眼睑感觉到的,她知道雾障终于散去”。

人在经历创伤后会通过身体的接触缓解恐惧,正如劳伦对塔特尔的性爱幻想,虽然塔特尔象征着雷的过去,但是劳伦更想要唤醒自身的感觉体验。劳伦的创伤并非简单因为丈夫的离去,更包含着自我的反思。雷在小说中逐渐展现出的是一个嗜酒成性、精神抑郁、善于控制他人、对前妻家暴、和孩子关系疏离的形象。当劳伦事后知道雷欠债累累却开心大笑,当劳伦发现雷的自传充满着欺骗和谎言,心灵遭受的伤害也加速了她的改变。劳伦实现自身真正的华丽蜕变则是在塔特尔出现以后。雷的死正是因为“无法面对这个世界的真相”,无法勇敢面对过往和现实,而劳伦却借助塔特尔幽灵般的存在让未来与当下同行,将过去、现在和未来联系起来,并最终实践在她的艺术表演中。塔特尔在古老本真的言语中“定位了自己的存在”,并“打破了人类的极限”,而雷在塔特尔身上附着的仅仅是“物质的空间”。

劳伦对塔特尔进行揭秘,甚至疯狂地将“他身体各部位命名和编号”,因为塔特尔代表的不仅是她与丈夫的过去,还包含她对自己的自我解构和建构。“存在于此,此即我,我与此刻同在,此刻我就要离开。”塔特尔的本真语言吟唱出了存在的哲学意义,这也是劳伦自我存在的宣言,“她自身以外的那个她”。她开始从“眼角的余光中看见了什么”,用浮石、脱毛蜡、肥皂、收敛水和塑胶带等清理自己的身体,感受身体的痛感,去除身上的污垢、死皮屑和指甲碎屑,而不是小说中一直重复的“过后我会清理的”,“她现在收拾干净了。她不想等到过后”。生命的意义永远是从现在出发,与过往的创伤告别,对于劳伦来说,首先“要把她留给这儿的一切体貌和风韵特征统统抹掉,成为一片空白,抹去身体上每一处与过去相似的记录”。

劳伦最后延长了租期,此时的古屋完全属于劳伦的自我存在,她甚至在镜子里根本想不起来雷的模样。塔特尔只是劳伦寻找自我的镜子,但是她也深知“每一个形象在每一面镜子里都只是一种虚像,即使你以为看见的是你自己”。话语和思想能够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和灵魂,墙面上的“saved(或拯救的)字样的涂鸦”和“高耸的白十字架”则暗示着劳伦的自我救赎。她用清洗剂清洗浴室,甚至“举起喷嘴,对准自己头部”,实现意识的华丽转变。虽然古屋的意义依然包含着雷的存在,“能让她回家,想到他”,但是劳伦感受到指向未来和希望的幸福。劳伦要“创造自己的未来”,不接受时间的摆弄和捏塑,那是“她的未来,不是他的”,雷只能悲观地接受死亡,“你的生命与死亡早已注定,只待你依約前往”。劳伦也从最初紧闭的双眼到通过眼角的余光直至最后从“高处注视着自己”。

三、《人体时间》—自我的狂欢

来路不明的塔特尔是劳伦重生的催化剂,也是劳伦的艺术创作之源。塔特尔是隐藏在古屋的失语症患者。对自我的认知是在与他者的联系中的动态建构,正如劳伦是以高中理科教师为参照给这位古屋的幽灵取名为塔特尔。塔特尔的意义就在于他能复述劳伦和雷之前的谈话并且能模仿他们的声音和手势。塔特尔的出现使得劳伦直面创伤走出过去成为可能。在塔特尔的启示下,劳伦开始倾听其他的声音,劳伦与塔特尔的相处总能让她回忆起曾经与雷生活的过去,也能让她想起“不带偏见可以信赖总是能够给予忠告”的玛丽亚娜。在与塔特尔的相处中,劳伦发现“我看上去不一样了”,正是塔特尔促使了劳伦的自我改变。

在雷死后,劳伦走出创伤迷宫的途径则是通过不断的自我改变将创伤最终转化为《人体时间》的艺术表演,与其说是身体的表演,更像是声音的吟唱。在艺术表演的时候,劳伦变成了哈特克,作为人体艺术家,劳伦要“摆脱那具人体—至少摆脱她自己的身体”。在身体形态上,劳伦非男非女,融入了塔特尔的声音和录音电话应答的机器人声音,德里罗借由劳伦之口表现对时间的理解:“让时间停止,或是让它延宕,或是开闸放行。”劳伦的艺术表演“是男人和女人直面死亡的对抗”,是对创伤过往的告别,是用实际行动践行新自我诞生的宣言。玛丽亚娜发现“看见的好像不是真正的她”,也间接表明了劳伦的自我发生了本质的蜕变。《人体时间》表演是劳伦追求自我构建的高潮,也折射出德里罗的艺术创作理念。艺术表演“不涉及国家形象或是诸如此类宏观意义上的苦难。这是关于你和我的痛苦”,表现的是“当我们没有排练过我们是谁的时候的我们”。在劳伦的自我建构之旅中,也折射出社区意识,有着雷和塔特尔的交织,玛丽亚娜提醒她对雷的认识并不够,也需要他者的理解,劳伦希望她的艺术表演能够使“她的观众从内心感受时间的流逝”。

四、结语

艺术创作并未在消极对抗中走向枯竭,而是在如塔特尔幽灵般的侵入中实现了重生。德里罗通过女主人公劳伦的创伤性反思和最终的吟唱式的艺术表演实现了其自我的华丽蜕变及身份的动态建构,向我们展示了“让艺术永葆生命和活力”的艺术才华和创作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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