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中外动画改编与差异性文化叙事
2021-11-19顾晨晞
顾晨晞
在对传统民歌《木兰辞》的原始文本进行改编的过程中,迪士尼动画电影《花木兰》体现出了中西方文化在动画呈现方式的独特性以及文化认知解读方面的差异。本文将在对迪士尼动画《花木兰》展开文本分析的基础上集中探讨中外动画改编体现出的文化差异,发掘其内在的美学规律,以期探寻中外动画改编以及IP形象的影视建构方式,以此充实对相关问题的研究。
迪士尼动画《花木兰》取材于中国南北朝民歌《木兰辞》,塑造了敢于冒险、坚强果断的花木兰形象,为其注入自我价值观,强调了自我成长和男女平等两大主题。改编过程中,迪士尼填补了《木兰辞》中大量的空白,在保留原著整体脉络的基础上,运用经典好莱坞模式,增强了其戏剧冲突与故事情节性,并融入现代元素,创造出了商业价值极高的动画作品《花木兰》。
一、新叙事结构填补空白
木兰的故事是中国赞扬孝道的传说之一。木兰因其“忠孝两全”“不慕名利”的优秀品质被视为中国古代女性英雄人物的典范。《木兰辞》仅用390余字描述了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战场立功、不慕功名、荣归故里的故事,而迪士尼动画《花木兰》在此基础上,针对木兰故事的前因后果、起承转合等方面進行了大幅度改编,赋予了花木兰新的形象内涵。
原著文本中,“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木兰虽为女儿身,但知父亲年事已高,若上战场必有去无回,于是选择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其从军是基于对父亲的“爱”,从而达到“尽孝”这一目的,符合中国古代“百善孝为先”的优良传统。而动画中增加了木兰“相亲”的故事情节,由于几次碰壁,木兰被媒婆定义为“虽然看起来像新娘,但永远不会为家族争得荣耀”的女性。而后,“可汗大点兵”,木兰选择在深夜悄悄出走替父从军,其中蕴含了“为家族赢得荣耀”和“救父亲”的双重目的。在影片后期,木兰的女性身份被识破,与木须龙进行一系列对话中提到“也许我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从军目的进而转化为“自我价值”的实现。
《木兰辞》中,木兰与战友“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而动画《花木兰》中,木兰战场受伤后已被发现女性身份。在身份曝光后,影片更加着重刻画木兰的女性特征,以女性身份完成保卫国家的使命,实现自我价值,深化男女平等的主题。根据赖特的“经典西部片的二元对立结构”理论来看,木兰从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中由默默无闻,转化为被迫赋予新身份,却因性别无法被社会接受,开始游离于主流社会,继而所抗争的对象变为社会文明本身。
迪士尼在对木兰的故事进行重构时采用了好莱坞经典戏剧性叙事方式,设置了明显的冲突,使动画作品的商业价值最大化,是对原著作品意义的重新解读和再创作,创造了更符合时代审美的木兰形象。
二、对“孝道”的重新解读
在中国古代文化中,“孝道”一词有多层含义,儒家学说中把孝分为“五等之孝”,即“天子之孝”“诸侯之孝”“卿大夫之孝”“士之孝”“庶人之孝”,在其关于“孝道”的专论《孝经·开宗明义篇》中提出“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的观点。由此可见,为父母、为家庭取得荣誉也成为中国古代“孝道”必不可少的内容之一,由此可见,迪士尼动画中木兰从军的目的—“为家族争得荣耀”与中国的“孝”并不冲突。在西方的信仰体系中,孝道是不可缺少的一环,不同之处是将中国的单向的爱转化为双向的爱,并没有像中国一样将孝道发挥到极致。迪士尼有意尝试理解中国的“孝”文化,但基于两国文化认知不同,创作者在中国“孝”文化基础上叠加了角色的自我认知观念,把木兰的从军目的转化为对自身价值的追求,从而将主题进一步深化,转变为角色的“自我成长”。
不可否认的是,因为中西方文化之间存在较大差异,原始文本改编为动画后确有美国文化植入。在原著作品中,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被称为英雄,但在从军过程中仍作为男性角色存在,并没有冲破封建社会下男权至上的外衣。在封建的伦理纲常下,虽然木兰以女性身份出现并不能被当时社会所认同,但木兰在这种男权社会下纯属无奈之举的行为动机才更能体现其勇敢精神以及忠孝之心。木兰故事虽屡经发展演变,但即使版本经历无数变更,女英雄的英名依然能够被广为传颂,这正是因为故事中的“孝顺忠义”“巾帼不让须眉”的核心没有变。而动画中故事核心虽然仍有“孝”“忠义”等西化的中国思维,但由于西式认知习惯的融入,“自我认知”“追求个人价值”等主题也成为影片的核心要素,体现出的是西方自由平等的思想。
在动画《花木兰》中,除了火药、服饰等通常意义的中国元素外,对中国文化形象的集中描写也是该片一大典型的视觉特征。该动画不仅塑造了“木须龙”的形象,对中国“龙”形象的重构与变形,也存在着多种对中国传统民俗与民间传说的改写,比如祠堂文化与十二生肖信仰。
基层社会祠堂出现在我国汉代,其形式在随着中国文化自身形成与发展而一直有所发展,至明清时期已成为与国家祭祀、士大夫祠堂三位一体的政治文化。可以说祠堂与其象征的宗祠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传统的祠堂功能涵盖了婚丧嫁娶,其意义除了缅怀先祖外也是心理诉求的投射。在影片《花木兰》中,花木兰与其父亲花弧都将宗祠视为一种心灵寄托,但是宗祠的观念被具象化了,花家祖先以鲜活的形象被直观地展现出来,并且加入了争执、讨论与对话,这是一种动画化的创新。此外,影片对于宗祠文化进行了一番取舍。
三、多样化情感表达
在动画作品中,木兰的父亲因木兰执意代替自己出征而与其发生争执,但在木兰胜利归来后又给女儿以拥抱,并评价木兰是“花家最大的荣耀”。故事将“忠孝”中儿女对长辈“单向的爱”转向了西方人性主义中“双向的爱”,通过二者相互交流等诸多细节诠释爱的定义,扩大了爱的范围。影片选用中西方皆认同的“爱”作为主题之一,以木兰故事重新审视爱的维度,更容易赢得全球观众的认同。
在该片中,“爱”的意义被延展得更加宽泛,除了父母、子女之爱外,在战斗中产生的男女情爱与战友情谊也是该片着力渲染的“爱”的体现。在原作品中,友爱和情爱几乎丝毫未被提及,但在影片中,木兰被赋予了“爱情”与“友情”两条线索,李翔的出现便是一个例证。在影片中,李翔从最初的相识到后来对木兰的暗生情愫一直被影片着力描写。爱情描写是迪士尼动画的一种经典的创作模式或习惯,影片的爱情描写较为刻板、简单和“模式化”。李翔作为“男主”的角色塑造也显得较为单薄,然而尽管如此,影片从人的普世情感出发,合理且充分地发挥了对原始文本内容的想象,传递了爱情的普世情感和价值。
相较于较为单薄、牵强的爱情描写,影片对友情的描写则更加生动和透彻。“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一句可能是原著《木兰辞》中仅有的一句对木兰与其伙伴关系的描写。但是在影片中,木兰的伙伴不仅有了名字:尧、宁、金宝,而且均被赋予了生动的性格和丰满的角色形象。影片巧妙地利用电影的时间体量,将木兰军旅生活的细节放大,为展示木兰与战友之间友情的发展提供了充分的空间,将几人从一开始的“对立”到“相识”再到“欣赏”“信任”与“理解”的过程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歌颂了同生共死的战友情谊。
可以说,“爱”在影片中的意义还远非如此,对家国、对同胞的爱以及对和平的渴望和对战争的憎恶都在影片中有充分的体现。影片中,利用鲜红的色调和被遗落的娃娃产生的鲜明的视觉冲击描写了被血洗的村庄,并使用冷色调以及具有强烈压迫感的镜头角度和景别,对单于及匈奴的恐怖、冷血和残忍进行了极力的渲染。影片痛斥了战争的残酷,高度肯定了木兰的行为,将木兰替父从军的意义从较为单纯的“孝”的层面升华到了抵御侵略和战争的高度。
总之,《花木兰》充分利用了动画比文本更宽松的时空与体量,将文本意义从相对狭义的层面扩展到更加广义的层面。当然,原始文本的文化意义虽然着墨不多,但留给了读者更广阔的思考空间,相比之下,影片有着显而易见的价值传递,文化描写显得更有指向性。
四、结语
由于原著《木兰辞》的文本留有较大空白,使得影片的改编具有更加充足的空间。影片在提取文本要素的基础上对原文本进行内容的补充与意义的拓展、改写与重构,将木兰故事的核心从单一、传统的“履行孝道”变得复杂且更易为当代读者所接受,强调了木兰对自我价值的寻求与认同。迪士尼通过动画手段塑造了新的木兰形象,从改编过程中能够看出影片创作者在尽可能地尝试理解与接触原始文本以及中国文化,体现出迪士尼动画创作者的真诚态度与文化包容的开放心态。
总之,迪士尼动画《花木兰》虽然存在着对中国元素简单堆砌的印象,但以当代普世的主流价值观诠释了传统故事,将诗文的故事与形象鲜活地展现出来,是较为经典的动画改编的样本,也为当前的创作提供了借鉴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