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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博山炉看两汉时期星象与仙境追求

2021-11-18刘绅玲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1年18期
关键词:仙境

刘绅玲

摘 要:似山之形的博山炉在西汉中期横空出世。文章通过解构组成博山炉的祥瑞元素以及其他汉代建筑中的神秘色彩,可知星象构造与仙境模拟在两汉时期成为绝对主角。合乎星象即表现为受命于天,以彰显皇权神圣性和正统性;仙境再现,以期羽化成仙。这种追求是战国时期的神仙学说与两汉时期的图谶祥瑞引发的,表现为“炉镜即仙境”,即通过意象载体的预演一定会达到某种结果的迷信思想。

关键词:两汉时期;博山炉;仙境;星象;图谶祥瑞

博山炉是中国汉晋时期常见的一种器具,基本形制多是在一圆盘中间竖立承接炉身的直柄,炉身多呈半圆形,有炉盖,呈圆锥状,以镂空的手法雕刻表现出山峦、人物、鸟兽、草木、云气之状。

1 博山炉的名称与基本功能

博山炉的名称最早见于汉代刘歆《西京杂记》①。从目前的文献资料来看,汉代文献及博山炉铭文上均不见“博山炉”之名,而多以“熏炉”“熏”等名之。西汉时期对香炉有文字记载的两件山峦香炉,一件铭文为“薰炉”,一件则为“卢”。长沙汤家岭出土的两件香炉②,一件铭文为“薰炉”,另外一件为“张端君熏卢”。两汉时期对于博山炉多是以其实用功能来命名,而后代博山炉之名基本依据其显著的形态。

博山炉的基本功能从汉代熏炉之名可见一斑。在日常生活中,用博山炉熏香能起到焚香熏衣、除秽洁身的功用;博山炉燃烧时的熏香具有一定的保健作用;在祭祀、酬宾、朝堂议事等礼仪场合,博山炉起到了祭祀神佛、祈降祥瑞、彰显地位的作用。③

2 两汉时期博山炉的发展及使用人群

关于两汉时期博山炉的发展,已有学者加以分析并总结④。根据学术研究和出土的实物资料证明,博山炉约出现于西汉中期,多见于王室墓、各地诸侯王墓以及其他地位较高的社会上层贵族墓中。此时的博山炉以规格较高的青铜器为主,常鎏金或鎏银,而陶质器物数量较少,处于次要地位。河北满城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出土的错金博山炉和陕西兴平汉武帝茂陵附近出土的鎏金银竹节铜熏炉是其中的典范。西汉晚期,博山炉的使用范围呈现出由社会上层向社会下层转移的迹象,博山炉进入庶民阶层。东汉时期,博山炉的使用得到迅速的普及,青铜器较少,陶制明器博山炉大量出现。

通过梳理两汉时期博山炉的使用人群,可推测不同阶层使用博山炉的原因。博山炉造型的精巧独特和使用人群决定了它的发明者和使用者只能是与王室和上层贵族相关的人员。而博山炉在上层贵族间流传的速度是很快的:一方面,君主可以赏赐下级官吏;另一方面,拥有一定权力及家产的诸侯官员,将仿造物品的任务交给郡国的能工巧匠。而社会上层和社会下层的交流则显得异常缓慢,而且器物质量差异极大,可知陶制明器博山炉的出现是社会下层对社会上层流行物品的模仿,以此达到以其形求其意的目的。

3 两汉时期博山炉的星象仙境构造

3.1 两汉时期博山炉的意象组成

博山炉除了基本功能之外,更重要是以其形态特征推测得出的星象与仙境构造功能。两汉时期博山炉造型独特,其中炉盖上的山峦形象最为突出。而炉盖上的形象元素大致可分三类:一类为仙草,如嘉禾、嘉莲、灵芝等;一类为瑞兽,如奔马、天鹿、凤凰、四象等;一类为天境,包括羽人神仙和日月星辰。

仙草中灵芝与莲花自古就是祥瑞符号的代表,与仙人、长生不老联系紧密。东汉张衡的《西京赋》云:“浸石菌于重涯,濯灵芝以朱柯。”①东汉王充在《论衡·初禀篇》中认为“灵芝”仙草“芝草一年三华,食之令人眉寿庆世,盖仙人所食”②。莲花早在道教神话故事中就受到了很高的重视,其中“八仙”中唯一的女性何仙姑就是因为时常手持莲花而得名。③而道教对长生不老之术有着孜孜不倦的追求,始终倡导天人合一的价值取向,注重修身养性,以求得道成仙。

瑞兽以四神形象最为突出。四神,也叫作四象,即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是祖先们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赋予丰富的想象而构成的四种动物,使其作为一种承载思想和社会的物化形态。随着思想和社会形态的变化,四神又被赋予了驱邪除恶、镇宅吉祥等含义。

羽人一般身上有羽毛,背上生有双翼,羽人形象本身便体现了升仙思想。在汉画像石及墓室壁画中也有大量的羽人形象。羽人和飞仙之间是有区别的,羽人一般有羽毛或翅膀,仙人则无翼而飞。羽人是介于人与仙之间的一种过渡。博山炉中羽人形象正是汉代人们认为能通过“羽化升仙”实现其成仙幻想的最有效途径的明证。④

日月星辰,是人們对于宇宙运行的简单观测及认识。在农业社会环境中,人们对日与月极其崇拜,甚至将这种空间实体表现在时间上,即十二时辰为一日,三十日左右为一月。对日月星辰的崇拜,演化为对星象的极度关注与重视。这种对星象的崇拜源于其永恒不变,与仙人长生不老的物质形态一致。

博山炉最重要的意象载体为山。博山炉的造型设计,尤其是山形器盖便是汉人信念中神仙所居的仙山的形象体现。古时,山尤其是五岳常被认为是非常神圣的⑤。在楚汉的信仰体系中,山岳不仅是神仙居所所在,而且是通往天界的必经之路。因为山高,它也被视为距离神灵云集的天宫较近的场所。博山的形象不仅象征求仙和长生,也代表了死者期望通过山岳到达天界。山和仙的联系非常紧密,仙即人即山上,在方士求仙问药的游说下,秦始皇曾派遣方士徐福往东海仙山寻求不死之药,汉武帝也曾在方士的蛊说下赶到东莱会仙人。

两汉时期博山炉通过山的形象、仙草瑞兽及日月星辰等意象载体营造了一种奇珍异兽出没、凡人羽化成仙、与日月同寿的仙境,这种通过博山炉描绘的美好愿景表现了人们对长生不老、神灵显现的追求。

3.2 星象与仙境构造在两汉时期其他建筑上的应用

值得注意的是,博山炉上的祥瑞符号或象征意义也出现在其他的器物上。如马王堆汉墓所出的伏羲女娲帛画,有学者认为它是引导死者亡魂升天的经幢。满城汉墓的金缕玉衣和汉朝食玉之风的盛行,便是因为传说中玉可以保持尸身不腐不化。在两汉社会宗教与信仰发展的过程中,存在着众多与精神领域特别是升仙相关联的题材。博山炉的出现,只不过是这种热潮的一种。生时人们食玉,渴望长生不老,期盼登临仙界,死后为死者开凿“宅地化”的墓室,把生前所用器物搬入墓室之中,说明生者认为亡者即便已经仙去,他们的亡身亡魂需要继续修炼,依然需要这些东西。所以,封土的形状、墓室中的壁画、棺椁上的丹青、诡谲多变的图像,都在营造一种氛围,让亡者修炼成仙。死亡并没有让活着的人放弃这种长生不老的方法。在死亡不断发生的同时,他们依然抓紧这根攀向仙界的绳索。

霍去病墓有着与博山炉一致的意象载体。霍去病墓,封土呈圆丘形,各种石刻散乱分布其上,明显不同于前期秦始皇陪葬坑兵马俑整齐排列的阵仗,也与后代神道石刻的整齐排列不同。⑥马子云先生首次提出,该墓封土的形式与汉代博山炉盖相似。程征先生也认为在霍去病墓上,波状起伏的岩石行列代表的是层峦叠嶂里活跃着虎、象、牛、蟾、怪兽等山灵水怪和厮杀的兵马。这些元素也正是堆砌博山炉的主要组成部分。那么,博山炉的出现与营建霍墓所代表的意义是一致的,联想到霍去病死时仅20多岁,博山炉似的坟丘,除了表现了霍去病将军的战果,也显现出后人在构建坟墓时希望霍去病将军死后可以成仙的愿望。

仙境构造在西汉长安城的附属建筑上也有表现。郑岩先生分析认为,西汉长安附近的工程使东海的仙山、西方的昆仑、南方的滇河、天上的星河集中到了皇帝身边⑦。文献中汉武帝开凿昆明池之际,“立牵牛、织女于池之东西,以象天河”①也是证明。

而西汉长安城自古就有“斗城”的意象。《三辅黄图》云:“城南为南斗形,北为北斗形,至今人呼汉京城为斗城是也。”①《关中记》《三辅旧事》等也有类似记载。据考古勘察,长安城平面略呈正方形而仅缺西北角。除东墙近似直线外,其余北、南、西三面城墙略有曲折。其中北墙有六处曲折,且北墙西段是由城西北角起斜向西南;南墙也有曲折,其中段向外凸出,西段和东段也不在一条直线上,西段略北,东段略南,其形状与文献记载大体相仿②。而城中地位最重要、皇帝朝会听政所在的未央宫,被命以“紫微宫”之名③,喻指位居天中、天帝所居的紫微垣;班固《西都賦》④中也铺陈长安城形制:“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据坤灵之正位,仿太紫之圆方。”这些都显示出汉代确实存在长安城与天文星象相对应的观念。

可见,星象构造与仙境模拟在两汉时期成为贯彻大至城址,小至博山炉、生前居住场所,以及死后墓中设施的绝对主角。合乎星象,营造出受命于天的意象,作为皇权神圣性和正统性的象征巩固统治,借星象以期望国家与统治的永恒。对仙境的模拟则体现对人身的永恒,对长生不老、羽化成仙的期盼。

4 两汉时期星象与仙境追求产生的思想背景

关于博山炉产生的背景,目前学界已达成共识。出现于战国末期的神仙学说在秦至西汉中期的政治环境中得到迅速传播,秦皇汉武的求药与求仙活动⑤,加之当时谶纬迷信的泛滥和道教的形成发展,使两汉社会自贵族到百姓均对神仙世界表现了极大的兴趣和向往。博山炉的造型设计,尤其是山形器盖便是汉人信念中神仙所居之仙山、仙境的形象体现。

一般情况下,我们认为博山炉的形象设计包含了古人对仙境的想象与再现,是对宇宙永恒、人生无常的朴素思考的产物,那么,为什么人们会相信博山炉及其他建筑形式所表现的对星象构造和仙境追求可以寄托各种愿望呢?从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可见一斑。《说文·虫部》写道:蛊,腹中虫也。《春秋传》曰:“皿虫为蛊,晦淫之所生也。”汉武帝时代所通行的“巫蛊”形式⑥,大致是用桐木削制成敌人的形象,有的插刺铁针,埋入地下,用恶语诅咒,以使对方灾祸降临。巫蛊的原理为通过诅咒或针刺敌人人偶形象,便可使对方因人偶的遭遇而死亡。今人听闻此法可能会觉可笑,而巫蛊之祸结局异常惨烈,卫皇后及诸邑、阳石公主、太子刘据均因此而亡,可知当时“人偶即其人”的迷信意识有多流行。带着这种迷信意识回到博山炉上,便是“炉境即仙境”的呈现。两汉时期人们通过博山炉及其他建筑形式来表现对星象和仙境的追求,在创造这种意象载体的同时,人们便相信这些奇珍异兽能带来鸿运,日月星辰能保证江山的永固,羽化成仙定会在生前或死后呈现。对仙境构造和羽化成仙的极度相信源于人们的迷信思想,在长生不老的追求下引发人们对幻想中仙境的构造,即希望将仙境中的意象预演,以达到生前羽化成仙或死后永生的信念。

5 小结

本文通过对两汉时期博山炉发展的系统总结,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根据博山炉出现的时间与最初的使用人群,总结博山炉由鎏金银的青铜器到陶质明器发展导向。同时根据构成博山炉的诸要素—山、仙草、瑞兽、天境,认为各种意象载体均指向博山炉承担着星象构造、仙境模拟、羽化成仙的希望。同时,这种仙境追求在汉代其他建筑或遗物载体上均有出现,墓葬中用以招魂的铭旌帛画,霍去病之墓的形状,汉长安城附属建筑对仙境的模拟,乃至汉长安城的“斗城”形象。星象构造与仙境模拟在两汉时期成为贯彻大至城址,小至博山炉、生前居住场所,以及死后墓中设施的绝对主角。合乎星象,营造出受命于天的意象,作为皇权神圣性和正统性的象征以求山河永固;仙境再现,以求人身羽化成仙。这种现象与战国时期的神仙学说与两汉时期的图谶符号有莫大联系,仙境构造和羽化成仙的极度相信源于人们的迷信思想。通过巫蛊之祸中“偶人即其人”的表现,可知博山炉“炉境即仙境”的呈现是古人将仙境中的意象预演,以达到生前羽化成仙或死后永生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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