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的文化境遇

孙杰远

乡村教育是促进乡村振兴、推动教育现代化发展之紧要，而乡村教育质量的提高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乡村教师队伍建设。近年来，国家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充分强调了乡村教师在乡村教育事业中的重要地位。如何打造一支高质量的乡村教师队伍成为问题的关键。在当前社会背景下，文化内容不断丰富，各类文化冲突加剧，乡村教师的文化境遇也更为复杂。深入探讨当前文化境遇下乡村教师的专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一、乡村教师文化境遇之解读

1. 文化境遇的一般性解释

对文化的界定，可谓见仁见智，不同的历史背景下“文化”的涵义也各有不同。不管在什么时期，对文化做出怎样的定义，“文化”始终体现出三方面特征：第一，文化的人为性和习得性。文化活动是与人密切相关的活动，或者说它是人活动的结果，是人类后天获得的、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衍生的物质与精神活动的结晶。第二，文化的多样性和共同性。文化是多样性与共同性的结合，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在各国、各民族甚至各地区之间孕育了不同的文化，但文化的共性又为文化交流提供了前提。第三，文化的累积性和系统性。文化是在时代发展中不断累积的社会财富，与历史不可分割，其内部众多要素紧密相连，共同构成了文化的完整体系。

“境遇”主要意为人在特定环境背景下的经历和体验。文化境遇有广义和狭义两方面理解。广义的文化境遇，主要指在社会文化背景下的外部文化环境的共同体。狭义的文化境遇，专指在不同的文化场域中，个体在社会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影响下的经历和体验。文化境遇是对外部文化环境的真实反映，通过外在的文化因素对人形成的较为全面的影响。

2. 乡村教师文化境遇的特殊性解释

乡村教师的文化境遇，特指乡村教师在乡村文化环境中的文化境遇对自身专业发展的影响，是在现象学、符号学、阐释学的基础上，对乡村教师生产生活的文化环境进行的解释性理解。特殊性主要体现在三方面：第一，文化背景的特殊性。人类不同的发展过程孕育了不同的文化背景，乡村文化是在乡村这一特定背景下创造、积累和发展形成的，具有浓厚的乡土特色和人文气息。乡村教师的文化背景因受城市文化和现代化教育的影响，表现出明显的城市化倾向，文化背景与乡村文化存在较大差异。第二，文化价值的特殊性。文化价值包含历时性、共时性、现时性三大特征，人不仅是文化价值的需求者，而且是文化价值的承担者[1]。乡村教师与乡村地区的文化需求不同，文化价值也就存在显著差异。第三，文化形态的特殊性。文化形态直接与人的精神活动相关，是一种文化区别于另一种文化的本质特征。乡村教师的文化形态以经典型为主，凝结了更多精神层次的文化。而乡村文化则以社会关系型为主，体现出生产关系等特征[2]。

二、乡村教师文化境遇之意义

乡村教师的文化境遇是影响乡村教师专业发展的外部文化环境的总和，且乡村教师与文化境遇间存在不可分割的“意向性”。剖析乡村教师的文化境遇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和体验乡村教师的各种教育教学活动和教育现象，有助于教师的专业成长和专业能力的提高。乡村教师文化境遇的意义可归结为三点：其一，文化境遇决定教师专业发展的广度。文化境遇是推动教师专业发展的一些外部文化因素的集合，影响教师的文化背景、文化认知和文化价值观的形成。其二，文化境遇决定乡村教师专业发展的深度。文化境遇的充盈为乡村教师发展奠定根基，文化境遇中蕴藏的丰富文化资源是教师纵深发展的重要依据。其三，文化境遇是教师专业发展的力量源泉。无论教师处于哪一发展阶段，文化境遇始终是教师专业发展的价值底蕴与力量之源。

三、乡村教师文化境遇之特征

1. 质朴而碎片

乡村文化是在乡村这一熟人社会中构筑起来的文化系统，具有明显的乡土性和地方性特征。以感性为主的价值观在乡村文化环境中普遍存在，维持着乡村生活的稳定和繁荣。乡村文化纯粹、质朴的价值取向逐渐内化成乡村教师的心理结构和行为习惯。随着城镇化和城乡一体化进程的发展，乡村的文化活力增强，文化的边界不断开放，文化的供给方式日益多元，不同文化在乡村社会内部交融碰撞，个体诉求也得到充分尊重。乡村文化的异化打乱了乡村教师专业发展的文化境遇，导致原有文化价值观受到冲击，质朴、谦和、淳厚的民风有所退化，功利主义、个人主义等思想在乡村社会膨胀，不断拉扯原有的道德价值观和伦理观。由此，原有传统乡村道德及文化形态逐渐碎片化，乡村社会也面临着文化无序化发展的风险与挑战。

2. 具象而失语

乡村文化资源丰富，不仅包括文字记载、口头流传的各种文化气息，也包括乡村中的一草一木、一坡一岭、一峰一谷、一湾一坳。它们是真实可感、根植于乡村大地的文化实体，是乡村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涵养了乡村教师的文化认同。随着工业化进程的加快和城市文化的侵袭，各种文化理念快速涌入乡村社会，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乡村教师的居住环境、生活方式、教学方式和人际交往方式，乡村教师逐渐失去对乡村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在两种文化的交锋中，乡村社会逐渐失去了文化话语权，丧失了文化的主體地位。乡村教师的文化认同也近乎瓦解，带来了凌乱的文化境遇，导致乡村教师不愿坚守乡村文化，逐渐失去对乡村文化的推崇与挚爱。

3. 现代而失真

城市文化的崛起遮蔽了乡村文化的独特价值，乡村文化呈现出明显的城市化倾向，乡村教师的文化境遇也处于“离土化”氛围之中，表现出明显的“城本位”价值取向。现代化进程的发展，加速了乡村教师原有文化境遇的改变，也逐渐消解了乡村教师原有的文化价值观。乡村教师在这一转变中显得茫然无助，一方面感受着城市文化的优越性，享受着现代和进步的文化生活方式;另一方面又担忧城市文化带来的风险，时刻警惕着信仰的缺失和精神世界的异化。城市文化的蓬勃发展带来了乡村文化的没落，导致乡村社会发展活力下降，引起了乡村教师文化价值观的迷失。受制于文化境遇，逐渐对乡村教师的专业发展形成制约。

4. 聚焦而形散

国家高度重视乡村振兴与乡村教育發展。2018年以来，陆续出台《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教师教育振兴行动计划（2018—2022年）》《关于加强新时代乡村教师队伍建设的意见》等文件，将推动乡村教师专业发展作为振兴乡村教育事业的核心。但实际上乡村教师的发展环境依旧不容乐观，落后的生活条件、滞后的发展理念、僵化的管理体制、贫瘠的文化环境难以塑造乡村教师的归属感和职业意志，以致出现乡村教师“下不去、留不住”的两难境地。生活方式上的差异和文化认同的割裂，难以维系乡村教师扎根乡村教育事业的意愿。大量的研究和政策的支持，是促进乡村教师队伍建设和专业发展的有利契机，但尚未形成促进乡村教师专业发展的合力。

四、乡村教师文化境遇之重构

1. 正意

乡村教师的文化境遇是促进乡村教师专业发展的“精神田园”，其质朴、和谐、纯粹等特点是教师专业发展的营养。但受功利主义、个人主义等价值观的影响，乡村社会的道德价值观和伦理观被拉扯断裂，亟需重塑。一是理正道德意识，注重培养乡村民众的政治认同，提高民众的责任意识，重新塑造良好的道德价值观，破除个人本位思想，自觉遵守乡村传统道德规范。二是理正生活伦理，注重培养民众的公共意识，积极维护公共秩序，积极参与公共事务，时刻将公共利益放在首位，重新建立乡村民众的集体主义观念。三是确立新时代乡村及乡村教育文化的标准，明确乡村学校的文化价值、文化功能、文化形态。

2. 提炼

文化认同是文化主体形成“自我”的过程。一直以来，在城乡文化的冲突中，乡村教师迷失了对自我的认知，原有文化认同出现危机。文化认同的缺失，逐渐演变为乡村教师的身份焦虑。实现乡村教师的文化认同，就是重构乡村教师文化境遇的价值指向。乡村教师的发展不能脱离乡村文化的滋养，调适乡村教师文化境遇也不意味着站在城市文化的对立面，要对有利因素持包容态度，以促进自身发展。一方面，提炼实现文化认同的物质载体，从文化景观到村落民居，从文化遗产到农耕文明;另一方面，提炼实现文化认同的精神载体，如乡村特有的民俗文化等。

3. 重理

重理乡村教师文化境遇，必须厘清城市文化与乡村文化的关系，建立二者和谐共生的文化共同体。一方面，要促进城乡文化的良性互动。发扬城市文化中科学、理性的先进性;乡村文化也要充分展现自身文化的精髓，彰显鲜明的文化特点。另一方面，要确立两种文化的平等地位，保障文化间的平等对话，实现城市文化与乡村文化的有机融合。中国传统文化“兼容并包”的特性，奠定了两种文化和谐共生的可能。乡村文化不会在城市文化的大潮中被替代，城市文化也不可能实现绝对的文化霸权。乡村文化会在这一变局中展现新的表现形式。

4. 嵌入

当前文化境遇下的乡村教师多为“候鸟型”教师，出于国家政策的引领和地方教育政策的支持投身乡村教育事业，自身缺乏对乡村文化的认同感和归属感，逐渐与乡村社会脱嵌。城乡文化的巨大差异造成了乡村教师的双重认知矛盾，一方面，乡村教师难以融入乡村文化环境，成为乡村文化的“局外人”;另一方面，乡村教师的职业身份让其难以被城市社会完全接纳，成为城市文化的“边缘人”。帮助乡村教师嵌入乡村社会，要重振乡村文化的重要地位，改变乡村教师对乡村环境的固化认知;要提升乡村文化魅力，实现新的时代背景下的乡村文化创新;要构建适宜乡村教师专业发展的文化环境，重塑乡村教师的归属感;要培植乡村教师的乡土情怀，吸引教师回归乡村教育事业;要帮助乡村教师实现“局外人”到“局内人”的身份转换，增强教师的文化认同，以文化境遇之改善推动乡村教师专业发展，进而提升乡村教育水平。

参考文献：

[1] 王征国.论文化价值的三维整合[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34（5）：46-58.

[2] 徐鹍.中国传统文化与民族精神[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2）：14-21.

（作者系广西师范大学副校长、教育学部部长）

责任编辑：胡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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