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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西非战毒虫

2021-11-14刘少才

垂钓 2021年11期
关键词:几内亚政委医疗队

刘少才

眼看疫情的发展已严重影响船舶的作业生产,危及船员的生命安全,船长和政委决定,向我国驻几内亚大使馆发电报求援,希望他们想办法尽可能迅速地派医疗队对受伤船员进行诊断治疗。电报发出去了,大使馆能否收到还是个谜。船长、政委简直度日如年,望眼欲穿。

西非沿岸是世界有名的“渔场”,即便是没钓过鱼的人,在那里也能满载而归,钓到手打泡。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那次船去西非,我们非但没机会钓鱼,还经历了人与昆虫之间的生死较量。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一、两个蚊子一盘菜,一个苍蝇当锅盖

海湾战争结束后的次年9月,靠泊在沙特达曼港的“青海”轮船长沈铁接到一封国内调度电报,要“青海”轮驶往西非几内亚的卡姆萨尔港装铝凡土,然后横渡大西洋,运往美国南部港口拉瓦卡。接到任务后,“青海”轮出波斯湾,南下印度洋,过波涛汹涌的好望角,经过二十多天的艰苦航行,于10月中旬抵达几内亚的外锚地抛锚待命。

10月中旬,我国已是秋高气爽的季节,但位于北纬11°左右的几内亚仍烈日炎炎,酷暑难耐。一些老船员曾去过西非,形容那里是“两个蚊子一盘菜,一个苍蝇当锅盖,一个黑人上船来”。说的是蚊蝇个头大,一个海盗也敢上船抢东西,讲得叫人毛骨悚然。那毒蚊子尤其厉害,人一旦被它叮上,立即打起摆子来,叫人猝不及防。

船抵港七天前,按照公司有关规定,全船重新部署了防海盗的各项准备工作,并且让每个船员都服用了预防疟疾的药。医生还给每人发两小盒清凉油,这个在国内最不起眼的东西,此时真正成了“万金油”,人手必备,绝不离身,一旦让蚊子咬了,就立即涂上,能止痒消毒。

二、昆虫上船,铺天盖地

第二天凌晨,大西洋风势减弱,海面微波荡漾,东方海平面渐渐露出曙光。值班驾驶员朱洪宇首先发现密密麻麻的昆虫飞到船上来,有的已经飞进驾驶台。朱洪宇麻利地关闭了门窗,隔着玻璃向外一望,着实大吃一惊:各种昆虫好似一支风神乐队,合奏着无法破译的音符,只眨眼间的工夫,甲板上就来了厚厚的一层,有飞蛾、蝗虫、苍蝇、蚊子、蚂蚁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昆虫。朱洪宇从未见过这么多昆虫同时上船,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早就“土地庙里长草”——慌神了。他忙拿起电话,将昨晚睡得很晚的船长沈铁叫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各色昆虫遍布整个甲板和生活区,有的地方足足码了半寸厚,船长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立即召集政委、大副、水手長一起商量对策,水手长不屑一顾,说道:“这有何难,用高压水枪一冲,不就都进海里去了?”还真是个简单的办法。船长指挥朱洪宇接通机舱供给消防水,水手长带着水手史贺来和费劲山,三人穿好水鞋,戴好安全帽和手套,不顾扑脸的昆虫,在左舷整理好消防皮龙,扳动开关,强劲的水柱随即射向厚厚的昆虫群,所到之处,那些不自量力的昆虫如草芥般被冲到海里,海面立即漂起黑压压一层昆虫,不知死活。另外三名水手也在大副的指挥下在右舷打开皮龙箱。可是,他们在前边冲,后边的各种昆虫似要报复一样,亡命徒似的向刚刚被水冲过的甲板扑来,嗡鸣声不绝于耳,其中一些不顾一切地向人们的面部扑来,让人无法睁眼。

几内亚的铝凡土

据了解,2020年几内亚铝土矿出口量为8240万吨

母女渔趣

船长见湿淋淋的甲板上瞬间又落下厚厚的一层虫子,一时无计可施,便果断地叫大家撤回吃早饭。

尽管政委采取了紧急紧闭门窗的措施,但还是有不少昆虫飞到室内。由于船上没有农药和足够的杀虫剂,政委只好命令大家暂时不得离开生活区,所有门窗不可轻易打开,医生、服务员在公共区域挂上沾有敌敌畏的棉条,船员们在房间内各自为战,来一场见虫就打的“全民战争”。

几内亚卡姆萨尔的特色建筑

整个白天,船员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尽管空调已开到最大,仍热得难受,加上不时被昆虫偷袭一口,中午又没法睡觉,无不烦躁不安。终于盼到太阳沉到海里去了,全船来了个大动员,要求人人穿上雨衣雨鞋,戴好安全帽、手套、眼镜,机舱加大供水压力,所有皮龙箱全部打开,从前至后,来个全船大清扫,其余人等拿扫帚把死角的昆虫一扫而净。

三、毒蚁伤人,始料未及

夜间的战斗摧枯拉朽,似乎取得了决定性胜利,谁想第二天早上,昆虫大军卷土重来,越聚越多,一批又一批地向玻璃窗撞来,在室内都能听到它们撞击的响声。这么多昆虫,真不知道当地人是怎样生活的。有人提议烟熏火攻,说过去乡下一到夏天就用烟熏蚊子。船长否决了这一建议,因为海上风向不定,船的天敌就是火。眼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来一场大一点的海风。

平素在大洋航行,船员无不热盼能有个风平浪静的好天气,大西洋上鲜有风平浪静的时候。如今,我们遇到了这难得的好天气,却不得不盼着起风。

船长和政委一商量,今天不去管它,反正也没接到进港通知,紧闭门窗,看它能怎样。然而,吃早餐时,有5名船员的面部、眼睑、脖子等暴露在外的部位起了红斑,大者若巴掌,小者如米粒,其中三人就是昨天一早冲洗甲板的水手,史贺来、费劲山的症状最重。医生检查了他们的症状,分析可能是药物过敏反应,因为这三个人是最晚服用预防疟疾的药物的,加之此前船上有人服用复方新诺明过敏,有人在新加坡吃海蟹过敏,都是这种症状,所以船医没当什么大事,觉得口服点扑尔敏,外用点皮炎平,三五天就能好了。

可是,事情没这么简单。又过一天,出现症状的人增至15人,史贺来最重,双眼肿得睁不开,高烧不退。往日船员们说说笑笑,看电视,下象棋,打扑克的场面不见了,全船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吃饭时,服务员端上来的菜,基本上又原样端回去。

船员病情严重,病因却不详,这让船长和政委心急如焚。再次和船医进行座谈分析,得出两种可能的致病因素,一种是被有毒的蚊虫叮咬所致,另一种是服用预防药物过敏所致,因为从症状上看就是药物过敏。座谈会上,大家一致同意采取以下措施:改用预防药,让有症状的船员由服用复方乙胺嘧啶改用氯喹;对病情较重的船员进行隔离观察治疗;非值班人员禁止到户外活动;向公司发电报,请求支援,争取得到卫生部门的医疗指导。

几内亚女人的“顶技”

几内亚的露天市场

第二天,国内回电,同意预防方案,但因病因不明,没给出具体的治疗方案,只是让我们注意观察,随时汇报。

事情比預料的还糟,疫情非但没控制住,反而日趋严重。第四天,全船30名船员当中,已有21人患上此症状。患病的部位也由暴露的部位发展到腿部、前胸、后背,个别船员还出现下体溃烂的症状,日不能行,夜不能寐,痛苦异常,恐慌情绪在全船迅速蔓延。

眼看二十多人染病却无药可施,船医焦虑万分,像热锅上的蚂蚁,整天围着船长转。后来他观察发现,患者当中只有两人症状较轻,一个是报务员,一个是老木匠。经了解,报务员平时有用风油精的习惯,无论头疼脑热,还是蚊虫叮咬导致皮肤红肿,都用上一点。上船前,为了以防万一,他从国内带了两小瓶,当他发现不少人出现同样的症状后,就在暴露的部位不时搽点,加上电台门窗较严,所以症状较轻。老木匠是福建人,平时用惯了卫生香,他的房间一年四季都飘着香味。

也许是风油精和卫生香起到了驱虫的作用。可是报务员没带那么多风油精,其他人也没有几瓶。老木匠的卫生香倒是都拿出来了,一时间满走廊都飘着卫生香的味道。

四、惊动大使馆,医疗专家如约而至

眼看疫情的发展已严重影响船舶的作业生产,危及船员的生命安全,船长和政委决定,向我国驻几内亚大使馆发电报求援,希望他们想办法尽可能迅速地派医疗队对受伤船员进行诊断治疗。电报发出去了,大使馆能否收到还是个谜。船长、政委简直度日如年,望眼欲穿。皮炎平、肤轻松、醋酸去炎松……凡是能止痒的药物都用光了,疫情旋即出现反复。医生最后只好采用土办法,让患者用盐水擦洗,以缓解症状。

岸上的高频电话值班极不正规,经常呼叫不通,给代理发报也不见回音。正当几名患者奇痒难当,史贺来昏迷不醒,众人心急如焚时,一天下午,一艘交通艇破浪而来,中国驻几内亚大使馆的数名工作人员、中国医疗队专家、代理,以及一名在当地行医的法国医生同时登船,船长、政委拖着病体,像是迎来了久别的亲人,相见之后掉下眼泪。原来,我国驻几内亚大使馆接到求救电报后,当即与在几内亚的中国医疗队专家取得联系,并会同代理,请来当地著名的法国医生,一同驰援“青海”轮。

他们上船后,顾不上休息,立即取下随身携带的盛装杀虫剂的喷雾器,冲着虫群喷洒起来,药剂所到之处,昆虫大军死的死伤的伤,有的闻到味道就落荒而逃,被困一周的“青海”轮终于得救了。

中国医疗队的专家和法国医生检查了船员们的各种症状后,肯定地说,他们的病情是当地一种有毒的蚂蚁引起的。一句话提醒了驾助朱洪宇,他第一天早晨在大量的昆虫中就看到一种通体血红的蚂蚁,这种蚂蚁的外形与国内常见的普通蚂蚁差不多,只是通体呈红色,腰部和尾部有两道黑色的条纹,另长有一对不易被察觉到的极细极薄的翅膀。

令船员和医疗专家及法国医生都感到惊讶的是,锚泊的位置离码头还有十几公里远,这小小的蚂蚁是怎么飞到船上来的呢?就连在当地行医多年的法国医生也从未见过数量如此庞大,品种如此繁多的昆虫大军。它们又为什么集结起来向“青海”轮发起轮番进攻呢?实在令人费解。最后,专家们经分析得出结论,船是从波斯湾来的,可能带来了海湾战争的某些气味,引来了这些昆虫。

医疗队对史贺来等几个重症患者进行了输液抢救,走时给我们留了些药膏和内服药。说来也怪,船靠码头后,船上不见一蚊一蝇,连当地的装卸工也不相信几天前船上曾发生过人虫间你死我活的较量。

在横渡大西洋前往美国的十几天里,大家的病情才逐渐好转。几年后,再谈到此番几内亚之行,人们仍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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