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巴尔-2020”美印日澳海上联合军演:特点、发展动因及前景
2021-11-14张静张丽平吴菊芳
■ 张静 张丽平 吴菊芳
1 引言
“马拉巴尔-2020”海上联合军事演习于2020 年11 月展开,美国、印度、澳大利亚和日本均参加了本次演习。演习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在孟加拉湾,时间为11 月3 日至11 月6 日,美军DDG-56 麦凯恩号伯克级驱逐舰,澳大利亚海军安扎克级导弹护卫舰,日本海上自卫队高波级驱逐舰,和作为主场的印度海军4 艘舰艇(驱逐舰、护卫舰、潜艇和补给舰)参加了演习。第二阶段在阿拉伯海,时间为11月17 日至11 月20 日,印度航母与美军尼米兹号航母均参加了演习。
此次军事演习是时隔13 年后,美日印澳再一次举行的海上联合军演。国际上有些媒体认为此次联合军演发出了针对中国的信号,“马拉巴尔”有望成为美印日澳“四国集团”的例行多边演习,有些则认为此次军演象征意义大于实质,“马拉巴尔”军演将停留在美日印三边联合军演层面。“马拉巴尔”未来前景到底将会如何?为何国际社会对其如此关注?本文将通过挖掘马拉巴尔联合军演的发展过程,剖析演习特点和发展动因,并预测其发展前景。
2 演习发展历程
1992 年5 月,在印度的提议下,其与美国首次进行了名为“马拉巴尔”的海上联合军事演习,当时的演习是最基本层次的,包括通过演习和一些基本操作。此后,每年在西印度洋举行一次。其中,2007 年4 月美印两国除了于菲律宾海举行了双边联合军演外,还于当年9 月在东印度洋的孟加拉湾举行了美日印澳新五国海上联合军事演习,美国与印度均派出了航母参加(美国两艘,印度一艘)。但是此次的多国联合军演却是昙花一现,2008 年的“马拉巴尔”又回到了印美两国之间,演习地点也回归了西印度洋。
所以,当时隔13 年,四国再次齐聚一堂参加“马拉巴尔-2020”时,有研究认为“马拉巴尔”将与“金色眼镜蛇”演习相似,发展成为亚洲最大的多边军事演习。随着“马拉巴尔”演习实际参与国家和力量越来越多,印美两国将该演习多边化的趋势和动力也越来越明显。继2015 年10 月日本成为该演习的正式成员之后,美国官员再度呼吁澳大利亚跟随日本的步伐。那么澳大利亚是否会响应美国的号召,成为马拉巴尔联合军演的固定成员?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梳理马拉巴尔联合军演的发展脉络,总结其特点和发展动因,从而对其发展态势进行预测。
3 演习特点分析
通过梳理“马拉巴尔”联合军演的发展历程,可以发现该联合军演存在演习范围逐渐扩大、演习内容逐渐实战化,并且明显针对中国的特点。
3.1 演习的范围逐渐扩大
梳理马拉巴尔自1992 年以来的演习地点发现,一方面,“马拉巴尔”军演的地点逐步东移。从西印度洋到东印度洋并逐渐拓展到西太平洋,并开始在印度洋和西太平洋海域交替举行,在2015 年日本成为固定成员后,在菲律宾海的演习次数明显增加;并且马拉巴尔-2020 演习一反之前只在一处海上演习的特点,两个演习阶段分布在海上两个地点,第一阶段在东印度洋(孟加拉湾),第二阶段在西印度洋(阿拉伯海),演习范围覆盖了整个印度洋。另一方面,海上军演的举行地基本围绕印太地区的中心展开,沿孟加拉湾、关岛、冲绳和东京画一条弧线刚好将印太地区的中心区域围绕在内。保克海峡、马六甲海峡、南海、台湾海峡和对马海峡等地区主要海上航运通道均处在这一范围内。
3.2 演习的内容逐渐实战化
梳理历年来的演习主题与装备,笔者发现:首先,演习主题从单纯的海上搜救、反恐扩展为接近实战化的反潜、防空等科目;其次,演习规模不断扩大,军种不断增加,美国的海军陆战队与空军陆续加入到演习当中;最后参演武器数量、种类不断增加,航母、潜艇、直升机母舰等先进装备频频亮相。
另外,美国参演装备数量也一直占据领导地位,且不断变换参加演习的装备,这也与媒体报道一致,即美国意欲通过联合军演增加与印度的防务合作,如向印度展示其武器性能推销其武器装备,共同研制或开发武器装备等,;印度参加演习的装备数量有逐渐增加的趋势,尤其从2015 年日本加入以来,参演装备数量明显增多,但另一方面印度的演习装备却较为陈旧,例如,直到2016年才有新的护卫舰参加演习;日本自从成为演习固定成员后,参演的武器装备也逐渐增加并不断变化,这也与其与印度加强防务合作的战略意图相一致。
韩献栋,金淳洙(2008)根据军事外交活动的性质和合作强度,将其分为普遍性军事外交、交流性军事外交以及合作性军事外交三种类型,其中合作性军事外交又分为以应对不明确威胁为目的、合作强度较弱的协作性军事外交和以应对明确假想敌为目标、合作强度较强的结盟性军事外交。如表1 所示:
根据上表可以看出,马拉巴尔联合军演从一开始的普遍性军事外交,如反恐、海上搜救,逐步发展为交流性军事外交,如2006 年联合军演分为海陆两个阶段,第二阶段美国演习人员在印度孟买和果阿港口停泊,加强军事人员的交往等,而在2015 年美印总统发表联合声明升级马拉巴尔演习、日本成为固定成员后,尤其是2016 年美国和印度两国国防部长在美国共同签署美印《后勤保障协议》后,美印战机、军舰可互相使用对方的军事基地、补给设施等,还可以共享后勤服务,演习便升级为合作性军事外交,而且逐步具有结盟性军事外交性质。
3.3 演习目的愈加针对中国
随着中国“一带一路”与美国“印太战略”的相继提出,马拉巴尔联合军演也逐渐变成美国“印太战略”的一部分,用以遏制中国。
首先,很多媒体都认为此次四国海上联合军演是“在喜马拉雅领土纠纷中向中国传递的一个‘信号’”,一位退役的印度海军将领认为印度应该堵住马六甲海峡,从而破坏中国往返印度洋的海上补给路线,该观点也获得很多现任海军将领的支持,有位印度战略分析家则认为,有四国参加的马拉巴尔联合军演“表明在印太地区建立了结构化的海上联盟,相当于针对中国的新兴的海上防御体系”。
其次,从在太平洋地区演习的地点来看,集中在佐世保、冲绳和关岛周围,而这基本就是美国围堵中国的“岛链”,把守着中国进出西太平洋的主要通道。2016 年,中国南海局势紧张之时,三国海上联合军演地点选在菲律宾北部海域。该海域毗邻南海,透露出明显针对中国的意味;2017 年7 月,中国刚刚在吉布提建立首个海外军事基地,随后三国在孟加拉湾举行了“马拉巴尔-2017”规模宏大的首次“全航母”军演,而且反潜成为核心演练项目。
表1 军事外交类型
最后,马拉巴尔-2020 联合军演是在中印边境冲突的背景下,印度才同意澳大利亚参加“马拉巴尔-2020”联合军演的申请。而2018 年澳大利亚就曾提出加入请求,但被印度拒绝,此次印度答应澳大利亚参加,具有明显针对中国的意味。并且此次演习区域覆盖了整个印度洋,包括西印度洋的阿拉伯海,而之前的演习基本在东印度洋与西太平洋交替进行,因此有学者认为此次将澳大利亚纳入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将力量投射投射到非洲,“一场未宣布的大国竞争正在进行中”。
4 演习发展动因
“马拉巴尔”演习的多边化对于美日印澳等相关国家,在印太地区防务关系的深化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联合军演能够培养国家间联合行动能力和发展军队间关系,增加参演各方的互信与协调能力,塑造各方在面对威胁时的共同信念,深化国家间防务关系与政治关系,同时促进军事人员之间的交流。如演习常常需要几个月的筹划安排,在筹划期间的参演国的军事人员之间经常沟通,从而建立比较好的联系机制,这种机制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可以迅速找到联系人开展沟通,对于参演国防务关系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马拉巴尔”演习发展的动因何在?从美国国内以及国际形势进行分析,发现其发展动因可以归为以下三点:
4.1 美国“印太战略”的提出
美国“印太战略”的影响提出为四国加强军事合作与交流奠定了基础。奥巴马总统上台后,将美国的注意力从中东转向亚太,提出了“亚太战略”,特朗普在就任总统后的首次亚太之行中多次强调“自由开放的印太”这一概念,并将此作为美国新亚太战略的口号。2017 年12 月18 日,特朗普政府公布的首份《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对美国的“印太战略”做了进一步阐述,自此美国加快了其印太战略的步伐。
先是2018 年将美国太平洋司令部更名为美国印度太平洋司令部。然后将2018年“马拉巴尔”的演习地点选在了美国海军在太平洋最大的军事基地——关岛附近海域,此举被视为推进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明确信号。2019 年,美印日打破印度洋和太平洋交替进行的原则,将演习地点选在日本九州岛的佐世保至关东南部海域,日本“加贺”号直升机航母、“五月雨”号驱逐舰和“鸟海”号宙斯盾驱逐舰高调参加,将马拉巴尔演习的性质从交流性军事外交转向合作性军事外交,并逐渐带有“结盟性”色彩。
4.2 中国的崛起
中国的崛起加速了美印日澳的军事交流与合作。中国处于印太的核心位置,而美印日澳为战略空间外缘国家。在这个局部空间内,美印日澳的战略举动会直接影响中国的周边安全环境,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安全问题,如领海、领土争端,会被外缘国家视为决定该空间安全框架稳定性的最主要因素之一。因此,“约束”中国的行为就成为美印日在该区域的重要战略目标。
美国哈德逊研究所的日本访问学者长尾悟(Satoru Nagao)认为,“美印日澳之间的合作将保持军事力量的平衡,这将对阻止中国的‘军事扩张’具有决定性作用”。
4.3 参演各方关系的发展
参演各方双边与三边关系不断发展促进了联合军演的发展。2007 年后,美印日澳四国不断强化双边级别的信任和职能合作,并通过相互补充、相互交叉的三方战略对话加强了彼此之间的合作。
第一,防务合作的加深促进了联合军演的发展
2007 年美印两国的防务安全合作刚刚处于起步阶段,双边安全合作机制尚未完善,印度也几乎没有从美国进口任何军事装备,合作的基础缺乏战略互动的有利支撑。相比之下,2020 年美印防务合作已向多层次、多领域展开,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双方联合军演的发展,而联合军演反过来又加深了双方的军事贸易。
众所周知,印度正在建设其自己的航空母舰,意欲建设蓝水海军。航空母舰对防御系统的要求很高,这一点恰恰是印度的弱项,印度对美国的空中预警系统、反潜技术非常感兴趣。美国通过马拉巴尔军事演习,向印度展示其各类军事装备的性能,如向印度推荐F-16战斗机,并且还罕见地同意转让生产线。印度不断从美国购买武器装备,总价值已经超过150 亿美元。
第二,印美日三边合作升级
2015 年9 月29 日,岸田文雄与印度外交部长斯瓦拉吉和美国国务卿克里在纽约联合国大会期间进行了会晤,美日印三边战略对话首次升级为部长级别。随后,2015 年的马拉巴尔联合军演中,美总统与印总统发表联合声明,升级马拉巴尔演习,印度邀请日本作为固定成员参加军演。2018 年11 月30 日,莫迪与特朗普和安倍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举行了美日印三国领导人之间的首次三边会晤,三方讨论了他们对于“印太”的看法,并同意就海洋和连通性问题加强三方的协调。
第三,印度与澳大利亚之间合作增多
印度于2014 年与澳大利亚签署了安全合作协议,并且于2015 年6 月与日本和澳大利亚在印度新德里举行了首次高级别安全对话。虽然澳大利亚未能加入马拉巴尔联合军演,但是印澳之间联系更加紧密,2015 年印度与澳大利亚开始了一年一度的AUSINDEX 海上联合军演。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在印度与美澳等国进行安全对话时总能发挥桥梁作用,印度倾向于选择“印日+1”的形式与美国或澳大利亚进行三边对话,而没有选择与美澳两国进行三边安全对话,反映出印日关系的特殊与紧密。
5 演习发展前景
通过回顾马拉巴尔联合军演的发展历史,分析其发展的动因,笔者认为,马拉巴尔不太可能发展为美印日澳四国例行联合军演,但是随着美国将战略重心转移到印太地区,演习可能会采取“3+X”的形式,通过马拉巴尔演习加强与印太地区其他国家的交流,从而拓展演习的规模与影响力。
5.1 澳大利亚不太可能成为演习固定成员,主要原因有以下两点:
5.1.1 各国在“印太战略”上的诉求、外交立场等方面存在分歧
印日在“印太战略”中的战略诉求有所不同。比如,从演习的地点可以看出,印美双边军演时演习地点基本都在印度洋,而印美日三边时则基本都在太平洋,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印日两国对于印度洋和太平洋的重要性程度认识不同:印度在两洋中更加重视印度洋,而日本在两洋中更加重视太平洋。
5.1.2 四国关系受中国及四国各自国内政权更迭的影响
马拉巴尔-2007 没有继续的一个主要原因便是中国政府向参演国家政府提出了抗议;另外,日本与澳大利亚的政权变化—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与澳大利亚总理约翰·霍华德先后离任,也对联合军演产生了巨大的影响。2020 年新当选的日本首相菅义伟在印度尼西亚进行访问时曾表示并不会“增强目前的势头”。澳大利亚继任总理陆克文于2008 年2月访问中国时,称与中国关系更加紧密,并且单方面脱离四方安全对话。印度总理辛格迫于国内反对的声音于2008 年1月访华时曾表示“印度并不属于任何所谓的遏制中国的势力”。
5.1.3 四国联合军演有违当前国际军事同盟的发展趋势
从目前世界范围内的各类军事同盟来看,大多采取多边安全协议的形式,而且,要么是数个小国之间的同盟,如非洲联盟的《非洲联盟互不侵犯和共同防御条约》,要么是一个或数个小国与一个大国结成同盟,如前苏联国家组成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大国相互之间没有形成新的同盟,而是寻求建设战略伙伴关系。只要没有重大的军事威胁,战略伙伴关系能够更加灵活应对亚洲的战略态势,而固定的四国联合军事演习则容易被理解成军事联盟建立的标志。
5.2 演习可能会采取“3+X”形式,拓展其规模与影响力
一方面,拜登政府将继续推进印太战略,并且会更加注意发挥盟友和伙伴的作用。拜登外交团队的核心成员坎贝尔曾任奥巴马政府时期负责东亚与太平洋事务的助理国务卿,是“亚太再平衡战略”的主要操盘手。如今,坎贝尔再次被任命为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印太政策高级协调员,表明拜登政府将继续推进印太战略。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国际战略研究院世界思潮研究所副所长、教授陈积敏认为,拜登会更加重视其盟友与伙伴的作用。利用地区热点问题,邀请其盟友参加联合军演,向中国释放信号,是美国常常惯常采用的方式,如2007 年与2020 年的马拉巴尔联合军演。
另一方面,美国的欧洲盟友纷纷加入印太战略,而“3+X”正好可以帮助美国的欧洲盟友实现这一目的。2021 年4 月5 日到7 日,在美印日澳四方安全会谈后,法国以在孟加拉湾海域有领地,共同防范中国为由,宣布加入美印日澳海上联合军演,代号为“拉·佩鲁兹”。英国和德国也表示,将在夏季派遣航母和护卫舰前往印太海域,与美国一同加强联合安保。
6 结语
对于中国来说,虽然美印日澳四国对中国的快速崛起都感到担忧,并不断强化其双边与三边关系,并参与美日印澳四国机制的构建,确实有针对中国的意图,但是我们不应采取一些过激的反应,仍应保持战略定力,立足本国的发展,强化与印、日、澳的双边关系,通过磋商解决存在的问题和矛盾,并积极建构多边合作框架,加强与东盟的联系,积极参与印太地区的秩序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