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与共生:论动物电影中的人物关系
2021-11-14张文杰胡一伟
张文杰 胡一伟
(南昌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西 南昌 330103)
“动物电影”指以动物为主要表现对象的一类电影,它通过赋予动物不同等叙述功能,以及置入叙述者眼中的动物与动物眼中的人物等方式,呈现出人与动物之间的不同关系。这也就是说,审视动物被赋予的某种叙述功能、动物的叙述视角等方面,可以反观自然世界,审视人与动物、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
一、动物的三类叙述功能
人物是故事稳定不变的因素,它们不依赖于由谁来完成以及怎样完成,它们构成了故事的基本组成部分。在动物电影中,动物作为动物电影中的人物,通过不同的身份和角色定位,建构了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以动物电影作为研究文本,思量影片中动物的叙述功能,在人与动物的互动中,挖掘动物身份转变的内涵深度。
(一)作为主角:直观展现动物成长史
动物主角居于影片叙事的主动位置,围绕动物这一叙述主体展开故事情节,以确立动物主体性地位。动物角色从生活走向艺术,成为银幕前的赏读对象,同时,电影也是见证动物成长的影像记录,作为主角的动物,在电影中多展现其成长历险经历,以体现其与人类世界互动的过程。
比如,《一条狗的回家路》就采用了经典三段式叙述结构,围绕主要角色“贝拉”展开描述,主要讲述了狗狗贝拉穿越四百英里回家的故事。故事通常从某初始情境开头,列举家庭成员,或者干脆就是以提到名字或介绍其状况的方法引入未来的主人公。影片开端介绍贝拉的生存现状——失去母亲后又被驱逐出流浪动物的庇护所,卢卡斯的出现扭转了贝拉的命运,安逸的生活并未持续,警察的出现打破了温馨的画面。缺乏社会认可的贝拉被送去寄养,思主心切的它毅然踏上“一条狗的回家路”,一人一狗擦肩而过注定这条回家路的不凡,故事情节紧跟贝拉的脚步不断深入。回家路上饥饿、寒冷考验着贝拉的生存意志,一群“流浪狗”的出现让贝拉学会了野外生存技能,翻垃圾桶、叼走食物以填饱肚子。丛林深处的一声枪响再次给贝拉带来考验,美洲狮母亲倒在人类的猎枪下,幼年失去母亲的相同经历让贝拉学会承担责任。雪崩、狼群的侵害,不断阻碍着贝拉的回家路,也在磨炼贝拉的生存意志。在接下来的旅程中,贝拉遇到了热心帮助流浪动物的旅行者、流浪汉、游玩的学生……帮助者的出现再次呼应了影片的主题,强化人与动物和谐共生的生态意识,在脱离人类社会的如影随形后,动物的命运面临新的机遇与挑战。当被汽车撞伤的贝拉一瘸一拐地出现在残疾军人疗养院的门口时,全片达到了高潮。历经重重危险后贝拉回到主人身边的大团圆结局让人为之动容,在这段历经两年途经四百多英里的寻亲冒险之旅中,不仅见证了沿途自然与人文间和谐对立之景,还见证了贝拉的成长,动物身份从边缘化向主要角色的转变,强化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发展理念。
《野性的呼唤:育空的狗》则采用线性叙述结构讲述主人公巴克在曲折的遭遇中历经成长,不断激发出体内沉睡已久的自然野性,最终回归自然的故事。影片伊始,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巴克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温暖舒适的法官家,优越的生存条件甚至可以肆意妄为,然而,巴克被贩卖到极寒地带做雪橇犬,手持棍棒的陌生人不断打磨巴克的锐气,人与动物之间关系的偏颇逐渐暴露。伴随着故事的发展,巴克在雪地上驰骋的步伐越发深刻、坚韧,离开人类世界柔软的草地和瓷砖,踏入自由的土壤,巴克学会了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成为雪橇队的领头犬,持续发掘机智、忠诚、富有领导力的品格。影片结尾巴克回归山林,开放性的结局,让观众对巴克的山林生活充满憧憬。巴克以主角的身份成为影片的主要叙事对象,饱满的性格特征使其成为影片的焦点。观众共同目睹巴克的茁壮,从唯命是从的人类社会到自我主宰的自然荒野,巴克用自己的方式彰显生命本源的自然法则,人类世界的温暖只是片刻的欢愉,寂寥荒原才是真正的动物生命之归属。
动物作为无声的表现对象,具有极强的可塑性,动物电影借助情节叙事上矛盾冲突的设置,对动物主角施加压力,在人与动物关系抗衡的跌宕起伏中,夯实动物主角形象。影片中被冠以主角光环的“贝拉”和“巴克”,有赖于忠诚、坚定、责任心的品质而令人赞叹,动物主角形象的塑造赋予它们更加全面的展现机会,也使得动物的形象更加立体饱满,让观众由表及里地感慨人与动物关系的变迁。
(二)作为配角:寄托了人类的情感状态
电影中的动物依附于人类,作为人类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的附庸,动物以配角的身份再次呈现。每个人身上都有两个面,在某人身上所能观察到——他的外在活动及可从其外在活动推论而出的内在精神状态——属于历史范围。另外一面则包括“一些纯粹之热情,如梦想、喜乐、悲伤和一些不便出口或羞于出口的内省活动”。动物作为沉默的客观存在,成为现实的夹缝中精神拾荒者的倾诉对象,外化主角心理的隐秘角落,将尚未表露的真实情感在动物面前如数吐露。此时,全方位塑造生动立体的主人公形象,与动物角色的扁平形象相互衬托,相得益彰。而动物以陪伴者的身份走进边缘化人物的心理世界的同时,也成为人类世界的镜像表现。
以《狗十三》中的“爱因斯坦”为例展开说明。“爱因斯坦”是父亲为了安慰李玩送给女儿的拉布拉多犬,它是李玩生活的陪伴者、精神的抚慰者,以至于“爱因斯坦”丢失后李玩情绪爆发,伴随着寻找“爱因斯坦”的过程,她体味了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对往昔记忆的回想、社会和家庭的冷漠,以及青春成长的苦涩。具体来说,影片中“爱因斯坦”的第一次出现见证了李玩内心从冷漠到温暖的转变;“爱因斯坦”的走失和寻找的过程中,李玩攀附上了成长的绳索,在艰难的上升过程中走走停停;“爱因斯坦”的逝去,标志着李玩站在新的起点上,重新踏上沉痛的成长历程。得知真“爱因斯坦”因思念主人饿死时,李玩真正意识到在社会中,只有不断追随社会的“潮流”,才能在肤浅的物质世界中生存。李玩被成功“驯服”,她身上的种种改变正是对于自我认知的完善,畸形的家庭教育观逼迫着李玩迅速成长,为了摆脱“爱因斯坦”式社会性死亡,在曲折伤痛的成长历程中从自我身份的建构走向了社会认同的和解。影片片名《狗十三》直译为“狗”与“十三”,即“爱因斯坦”与“十三岁时李玩的青春”,“狗”和李玩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狗是被驯服的家养宠物,正如李玩在家庭里的身份变化,从叛逆到逐步被驯服,反映了青春的无奈和现实的沉痛鞭挞。逝者如斯的青春若有所失,狗的一生只有短暂的生命,正如李玩的青春,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就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破碎家庭下父爱之下的青春阵痛,冰冷残酷的现实。本文认为,“爱因斯坦”是李玩的缩影,而“李玩”已经成为社会少年的青春回忆甚至正在进行时,社会经历的情感共鸣,锤击着社会“被迫成长”青春一代内心深处的苦楚。
电影《卡拉是条狗》则致力于底层叙述,由动物“卡拉”带着观众融入底层的生存状态,直击社会的真实人性以及文化环境。从片名上看,《卡拉是条狗》凸显了影片的主要“人物”,但实际上,卡拉并不是影片的主角,它是围绕卡拉的主人老二展开故事,即作为配角身份的卡拉是影片的一个核心迹象,为叙述之展开提供了线索。影片将老二和卡拉紧密联系在一起:卡拉是电影的开端,也是引发老二与社会各个阶层接触的契机,通过老二营救卡拉的行走轨迹呈现社会百态,深刻揭露了那个年代下“拜金主义”和“社会地位”当道。影片中的卡拉是老二的缩影,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社会中,老二都不卑不亢,或出于性格原因,或来自家庭中妻子和儿子压迫。比如,得知卡拉被抓走后,老二只敢在公厕里愤愤地骂妻子没有照顾好卡拉等表现了老二内心有波澜却不敢言,唯唯诺诺不善表达等性格,正如老二形容卡拉“狗啊,什么都明白,就是嘴上说不出来”一样,甚至发出感叹“人活得还不如狗”。
借动物隐喻人类感慨时代或个体自身的变化是动物作为配角的常见手法。“爱因斯坦”和“卡拉”衬托正值青春年华的李玩和中年迷茫的老二都呈现了人类在不同阶段的写照,即动物以其特殊身份在人类社会的存在,成为人类社会自我反思的契机,人类世界中个体无法被社会解读的伤痛在动物世界释怀,人与动物共享的物理空间,造就了两者心灵空间的共鸣,在影片中人物所经历的伤痕中,人与动物的情感互通映射出人类对乌托邦式理想世界的渴望。
(三)作为背景:勾勒自然的原始生态
动物与自然的深度耦合标明作为背景的野生环境的真实性,展现自然原始的生存状态,与城市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渲染故事的氛围。动物是自然界的重要生物组成部分,与自然密不可分,因此影片中动物的出现,人们会联想到动物天然的生存环境,从而刻画影片的故事场景和环境,比如狼预示着草原森林上的危险,狐狸是狡猾的生物,狮子是力量的代表等。动物回归自然的身份定位,体味情感赋魅之外的真实空间。
比如,《狼图腾》中狼群的出现预示着危险的来临,通过仰拍的方式表达狼群的高傲孤冷,凸显狼作为食肉动物的野性魅力,伴随着节奏感强烈的背景音乐,强化紧张环境氛围,人对狼群的恐惧感,狼群靠近捕猎对象时,黄羊和马群的快速奔跑,反衬出狼群的凶猛,烘托紧张的环境氛围。《南极大冒险》中,麦克斯带领其他雪橇犬去寻找食物,在冰面上找到了一头被蚕食的鲸鱼,然而在鲸鱼的肚子里有一只凶猛的海豹,适者生存、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生态法则映射在这几只雪橇犬身上,影片中的南极环境作为故事的发生地具有强大的纪实性和现场感,环境催生故事,创造意境。镜头将一片苍茫的南极大地尽收眼底,雪橇犬奔跑在山峦起伏的南极雪地上,随之而来的美景令人应接不暇,从天空中俯瞰南极大地,夜晚美丽的极光让人不禁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地球极点的奥秘,雪橇犬们和大自然的融合,展现了一幅和谐的自然之景。
电影《杜玛》也同样绘制了一个原始部落,赞恩带着猎豹杜玛只身横穿南非回归大自然,镜头伫立在南非大草原上,记录大自然的野性,旅途中的所见所闻衬托着南非草原的魅力,原始的南非草原饱含野性和炽热的气息。绚丽多彩的天空下,狒狒们结伴在岩石上晒太阳,秃鹳在树梢上四处张望,年幼的小猎豹依偎在母亲身边,一片和谐静谧之景。然而“适者生存”的大自然时而和谐,时而充满杀戮,跟随着杜玛和赞恩的步伐深入危机四伏的蛮荒大地,潜伏在草丛的非洲狮蠢蠢欲动,暗藏河流中的鳄鱼蛰伏待发,成群的野牛肆意奔跑,以血为食的孑孓蝇袭击着暴露在土地上的生物,大象、狮群、白犀这些体形庞大的动物四处游荡,周围充满着原始生命的活力。电影镜头深入南非草原,描绘一幅自由和谐的生态画卷,真实勾画自然的原始魅力,企图在面临生态危机的人类社会中找寻自然生态的朴素。
影片将动物放置在户外的自然环境,体悟到置身野外的真实感,烘托影片的整体气氛,推进故事情节的进一步发展。《狼图腾》《杜玛》把故事发生地安置在自然环境中,在回归自然的故事背景中感悟野性的原始力量。将对象从其正常的感觉领域移出,通过施展创新性手段,重新构造对象的感觉,从而扩大认知的难度和广度,不断给读者以新鲜感。动物的异化见证了自我的蜕变,脱离城市文明的束缚后,激发动物桀骜不驯的潜在力量,从而重构其传统形象,描绘奇观化原始环境,勾勒出一幅原始自然生态的和谐景象。
二、动物的双重视角
“电影与叙事性的结合是一件大事,这种结合绝非注定非如此不可,但也不是完全偶然的。它是一种历史和社会的事实,一种文明事实”。动物电影除了赋予动物不同的“人物”身份,还会从不同的叙述视角展现人和动物之间的关系。而不同的叙述视角带给观众的视觉观感和情感体会是不同的,因为“不同叙述人称身份的确立,带来了故事讲述的不同范围、不同预期和不同的可信度”。
(一)限知视角:传递动物眼中的人类情感
以动物为第一人称叙述视角所呈现的镜头画面,所呈现的视线大多低于人眼视线,因为镜头的呈现角度是基于动物的身高视角,摄影机的机位与动物的身高持平,保证观众视野与动物视野相似性。特定叙述角度把叙述者对故事的局部主体意识局限于某一个局部主体意识,从而把整个叙述置于这个局部主体意识的能力范围之内。动物限知视角呈现的画面被局限在动物自身可感知的范围内,叙述格局有限。但影片的限制视角给予观众特权,带来动物第一视角的沉浸式体验,以便窥探到动物内心的独白及真实想法,营造与动物无障碍交流的理想体验感,建立起动物与人类沟通的桥梁。
影片《一条狗的使命》就是从独特的动物视角出发,传递出对于人与动物之间关系的思索。影片开始以贝利的主观旁白开始描述自己的一生,交代故事发生的背景,贝利诞生来到世界,在贝利的描述中刻画动物对人类的初印象。当贝利初次见到伊森时,不禁感慨“我都不知道有小男孩这种生物”,也迎来了贝利生命中第一位主人,开启了贝利对于人类的全新认知。贝利对于人类的定位始于伊森的关怀,也决定了影片温暖关怀的基调。动物作为沉默的客观存在,采用旁白的方式让贝利“开口说话”,突出影片人与动物融洽和睦沟通的主题,影片依仗诙谐幽默的拟人化语言表达,使观众更容易理解和接受贝利的一举一动,甚至某些不合理的情节更容易被观众认同,便于理解剧情发展。有意思的是,我们所说的叙述视角并非局限于视觉角度,它还包括其他观察角度,影片中的嗅觉角度便是一例,它也是连接动物与人的桥梁,主要表现在贝利将鼻子置于地面和物体上进行识别,在嗅闻中找到目标物,用鼻子察觉到伊森的气味等动物行动中。不仅如此,影片通过突破时间的局限性,用贝利的四次转世呈现了不同时代下人物的生存现状,不断转变的贝利在自我成长的人生轨迹里,以狗的限制视角直视世界、解读人性,描绘人物的性格特点:年轻时伊森的青春热情,警察的严肃负责,黑人女孩的内向孤独等。
电影《猫狗大战》中也是从动物的视角和认知中描绘人类世界的。在猫狗的世界中,人类和动物身份的倒置,在猫咪看来人类成为原始的动物,人类是“愚蠢”的象征,猫咪秉持着“统治地球”的野心想成为世界的主宰,而狗狗则要帮助人类排除危险,将猫咪驱赶出人类的家园。影片里动物拥有过人的聪明才智,镜头深入动物世界,猫咪被贴上邪恶的标签,而小狗则是人类最忠实的保护者,猫和狗成为势不两立的敌人,猎犬小卢加入狗狗特工和猫咪们进行“战斗”,此刻,仿佛人类的安危瞬间被“掌握”在一群动物的手中。影片奇观化的视觉特效,让猫狗拥有人类的武器、语言、动作,甚至是细腻的神情,展现了妙趣横生的动物世界,描画人和动物之间的对立与和睦。
限制视角下动物的形象从扁平化走向立体化,动物的性格形象清晰可见:贝利在《一条狗的使命》里对主人承诺的履行,活泼开朗的外倾性格惹人注目,《猫狗大战》中的小卢秉承自身的职责,成为理智沉着的化身。可以说,动物的限知视角叙述视角,将以往从人类视角观察动物的传统模式,转向以动物的思维和视野来解构现实世界,阐明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
(二)全知视角:表达人与动物的温情流露
第三人称的叙述显示出了一架摄影机——观者所能看到的范围,它起到了这一事件的见证人的作用,而它本身并没有参与这一事件。动物题材电影中的全知视角,即观众站在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称视角上洞察人类和动物之间发生的故事,感知动物作为沉默的客观存在与人类客体的精神对话。动物题材电影驻足于全知叙述视角叙述故事,拓展叙述的视野,避免了限知视角的局限性和悬念感。观众可以从影片人物的主观意识中跳脱出来,站在客观的方位上审视故事的发展,进而对影片的角色有更加清晰的认识。
影片《伴你高飞》便是从全知视角出发,讲述艾米带领小雁们回归家园的故事的。电影一开始便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客观社会背景,奠定故事发展的基础,推动着艾米带领小雁飞往南方。年幼的大雁出生于人类的襁褓之中,还没有掌握野生技能,艾米的首要任务就是让大雁学会飞行,艾米用人类特有的方式跨越物种的鸿沟,拉近人与动物之间的距离。当艾米启动飞行器冲向云霄时,大雁们奇迹般地摆开一字形跟随艾米的行驶路线。在这次旅途中,镜头定格在天空之中,跟随父女两人的飞行航线,从上至下地观察父女俩的行为举止以及自然风景,从空中俯瞰辽阔壮美的大地,人与动物在大自然中融会贯通,绘制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温馨情景。全知视角下广阔视野的影片予以观众特权,可任意介入影片中人物的内心世界,艾米开始体悟到父亲的苦楚,正如大雁对艾米的充分信任一样,父女也渐渐从陌生隔阂走向相互信任。艾米和大雁在此次旅途中都重获新生,他们在彼此的身上发现价值。
《南极大冒险》也是通过全知视角强化雪橇犬们在残酷的大自然中努力集体求生的故事。影片开始站在全知视角上展现杰里为博士介绍雪橇犬们,雪橇犬们俨然成为杰里的家庭成员,奠定了影片人与动物共生的和谐基调。途中行进在白雪皑皑的山峰之间,镜头停留在高空,带领观众俯瞰自然生态空间的气魄。为了救治受伤的博士,人们不得不撤离基地,镜头跟随着远去的直升机将人与动物割裂开来,全知视角下同一屏幕中的双方却面临着不同遭遇,透过直升机上杰里的脸庞,雪地里八条雪橇犬目目相对,客观展现雪橇犬们的集体求生之路,雪橇犬们经历饥寒交迫的生理危机、危险凶猛的海豹袭击,以及时间流逝对于意志的消磨,影片镜头画面在南极大地和人类世界中不断切换,了解雪橇犬生存现状的同时,讲述杰里为了营救行动做出的努力,全知视角客观地俯瞰雪橇犬的生存环境,传递出自然环境的恶劣,镜头间的视觉对话,让观众居高临下洞察一切,了解到全面的真相,在游移的影像中感知人与动物的温情脉脉,引起人们对于动物生命力的慨叹以及人类对动物的关怀精神,不同的物种或是不同的生存环境,都不能割裂人与动物之间的心灵链接,通过增强环境的真实感,渲染真实氛围。杰里来到南极见到雪橇犬们,它们奔向杰里时情感迸发,兴奋地舔舐着主人的脸庞,在富有张力的画面中展现人与动物的情感交融,为寒冷的南极增添一丝温情。
不论是《伴你高飞》中的艾米和大雁的故事,还是《南极大冒险》里杰里和雪橇犬们的承诺,观众都站在上帝视角审视故事情节的发展,感受艾米和大雁在飞行旅程中的共同成长、雪橇犬们顽强的生命力以及杰里对自我承诺的坚持,描绘人与动物共同努力的和谐愿景。观众与超越画面的叙述视角交织,置身于影像形成的封闭空间中,聆听来自影像中人与动物间的融洽对话。
三、电影镜像背后的社会反思
拉康的镜像理论强调主体对客体进行认同从而建构自我。动物的存在正映射着人类社会的生存现状,电影借助于艺术化表现手法,在符合审美视域的高度上,完成社会的影像表达。不论赋予动物何种人物身份,抑或是以何种视角呈现人与动物的关系,其背后都隐藏了深刻的道理,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动物陪伴,唤起人性温暖
电影以独特的艺术手段赋予动物不同的银幕形象,动物题材电影强化动物自身的存在价值,动物以陪伴者和帮助者的身份出现在人物身边,富有灵性的动物以其与生俱来的纯粹忠诚,用行动感化着人类,唤起人性温暖。改编自真实事件的动物题材电影,如《小猪教室》《向日葵与幼犬的7天》《忠犬八公的故事》《伴你高飞》等,将现实中发生的真实事件搬上银幕,影片的主题均强调动物与人类之间的相互陪伴,在流淌的故事情节中感受点滴温情。
《忠犬八公》用陪伴彰显短暂生命中等待的价值,《导盲犬小Q》用陪伴唤起渡本先生对导盲犬的信赖,《流浪猫鲍勃》用陪伴重燃詹姆斯对生活的希望……动物唤醒了人性深处的柔软,人类也发掘了动物本能的忠诚,动物放弃了自己本应当拥有的自由,用它短暂的一生证明自己的价值,这种爱是不能用言语或理性逻辑所能解释穷尽的,人类与动物不同生命间的情感表达相互感染。物质消费时代笼罩下的人类,迷失在物质和欲望世界,对社会的信任匮乏并逐渐走向边缘化,动物的陪伴激起了人们对纯真的渴望,为自身的欲求抒发寻找新的出路,为贫瘠的精神土壤输送肥料,依靠超越物种差异的情感纽带,书写属于动物的价值篇章。人类社会与动物世界的平行交替,发现各自存在的价值,动物成为物欲时代精神荒芜者的补充剂,弥补社会的个人创伤,人类也用自己的方式关怀动物群体,领略真诚相待的铭心刻骨,平实无华的故事浸透人性温暖,人与动物冲破生理隔阂,实现生命本质深处的心灵对话,并重拾对自然的关怀,人类与动物也按照自然规律从疏离走向共生。
(二)生存故事,张扬野性魅力
电影注重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表现动物固有的自然普适力,借助于电影故事情节的推移,展现动物的自然生存故事,挖掘和激发动物潜能,凸显原始的野性魅力。影片中的动物通常被放到某一恶劣的环境空间中生存成长,安置在特定环境中的动物,受到一系列自然环境还有精神因素考验,在时间的推移中不断增强意志力,发现动物精神的闪光点。
《野性的呼唤》中纵观巴克的成长历程,不论是在自然界抑或是人类社会,无不刻画出残酷的生存竞争,脱离文明社会的道德流失反向推进弱肉强食的演进,人类社会的棍棒成为巴克走向强大的推动力。野兽的返祖现象是使巴克能战胜同类得以生存下来的因素之一。《多哥》中“多哥”的名字与海军大将同名,意指“不被看好的人,但却是大将之才”,在阿拉斯加这片苦寒之地,造就了多哥的传奇事迹,寒冷天气的长途跋涉对于生理和心理都是一种考验,多哥不断激发自己的潜能勇于跨越生死的距离。伴随着社会对于动物群体保护意识的共鸣,动物群体从自然环境到人类社会,再从人类社会回归自然的转变,是人类与动物群体关系的重新定位。电影还原动物内在的野性,给予脱离都市文明的动物的生态自由权,唤起人们对于原始生态环境的思考,影片在将场景设定于自然环境下,在驯顺动物中寻找、发现动物的野性,从城市文明中心环境中脱离出来的动物,在面临着安逸与自由的被迫抉择,“野性”是它们内在的心理趋向,在逐渐融入自然环境的过程中,激发动物自身的潜质,在艰苦的自然环境中践行着“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从有关动物的真实事件中挖掘其自身特征,借助于视听语言进行审美化的银幕呈现,反思人类世界与动物之间的关系,领悟动物对人类社会的启发意义。
(三)人兽同屏,映射时代自我
克拉考尔曾说“一个民族的电影反映那个民族的精神”。动物形象在电影中的“集体亮相”并非偶然,而是如今这个全球都面临巨大焦虑和怀疑、年轻人普遍都感受到焦虑的时代症候之一。在终日沉湎于缺乏创伤性事件却无法克服的日常危机之时,动物形象并非残酷生态的解药,而是症候本身。故事就像墙上的一道裂缝,窥视着整个时代,影片中的人物犹如社会的缩影,映射着人类的命运空间以及民族精神。社会通过“合法”“安全”的具有娱乐、休闲功能的大众文化产品使其得到宣泄和释放,从中得到心理的替代性满足。
《狗十三》《卡拉是条狗》都在解释中国社会的暗影和精神层面的伤痛。《狗十三》中李玩汹涌又无奈的成长之路,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谄媚和功利的酒场是社会的掠影,酒店包间的隔断暗喻为牢笼的铁栅栏,李玩和这个酒桌上所有的人都是牢笼里被囚禁的主体,他们遵循着社会的主流话语规范。《卡拉是条狗》揭露底层小人物在水泥森林里苟且偷生,权力和关系横行的现代人际交往潜规则,逐渐走向边缘化的底层小人物被忽视,平民群体渴望在物欲横行的社会中进行自我拯救,却也始终格格不入。影片中的动物形象虽然千差万别,但都试图在影像消解的真实世界中寻找现实的蛛丝马迹。与其说它们是一种动物,不如说是人类心理与道德的投影;动物的世界也是人类主观想象中被寄予了乌托邦理想的讽刺喻体。从动物形象出发,电影中自然生态关系的书写及其背后暗含的时代精神与人物特色,动物用其身躯承载起对社会悲凉的哀叹与反思。与此同时,在人与动物的相互交织中,点明人与动物之间和谐共生的生态关系,无论电影呈现了怎样的故事,都归于一个主题,人与动物的和谐相处是贯穿始终的永恒自然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