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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国电影中“失语”的母亲
——以2014-2020 年中国现实主义题材电影中的母亲形象为例

2021-11-14

戏剧之家 2021年10期
关键词:失语话语母亲

(辽宁师范大学 辽宁 大连 116029)

电影诞生之初便以记录现实的形式留存下来,进而使得电影成为了解现实的重要途径之一。在某种程度上,现实主义题材电影可以说是世界历史进程的亲历者、参与者和记录者。不可否认,自电影诞生之日起,大量女性形象就逐渐涌现在不同国家和地区的银幕之上。母亲作为女性最重要的角色之一,其必然成为电影作品中长盛不衰的人物形象。在中国百年电影史上,“母亲”曾以不同的姿态登上银屏:有反抗黑暗现实为革命胜利作出贡献或牺牲的“英雄母亲”——《党的女儿》(1958)《红色娘子军》(1960)等;有舍弃个人幸福全心抚养孩子的“传统母亲”——《九香》(1994)《两个人的芭蕾》(2005)等;有贫病交加孤独无助的“弱势母亲”——《中国妈妈》(1995)《漂亮妈妈》(2000)等……但母亲的“多种”姿态并没有展现出多样化和个性化的母亲形象,她们往往安于命运的安排,没有自我,把一生的心血都奉献给家庭或国家。从上述电影作品不难看出,母亲常常在无形中被视为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

我们必须承认,在任何时代以任何方式歌颂母爱都是必要的。但是,在多元化的新世纪下,我们更期待看到具有新时代鲜明特色的母亲形象,更渴望听到当代中国母亲自己的声音。令人欣慰的是,近年来,在中国当下仍以男性话语权为主导的影视话语体系中,我们出乎意料地看到了母亲角色的深入与丰富。2014 年以来,随着《亲爱的》(2014)《嘉年华》(2017)《我不是药神》(2018)《找到你》(2018)《春潮》(2019)《囧妈》(2020)等一系列现实主义题材电影走上银幕,当代中国母亲的生存现状通过电影这一强有力的大众媒介被更多人看到。影片以解构男性权威、颠覆主流价值的方式让当下母亲内心的焦虑及压抑有了释放的可能,并从中试图找到电影及现实生活中的“母亲们”未来的可能。

一、不同空间中母亲的生存现状

福柯曾指出:“我们时代的焦虑与空间有着根本的关系。”电影空间是展示叙事场所、设置讲述语境的关键之一。因此,影片通过对不同空间的设置尽可能全方位、多角度地再现当下中国母亲真实的生存状态,从而使得不同语境下的母亲都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

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女性受教育水平的普遍提升,女性主义思想开始深刻影响着中国当代母亲的自我认识,她们不再局限于把自我价值寄托于家庭空间,而是通过往返于职场与家庭这两个空间来摆脱家庭的绝对束缚,从而使得母亲保持她们自身的独立性。然而,要同时兼顾家庭、事业、自我与生活中种种意外事件的现代母亲,在一定程度上也使母亲处于一种新的困境中。电影用镜头多维度展现了不同境遇下母亲的失语,在电影《找到你》中,通过手持晃动镜头的拍摄和暗调画面的呈现营造出一种紧张、慌乱、措手不及的场景,表现了处于职场精英空间中的母亲李捷丢失孩子后的焦虑;通过法庭上对母亲朱敏面部从开始斜侧拍摄到最终正面拍摄的转变呈现,再现了一位处于传统家庭空间中的母亲从自我怀疑到自我接纳的心路历程;通过缓慢推镜头的拍摄方式在公共电话亭中进行转场,展现了一位处于社会边缘空间的母亲孙芳雨夜痛失爱女的无奈和拐走他人孩子的挣扎……三位处于不同空间的母亲对彼此的选择从质疑到理解,从嘲讽到接纳,电影凭借无言的镜头语言和标志性的空间呈现再现了处于不同阶层的母亲的失语,并在此基础上引导观众思考真正的现实。

阿诺德·豪泽尔在《艺术社会学》中指出:“最伟大的艺术作品应该直接触及现实生活中的问题和任务,触及人类的经验,总是为当代的问题去寻求答案,帮助人们去理解产生那些问题的环境。”电影作品再现当下母亲“选择”难题的同时,也关注到了母亲所面临的其他问题:以教育子女为角度,我们看到了《地久天长》(2019)、《悲伤逆流成河》(2018)、《嘉年华》(2017)中母亲的失职、无奈与焦虑;以寻找子女为角度,我们看到了《亲爱的》(2014)中两位母亲分别失去孩子后的痛苦;以治疗患病子女为角度,我们看到了《我不是药神》(2018)中单身母亲刘思慧的牺牲与奉献;以家庭关系为角度,我们看到了《春潮》(2019)《囧妈》(2020)中两位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在与子女相处的过程中的矛盾……母亲在影片中的遭遇映射着母亲现实中的困境。正因为现实生活中母亲生存环境的艰难,才使得银幕上的母亲的故事具有非同一般的文化反思力量。电影通过呈现每一位母亲正在面对或者必将面对的普适性问题,展现了当下中国母亲的生存现状,借电影表达了母亲的失语,发出了母亲的声音……这些问题或许不能够在短时间内得到改善,但电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引导大众关注处于不同空间中的母亲的困境,而这一点正是这些电影弥足珍贵的价值所在。

二、母亲话语权的丧失

亚德里安·里奇曾说过:“制度化的母性要求女性具有母亲的本能而不是具有智慧,要求她们无私而不是自我实现,要求她们建立同他人的关系而不是创建自我。”在当下社会中,母亲无疑具有多重身份,每一重身份背后都有其相应的不可推卸的责任。对于母亲而言,她还要承担起作为女儿、妻子、职员以及自我这些角色的使命。这些角色往往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作为一名母亲应有的综合属性。周晓虹认为“(角色)是指处于一定社会地位的个体依据社会客观期望,借助自己的主观能力,适应社会所表现出的行为模式。”在传统的思维模式中,“母亲”美好的形象根深蒂固,一方面,她们既宽厚又柔情,并且极具自我牺牲精神,是男性凝视下理想的女性;另一方面,她们以家庭为中心,将自己的人生价值寄托在孩子身上,默默奉献……这是传统社会语境赋予母亲的期待,在这种期待下,母亲们从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话语权。

法国著名哲学家、思想家福柯在其就职演讲《话语的秩序》中为世界贡献了一个强有力的哲学命题——话语即权力。所谓话语即权力,是指一种强制的社会规范,即先有话语,后有权力;倘若前者都不复存在,那么后者自然也就成为无稽之谈。在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母亲不是没有付出,而是其付出因没有话语往往被忽视,继而她们的权力就无法得到保障。对于这一点来说,电影《找到你》就是最好的例证。保姆孙芳擅自带走李捷女儿一事本质上并不是因李捷的失职导致,但是,李捷却在这件事情上承担了所有的责任:警察质问她为什么不报警,前夫嘲讽她不像个女人,婆婆怪罪她未保护好孙女,孙芳直言她不配为人母;对于另外两位母亲孙芳、朱敏来说,同样也是如此:孙芳因没有话语而被迫扛起女儿病逝的所有责任与悲痛,朱敏因没有话语失去在法庭上争夺孩子抚养权的竞争力……显然,对于这三位母亲来说,她们都是在生活中失去了属于自己的话语权,因此,当误解、谩骂、指责发生在她们身上时,这些事情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议程设置是大众媒介的功能之一,在新世纪的历史语境下,电影作为大众媒介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文化、观念以及社会意识形态的形成和演变过程中具有着更加重要的现实意义。对于母亲形象的构建而言,应该把她视为包括母亲身份在内的具有多重属性的女性,并在此基础上赋予母亲新时代的内涵。电影《找到你》以寻找女儿为主线,从侧面将当代母亲的身份认同焦虑及多重身份困境真实地展示在银幕中,电影《囧妈》则通过喜剧与公路片的杂糅再现了对自我有追求的老年母亲所面对的现实焦虑……这些母亲不再是单一的群体,也未局限于某种恒定的符号,她们以身份的变迁、精神的张扬试图获得母亲专属的话语权。正如女性导演李少红所说:“我们应该走出定势,去反映女人个人的存在价值,反映她复杂的个性生命状态,而不只是历史和社会的存在。”期待在未来的电影作品中,在对母亲议题的设置和形象的建构上能够继续朝着多元化的方向发展,以此呈现当今社会中母亲们真实的存在状态,让公众能够更多地听到母亲自己的声音,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关注和讨论。

三、结语

陈晓云曾说过:“电影的基本问题和终极问题,归根到底是‘人’的问题,艺术的核心功能,乃是‘让人成为人’。”近年来,我们欣喜地看到电影作品中的母亲已走下神坛,也具有了同常人一样的诉求,她们有她们的个性,她们有她们的价值。母亲形象自古以来便是一个颇具内涵的人物形象,对母亲的关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对下一代人的关注。影片如何在作品中真实地展现母亲形象,社会公众怎样全面地认知母亲角色,影片在建构母亲形象时应该做出哪些突破,世人如何在现实生活中关爱母亲,这些问题的解决仍然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让失语的母亲再次发声,让被忽视的母亲得到重新审视。期待在不久的将来,无论在电影还是现实生活中,李捷、孙芳、“囧妈”们的困境能够得到改善,并在新时代的银幕上呈现一批现代生活中有抱负、有文化、有信心的母亲形象,她们心胸宽阔,言谈幽默,且充满着女性独特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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