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媒体时代“唐探宇宙”的生产、传播与消费
2021-11-14山西传媒学院山西运城030606
王 薇(山西传媒学院,山西 运城 030606)
随着计算机信息处理、无线通信等技术的日益发达,具有交互、即时、自由度高等特性的新媒体全面影响着当代社会生活,人们的交流渠道,组织方式,乃至艺术思维都与之密切相关。而媒介是电影存在的物质基础,电影的新形态,电影创作的新思维也应运而生。由陈思诚打造,自2015年《唐人街探案》始,至2021年春节档《唐人街探案3》逐具雏形的“唐探宇宙”,便可视为新媒体时代的典型产物,其生产、传播与消费等环节,都有着较为清晰的对新媒体的依托与借重。
一、大众文化语境下的类型开拓与“唐探宇宙”生产
人们早已发现,新媒体时代各项艺术的创作主体均发生了“下移”,即由传统的学院派知识精英而逐渐转化为普通大众。就电影来说,导演门槛降低,越来越多的演员甚至业界之外者,开始拥有导演身份,进行更为自由的话语表达。如吴京、徐峥、贾玲、黄渤等,均是“演而优则导”者,陈思诚也不例外。而恰恰是这一批看似经验不足的新生产主体,一次又一次地创造票房奇迹,消解着以第五代导演为代表的学院派精英们的权威性。细究其成功的原因,便不难发现,他们在以电影对现实世界制造“仿像”时,往往有着对大众文化的充分迎合。
就“唐探宇宙”来说,这首先就体现在了陈思诚在类型化的探索上。早在导演处女作《北京爱情故事》中,陈思诚就表现出了明显的,对特定类型观影群体的针对性。但《北爱》是陈思诚依从类型片框架的中规中矩之作,而作为“唐探宇宙”肇始之基的《唐人街探案》则可以被认为是陈思诚探索新类型框架,敏锐注意到受众新审美需要的代表作。在《唐人街探案》之前,国产电影还鲜少将喜剧与悬疑推理相结合之作。陈思诚本人就曾表示,人们在固有观念中认为喜剧与推理互相排斥,推理类型片往往具备凝重氛围与罪案带来的沉重感,观众也以理性思维被驱动为乐。而喜剧则为人带来的是轻松愉悦的感性欢乐。对此,陈思诚采用双主角的方式,将两种类型片的特色进行了融合,从而覆盖了两类观众的需求。少年秦风是拥有过目不忘记忆力以及超强逻辑推理能力的高智商青年,观众正是在他的思考中接近案情的真相,而他的表舅,号称“唐人街第一神探”的唐仁则是一个自以为是,好色贪财,还有些迷信的“丑角”,在电影中起到增加笑料的作用。《唐人街探案》中,黄金失踪大案与密室杀人案交织,主人公面临着警方通缉与黑帮追杀,而结尾又在观众误以为案情水落石出后又另有真相,这些都迎合了悬疑片观众的审美趣味,而唐仁、黄兰登、坤泰等人的狭路相逢、警局大战,以及唐仁的口音和“南派莫家拳”等,都让观众忍俊不禁,无意参与智识游戏而只想收获轻松一笑的观众也得到了满足。
此外,在《唐人街探案》取得成功之后,陈思诚开始打造续集,开始展现构筑电影宇宙的野心。电影宇宙的打造正是电影生产服膺市场规律的表现之一,如漫威以“漫威宇宙”打造了一系列具有互文性的超级英雄影片,以《钢铁侠》的“点”,带动了如《复仇者联盟》系列的“面”,牢牢锁定了自己在世界超级英雄电影中的位置。而从目前问世的“唐探”三部电影来看,《唐人街探案2》与《唐人街探案3》中,第一部中的异域罪案背景,秦、唐二人具有反差,各司其职的角色设定等,都被沿用下来,并且为扩展叙事维度,增强观众黏性,正如漫威以神盾局来集结各路英雄,“唐探宇宙”则提出了一个神秘的Crimaster(犯罪大师)排行榜,让来自世界各地的侦探们同场斗智,除秦风的记忆宫殿与人肉相机技能外,新加入的女性角色Kiko则以黑客技术让观众大开眼界;同时,排名第一的Q更是成为观众期待下一部电影的人物。由此,一则,更多的观众根据自身经验也在新媒体上投入到电影的生产中,如在《唐人街探案2》上映后,网络平台上就出现了层出不穷的关于Q是何人的讨论,其他侦探也各有拥趸,这些都提高了人们对《唐人街探案3》的期待;二则,电影宇宙的出现保证了一旦“点”的关键剧情因主客观原因无法继续开展时,创作者可以从“面”中另外选取主人公(如野田昊、Kiko等)开始分支剧情的讲述。
二、“推拉”互动下的节庆传播与元素重现
尼葛洛庞帝曾将“推拉”的概念引入到新媒体时代的艺术作品传播理论中,他认为:“数字化会改变大众传播媒介的本质,‘推’(pushing)送比特给人们的过程将变为允许大家(或他们的计算机)‘拉’(pulling)出想要的比特的过程。”换言之,在前新媒体时代,作者是“推”送自己作品的,占据主动地位者。而新媒体时代,诸多低廉迅捷的传播介质导致包括电影在内的各项作品井喷出现,受众便夺回了主动权,以鼠标或手指点击链接,按动遥控器转换频道等,便是其将自己偏好的内容从浩如烟海的作品中“拉”出来的方式。电影艺术也不例外。
以“唐探宇宙”来看,《唐人街探案2》《唐人街探案3》以及网剧的出现,正是陈思诚如之前所提到的,凭借类型化探索与积极的宇宙观打造“推”出的。《唐人街探案》在元旦档期脱颖而出,后续电影都有意识地选择了春节档作为传播期,以利用这一期间受众群体特有的“渠道下沉”与“盲目观影”特征将传播最大化。“三十晚上年夜饭,大年初一看唐探”的宣传语通过互联网广为人知,将观看“唐探”标举为与年夜饭类似的仪式,这种接近于“新民俗”制造的推送,在潜移默化中完成了对受众惯性认知的捆绑。这也是在2020春节档的《囧妈》《夺冠》等影片或改变传播平台,或移至国庆档,而《唐人街探案3》坚持于2021年春节档开画的原因。
同时,后续作品又是观众主体在前作上映后高度参与传播,“拉”出来的结果。新媒体时代下,导演与观众的双向交流日益频繁,导演受观众意见的约束也越来越明显。这其中较为明显的,便是受观众喜爱的旧元素往往被加入新电影中,尽管这种加入有时是突兀的,但它能起到契合观众兴趣,拓展传播渠道的作用。如在《唐人街探案3》中,曾经在前两部电影中被秦风放过的真凶思诺与宋义悉数登场,思诺更是用推人下台阶的方式提醒唐仁,并再次露出了在《唐人街探案》中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诡异一笑,田中警官桌上立着放的折纸,也和之前秦风给思诺,告诉她善恶一体两面并存的折纸一模一样。类似的还有Kiko的登场等。这些人物的出现,显然是观众长年在网络空间中对思诺这一角色的热议“拉”出来的。
而有必要指出的是,新媒体时代信息传播的即时性与广泛性,对于电影也有负面影响。一方面,这使得电影的缺陷能够迅速被广而告之。如《唐人街探案3》被诟病缺乏对女性的尊重,不仅通过唐仁之口制造的“好胸”“36D”的笑点有男性凝视之嫌,医院中小护士被误认为是“僵尸”后被一群男人暴打的场景也令人不适,而小林杏奈的母亲为和女儿生存下来只能靠偷抢和出卖肉体的情节也让人难以接受。新媒体如互联网上的观影平台等迅速引发讨论的口诛笔伐消磨了部分观众对《唐人街探案3》的观影期待,以至于电影在春节档的激烈竞争中票房被口碑发酵的《你好,李焕英》赶超。但可以预见到的是,在未来的《唐人街探案4》中,这种有碍档期声誉的,对特定群体的冒犯,势必会为陈思诚所规避。而另一方面,则是陈思诚难以克服的,即新媒体对案件真相的透露。对于以悬念和反转为亮点的“唐探宇宙”而言,真凶、诡计和动机等往往在上映不久就会被以文字、视频等方式流传出去,在新媒体全面介入观众日常生活的情况下,观众的观影欲望和体验很难不被影响。
三、“消费至上”下的剧影互动与情怀碎片
而与新媒体时代并行的是鲍德里亚所提出的消费社会、物质与文化、商品与服务乃至其符号意义,都可以成为消费对象。电影也同属消费文化的一部分,尤其是商业电影,正因“消费至上”观念而日益呈现出泛化、感官化与欲望化的特征。以“唐探宇宙”来说,尽管陈思诚在电影中加入了社会派推理的议题,如小林的悲剧与日军侵华的历史伤痕有关,又加入《周易》、尼采《善恶的彼岸》等内容,试图以一定的严肃性来平衡电影的娱乐性,但从整体上看,电影依然是无意让观众进行深度思考的快餐式作品。
除了人们早已注意到的,“唐探宇宙”不乏商业电影惯用的视觉盛宴,明星效应等之外,还有着目前还较少有电影人尝试的剧影互动模式,即从电影衍生出网络剧,再将网剧与电影进行结合,驱使观众在银幕之外的媒体平台消费,让网络剧对整个IP进行补充,再将网剧中的高人气角色化为电影的卖点。如在《唐人街探案3》中,网剧中唐仁的徒弟林默、Q组织成员Ivy、野田昊二,以及五大灵童悉数登场,这种与衍生剧的高互动性与传统电影相异,让电影呈现出一种自由、活泼的风貌。而未接触过网剧的观众也会因此而前去进行相关搜索,整个“唐探宇宙”作为消费品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
值得一提的是,陈思诚在《唐人街探案3》中加入的大量的,对于消费主力军80后有针对性的怀旧元素,也与新媒体合谋,推动着观众对电影的消费。就演员遴选而言,电影选用的三浦友和、铃木保奈美等日本老演员,均能勾起80后对于日本影视最初最美好的记忆。而唐仁等四人参加cosplay时扮演的葫芦娃、樱桃小丸子和圣斗士星矢角色,显然也与推理本身关系不大,其作用更在于成为一种慰藉80后观众消费心理的碎片信息。与之类似的还有如电影插入的80后熟知的老歌《妈妈再爱我一次》、Heal
the
world
,最后以刘德华饰演的Q中的神秘人物作为彩蛋等。如若将这些怀旧元素置于整个罪案故事中,我们不难发现,它们并不是不可取代的,它们被填塞进这个故事中,使《唐人街探案3》有着某种“大杂烩”式风貌,其原因正在于它们能以碎片化(Fragmentation)信息的形式出现于观众随时随地可查阅的媒体中,占用观众本身碎片化的休闲娱乐时间与注意力。例如,四位男性分别被打扮为葫芦娃等动画片中人物的图像,很快便能出现在微博、公众号推送文章、短视频等媒体中,变为如马尔科姆·库利在“新消费伦理”中说的,能“助长愉悦、狂喜、放松和放纵的作风”的,让人们乐于消费的商品符号。正如古人所指出的“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新媒体时代电影必然会呈现有别于前的样态。由三部电影及一部网络剧共同构成的“唐探宇宙”正是如此。其在生产时,采取低姿态与受众进行交流,使其作品在问世后甚至问世前便能迅速成为赛博空间的热点,以“宇宙”设定拓宽了表现空间,又有的放矢地完成了节庆期间的投放和对观众吁求的呼应,其剧影互动和大量怀旧碎片的加入更是提升了电影在消费竞争中的魅力。尽管电影在类型缝合、叙事逻辑的打磨等方面,还存在进步空间,但“唐探宇宙”所展现出来的,与新媒体紧密相关的生机与活力,其多元、开放的表达观,依然是值得我们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