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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动画电影数字角色的类型隐喻与文化思辨

2021-11-14卞祥彬安徽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安徽芜湖241000

电影文学 2021年13期
关键词:动画电影数字文化

卞祥彬(安徽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近年来中国动画电影伴随中国电影市场的崛起,逐渐成为中国电影工业中成熟的电影类型之一。在美、日动漫文化的强势语境与工业优势夹持下,中国动画电影依托中国传统文学与神话叙事建构起民族性审美价值取向的电影文本,重塑中国动画电影的价值品牌和受众群体。以《姜子牙》《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 缘起》《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等为代表的动画电影通过现代化的市场运作与民族寓言的转化,验证了中国动画电影的类型范式。本文通过探讨动画电影生产与文化消费心理,确立中国动画电影中数字角色独特的文化想象与类型隐喻,有益于国产动画电影后疫情创作的行稳致远。

一、中国动画电影中的数字角色

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电影的时间与空间已经全然摆脱了胶片生产的照相性技术美学维度。数字技术革命促使电影技术的全面发展革新,数字电影成为人类从工业革命向信息革命转向的必然结果。数字技术时代电影数字角色研究,关注电影技术发展自然过程带来的电影美学承续与更新,成为跨学科的话语实践。产业方面,中国电影进入全新的产业化发展时期。在跨国、跨行业、跨媒介的资本逻辑背后,中国电影依然无法摆脱政治、文化、产业多元挟持发展的局面。在新主流大片的票房狂飙突进中,电影文化与理论的研究却呈现出空前的焦虑,面对数字电影新的叙事范式和美学价值,电影“宏大理论”的过度阐释与现实创作的脱节形成了背反的逻辑矛盾。电影研究需要重回电影生产的维度以实现思维转向和范式转换,并且面对数字技术再度发出“电影是什么”的历史追问。

电影数字角色上,电影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以AI、VR、AR等引领的新技术不断融入电影制作,将人类的身体向数字空间延伸。当代电影正朝向“小制作”和“大制作”两个极端发展。一方面,技术的进步深刻影响着现代人的感知,电影的“光晕”在“机械复制时代”日渐消退,短视频、微电影甚至网络大电影的创作热潮将电影愈加平民化;另一方面,大制作的高投入、高技术强化了电影作为工业生产的样态,数字技术创造的电影虚拟角色不仅开始承担电影角色表演和叙事,而且作为明星已成为可能。数字技术所建构起来的数字角色身体已经超越了数字技术本身的功能指向,成为电影审美对象的重要面向。同时,数字技术的加持下电影创作进入新的时空语境,电影观众如何面对数字的虚拟空间和虚拟角色值得深思。

计算机生成图像CGI(Computer Generate Image)依赖算法逻辑是以数字语言形构视觉形象的生产技术。数字技术摆脱了电影照相性的本体属性,将虚构与想象的文学文本赋予可视、可感的数字角色,打开了奇幻电影王国的大门。悟空、蛮吉、哪吒、敖丙、太乙真人、姜子牙、小九、苏妲己、申公豹、四不像、魁拔等一系列动画电影经典数字角色,不但完美诠释了电影故事,而且成为颇具市场和文化号召力的IP形象。数字技术将角色赋予人形、人情、人性,成为替代物质身体表演的数字替身,是特定受众群体民族文化与时代心理的镜像,也是当代电影人的文化投射和精神寄托。数字角色生产对人类/生物身体形象的异化显然已经超越想象的能指,延伸出丰富的文化所指。东西方文化对身体观念的差异形构着各具民族特色的数字角色身体,形成一个个符号化的审美奇观,不断给予人类最直接的感官刺激,满足视觉消费的价值预期。动画电影中虚构叙事的身体塑形与视觉消费遮蔽了数字角色背后主体表达的讨论,而数字角色类型化隐喻的探究有益于揭示动画电影文化生产的深度内涵。

二、中国动画电影中数字角色的类型隐喻

戴尔(Dyer)从社会学与符号学的双重视角探讨电影明星表演的互文本性,提出了“结构的多重意义”论证电影演员表演的含混多意性。中国动画电影中数字角色的生产深刻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学与神话叙事的文化土壤,并且在美术片的审美观念中汲取营养,结合当代美、日动漫文化的角色设计、创作技法与商业运作,体现出较强的传统精神内核加后现代角色设计的类型化倾向。依托民间信仰文化的“三界”观念与时代意志,将人的意识植入神、妖、兽的形象外壳,创造出中国动画电影具有代表性的三种数字角色类型。三种角色类型共同指向人类精神意识的不同层面,呈现出丰富的类型隐喻。

(一)神:自我救赎与男性成长

“在神话中,人类是神的造物,而在现实中,神是人的作品。”电影《姜子牙》中以姜子牙为代表的神,形象设计清新,个性鲜明。人神同体的人物类型在彰显人的神性与神的人性纠葛中,通过神的自省完成自我救赎的叙事命题。他们常处在道德伦理与个人私欲的纠葛之间,神性要求压抑人性而获得道德崇高;但是,对人性的压抑与情欲疏导路径的匮乏,同时也产生自我沦丧与恶的情感指向。电影《姜子牙》将故事续接在姜子牙封神之后陷入的自我怀疑。作为绝对权威的师尊下令处死不为神界接纳的九尾狐妖,姜子牙奉命行刑时却意外发现九尾狐妖与另外女孩(小九)的宿命相连,动了恻隐之心并使狐妖逃脱被罚北海苦修反思。在与小九的寻父之路寻得自己的真心与身份,实现了自我救赎与个人意识的觉醒,由驯顺神仙到人性自我的回归。数字角色人神同体的神性与人性贯通实现了人类精神的神化,潜喻着人类突破自我精神意识的磅礴精神动力与价值认同。特别是电影结尾姜子牙顺天梯而上遇见驯顺的自我身体没有丝毫留恋眷顾,誓言要用自己的方式(人的方式)成为一个真正的神,而不是被赋予的神的称谓。

当代文艺理论人本主义的转向与西方神学的没落消解了“神性”的光晕,动画电影中的至高神(如天尊)往往作为权威被解构和挑战。电影叙事也没有采用人性—神性的经典神话叙事范式,而是由神产生自我追问的身份迷失开始,将叙事转化成神性—人性的回归。电影对元文本的改造,将历史性、文学性和时代性融合进电影的数字角色。个体意识觉醒的时代价值植入,使电影摆脱了原文本中强调秩序与忠勇的传统价值观念,呈现出现代性价值观念的影像显影。动画电影中人性意识的觉醒,人成为调和或曰打破神妖、神鬼对立二元叙事模式的主动力量,进入了多元关系的互动和转化。为人神、人妖的情感互动开辟了可能性。从另一侧面,哪吒的自我发现过程仍未脱离男性成长的经典好莱坞叙事策略。不断在失去—匮乏—重获中演绎着精神分析叙事中拉康镜像理论的主体生成。哪吒的人性战胜神性,并被人性赋予亲情、善良的无上力量,撕破对“得道”道德要求的虚伪神性,勇敢挑战以元始天尊为代表的“天道”;借助家庭的重建使人获得人伦的精神抚慰,并以自我之名重建了新的权威话语。神的数字角色形塑既响应了人类期待超自然力量赋予安全庇护的心理需求,也呼应了男性成长自我突破的价值隐喻。

(二)妖:魅惑骄奢与女性隐喻

电影《姜子牙》中苏妲己/九尾狐妖的角色设计充分体现出中国志怪小说的文学传统。明中后期商品经济的繁荣推动了个体意识的觉醒,文人志怪小说中对于女性的性别想象越发多样。以九尾狐妖为代表的妖的形象,她们性格乖张、奸诈暴虐、妖娆魅惑、纵情淫欲正是对传统道德女性规训的反叛。男性对女性的情欲想象,又难以逃脱这种想象带来的道德批判,于是将性别想象与道德批判共同施加于女性身体,形塑了颇具类型化的女妖形象。“面对死水一般的女性,一些具有离经叛道意识的男子只会对女性风情更加渴望。那些风情万种的神女、鬼女、妖女其实是男性性意识的象征。”九尾狐妖在《西游记》《搜神记》等中国文学中被反复言说,不仅成为当时文人宣泄个人情欲的文化想象,也为动画电影对妖的塑造提供了文学蓝本。电影《姜子牙》中九尾狐妖作为魅惑纣王、误国枉政的政治替身,充分融合了传统文学中对女性的情色想象。其角色设计色调沉郁、外形艳情、言语轻佻是奇幻类电影较为刻板和类型化的角色处理。一方面对于反传统的女性形象塑造依托于作者的丰富想象,同时也满足了青年观众群体的观感体验。电影中对妖的数字身体塑形以及道德侵犯的威胁,正彰显了妖女在跨越时代、文化、种族、地域的叙事张力。从九尾狐妖到狐媚女妓,女祸男的道德论述被反复言说。作为正统话语私欲的宣泄与原罪的价值判断,妖的身体成为男性视角情欲窥视的视觉表征,也是歧视与偏见的所指载体,妖文化内涵的复杂性可见一斑。

另外,当代社会中女性意识的觉醒,越来越多地投射进电影创作。《宝贝儿》《找到你》《春潮》等一系列以女性视点透视社会症候的现实主义电影,深刻揭示了女性在当代社会话语体系中的结构地位。动画电影中数字角色女性隐喻借助这些离经叛道、快意恩仇的异类发出了女性反抗的声音。通过中国传统文学对女性塑造的继承与时代价值观念的改塑,那些被惩罚、被欺骗、被背弃、被戕害、被拯救的女性形象正成为男性的另一个他者。一方面,电影《姜子牙》九尾狐妖的角色形塑依然未摆脱传统文学的女性想象;另一方面,又试图将现代女性精神与个体意识植入数字身体。这种内在的价值冲突在电影叙事中非常明显地体现在九尾狐妖角色类型的错位与龃龉。她强烈的情欲彰显与复仇执念成为其充满战斗性反抗宿命的女性隐喻;但故事又将人物置于被动的男性视角,歧视与偏见或隐或现地潜入人物。特别是九尾狐妖只能借助女性身体才能达到灵魂的现形,怨恨的积郁使灵魂不断破坏身体,并在反抗宿命的斗争中陷入自我毁灭的另一个宿命中去。电影《姜子牙》《白蛇:缘起》中的妖都有意弱化了其人的妖性(恶),其妖的人性特点成为对威权与男性话语的揭露与质询。妖的类型形象在电影中往往成为最有批判性力量的存在,对正统权威的挑战。如哪吒“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本主义觉醒,正是时代语境中数字角色与作者、观众的精神互文,成功激发了电影故事与现实生活的共情。

(三)兽:人格弧光与自我牺牲

动画电影中设计的宠兽憨态可掬,活泼好动,忠诚勇敢,发展出中国动画电影经典数字形象的另类类型分支。四不像、胡巴、白龙马等动物形象在动画电影中虽没有语言台词,但其人性化的动作表演极富辨识度。动画电影将动物形象的人化和人格化,本质上依然是人类精神的投射。动画电影中的宠兽形象类型在现实社会中能够产生对应的能指,但是其类型所指的隐喻则更契合人类社会的精神需求。人类对动物的精神需要决定了动画电影中人类主体性对数字角色的合理操纵,人格化宠兽形象的阐释空间更加多元。电影中的宠兽与现实生活中的宠物饲养同构,人类现实社会的孤独与深度交流的匮乏,迫使城市人群将情感交流寄托于动物的身上,希冀通过宠物的陪伴获得情感满足。但是,真正的宠物无法完全实现人类情感的理想表达,作为数字身体的动画形象却可以完全按照人类的思想和情感完成自我表达。因此,在情感宣泄上数字角色更易实现人类情感的投射,满足青年群体越发孤独的身份期待与文化认同。

特别是对动物忠诚品质的歌颂更超越了现实的面向,呈现出人类特殊的情感需要。电影《白蛇:缘起》中肚兜在危急关头舍身从反派国师手中拯救许宣和小白,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将自己奉献给主人。这种宠兽形象类型在电影情节的戏剧性与观赏性上义利共举,也成为现代社会生活中稳固、忠诚情感缺失的理想镜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电影中的萌宠都被用来充当镜子的功能,以折射现代人类社会的道德困境与伦理关系。”动画电影中的宠兽形象类型虽然作为动物被指认,但其实质仍然是人类身体的异化想象和情感投射。这种现实指认超越了宠兽的物性本质,被人为地道德化、理想化形塑,其影像转喻成为现代城市人群家庭情感、社会情感的补充,完成现代性伤痛疗养的情感转移。宠兽形象类型一方面关照了人类精神抚慰和身体陪伴的心理需求;一方面人类对差异性他者与异己性他者的驯服,使观众在观看电影时获得主体性的精神慰藉。这种契合观众情感心理的类型设计在动画电影数字角色的生产与商业运作中有着明显的消费指向,激活观众对宠物怜爱的本能原欲并移情于电影的数字角色。

三、中国动画电影中数字角色的文化思辨

中国动画电影中神、妖、兽的类型隐喻建构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同时注入了个体意识与消费主义的时代精神。传统文本想象与现代形象语言同构的中国动画电影数字角色,在市场与口碑义利公举的时代价值背后,深度指认民族性与世界性、文学性与文本性、技术性与艺术性的文化思辨。

(一)数字角色:民族性与世界性

1942年,由万氏兄弟改编自《西游记》的动画电影《铁扇公主》开启了中国动画电影的民族化生产。文学文本、神话叙事的文化转译将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与电影媒介的话语同构,形塑了独具民族性的电影叙事文本和形象表达。依赖独特的文化图腾、民间信仰与文学想象建构起的神话世界,中国动画电影擅长回望过去而塑造了与美国动画电影经典魔、怪角色类型迥异的神、妖类型。特别是中国动画电影以独特的时空观念与中国地域空间、历史、文化的对位,产生了具有中国文化精神气质的数字动画电影角色。中国神话传说在文本的传承中写入了族群的集体无意识,东西方文化差异所形构的不同数字角色身体景观成为动画电影民族性的文化标签。但是,部分动画电影“试图通过改编古典文学和拼贴民族元素来建构中国动画电影的‘民族性’,但却未能触及民族精神的内核,并因作品缺乏时代感而难以获得观众认同”。动画电影中数字角色对民族文化浅尝辄止的表象截取,简单植入二元对立的善恶观,实现英雄拯救、善得报偿的叙事母题,只能造就数字角色视觉奇观的文化呓语。梦工厂动画电影《功夫熊猫》的文化回输、《铁扇公主》跨国传播、《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的再度崛起都为中国动画电影数字角色的生产、形塑提供了文本经验。人类命运共同体视域下人类共同的价值观念、审美追求以及心理困境的共情,弥合了动画电影数字角色形塑民族性与世界性价值差异。中国动画电影数字角色应植根中国民族文化传统,以民族性的数字角色视觉奇观创造自我东方主义的角色类型,承纳传统民族精神的核心价值观念与现代精神意识的文本寓言,实现中国动画电影的跨国传播与文化输出。数字技术创造的电影新形态在消费资本逻辑的左右下迫使电影创作将个人的审美需求让位于大众的审美诉求,以迎接电影工业到来。

(二)数字角色:文学性与文本性

数字技术时代电影的数字角色推动了电影文化生产与消费的转型,数字角色身体宣告了一种能够颠覆和超越机械技术美学、兼具文学性与文本性的全新物种的诞生。数字技术时代以建构异化的人类身体结构表达现实身体与精神的背反,在外在的凝视与自我认知的双重结构中完成形塑。中国动画电影中数字角色的形塑源于文学故事的改编,也深受文学叙事范式的影响。《铁扇公主》《大闹天宫》《姜子牙》《哪吒之魔童降世》等经典动画电影都脱胎于文学作品的改编。文学原型历经不同时代的文化改造,其底层文化逻辑深浸在民族情感与时代精神的集体无意识之中。文学叙事善恶的二元对立,潜构着通俗文学与口头神话传说对受众道德教化的价值预期。而之于奇幻的动画电影文本叙述,数字角色则由观众的视觉期待、现代文化工业生产与商业逻辑共同书写。传统文学叙事与动画电影文本的价值龃龉,明确了文学根基作为动画电影数字角色文本可视化的核心要素,同时我们也应看清动画电影数字角色独特的文本特性。现代数字媒介的发展,强化了图像的可视性形象作为传播信息、表达情感的主要方式。海德格尔语“世界被把握成为图像”,文学语言的抽象表达逐渐丧失了对大众文化的吸引;以视觉化呈现的感官刺激与更具诱惑力的影音图像成为人类对“形象”迷恋的直接体现。动画电影数字角色作为创作者与受众共同形塑的数字替身,神、妖、兽数字角色类型隐喻的本质是人类身体异化与人类精神情感的投射,体现出强烈的身心错置、物我分裂。因此,数字角色的身体景观呈现出强烈的文化拼贴效果,形象设计也呈现出后现代的扭曲与变形。具象化的数字角色身体强制性地收编了大众对角色的多元想象,依赖文学文本改写与重构的动画电影也呈现出主题趋同、文本选择单一匮乏的现实困境。实现动画电影文学性与文本性的融合,注重文学/神话叙事的奇幻特性,将更具可看性的数字身体建构于民族文化精髓、现代审美精神之上,创作出精准定位、分众发展的数字角色。

(三)数字角色:技术性与艺术性

扎利里提出演员的身体形成“一个场所,通过它的表现和体验同时为自我与他者而产生”。数字技术时代,电影表现出比任何历史时期更为强烈的国家政治、社会文化、经济产业多维形构的意识形态。在全球化背景中理解跨国资本逻辑和数字技术对电影的改写和重构,可以重新认识电影技术影响电影美学的不可抗性。新技术所创造的电影空间和角色在能指与所指的断裂表达中不仅成为迎合感官性能的刺激,也触底了“电影是什么”的本体追问。作为电影重要叙事元素的数字角色既是一种奇观又是个人幻想、公众焦虑和社会矛盾的表达场域。因此,正如巴赫金的“他性”概念,追问数字时代的赛博格角色是他还是我,也是观察他者反思自我的文化格局。面对数字技术时代电影的叙事新形态和美学诉求,数字角色的探讨有助于拓宽电影研究历史经验的视野与思考的路径。电影的出现打破了传统艺术创作的独特光晕,可复制性使其成为大众文化的公共消费品。现代动画电影作为数字技术发展的影像产物,以高帧率、立体感、高清晰度、可操作的特性呈现出高技术性的美学特征。数字生产的底层逻辑对动画电影数字角色的表现实现了非线性、永生的、可继承的数据积累。特别是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增强现实(Augmented Reality)以及介导现实(Mediated Reality)技术的出现,动画电影数字角色的生产进入了可交互、沉浸式的虚拟现实中,体现着技术美学的价值追求。数字化、高技术化的数字角色塑形为中国动画电影的工业化生产提供了可能。云计算服务器的基础技术投入、中国电影市场的文化需求、前期中国影视特效外包产业发展积累的人才、技术经验,推动着中国动画电影生产由技术代工向自主原创转型。以《哪吒之魔童降世》为代表的中国动画电影在刷新票房收入的同时,也验证了中国动画电影技术生产的能力。媒介技术的进步使动画生产由物质媒介进入数字媒介,媒介的变迁将追求意境与留白的中国动画电影带入了精致的写实主义风格中。作为中国动画电影民族性特征的水墨、剪纸、木偶、泥塑等创作技法,以物质性的媒介呈现出独特的文化神韵与作者匠气。数字角色如何吸收传统动画创作技法与美学价值是考验中国动画电影创作的艺术维度。动画电影数字身体的建构实现精神气质与情感温度的人性驱动,充分吸纳民族审美、文学叙事,催化中国动画电影数字角色的艺术价值提升。在主旋律电影遭遇海外困境,国内院线与国际市场的冰火两重天的现实图景中,中国动画电影直面美、日动漫电影的挑战,为中国电影国际传播与类型化生产提供了实践经验。

结 语

米歇尔·福柯认为,身体的塑造和审美范式实质上是一种权力话语的运作方式。人类将不同的身体形象建构性地区别为美丽/丑陋、完美/残缺、圣洁/肮脏、强大/弱小,等等,这种身体话语的类型隐喻潜构着社会文化的“真理”。数字角色的产生使电影表演脱离了物质的身体,使意识与形骸脱离。动画电影数字角色的人格化创作遮蔽了人类主体性的操控,因此数字角色的形象表达注定无法脱离人类对于身心问题的哲学反思。作为对现实生物物种形象模仿的动画电影数字角色,其人格化的情感改造建构了丰富的类型隐喻的阐释空间。中国动画电影深深浸染在中国传统文化和时代精神的现实语境,其数字角色类型隐喻的民族性成为中国动画电影重要的文化标志,亦成为民族情感获得和身心安定的另类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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