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我家
2021-11-14
1
.外景 京石公路 傍晚(画外音)歌声:布谷鸟又叫了又叫了,咕咕咕咕。它在诉求什么,什么……年轻的朋友背起行囊,匆匆忙忙。他们奔向何方,何方……
字幕:1996年,春。
天色灰蒙蒙的,原野上覆盖着一层雪。
一辆车身上满是泥土的长途客车由南向北行驶在京石公路上。
路边立着一个巨大的路牌,上面写着“下一出口:丰台路”。
客车驶下路牌指向的匝道。
2
.内景 客车 傍晚车厢里挤着一群二十岁左右的农村姑娘,她们不时地向车窗外打探,互相说着话,车厢里十分嘈杂。
于信兰坐在倒数第二排,她中等身材,浓眉大眼,有少许青春痘。穿着绛红色呢子短大衣,梳着马尾辫。
于信兰若有所思。
翠红坐在于信兰身边,她留着短发,穿一件黄色腈纶棉大衣。
翠红时而望望窗外,时而看看于信兰。
姑娘们纷纷好奇地打量着窗外的街道和摩肩接踵的行人。
于信兰仍然静静地坐着。
翠红碰了碰于信兰:杏(信)儿,到北京了。
于信兰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是吗?
翠红:看你,又在想他了?
于信兰:没有,没有。
于信兰说着,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翠红:别急,过一两天就能见到啦!
于信兰笑了起来。
3
.外景 街道 傍晚客车停在了北京崇文门附近的一条街上。
路边是一扇大门,门边挂着“如意家政服务公司”的招牌。
4
.内景 客车 傍晚姑娘们见车子停下,纷纷站起来打量着窗外,车厢里乱哄哄的。
于信兰和翠红见众人纷纷下了车才站起来。
于信兰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元钞票,对翠红说:翠红,求你个事。你帮我把这五十元钱交给焦二柱,这是车钱。
翠红:二柱不是说不要你的钱吗?
于信兰:我不白坐他的车。
翠红:白坐还不好?又不是你赖他的车钱,是他自己说不要的。
于信兰:我可不占他的便宜,你帮我交给他吧。
翠红:你可真是……好吧,我交给他。
于信兰和翠红走到车门前,于信兰先下了车。
司机焦二柱手中夹着一支烟,眼睛盯着她们俩。
翠红命令似的说:二柱,你过来。
焦二柱顺从地跨过发动机盖:什么事?
翠红:好事儿。这五十元是杏儿的车钱,她让我交给你。
焦二柱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焦二柱:我……我说过不要她的车钱。
翠红:谢谢你啦,你就拿去吧。
翠红说完把钱扔了过去,随即下了车。
钞票飘落在车厢的地上,焦二柱怅然若失。
5
.外景 如意家政服务公司院子 夜
院子中有四排长椅子,长十几米,每两排背靠背放着。
姑娘们一个挨一个地坐在椅子上,低声说着话。
于信兰坐在椅子的西侧,隔着几个人坐着翠红。
工作人员打开了东北角的铁皮门,雇主们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在姑娘们面前挑选着。
几个姑娘陆续被雇主领走。
田望春走来,与于信兰交谈。
田望春穿着羊绒大衣、纯毛西裤、高跟皮鞋,手中挎着手包,化着淡妆,留着大波浪发型,看上去四十几岁。
翠红走过来:杏儿。我已经办好手续了,在朝阳区。咱们下礼拜天九点在这儿见面,行吗?
于信兰:好。
翠红:那咱们说好了,不见不散。
于信兰:不见不散。
于信兰看向田望春: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田望春:我是当老师的。我老伴是大学教授,我们家就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活儿轻省。来我们家你不会失望的。
于信兰微露笑意:行。
田望春:那好,咱们去签合同。你的身份证呢?
于信兰拿出身份证。
田望春接过身份证,又看了看于信兰。
二人并排走出公司的大门。
6
.外景 街道 夜田望春与于信兰走在人行横道上。
田望春:北京的汽车特别多,你一定要小心。过马路要走人行横道,别随便乱穿。
于信兰:我知道。
7
.内景 地铁车厢 夜于信兰和田望春坐地铁。
于信兰:我该怎么称呼您?
田望春:噢,你父母多大年纪?
于信兰低头不语。
田望春又重复道:你父母多大年纪?
于信兰:我管您叫大妈行吗?
田望春点点头。
8
.外景 教工宿舍 夜于信兰与田望春走到教工宿舍门前。
门柱上挂着一块油漆已有些剥落的木牌“京都师范大学教工宿舍”。
田望春指着面前的教工宿舍说:我们就住这个楼的三门。
田望春领着于信兰走进大门。
9
.内景 大学办公楼 日周永强急匆匆地推开办公楼的玻璃门。
周永强中等身高,脸略长,肤色较黑。他穿着带绒的夹克衫、牛仔裤、旅游鞋,手中拎着书包。
周永强走进大楼,直奔电梯。
电梯里挤满了人,周永强无奈地看着电梯门关闭。
周永强略微犹豫了一下,转头走向楼梯,跑着上到了五楼。
周永强在503室门前停下,门上的磨砂玻璃上贴着“政治系哲学教研室”。
周永强敲了敲门。
10
.内景 哲学教研室 日教研室是一个朝南的套间,外间和里间各有四张办公桌。外间有一张旧双人沙发靠着西墙,里间靠北墙有一个上下两层的玻璃门书柜。
丁明忠坐在里间的办公桌边。
丁明忠花白头发,较胖,戴着一副眼镜,穿着夹克衫。
周永强走进里间:丁教授。
丁明忠:你来了,坐。你们系主任跟你说了?
周永强:说了。
丁明忠:陈老师要出国一年做访问学者,马上就走。系里让我帮着指导几个学生的毕业论文,其中就包括你。我记得以前给你们班上课时,你学得不错。
周永强:由您亲自指导我写毕业论文,真是太幸运了。
丁明忠:你们先要去实习,到四月份才开始写论文,但我想和你先把选题确定下来。赶早不赶晚嘛!
周永强:是。
丁明忠:你报的选题是《市场经济下青年价值观的重构与整合》,我感觉这个选题还不错,有一定新意,不过也有些难度。
外间响起了电话铃声。
丁明忠:稍等,我接下电话。
11
.外景 小河边 日河边的树枝光秃秃的,小河靠岸边的地方结着冰,中间的水还流淌着。
张碧湖穿着咖啡色半长呢子大衣,深色格子长裙,戴一顶圆帽。
张碧湖与周永强在河边漫步。
周永强:弄来弄去,结果还是栽在英语上。按说我是通过了四级的。
张碧湖:考研与考四级不是一回事。你不要丧气,明年还能再考。
周永强:谁知道明年我会在哪儿呢?
张碧湖:哟,你不是要留京吗?还能上哪儿去?
周永强故意岔开话题:以后你教我英语吧。
张碧湖:我可不敢当,英语不是教会的,是学会的。多听、多说、多读、多写,工夫到了自然就会了。什么速成啊,包教包会啊,这类的广告,你千万别信。
周永强:我们陈老师出国做访问学者,我的毕业论文由丁教授指导了。
张碧湖:丁教授?
周永强:教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丁明忠教授。
张碧湖听后笑了起来。
周永强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张碧湖又笑了一阵:没什么。对了,我准备到宁夏去支教。
周永强:支教?
张碧湖:嗯,这是作为青年志愿者的短期项目去的。
周永强不解地看着张碧湖。
张碧湖:大家都抢着到重点中学去实习,我觉得挺没劲的。学生程度好,反倒容易教,工作缺乏挑战性,我想试试教农村的孩子。这是团委的项目,我跟教务处、系里都协调好了,参加支教等于实习,都是一个月。
张碧湖说着从大衣兜里掏出毛线手套。
周永强:你是不是冷?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12
.外景 街道 日张永强和张碧湖走上街道,来到“丘比特咖啡吧”门前。
咖啡店的门脸不大,装饰着松树皮状的花纹,有种“森林小屋”的效果。
周永强:你想吃点什么?
张碧湖:咱们还是老规矩,AA制,各要各的。
13
.内景 丁明忠家客厅 夜田望春走进家门。
于信兰迎上去:大妈回来啦!
于信兰接过田望春的包和接过大衣。
田望春换好拖鞋,走进客厅。
丁明忠:下课了,累了吧?
田望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累死我啦!
丁明忠:以后打车回来吧,别挤公交车了。
田望春:这会儿倒是不挤,只是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特累,讲课都没力气。
丁明忠:小于,给大妈冲一袋咖啡。
田望春:这会儿喝咖啡还睡不睡觉?依依睡了?
于信兰:睡了。大妈,要不我给您热一碗牛奶。
田望春:行,顺便拿几片苏打饼干。
田望春边说边用手掌自上而下地按压着胸脯。
于信兰端来牛奶和苏打饼干。
田望春:你把洗脸水热好,先去睡吧。
于信兰:水都准备好了。我不困,等大伯大妈洗完了我再睡。
14
.内景 于信兰房间 夜房间北侧放着一张书桌,桌旁是小于的床,靠西侧是丁明忠孙女依依的床。
于信兰看了看熟睡的依依,抬手关了房间灯,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
于信兰坐在书桌前,拿出日记本看了一会儿,写下些什么。又从床下旅行袋里拿出相簿,看了看周永强的照片。
于信兰摊开信纸,开始写信。
(画外音)于信兰:奶奶,我到北京已经一个多礼拜了……
于信兰把信纸叠好,装进信封,开始写另一封信。
(画外音)于信兰:永强,你可能没有想到,我已经到了北京,到了你们的学校……
于信兰写到一半,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15
.内景 丁明忠卧室 夜丁明忠:博导的事,我跟雒校长去谈。
田望春:现在的政策是向中青年倾斜,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岁数。
丁明忠:批了博导,就可以再干六年。
田望春:你血压高,血脂也高,小红和小彬都说让你别干了,何苦呢?
田望春说完,关了灯,躺在了床上。
田望春:哎,小彬的事你怎么想?
丁明忠:什么事?
田望春:你这个当爹的,连小彬有什么事你都不知道!
丁明忠:我知道,别生气。
田望春:唉,叫我怎么说你?你当惯了甩手掌柜,什么事都得我操心。
丁明忠:唉,白司长的女儿……
田望春:白司长两口子人不错,可那个女孩,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我一点都不喜欢。
丁明忠:那……
田望春:别说这个了,碧湖这孩子怎么样?
丁明忠:碧湖?
田望春:我是说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
丁明忠:你的外甥女还错得了?
田望春:你跟我也说套话?
丁明忠:没,是挺不错的,不过……
田望春:不过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丁明忠:有什么。
田望春:你这人真是的,在家里说话还瞻前顾后,累不累啊?
丁明忠:累。睡吧。
田望春叹了口气,关了床头灯。
16
.外景 校园 日于信兰骑着自行车在校园内的马路上行驶。
依依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于信兰在小学门前停下车,抱下依依,把车筐里的书包背在依依身上。
于信兰:依依再见!
依依:再见。
依依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学校。
17
.内景 京都师大男生宿舍 日
周永强坐在床边看书,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周永强:进来。
门慢慢地开了,于信兰站在门口。
于信兰:永强!
周永强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周永强:杏儿,怎么是你?
于信兰放下背囊:没想到吧?
周永强:怎么回事?怎么到北京来了?
于信兰:村里想来北京的人多着呢,我现在就在你们政治系丁教授家做保姆。
周永强:好好的老师不当了,干吗要到北京当保姆伺候人?
于信兰:伺候人?我们都是县妇联挑出来的,身体健康,品德和家庭都没有问题才能来,挑不上的还来不了呢!
周永强:是吗?当个保姆还这么复杂?你怎么不先给我来封信?
于信兰:我都打算来了,还用得着写信吗?
周永强:真巧,你知道吗,丁教授是我的老师,还是咱们老乡。
于信兰:我知道,丁教授说过他老家是颖中县的。不过我可不知道他是你的老师。
周永强:丁教授知道你和我认识吗?
于信兰:我没说过他怎么会知道?
周永强:那好,以后也别提了。
于信兰一怔:为什么?
周永强:没必要提。对了,我娘好吗?
于信兰:你妈身子骨还行,但眼睛还是看不见。哦,对了,这是你姐让我给你捎来的一身衣裳,还有我给你买的旅游鞋。
于信兰说着,从背囊里拿出来一身夹克衫和一双鞋。
于信兰:你妈还让我带一兜子皮蛋给你,说你最爱吃皮蛋。但这叫我怎么拿呀!我就没拿。
周永强:是不用拿。
于信兰见周永强态度冷淡,有些失望。
18
.内景 丁明忠家厨房 夜于信兰拿起菜刀劈向鱼头,鱼头一次次滑落。她用左手扶住鱼头,刀切下去时滑在了左手食指上。
于信兰叫了一声,食指流出血。
田望春听见声音跑了过来:怎么了?
于信兰:没事。
田望春:切着手了吧?我看看。
于信兰:没关系。
田望春:快消消毒,别感染了。
田望春取来药水,在伤口处涂抹,又将创可贴缠在于信兰的手指上。
19
.内景 于信兰房间 夜于信兰躺在床上伸出左臂,打开创可贴看了看伤口,又缠上。
于信兰把右臂枕在头下,辗转反侧,蒙眬中,往事浮现在她的眼前。
20
.外景 麦场 夜(闪回)字幕:十年前。
麦子已进仓了,麦场上堆着麦秸。
夜空中星星闪烁,于信兰和周永强并排坐在麦场上,背靠着麦秸堆,仰望夜空。
周永强:杏儿,快看,流星!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很快就消失了。
于信兰:你看,那是北斗七星。
周永强:你是哪一颗星?
于信兰:那一颗是我爸,那一颗是我妈,还有我奶奶,我弟弟,我们家五口人五颗星。
周永强:那我是哪一颗?
于信兰:你……你是我右边的那颗。
周永强:你右边的哪颗?我怎么看不清?
于信兰笑道:反正就是右边的那颗。(闪回完)
21
.内景 于信兰房间 夜于信兰喃喃自语:你是我右边的那一颗。
22
.外景 县二中操场 日(闪回)
字幕:六年前。
县二中简陋的操场上人头攒动,主席台上撑着一条横幅,上写“介泉县二中春季运动会”。
学生们按班级顺序席地而坐,于信兰坐在高一(1)班的区域里。
广播里喊道:现在要进行的是高中男子一百米决赛。
四名运动员已经站到起跑线上,周永强在第三道。
裁判员发令:各就各位!预备——
随着一声哨音,四名男生冲出起跑线,周永强渐渐跑到了最前面。
高一(1)班的学生们有节奏地喊着:周永强,加油!周永强,加油!
于信兰坐在一旁屏着气,咬着嘴唇,紧张地盯着周永强。
在距终点不到五米的地方,周永强突然向前摔倒,其他三人迅速超过,到达了终点。
于信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噌”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横穿过操场。
周永强的左膝划了一道大口子,流着血。
于信兰用自己的手绢按住周永强的伤口,眼泪汪汪地看着周永强。
周永强脸色煞白:不要紧的,你甭担心。别告诉我娘。(闪回完)
23
.内景 于信兰房间 夜(画外音)周永强:不要紧的,你甭担心。
于信兰用左手中指抹着眼角的泪水。
24
.内景 京都师大男生宿舍 夜
周永强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
25
.外景 介泉县的山道上 日(闪回)
字幕:四年前。
周永强吃力地拉着一辆板车,车上坐着周母,车后放着箱子、包袱。
于信兰在车后面推着。
周永强:娘,您扶好。
于信兰:永强,你慢点。
周母:杏儿,你受累了。永强快歇歇,别太累了。
周永强:娘,我没事。我上学这四年,您就在我姐家住吧。咱家地里那点活,杏儿她们家会照料的。
于信兰:放心,地里的活您不用惦记,您要什么我给您送去。
26
.内景 周永强家 夜昏暗的灯光下,于信兰拿起自己织的毛衣,让周永强试穿。
周永强:哎呀,热死了,这么厚。
于信兰:快要秋凉了,北京比咱们这儿冷,毛衣就得厚一点。以后再给你织一条毛裤邮去。这还有袜子、手套。真的不带铺盖?
周永强:真的不用。入学通知书上写得很清楚,大学宿舍是公寓式管理,不用自己带铺盖。杏儿,送你一件小礼物。
于信兰:啥?
周永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硬皮日记本。
于信兰翻开日记本,里面夹着四张照片,一张是放大了的周永强头像,两张是春游时照片,剩下一张是周永强和于信兰在院子里杏树下的合影。
于信兰端详了一会,轻声说:永强,你给我写几句话吧。
周永强略加思索,在日记本上写道:信兰留念。走遍全国,不忘家乡;走遍世界,不忘祖国;走遍天涯,不忘信兰。周永强1992.8.25。
于信兰看了一会,眼里涌出泪水。
周永强替她擦泪:怎么了?
于信兰:我是又高兴,又难过。
周永强:怎么讲?
于信兰:高兴的是你考上了大学,还是北京的名牌大学,还有你留给我的这几句话。你忘不了我,我更忘不了你,一辈子、两辈子,都忘不了。
周永强:那还难过什么?
于信兰:难过的也是这几句话。你要走遍全国、走遍世界、走遍天涯,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周永强笑而不语。
于信兰:这几天我老是睡不着,我总觉得……
周永强:觉得什么?
于信兰:我老觉得你这一走就不回来了,我奶奶总说出去的人就不可能回来了。永强,你还回来吗?
周永强:看你说的。这里有我娘、我姐,还有你……
电灯突然熄灭。
于信兰:又停电了。
月光照在屋里。
周永强突然把于信兰抱住,于信兰也抱住了他。两人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下紧紧拥抱、亲吻。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于信兰奶奶的叫声:杏儿!
于信兰惊醒过来:我奶奶叫我呢!
灯又亮了。
于信兰整整衣服,用手指捋捋零乱了的头发,拿着日记本起身走出屋。(闪回完)
27
.外景 学校门外 日于信兰倚在大树边等待。
周永强骑车匆匆而来。
于信兰:你怎么才来?
周永强四周张望了一番:我事儿多着呢!有什么事?
于信兰:你就那么忙?找你说说话都不行吗?
周永强:我的时间确实很紧。小妹妹什么时候放学?
于信兰:快了。唉,我奶奶说……
周永强立即把话头岔开:我现在特别忙。
于信兰:忙什么?
周永强:叫我怎么跟你说呢?
于信兰: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吗?
周永强吞吞吐吐地说:我是说,我是说我可能……不可能……我不可能再回介泉去了。
于信兰大吃一惊:你不愿意回去了?
周永强:我明年还要考研,以后还要争取考出去。
于信兰:把你分到北京了?
周永强:工作单位要自己找,留京名额也要自己争取。总是有办法的。
于信兰:我听王校长说,你工作的事情他已经跟县教委说好了。
周永强:我已经给他写过信了,他们会说服省教委同意我出省留京的。
依依从学校里跑了出来。
依依:阿姨,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
于信兰:依依,你把书包放下,先去玩会儿,我跟这位叔叔说几句话。
周永强:杏儿,你别找我了,也不要给我打电话。
于信兰:为什么?
周永强:我要去实习。
于信兰:那工作的事儿……
周永强骑上了车:以后再说吧。
于信兰失望地目送周永强远去。
28
.内景 丁明忠家客厅 傍晚
田望春把书包一撂,疲惫地坐到沙发上。
于信兰端来一盆热水,把手巾拧好,递给田望春:大妈,您先洗把脸,解解乏。
田望春满意地点点头。
于信兰:大妈,饭做好了。
田望春:我先歇会儿。你帮我泡一杯龙井茶来。
田望春自言自语:怎么这么累?
于信兰端来茶:大妈,下午学校的校医尤老师来电话,让您后天上午到医院去检查。
田望春:上礼拜退休人员体检时我去过了。
于信兰:她说是复查。让您七点半以前务必赶到医院,别吃东西,空腹。大妈,我陪您去好了。噢,大伯也来电话了,说出版社社长请他吃饭,不用等他了。
田望春:好吧。
29
.内景 丁明忠家浴室 夜于信兰脱下衣服,捋下戒指放在梳妆台上。
30
.内景 丁明忠家浴室 日田望春在梳妆台前刷牙,低头发现了于信兰放在镜台上的戒指。
田望春仔细端详了一番,戒指上印着“艹”。
31
.内景 丁明忠卧室 日田望春拿着戒指走进卧室,略带神秘地对丁明忠说:你看,这是什么?
丁明忠:哪来的戒指?
田望春:放在浴室的镜台上,看来是小于的。
田望春说着把戒指递给丁明忠。
丁明忠迟疑地接过来,摘掉眼镜凑近看了看,神色变得有些紧张:草字头?
田望春发现了端倪,不动声色地看着丁明忠。
丁明忠:这是小于的戒指?
田望春:这个戒指的款式与你那枚一模一样!
丁明忠没说话,半晌,看向田望春:这是小于的东西,一会儿还给她。
32
.内景 丁明忠家客厅 日田望春:小于,这个戒指是不是你的?
于信兰:啊,是,我好像昨晚洗澡时落在梳妆台上了。
田望春:嗯,我刚才在梳妆台上找到的。小于,这样錾着文字的戒指现在很少见了。
于信兰:噢,这是我奶奶的戒指,我来北京之前她从箱子里拿出来给了我。
田望春:这么说戒指上的草字头与你奶奶的名字有关?
田望春边说边看着丁明忠的表情。
丁明忠与田望春的目光相遇,立刻将目光移开。
于信兰:我奶奶叫于秀花。
田望春:于秀花?
田望春与丁明忠互相看了看,田望春知道,于信兰的奶奶就是丁望春的前妻。
丁明忠:你们家一直在介泉?
于信兰:是呀。噢,我奶奶的老家是颖中的。
丁明忠:那你父母呢?
田望春:上次我问你父母,你没回答。
丁明忠急切地说:你父亲怎么了?
于信兰:他已经不在了。
丁明忠:不在了?
于信兰:六年前,我上高一时,我父亲骑自行车驮着菜去集上卖,路上出了车祸。
丁明忠: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于信兰:于北学。
丁明忠痛楚地说:北学。
田望春:那你妈呢?
于信兰:我妈带着弟弟走了。
田望春:走了?
于信兰:出走了。
33
.内景 窑洞 夜窑洞是教师的办公室兼宿舍,里面靠墙是土坯炕,门边是一张桌子。
张碧湖坐在桌子旁,七八个女生围在后面。
女生们兴致勃勃地观看张碧湖的相册。照片中有张碧湖与外婆和父母的合影、西湖景点的留念和与丁文彬、周永强等人的合影。
女生甲情不自禁地说:张老师,你真漂亮!
其他女生不约而同地附和道:是啊,真漂亮。
张碧湖笑着说:你们这些小丫头!
女生乙指着张碧湖与丁文彬的合影:这是你对象?
张碧湖笑道:什么对象,这是我表哥!
女生丙指着张碧湖与周永强的照片:张老师,那这是你对象?
张碧湖一时语塞。
其他女生:真帅!
张碧湖有些羞涩:你们这些小丫头,不关心学习,却关心这些事。
女生们得意地笑着。
张碧湖岔开话题:你们会唱什么歌?
女生甲:我们没有音乐课,没有音乐老师,没人教我们。
女生丁:我会唱《歌声与微笑》。
女生丙:我会唱《冬天里的一把火》。
张碧湖:费翔。
女生乙:她会唱《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其他女生指着丙大笑。
张碧湖:你们会唱英文歌吗?
女生:不会。
张碧湖用英语哼起《生日快乐歌》的旋律,几个女生唱了起来。
张碧湖:这就是英文歌嘛,你们会唱英文歌的。我今天再教你们一个简单的好不好?
女生:好!
张碧湖:我先唱一遍。Edelweiss,Edelweiss.(雪绒花,雪绒花)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清晨迎着我开放)Small and white,clean and bright.(小而白洁而亮)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向我快乐的摇晃)……
女生们专注地听着。
吴校长走进来:哎呀!你们这些娃娃,咋这么不懂事呢!张老师要休息,你们还在这里缠着。快回去!
女生们一个个跑走。
张碧湖:吴校长,没关系的。您请坐。
吴校长:张老师,你瞧这些娃娃真不懂事,让你见笑了,我们这个穷地方条件太差。
张碧湖:吴校长别客气,支教就是要支援条件差的学校,城市里的重点中学用不着支援,青年志愿者也不会去。
吴校长:那是,那是。张老师一个人讲语文、政治、地理三门课,可给我们解决大问题了。娃娃们可爱听你讲课了,课堂纪律从没有这么好过。名牌大学来的就是不一样,水平就是高啊!
张碧湖:哪里哪里,谈不上水平。
吴校长走后,张碧湖躺在窑洞的炕上,思绪回到上大学前夕。
34
.内景 张碧湖外婆家 夜(闪回)
外婆半躺在床上,张碧湖坐在床沿,两人右手相握。
张碧湖:外婆,您辛苦了一辈子,别太俭省了。
外婆:你妈妈出使非洲,现在你又考上了大学。我再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张碧湖:外婆,您应该高兴。
外婆:碧湖,你长大了,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
张碧湖:什么事?
外婆:你外公田家原本是余杭的望族。我出生在小户人家,你太外公只是个给人端茶送水的茶房,我也没念过多少书。门不当,户不对,本来是不可能结亲的。但是阴差阳错我进了田家的门,生下你妈,后来不到半年,你外公随着国民党的部队去了台湾地区。
张碧湖:妈妈和我都理解您心中的委屈,您背了不该由您背负的包袱。
外婆:我不是指这个。我本就是个家庭妇女,但我和田家的恩恩怨怨,在心里憋了几十年哪!
张碧湖有些不解。
外婆:有些事情在你妈被派到非洲去的时候我已经跟她说了,我想,以后有机会时你妈会跟你说的。
张碧湖点点头。
外婆:你到了北京会见到你的望春大姨,田家的许多事情她也知道。
35
.外景 公园 日周永强和张碧湖漫步来到一块幽闭的树荫下。
周永强:碧湖,你还记得那年在五四辩论会第一次见面的事吗?
张碧湖:当然记得,真有点像《水浒传》里所说的“不打不相识”。
周永强:我真佩服你的犀利。
张碧湖:你也很厉害,现在想想那会儿多傻呀,郑重其事地玩语言游戏。
周永强:平时你隽永、内秀,真是一潭清澈的碧湖。
张碧湖:嚯,你也学会给女孩子戴高帽儿了。我可没有你那么会随机应变。
周永强: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张碧湖:我不会恭维人,更不会损人。我只是说说我的内心感觉。
周永强痴迷地看着张碧湖。
张碧湖被看得脸上泛起了红晕。
周永强:你真美。
张碧湖:美?你指什么?
周永强:你的矜持是古典美,你的洒脱是现代美,你又有融汇中外的睿智,连你的衣装也是卓尔不群,富有个性,没有时髦的俗气。
张碧湖娇嗔地用食指戳了戳周永强:你这个油嘴。
二人拥抱、亲吻。
张碧湖从周永强的臂弯中挣脱,用手绢擦了擦嘴唇。
张碧湖:你学过美学吗?
周永强眼珠转动,过了一会说:学过,《美学和美育》是我们系的必修课。
张碧湖:那你想必知道西方美学史上有一个观点“距离产生美”。
周永强:碧湖,我爱你,你我之间不应该有距离。
张碧湖:有距离才有美,没有距离就没有美了。对不对?
周永强:你这不是拿一条悖论来为难我吗?
张碧湖:你不是爱讲辩证法吗?我看这也是辩证法。(闪回完)
36
.内景 窑洞 夜风呼啸着吹打着门窗,夹着细小的黄土从不严实的门窗缝钻进来。
张碧湖用被子把自己的身体紧紧裹住。
37
.内景 京都师大学生礼堂 日(闪回)
舞台上挂着横幅:京都师大文科学生1996年元旦联欢晚会。
报幕人洪涛:下一个节目是古典与现代相结合的舞蹈:《太空飞天舞》,由政治系与英语系联合演出。
周永强、郝心远、“小宁夏”、张碧湖等人走上舞台跳起了《太空飞天舞》。
男生跳的是“太空舞步”,女生跳的是“飞天舞步”。
演出结束,观众热烈鼓掌。
38
.内景 京都师大男生宿舍 夜
涂洪福:心远,今天怎么样?
郝心远:别提了,人才交流会人山人海,比农贸市场还热闹,根本谈不上交流,只把那一沓儿材料撒出去就完事了。
涂洪福:肯定能遇上慧眼识英雄的明主。
郝心远:得了,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各单位进人的条件越来越苛刻。
周永强:洪福,你签好了?
涂洪福:算是吧。
周永强:北城团区委?
涂洪福:嗯。
“小宁夏”:洪福,还记得《陈涉世家》里的话吗?
涂洪福:什么话?
郝心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周永强:是“苟富贵,毋相忘”吧!
“小宁夏”:还是咱们永强脑子快,以后当了处长、局长,可别忘了咱们107室这帮穷哥们呀!
涂洪福:嗐!当什么处长、局长。
郝心远:团干部是第二梯队,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小宁夏”:与其做牛尾,不如当鸡头。心远,你干脆也跟我一样回老家去算了。
周永强:那李芳呢?
“小宁夏”:她回她那个省,以后有缘千里来相会嘛!
周永强:怎么这么说,你俩是不是……
涂洪福:没事,“小宁夏”和李芳是天仙配。
39
.外景 校园里的藤萝架下 夜
张碧湖:上周我们系的老师找我谈话,说外事处的一个翻译跟着丈夫出国了,学校给了一个指标,同意留一个学英语的毕业生做翻译,兼管留学生工作,问我愿意不愿意。
周永强:真的?你怎么说的?
张碧湖:我说需要跟父母商量,当天晚上我就打了国际长途。
周永强:你妈怎么说?
张碧湖:我妈说工作的事由我自己考虑决定。你感觉呢?
周永强:这还用说吗?现在有几个本科生能留校?这还能不愿意?
张碧湖:留下的话属于行政人员编制,不算教学人员,我更想搞教学。
周永强:瞧你,这还犹豫?当翻译,天天陪着外宾,吃着宴席!
张碧湖:这也太俗了。
周永强尴尬地说:那……(闪回完)
40
.内景 餐馆 日服务员:三位吃点什么?这是菜单。
焦二柱:我们先看一下。
服务员:好的。
于信兰:吃点面条就行了。
翠红:哟,干吗给他省着呀。二柱,难得杏儿肯来吃饭,出点血,好好表现表现。
焦二柱:你们要宰我?
翠红:宰你是看得起你。
焦二柱:好,你们喜欢吃烤鸭吗?
翠红:瞧你说的,当保姆上哪儿吃烤鸭去?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焦二柱:好。
焦二柱转头面向服务员:来只烤鸭,葱、酱、饼全套,再要一个鱼香肉丝和荷兰豆。
等菜时,二柱点燃了一支烟。
翠红:二柱,人家都说有的开车的吃喝嫖赌抽五样俱全,一样都少不了,是吗?
于信兰听着笑出了声。
焦二柱:别胡说。
翠红:你急什么呀?
焦二柱:天地良心,我吃点、喝点是有的,烟也抽。但出车时可不喝酒,嫖和赌更是绝对没有,绝对没有!
翠红:哟,还真急了。
于信兰:烟,有钱尽管抽,只要不抽大烟、白粉就行。翠红,你放心吧,二柱是正经人。
翠红:死杏儿,你怎么那么护着他?他抽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信兰笑出了声。
41
.内景 医院肿瘤科病房 日
田望春坐在病床上,一脸焦急。
大夫和护士走进来。
大夫:田老师,现在要打一针。
田望春:我家人还没来。
大夫:您第一个手术,打针的时间不能推后。
田望春只好平摊在床上。
丁明忠和于信兰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田望春:你们怎么才来?
丁明忠:本来是打的来的,但是堵车,就只好走着来了。
大夫和护士把田望春推出了病房。
42
.外景 京郊山谷小路 日(闪回)
张碧湖:怎么样,都落实了吗?
洪涛:没问题了,市教育局来函了。
张碧湖:洪涛,我觉得你挺伟大的。
洪涛:这话从何说起?
张碧湖:虽然咱们不是一个系的,但我知道你是保送来的,又是班里第一个入党的。凭你的条件,留京名额你肯定排第一,但你却决定回去了。
洪涛:其实,这事也很简单,母校保送我的时候,希望我毕业后能回母校工作。我当时也明确地说要回去,你说我怎么能食言呢?再说,我奶奶都八十了,我爸也快退休了,我姐去了深圳,我要是再不回去,家里老人谁来管?人嘛,也不能总是想着自己。
张碧湖:也是。
43
.外景 山坳 日张碧湖、周永强及同学们开始野餐。
丽丽:等一等,咱们难得聚一次,总得先说几句吧。
洪涛:周永强是辩论高手、演说家,让周永强发表演说。
周永强:哪儿轮得上我说话呀!还是让咱们团支书洪福同志致开吃词吧!
涂洪福:得,你快说吧,肚子都叫唤了!
周永强:好吧,咱们边吃边说,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聚餐了。以后咱们各奔前程,成家立业,那时候就“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了。
洪涛:太伤感了。
周永强:咱们以饮料代酒,为了四年的同窗之情,为了未来的锦绣前程,干杯!
大家:干杯!
郝心远:“密司张”,今儿你得讲个恋爱故事。
张碧湖:我给大家出一道智力测验题怎么样?
李芳:好,快说。
张碧湖:从前,有一条河,河那边有许多宝物,要过河只有一座只能容一个人通行的桥。桥的正中间有一个夜叉守着,不让人到对岸去取宝物。这夜叉每十分钟从水底下出来一次,而一个人从河岸走到桥中间就得十分钟,夜叉一见人过来就会把他推到出发点。现在的问题就是谁有办法能从桥上过去?
丽丽:飞过去。
郝心远:把夜叉打死。
大家哄笑一阵。
洪涛:我知道了,太简单了。这个人走到桥中间,赶紧来个一百八十度转身。这时夜叉出来了,就按老办法把他推回到出发点,这不就把这个人推到河那边去了吗?
涂洪福:对。到底是才女,脑筋能急转弯。
郝心远:诸位,我还有更妙的办法。
丽丽:又要发什么谬论?
郝心远:哎,听我说,听我说,我还有更妙的办法。唔,最妙的办法是……哎,不说了,不说了。
女生:准是又要胡说八道。
周永强:罚他唱个歌!
女生:罚他,罚他!
郝心远:别罚了,我没着没落,无家可归的。要不咱们就唱《何处是我家》吧!
众人唱起歌:村边的小树已长得很大,我心中的姑娘昨日出嫁。家乡的圆月还是那么亮,日夜惦念我的只有爹娘。书斋太清静迪厅太嘈杂,千里来求学到底为的啥?你要去外国他要赴边疆,何处是我家何处是我家?灵犀相通何须盟誓山河,真爱至上岂惧风狂雨骤。你的心贴着我的心,没错,我与你与你走到天尽头……(闪回完)
44
.外景 公园 日于信兰:那会儿你不是说学成以后回来建设家乡吗?
周永强:那时候考上大学的都这么说,说实在的,那会儿我也真是这么想。当时幼稚得要命,县城也没出过,啥世面也没见过,什么也不懂。
于信兰:自打修京九线以来,咱们那儿一年一个样,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乡亲们都说:火车一响,黄金万两。
周永强:你想想,咱们县考出来的大学生,有几个回去的?大家都知道我在北京上学,我要是回去了,别人会怎么看?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既然已经到了北京,只能在这里发展了。
于信兰:你见多识广,想法完全变了,你想留在北京或许也有道理。可是你妈怎么办?
周永强:好男儿志在四方,我那个穷家,几间破房子没什么可留恋的。我娘只好先跟我姐过着,等我站稳了再把她接来,我要把她送到最好的医院去治白内障。
于信兰:那……我……我怎么办?
周永强:怎么办?要户口没户口,要住房没住房,要工作没工作,一系列问题都解决不了……咱们……
于信兰:怎么?
周永强:杏儿,社会发展得太快了,市场经济下的竞争不讲情面……
于信兰:你甭动不动拿“市场经济”说事儿。难道现在爱情也市场化了?我虽然没学过什么大道理,但我相信爱情并不是商品,它买不来,也是不能出卖的。能买来的、可以出卖的,绝不是真正的爱情。
周永强愕然。
45
.内景 医院肿瘤科病房 日
田望春斜靠在病床上,张碧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丁明忠坐在床沿上。
床头柜上摆着张碧湖送来的鲜花和水果。
张碧湖:大姨,您恢复得比我想象的好得多。小红姐和小彬哥知道了吗?
丁明忠:怕他们担心,还没告诉。
田望春:幸亏发现得早,没扩散。
田望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一个信封里拿出儿子丁文彬的照片,递给张碧湖:这是小彬刚寄来的,他还问你毕业后会分到哪儿去。
张碧湖:小彬哥也要毕业了吧?
田望春:正在准备硕士论文答辩。小彬是个书呆子,今年都二十七岁了,连个朋友也没有。
张碧湖把照片还给了田望春:小彬哥好像瘦了。
丁明忠:是瘦了,写论文累的。
田望春拉起张碧湖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碧湖,你看……
张碧湖:大姨,您怎么了?
田望春:谁能想到,好好儿的忽然得了癌,我还不到六十……
张碧湖:大姨,乳腺癌是肿瘤里最轻的,切除就没事了,完全能治好。
田望春:以后化疗头发都得掉,你说,我还像个女人吗?要是在三十年前让我这样,我宁可去死,也不动这个手术。
张碧湖:大姨,您别想那么多,您一定能恢复的。
田望春:谢谢你的吉言。
门外响起敲门声,丁明忠打开门,周永强走进来。
周永强:丁老师,听说师母病了,今天来拜望师母。
周永强说完,将一束鲜花放在床头柜上。
周永强:碧湖,你怎么也在这儿?
田望春诧异地说:你们两个认识?
张碧湖:嗯。
周永强:是,都是一个学校的。
于信兰提着保暖饭盒走进来。
于信兰、周永强和张碧湖三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田望春和丁明忠不知就里,呆呆地望着三人。
于信兰对周永强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周永强:我来拜望师母。
田望春:怎么,你们两个也认识?
于信兰:太认识了!我们……
于信兰欲言又止。
于信兰:大妈,今天我给您做了鱼头汤,放了点银耳和豆腐,还有油焖笋和青酱茄子,您一定爱吃。
田望春:好,好,这都是我爱吃的。
张碧湖接过于信兰手中的饭盒,放到小桌上。
周永强:师母,我不打扰您了,您多休息。祝您早日康复。
张碧湖:大姨,我也走了。您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去给您办。
二人走出病房。
46
.内景 医院走廊 日周永强:丁教授是你亲戚,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张碧湖:这有什么好说的?
丁明忠在后面招呼:周永强,等一下。
周永强停住脚步。
丁明忠:你的事我托人问了一下,现在已经跟北胜中学的厉校长和人事科谈好了,只是房子实在不好办,目前只能安排一个床位。另外试讲是固定流程,还是需要的,你到时候直接去找厉校长,让他安排试讲。
周永强:谢谢丁老师。
于信兰站在病房门口,听着周永强和丁明忠的对话。
47
.内景 医院肿瘤科病房 日
丁明忠回到病床边。
田望春:小于,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于信兰答应了一声,走出病房。
田望春:你这个人,真让我烦心。
丁明忠:好端端的,又怎么了?
田望春:你给周永强安排好了工作是不是?
丁明忠:怎么了?
田望春:你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丁明忠不解地看着田望春。
田望春:周永强和咱碧湖好像关系不一般,你没看出来?
丁明忠: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这倒也是个问题。
田望春:岂止问题!你呀,真是给我添堵。
田望春说完咳嗽起来,丁明忠赶快上前扶住。
48
.内景 地铁站 日翠红和焦二柱走下地铁。
翠红:这是哪儿?
焦二柱指指柱子上的站名:崇文门。
焦二柱:这些日子见着杏儿了吗?
翠红:没。
焦二柱:她最近怎么样?
翠红:我哪儿知道,你不会自个儿去问吗?
焦二柱:我那天去了,差点儿没让我进门,她好像心情不太好。
翠红:心情好就怪了,周永强要跟她吹。
焦二柱:周永强这小子……也是,人家层次高了嘛!杏儿何必那么死心眼,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翠红:你还说杏儿死心眼,你才是榆木疙瘩呢!
焦二柱:怎么讲?
翠红:怎么讲?你还不是死乞白赖地追人家?我问你,你正眼看我了吗?你老琢磨杏儿心里会怎么想,怎么就不琢磨一下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翠红说到一半,哭了。
焦二柱:翠红、翠红,别这样。我跟你说心里话,我也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思,我也知道杏儿心里只有周永强,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你别生气,杏儿的影子总在我脑子里转,我总感觉周永强迟早得跟她吹……
翠红摇着头,捂着脸大哭。
一列地铁呼啸而过,焦二柱转身看了看。
翠红突然从后面抱住焦二柱,趴在他背上哭。
焦二柱帮翠红擦去泪水,待她稍微平静时,焦二柱说:咱们去哪儿?
翠红:去哪儿?除了这花两元钱谁都能来的地铁,咱们没地方待,没地方去。
翠红说完转身走进了地铁。
49
.内景 于信兰房间 夜依依已经睡着了。
于信兰坐在书桌旁发了一会呆,拿出了日记本和相册。
于信兰翻开日记本,周永强写下的话呈现在眼前。
于信兰的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50
.内景 邮电局 日于信兰走进长途电话间,拿起听筒。
于信兰:王校长不在?到省教委去了?您是师母吧?我是于信兰。您还记得我吗?我现在在北京,是周永强工作分配的事,我想先跟您说一说,请您转告王校长……
51
.内景 丁明忠家客厅 日丁明忠和于信兰二人在客厅里谈话,神色凝重。
于信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您家雇了我,我是您家的保姆,我称呼您为大伯没错吧?但您现在说您竟然就是我的亲爷爷,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丁明忠:这是真的。
于信兰:不可能!我奶奶说我爷爷四十多年前就去世了。我爷爷也不叫您的名字,他叫丁贵堂。
丁明忠:是,是叫丁贵堂。
丁明忠说着,拿出一个上面錾着“土”字的戒指。
丁明忠:我原来的名字就是丁贵堂,后来改成了丁明忠。
于信兰:这……不管怎么说,在我奶奶的心里,丁贵堂早已经死了。
丁明忠:后来我跟你奶奶离了婚。的确,我跟你奶奶在四十多年前已经没有关系了。但是,你爸爸,你爸爸是我到北京上学后不久出生的,所以我给他起名“北学”。你爸爸丁北学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孙女,这是事实。
于信兰大哭:不……不……我爸爸是于北学,不是丁北学。您只是我的雇主,您不是……您不该是我爷爷……
52
.内景 京都师大男生宿舍 夜
涂洪福、郝心远、“小宁夏”正在吃晚饭。
涂洪福:论文做完了,今儿晚上轻松轻松?
郝心远:晚上礼堂里有学生京剧团演出,咱们去欣赏欣赏?
“小宁夏”:没劲,没劲。
周永强提着书包推门进来。
涂洪福:永强回来了,试讲挺成功吧?
周永强:挺好。校长、主任和教研组长都来了,一共十来个人,阵势挺吓人,不过我倒是不怵。毕竟“人生价值”是熟课,实习时就讲过,学生听得也挺专心的。
涂洪福:这是永强的强项,没得说。
“小宁夏”:还没吃吧?
周永强“哦”了一声,从书包里拿出一盒披萨。
周永强:我路过“必胜客”,买了个披萨,来,一人一块。
郝心远:今天怎么想起来犒劳自己了?
周永强:昨天郑老师跟我说了,只要北城区教育局接受,系里就帮我争取留京名额。
涂洪福拿出一大瓶“健力宝”,倒出来,举着杯子说:祝贺,祝贺。
郝心远:晚上咱们跳舞去。永强,把“密司张”带来。
周永强: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郝心远:哟,永强,你可得看紧点,别一觉醒来煮熟的鸭子飞了。
涂洪福和“小宁夏”相视而笑。
“小宁夏”伸了伸舌头,用手指指郝心远:都成了惊弓之鸟了。
周永强:不至于吧?她挺传统的。
郝心远:经心点儿,关云长大意失荆州啊!
大家都笑了。
53
.外景 北京恭王府公园 日
于信兰和周永强漫步在恭王府花园后面的长廊里,这里没有其他游人。
周永强率先打破沉默:杏儿。
于信兰:唔……
周永强:那所中学答应给我一个床位。
于信兰:你要发展,是吧?我听得懂,永强。你还记得过去的事吗?
周永强:过去?什么事?
于信兰:十年前,夜里,咱俩坐在麦秸垛旁边看星星。
周永强:记得。
于信兰:六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学校运动会上一百米决赛,你摔了,落下个疤。
周永强没说话。
于信兰:四年前,你来北京的前一天晚上,你送我一个日记本,你还在上面写了三句话二十四个字。
周永强:你约我见面就是为了说这些往事?
于信兰:或许,对于你来说,这些往事早已烟消云散,不值一提。但是,对我来说,这些事刻骨铭心,时间越久越清晰。
周永强:杏儿,头两年你每个月从代课工资里拿出一百元寄给我,这些钱我工作后一定还给你。
于信兰: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周永强:我是说,我打心底里感谢你对我的支持,对这些支持我理当加倍偿还。
于信兰:你是不是认为我来北京是为了跟你要钱?你就那么小看我?
周永强:不,不,我没那样想。
于信兰:永强,你聪明,有本事,会念书,会写能说,我一直挺佩服你的。但我没想到,我等了四年,等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我更没想到你还用“还钱”这样冷冰冰的话来刺痛我。你知道这些钱的含情量是多少吗?
周永强:含金量。
于信兰:不是含金量,是含情量。你知不知道,钱可以数,情没法量。钱可以还,情怎么还?情没有了,这钱还有什么用?
周永强无言以对。
54
.内景 丁明忠家客厅 日田望春正在书桌上写东西。
张碧湖走进客厅。
张碧湖:大姨,您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田望春:挺好的。
张碧湖:大姨,您就专心养病,别再做什么事了。
田望春:小于,冲一杯咖啡来。你不知道,我在中学时就爱好诗词,大学上了中文系,又是诗社的。古典诗、白话诗,还有现在的朦胧诗什么的,我都喜欢,我早就想编一本《近现代女诗人爱情诗选》。平日忙忙叨叨,书虽然也出了一些,但都是些复习资料之类的,没多大价值。趁现在不出去讲课了我想弄一弄。
张碧湖:那您还是得悠着点,只当是消闲解闷,千万别当作任务。
田望春:好的,只当是解闷。
于信兰端来咖啡,放在张碧湖面前。
于信兰:张小姐,请。
张碧湖:谢谢。大姨,我来北京四年了,咱们都没在一起照过相,今儿咱们合个影吧。
依依走了进来。
张碧湖:依依,想妈妈吗?
依依:不想。
张碧湖:哟,依依把妈妈忘了?
依依:是妈妈把我忘了。
田望春:瞧这孩子,说话没规矩。
依依:就是嘛。妈妈只要爸爸,不要我。
张碧湖:依依,阿姨给你照个相,给妈妈寄去。
于信兰为丁明忠、田望春、张碧湖和依依合影,又为依依单独照了一张。
依依把于信兰拉过来。
田望春:来,小于,一起照相。
张碧湖为丁明忠、田望春、依依和于信兰合影。
张碧湖收起相机:大姨、姨父,我走了。照片洗出来我给您送来。
田望春:把依依那张单人的多给我洗几张。
张碧湖:好的。
55
.内景 丁明忠家卧室 夜丁明忠和田望春躺在床上休息。
田望春:你看碧湖这孩子怎么样?
丁明忠:又问这个,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田望春沉默片刻,突然说:把碧湖介绍给我们小彬怎么样?
丁明忠愕然:你是不是糊涂了?他们是姨表兄妹啊!
田望春:你以为我连近亲不能结婚都不懂?
丁明忠:你真把我弄糊涂了。
田望春:叫我怎么跟你说呢?表兄妹,没错,但有名分不等于一定有血缘关系。
丁明忠一惊,起身关上房门:怎么回事?
田望春:我三叔以前是国民党的空军,我三婶,也就是碧湖的外婆,她父亲是舞厅里的茶房。三叔常去舞厅跳舞,就认识了我三婶,三婶后来成了我三叔的填房。
丁明忠:这你以前说过,你三叔去了台湾地区。
田望春:我三婶当年嫁过来时就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这个秘密只有我妈知道。
丁明忠惊诧地说:原来是这样!
田望春:满春去非洲工作前,我三婶把那些事都跟满春说了。满春专门找我说了这件事,还说把碧湖托付给我了。你想想这话。
丁明忠:敢情你们姐妹俩早就商量好了!不过儿女婚事,父母不该包办。
田望春:条件合适从中撮合而已,不是包办。
丁明忠:你别一厢情愿,碧湖跟周永强……
田望春:这挺让人糟心的,不过倒也不必多虑。也不想想咱们小彬什么条件!
56
.内景 丁明忠家客厅 日田望春:小于,陪我出去遛一会儿。
丁明忠:好的。
田望春和于信兰走后,丁明忠拿起电话。
丁明忠:周永强出省证的事怎么样了?
电话里的声音:我跑了几趟,省教委还没有批。
丁明忠:哦,现在的政策是双向选择,周永强愿意留京为首都教育事业服务是很好的。这个学生成绩好,表现也不错,有培养前途。不过,听说他母亲年纪大了,眼睛看不见,生活困难,子女也需要就近照顾。
电话里声音:听说省教委有新的考虑,他们让我再等一等。
丁明忠:好的。
57
.内景 丁明忠家客厅 傍晚
丁明忠:信兰,你坐下。我们想跟你谈一谈。
于信兰: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丁明忠:你爸爸的事,我很难过。你不得不中途辍学,我们也感到很惋惜……
于信兰静静地听着,不时地看看丁明忠和田望春。
丁明忠:但你还年轻,才二十多岁。改革开放以来,社会环境给每一个青年人都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
于信兰:您讲课时对大学生这么说是对的,但这些道理对我来说似乎不管用。
丁明忠:这只不过是分工……分工不同。
于信兰激动地说:我没有多少知识,也不会什么技术,我会有什么发展?
丁明忠:不、不、不……
田望春:小于,你别激动。我问你点儿私人的事可以吗?
于信兰点点头。
田望春:我听说,你跟周永强好像是……好像是同学?
于信兰:嗯。
丁明忠:你们……
于信兰抢先说道:我们还是多年的恋人。
丁明忠:哦……
58
.外景 河边 日河边的树木十分茂密,张碧湖与周永强在漫步。
周永强:碧湖,说实在的,我真是想不通……以你的条件,去那种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碧湖:为了什么?你要是这么理解我……唉。
周永强:不,我没这样想,你别误会。你知道,我要留在北京,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但你却把留校的机会轻易地放弃了!或许,对你来说机会多得很,但叫我怎么办?
张碧湖:永强,你是不是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在北京学外语的,能当翻译的,太多太多了,不缺我一个。但在边远地区,在基层学校,重点师范大学英语本科毕业的恐怕不多。永强,说心里话,我是欣赏你的。或许你不知道,从高中到现在,这么些年给我写信的、打电话相约的、找各种借口各种关系套近乎的还真不少,但我都没有感觉,只有你……
周永强:碧湖,于信兰的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
张碧湖:请你不要牵涉别人。我的决定跟她有什么关系?跟你也没有关系!我怎么觉得我越来越不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了?是志同道合,是偶像崇拜,是原始冲动,还是人们所说的缘分?
周永强:碧湖,我说不过你,我不和你辩论。
59
.内景 丁明忠家客厅 日于信兰:您是长辈,我跟您说句心里话,您不会笑话我吧?
田望春:我们怎么会笑话你呢?有什么话尽管说。
于信兰:不瞒您说,我到北京是为了周永强,但是,现实打破了我天真的幻想。
丁明忠:不,不是这样。
于信兰:周永强已经另有所爱了。
田望春:你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60
.外景 校园内湖边 日于信兰在湖边徘徊。
张碧湖款款走来:你好,你找我有什么事?
于信兰:我想……
张碧湖:既然把我约来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于信兰:真不好意思。我想,这都是因为周永强引起的……
张碧湖抿嘴笑了笑。
于信兰:我想和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想……我想咱们也用不着回避这样一个现实的问题,你和我都爱着周永强。
张碧湖笑了笑:这么说,你我是情敌了?
于信兰:情敌也好,竞争者也罢,反正不管怎么说,这是现实,至少是困扰着我的问题。
张碧湖:那你又要怎么样呢?
于信兰:我知道我样样不如你……
张碧湖打断道:说这些话没必要。
于信兰:我知道我没法跟你比。但是有一样,你是绝对比不上我的。我和周永强两家地连着地,房挨着房,从小一块儿长大,已经二十多年了,同学十年,相爱少说也有五六年,而你才认识他多久?
张碧湖: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呀!咱们都是现代青年,你不觉得你的思路陷入了误区吗?
于信兰: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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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景 图书馆阅览室 日桌上放着几本翻开的书,周永强正聚精会神地修改毕业论文。
稿纸上赫然写道:市场经济下青年价值观的重构与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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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景 校园内湖边 日张碧湖看了看周永强送给于信兰的日记本,抿嘴笑了笑:这几句话写得倒是很有志趣,但这只是周永强四年前的想法。
于信兰:这是他对我的承诺。
张碧湖:一个高中生考上了大学,心血来潮,说一番豪言壮语,写几句甜言蜜语是常有的事,这没有多大的价值。
于信兰:没有价值?那怎么样才能说明他和我的关系呢?
张碧湖:问题不在于周永强四年前说过什么、写过什么。问题在于他现在想什么、做什么。
于信兰:照你那么说,爱的承诺、誓言都是算不了数的?
张碧湖:我没那么说,但我想你也应该能看到,承诺、誓言的背叛是谁都会遇到的现实。恋爱关系和其他人际关系一样,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这是没人能改变的。
于信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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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景 丁明忠家客厅 日电话铃声响起,丁明忠接起电话。
丁明忠:哦,你好。你说……好的。我想,可不可以以你的名义给周永强写封信说明情况,我可以做做工作,再由省教委和学院正式发函。这样是不是会稳妥些……
丁明忠坐在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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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景 校园内湖边 日张碧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跟周永强直截了当地谈一谈?你和我谈算哪门子事儿?你和我来谈他的归属,这太荒唐了。他爱谁,不爱谁,或者他过去跟谁好,现在不跟谁好,这都是周永强的事。
于信兰:不,我认为周永强对你并不合适,你对于周永强也不合适。再说,本来,周永强是我的恋人,你……你不该插足。
张碧湖恼怒地说:什么?插足?
张碧湖说完转身离开。
于信兰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双手蒙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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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景 女生宿舍 夜张碧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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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景 于信兰房间 夜于信兰辗转反侧,禁不住啜泣起来,用被子蒙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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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景 客车 夜焦二柱:杏儿,你听,布谷鸟在叫。
于信兰:耳朵还挺长。
焦二柱:你知道布谷鸟在叫什么吗?你听,“咕咕咕咕”,像不像“光棍好苦”?
于信兰扑哧一笑:羞不羞?
焦二柱:开个玩笑而已,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于信兰:二柱,你的车下次什么时候来?
焦二柱:这要听县妇联的,估计要到七八月份了。
于信兰:那算了。
焦二柱:有什么事你就说嘛!
于信兰:我到六月底合同期就满了,准备回家。
焦二柱:回家?那我开车来。
于信兰:不送人,开个空车来岂不是赔大了?
焦二柱:如果是接你,我走着来都值!
于信兰:又说胡话了。
焦二柱:杏儿,说心里话,我一个开汽车的,跑过三关六码头,见过的姑娘多了。只有你最让我动心……
于信兰:甭说这个,你知道我爱周永强。
焦二柱:但现在是周永……
于信兰:周永强如何是他的事,但是我要忠于自己的感情。等到有一天,他跟别人结了婚,我……
焦二柱:杏儿,我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于信兰:二柱,不是我嫌你不好,我只是不能随便答应你。
焦二柱:我明白。你能等,我也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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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景 丁明忠家 日门铃声响起。
于信兰打开门,周永强站在门外。
于信兰:你又来干什么?
周永强:我找丁教授。
于信兰:丁教授不在。
周永强:是丁教授打电话让我来的。
于信兰:丁教授让你什么时候来?
周永强:让我八点来。可是系主任又让我八点去找他,我就先到系里去了一趟。
于信兰:哦,大妈预约的今天上午去看病,丁教授等到你八点半,见你还不来,他们只能走了。丁教授让我把这个信交给你。
周永强:杏儿。
于信兰:你叫谁呢?
周永强:我叫你啊。
于信兰:周永强,我告诉你,我叫于信兰。我不准你叫我的小名。
周永强:以前不都是这么叫吗?
于信兰: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周永强:为什么?
于信兰:不为什么。我的小名只有我奶奶能叫,还有……
周永强:还有谁?
于信兰:还有,将来……
周永强:将来?
于信兰:将来,我的丈夫能叫。你……
周永强:我?
于信兰:你,你没资格。
周永强一惊,沉默。
于信兰:你还有什么事?
周永强:我知道你记恨我,我能理解。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是说,以后你……
于信兰:我的以后关你什么事?
周永强:我是说,你也不能总做保姆啊。
于信兰:我跟你说过了,这不关你的事。
于信兰说完哭了起来。
周永强要替于信兰擦眼泪,被她甩开。
于信兰:你快走吧。
周永强转身走出门。
于信兰关上门,靠在门上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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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景 校园藤萝架下 日周永强在藤萝架下的石凳上坐下,拆开信。
(画外音)永强同学,为加速培养乡镇急需的各方面人才,省政府最近决定成立乡村职业技术学院,校址设在我地区。省教委研究后,希望你能到该院任政治理论课教师。我省近几年发展很快,各方面急需人才……
周永强看完信后不禁自语:怎么一下子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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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景 丁明忠家客厅 日田望春:你要回家?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意见?
于信兰:我会把合同规定的日子做满的。大妈,您对我挺好的,我没什么意见。
田望春:前一段时间我生病住院,你两头跑,多亏了你。你大伯和我对你都挺满意,说实在的,你和我挺投缘。
于信兰:都是应该的。
田望春:要不,再给你涨点工资?
于信兰:大妈,我没有这个意思。
田望春:唉,小于,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于信兰眼睛湿润,继而啜泣。
田望春:小于,周永强是你大伯的学生。感情上的事,当老师的也不好说话。
于信兰:我懂,我只是怨自个儿傻。以前我奶奶跟我说过,我没明白。来北京几个月,我终于明白了,我还是原来的我,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田望春:小于,你别太难过。你还年轻,你在这儿可以一边打工,一边学点技术,我们可以资助你的学费。你来之前的那个保姆就是我们资助她学了电脑打字,现在被一家出版社录用了。这大学里,别的没有,就不缺学习班。
于信兰:这……
田望春:我们是真的希望你留下来,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于信兰:我奶奶是不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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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景 丁明忠家客厅 夜田望春和张碧湖坐在沙发上,丁明忠在书桌上写东西。
田望春:你真的决定回你妈插过队的那个县去工作了?
张碧湖:当然是真的。
田望春:你爸妈同意?
张碧湖:大姨,他们不会不同意的。从小我妈就要求我自立自强,说女孩子不能有任何依赖心理。
田望春:你愿意一辈子在边疆当中学教员?
张碧湖:为什么一说就是一辈子?谁能预见自己一辈子的事?
田望春:那总得有思想准备嘛。
丁明忠:碧湖有志气,有觉悟,这个人生方向是对的。
张碧湖:大姨,小彬哥最近没给您来信?
田望春:没啊,我们回头把你要去云南的事告诉他。
张碧湖:我已经告诉了。
田望春:哦。
丁明忠:小彬正在联系工作,工作定好了就回来。
张碧湖:大姨生病,他该回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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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景 京都师大教室 日教室里正在举行毕业告别会,课桌摆了一圈,黑板上写着“依依惜别”。
班长洪涛:同学们,班委会根据大家的意愿制作了影集,每人一本,留作纪念。每本影集里有三十位同学的玉照,希望以后大家能偶然翻出相片想起同桌的你。涂洪福、周永强、郝心远,你们来帮着发一下。
几人分发相册,同学们翻看相册。
相册的封面写着:书生意气,峥嵘岁月——京都师大政治系九二届同学影集,1996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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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景 饭馆 日张碧湖和周永强对坐在一张桌边。
周永强:以前你总是坚持“AA制”,今天让我请你吃几个杭州家乡菜吧。
张碧湖:我真不习惯让别人请。
周永强:以后我们如果到杭州去,你再请我。
张碧湖:OK!
服务员端上菜,同时报菜名:西湖醋鱼、响爆鳝片、油焖笋。小笼包、东坡肉和莼菜汤一会儿就上。
张碧湖:再拿一瓶葡萄酒。
周永强:我印象中你是不喝酒的。
张碧湖:我是从来不喝酒的,但今天……我们就算是互相饯行吧。虽说我们不是西出阳关,但毕竟是要离开这个我们度过人生最美好时光的地方。永强,祝你鲲鹏展翅,报效桑梓。
周永强:谢谢。碧湖,我也祝你快乐做伴,建功边陲。
张碧湖:永强,要分别了,你就不想再对我说些什么吗?
周永强:碧湖,我心里的话以前都说过了。甜蜜与苦涩,我只能说,我心依旧。你能不能允许我陪你到云南去?
张碧湖:你该上哪儿报到就先上哪儿去报到吧。后会有期,愿你珍重。
周永强:好吧,后会有期。让我们干一杯。
周永、张碧湖:干杯!
二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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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景 月台 日一列火车停在月台右侧,车厢外挂着铭牌:北京——昆明。
张碧湖向远处张望。
月台左侧的火车上挂着“北京——合肥”的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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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景 火车 日于信兰坐在硬座车厢里,右手支着下巴,平静地向窗外望着。
于信兰一眼看到了站在月台上的张碧湖,她欠身惊奇地望着张碧湖。
火车的发车铃响起,于信兰看到张碧湖上了开往昆明方向的火车,不一会儿将头伸出窗外。远处,周永强拿着一束花在月台上飞奔,追到张碧湖的窗下将花递给了张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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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景 月台 日周永强目送着火车离去。
忽然于信兰的声音传来:永强!周永强!
周永强一惊,抬头看见于信兰正将身子伸出窗外向自己挥手。
列车在周永强的面前驶过,他隐约看见于信兰流着泪。
周永强轻声道:信兰……
周永强一个人踌躇在月台上,过了一会儿,振作起了精神大步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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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组镜头张碧湖坐在卧铺车厢里,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两束鲜花。
于信兰的胳膊支在桌上,双手捂着脸。
“小宁夏”和李芳面对面坐着吃饭。
郝心远和丽丽正在聊天,郝心远手舞足蹈,丽丽“咯咯”笑。
火车在田野上飞驰。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