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替代

编剧 刘昱灿 吉 平

1.外景 公交调度室 夜

王卫民跳下公交车，拿着保温杯走进了公交调度室

2.内景 公交调度室 夜

同事老周正在接水。

老周：老王，下班啦？刚才主任还找你呢。

王卫民：怎么了？

老周：你那次不是捡到了一个皮箱子嘛，找到失主了。人家拿着锦旗来的，你那会儿还在出车。

王卫民：嗐，我还当什么事呢，都是本职工作。

老周：那里面可装着十万块钱呢，听说那个小伙子是为了给他妈治病，找亲戚朋友借的，幸亏是碰到你了。

王卫民一边接水一边说：咱们谁捡到了都一样会交公的，就是这小伙子太粗心了。

老周笑着说：老王，你家里的锦旗都快挂不下了吧？

王卫民拿起外套：哎，老周，你可别笑话我了，我先走了哈。

老周：路上慢点。

王卫民推门走出调度室。

3.内景 王卫民家客厅 夜

王卫民推开家门，看见妻子李艳和儿子王俊坐在沙发上，儿子面色惊慌，妻子掩面哭泣。

王卫民一脸疑惑：怎么了这是？

李艳哭着说：老王，你快过来。

李艳又扭头对王俊说：你快给你爸说说，你都干了些啥。

王俊流下了眼泪：爸，我对不起你们，我晚上开着咱家车从酒吧回来，路上不小心……不小心……

王卫民：不小心怎么了？

王俊哽咽道：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我当时特别害怕，停下车往后面看了一眼，那个人一动不动，我也没下车，就直接回来了。

王俊说完大哭了起来。

王卫民一个踉跄，瘫倒在沙发上。

电视机里正在播报着新闻。

新闻：据本台记者的报道，今晚10时20分左右，在建南大道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肇事车辆撞倒了一名年轻女性，肇事司机逃逸。目前该女子已被送往医院，生命垂危。据警方透露，案发路段刚刚建成通车，周围人流量较少，而且目前还没有安装监控探头。不过根据地上散落的车辆碎片，可以推断出肇事车辆是一台白色轿车，目前警方正在寻找目击证人……

王卫民关掉电视，双手紧紧地按着头。

王卫民：唉，我这一辈子不敢说做过什么天大的好事，但也算是日行一善，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唉，肇事逃逸，最轻也得坐七八年牢，如果把人撞死了，估计就要判十几年了……

王俊听到后停止了哭泣，双眼无神，双手轻轻颤抖。

李艳哭着扶住王俊：儿子，你别怕，有妈在呢。

李艳扭头对王卫民说：老王，你快给儿子想个办法呀，他要是坐了牢，这辈子可就全毁了……

王卫民不耐烦地说：哎呀，正想着呢！

王卫民沉默了良久，转头问王俊：当时你撞到人有没有人看见？

王俊捂住脑袋：我不知道！

王卫民抓住王俊的肩膀：这很重要，你仔细回想下。

王俊：好像是没有。

王卫民：到底有还是没有？

王俊颤抖着摇头：没有。

王卫民点了点头，起身拉着李艳进了卧室。

4.内景 王卫民家卧室 夜

王卫民关上了卧室门。

王卫民：你先别哭了，听我说。

李艳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擦着眼泪。

李艳：老王，你可要想办法保住咱们的儿子啊。

王卫民双手按住妻子的肩膀：你仔细听我说，这次小俊犯的可不是一般的小错误，不单是法律要惩罚他，人家受害者家属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妻子急得直跺脚：那怎么办呀？

王卫民：得有一个人顶包，我去找警察自首。

李艳打断道：不行，让我去吧。

王卫民：你急糊涂了？你会开车吗？

李艳哭着说：那也不能让你去冒险。

王卫民：那怎么办？这事必须得有人担下来。

李艳：那你去顶罪，这能行吗？

王卫民：你放心，建南大道还没有安装监控探头，路上也没有目击者看到小俊撞了人，我去自首肯定能保住咱儿子。

李艳又哭了起来：你要是被关起来，我们娘儿俩可怎么办啊？

王卫民搂着妻子安慰道：儿子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这事要是让他承担，他这一辈子可真就毁了。我已经老了，马上就退休了，也没啥奔头，再说咱们这个家，我总得撑起来。我一会儿就去公安局自首，有自首情节的肯定会从轻处罚。

5.内景 王卫民家客厅 夜

王卫民推开卧室门，和李艳走了出来。

王俊依旧在沙发上坐着，用手撑着头，双眼无神。

王卫民拍了拍王俊：小俊，你别害怕，出了什么事都有爸妈呢。你一会儿就去睡觉，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王俊疑惑地抬头看向王卫民。

王卫民：一会儿我就去公安局自首，这个事和你没有关系。

王俊愣住了，抱住王卫民痛哭：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王卫民拍了拍儿子的头。

6.外景 建南大道 夜

警察在案发现场拉起了隔离带，警车上的警灯闪烁，刑警队长李显明正在勘察现场。

民警小刘带着一名老人向李显明走了过来

小刘：李队，这位就是报案人高大爷，他目睹了车祸发生的经过。

李显明回过头：你好，高大爷，您能不能给我们描述一下车祸发生的经过。

高大爷：我今天晚上正在这捡建筑垃圾，打算卖点钱，突然就听见一声巨响，我赶紧回头，就看见一个黑衣服的女人躺在地上。撞人的那辆车稍微停了一下，之后就直接开走了，我赶紧报了警。

李显明：大爷，那您有没有看到肇事司机还有肇事车辆的特征和车牌号？

高大爷：那是一辆白色的大众轿车，他停下来的时候我记下了车牌号。不过司机没下车，我没有看到他长什么样子。

李显明点了点头：谢谢您。

李显明向小刘招手：你马上根据高大爷提供的车牌号找寻车辆，锁定犯罪嫌疑人。

小刘：是。

7.内景 医院手术室门外 夜

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一直亮着，赵伟在门口焦急地踱步。

手术室上的灯变成了绿色，门开了。

赵伟急忙冲了过去：大夫，我媳妇和孩子怎么样了？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夫，我求求您，一定要救她们啊！

医生扶起赵伟：先生，您妻子送过来的时候已经生命垂危，我们全力抢救，也没能……

赵伟瘫坐在地，眼泪不住地流。

8.内景 公安局 夜

赵伟跌跌撞撞地走进公安办公大厅。

李显明赶忙扶他坐下：赵先生，您妻子孩子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您节哀……

赵伟抓住李显明的胳膊：李队长，您一定要把凶手抓住，给我老婆孩子一个交代，我老婆晚上就是去了趟超市，谁成想能出这样的事！这个司机撞了人连人都不救，我不会放过他的！

李显明：您先别激动，目前案件已经有了重大进展，我们公安机关也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民警小刘急匆匆跑来：李队，根据车牌号查到的车辆果然是一辆白色大众轿车，车主叫王卫民，50岁，是一名公交车司机，家在阳光小区二栋1601。

李显明：好，放下手头的活，跟我去阳光小区。

赵伟捏紧拳头：李队长，让我一块去吧。

李显明：赵先生，您现在状态很不好，需要休息。这样，你在局里稍微休息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赵伟激动地说：我现在哪还有心情休息！让我一起去吧，李队长。

李显明：赵先生，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李显明扭过头：小杨，去给赵先生倒杯水。

李显明说完，转身离开。

李显明走后，赵伟站起身来。

民警小杨快步走过来挡在了赵伟面前：赵先生，您先稍坐一下，休息休息，李队长马上就回来。

赵伟不耐烦地说：我去上个厕所你也管？

小杨迟疑了一下：不好意思。

赵伟快步向楼下走去。

9.外景 公安局停车场 夜

赵伟走上车，看着出动的警车，默默发动汽车跟了上去。

10.外景 王卫民家楼下 夜

四辆警车停在了王卫民家楼下，警灯闪烁。

李显明下车，在路旁发现了一辆车头部位有损坏的白色大众轿车。

李显明：小刘，过来比对一下车牌，确定一下是不是肇事车辆。

小刘忙翻开笔记本：李队，这就是肇事车辆！

李显明：好，小刘小周和我上楼，其他人把警戒线拉起来，在楼下守着。

11.内景 王卫民家客厅 夜

楼下嘈杂的声音吸引了王卫民，他向楼下看了看，立刻拉上窗帘。

李艳：老王，怎么了？

王卫民：警察居然这么快就找到咱们家了。

王俊紧张地发抖：爸……那……那怎么办啊？

王卫民：本来打算去自首的，可是警察已经来了。不过也没关系，就按我刚才给你说的，你今天没有出过门，你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警察问你你就说不知道，听懂了吗？

王俊呆呆地点了点头。

王卫民对李艳说：他现在太紧张了，你先带他回房间，我来跟警察说。

李艳点点头，扶着王俊进了卧室。

12.内景 王卫民家门厅 夜

敲门声响起，王卫民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李显明拿着证件：王先生，你好，我是公安局刑警二队的李显明，我们查到你名下的白色大众轿车涉嫌在建南大道撞人后肇事逃逸，所以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王卫民看着李显明的眼睛：警官，是我干的。

李显明微皱眉头：那您能简单描述一下案发的情况吗？

王卫民：今天我下班早，想着去市里给我媳妇买个礼物，这不是马上到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了嘛。可是在商场里挑来挑去也没什么合适的，再一看天色比较晚了，于是我就开车回家。我家离市区有一段距离，我开车比较着急，一路车速都比较快。开到建南大道时，灯光有些昏暗，我没注意就撞上了一个东西。当时我心里特别害怕，看了下后视镜，后面竟然躺着一个人，我更害怕了，怕承担责任就直接开车回家了。我现在特别后悔。

李显明在王卫民的脸上反复打量：您知道受害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王卫民愣了一下，问道：怎么样了？

李显明：受害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助，抢救无效死亡了。她还是名孕妇……

王卫民：那孩子……

李显明：腹中的孩子也夭折了。

王卫民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低着头流泪：我对不起她们……

李显明环视了一圈屋内：王先生，今天就您一个人在家吗？

王卫民的神色微微一变：还有……还有我儿子和我爱人，我儿子今天病了，正在里屋休息，我爱人在照顾他。

李显明：我可以见一下他们吗？

王卫民点头。

13.内景 王卫民家客厅 夜

王卫民引着三位警察坐在沙发上，向里屋大喊：媳妇，警察来了，要见你们，你把小俊也带出来。

李艳带着王俊从里屋走出来，王俊还在不住地发抖。

李显明：您好，李女士，我是市刑警大队的李显明，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您一下。

李艳点头。

李显明：第一个问题，您今天是一直在家吗？如果外出，是几点回到家的？

李艳：我今天正常上班，下班后直接回家了，大概6点半。

李显明：那您今天出门开车了吗？

李艳摇头：我不会开车，家里的车一般都是我们家老王开着。

李显明：今天王先生开车了吗？他今天是几点回家的？

李艳看了一眼王卫民：他今天开车了，大概11点到的家。

李显明点点头：好，李女士，接下来有几个问题我要问一下您儿子。

李艳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王卫民，然后点了点头。

李显明对王俊说：你今天是一直在家吗？有没有出门？

王俊低下头，没有说话。

李显明又问：你会开车吗？平常是你父亲开车吗？

王俊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

李显明：我看你状态不是很好，生病了吗？

王俊又摇了摇头。

王卫民赶紧说：警察同志，我儿子平常比较内向，这次一看警察来了就更紧张了。他昨天得了重感冒，浑身发冷，老是打哆嗦。这几天他病得厉害，根本没出过门。而且他开车是个二把刀，挡都挂不好，我平常也不让他开车。

李显明看着王俊，点了点头：好，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我以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名义宣布，王卫民涉嫌肇事逃逸。现在请你和我回局里配合调查。

李显明扭头对小刘说：小刘，铐起来。

李艳哭了起来。

王俊突然站了起来，哭着抱住了王卫民，喊道：爸！

王卫民拍了拍王俊的肩膀：爸没事，你要照顾好你妈。

14.外景 王卫国家楼下 夜

附近的住户被警笛声吸引，纷纷在楼下围观。

王卫民被铐着带了出来，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李奶奶：这怎么回事啊，卫民怎么会被警察带走？

王奶奶：是啊，卫民可是个大好人，前些天还给我家送鸡蛋呢。

张爷爷：你们还没听说？今天下午那个肇事逃逸案，司机就是卫民。

杨爷爷：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错了？

赵伟突然越过警戒线，快速向王卫民跑来，他掏出匕首，向王卫民的腹部连捅了三刀。

周围的警察赶忙将赵伟拉开。

王卫民倒在血泊中，口中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15.内景 医院手术室外 日

李艳和王俊守在手术室门外，李艳拉着王俊的手不住地哭泣，王俊则低下头。

手术室的门开了，李艳跑了过去：医生，我们家老王怎么样了？

医生：病人腹部中了三刀，失血过多，现在还在昏迷，你要有心理准备。

李艳哭着说：什么心理准备？

医生：他很可能会成植物人，能不能醒来要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李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王俊赶紧扶住了她，哭道：妈，都是我不好。

16.内景 医院病房 日

李艳和王俊守在王卫民的病床前，王卫民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李艳拉着王卫民的手，王俊则在一旁沉默不语。

王俊起身打开了电视机。

新闻：据本台记者发回的最新报道，昨天建南大道肇事逃逸案的被害人经抢救无效死亡，就知情人士透露，被害人为一名孕妇，腹中的孩子也已经夭折。肇事者已被逮捕，犯罪嫌疑人正是此前获得过我市“助人为乐”奖章的王卫民……

李艳站起来将电视关掉。

王俊：妈，我去水房打壶热水。

李艳面露担心的神色：小俊，你没事吧？

王俊挤出笑容，摆了摆手：没事，我出去透透气。

王俊拿着暖壶走了出去。

17.内景 医院水房 日

水房中，两名护士一边打水一边聊天。

护士A：你听说了吗？那个建南大道肇事逃逸案的罪犯就在咱们医院。

护士B：啊？他怎么在这里？

护士A：听说是被受害者的老公捅成了重伤。

护士B：就是昨天晚上那个中刀伤的病人？真是罪有应得。

护士A：是啊，他以前还获得过“助人为乐”奖章呢。

护士B：什么？就他？还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得的呢！

护士A：可不是嘛。

王俊接完水，面色铁青地走出了水房。

18.内景 医院病房 日

王俊进门，将水壶放在地上。

李艳看了一眼王俊：怎么了，儿子。

王俊：没事。

李艳：你爸已经这样了，你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否则我可怎么活啊？

王俊没说话。

19.内景 医院病房 夜

李艳和王俊守在王卫民的病床边。

李艳：你都两天没合眼了，去旁边的床上睡会儿吧。

王俊：没事，妈，我不困。

李艳：你听话，睡一会儿，等天亮了，来和妈换班。

王俊点点头，躺到了旁边的病床上，

王俊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于是拿出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弹出的信息正是“交通逃逸案犯罪嫌疑人竟是‘助人为乐’奖章获得者”。

新闻下方写满了网友的评论。

网友A：虚伪的禽兽，他还能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网友B：希望有关部门去查查这个“助人为乐”奖章有什么猫腻。

网友C：一定要从重处罚。

20.内景 医院病房 日

王俊坐在病床边看着王卫民，李艳趴在一旁睡着了。

王卫民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王俊站了起来：妈！我爸醒了！

李艳一听，立马站了起来：你爸醒了？

王俊摆手，示意李艳不要说话：妈，你看我爸好像在说些什么。

李艳：好像是，你爸说啥呢？

王俊将耳朵凑到王卫民嘴前。

王卫民的嘴唇微微颤动：对不起……对不起……

王俊大哭：爸，对不起……

21.外景 医院天台 日

王俊趴在护栏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围的高楼。

22.内景 医院病房 日

王俊走进病房，李艳正在给王卫民擦拭身体。

李艳：你刚去哪了？

王俊：在周围转了转，透口气，我爸怎么样了？

李艳：刚才医生过来看了，你爸虽然已经醒了，可是身体还很虚弱，但是养上一段时间肯定能痊愈。

王俊露出了笑容：这我就放心了。妈，我想和你说件事。

李艳：什么事？

王俊：我要去自首。

李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疯了？你爸受的这些罪是为了谁？

王俊：妈，是我不孝，连累我爸受这么重的伤，还被别人认为是杀人犯。我现在想通了，我要去自首，这个错误是你们谁都无法替我承担的。

李艳：你爸受了这么多罪就是为了保全你。

王俊：妈，你和爸从小就教育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知道我爸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替我承担了错误。我爸这一辈子，一直都在做行善积德的好事，哪个认识我爸的人不对他竖大拇指？可是现在外面的人都认定我爸是杀人犯。这本来就是我犯下的错，我爸甚至在没有意识的时候都在替我承认错误，而我却还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我要去承担我的错误，因为这个错误是不可替代的，因为……因为我是王卫民的儿子。

李艳哭了起来。

王俊：妈，你不要哭。我已经长大了，不能什么事都躲在你们身后，我应该去承担我的错误。儿子不孝，希望您能好好照顾我爸。

王俊说完，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夺门而出。

23.外景 公安局门口 日

王俊快步走进了公安局。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