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效果论在《黑猫》中的体现
2021-11-13赵司琦
赵司琦
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
埃德加·爱伦·坡是美国19 世纪著名的短篇小说家,他继承并发展了哥特式小说,其作品主要以死亡、混乱、复仇为题材,善于揭示人性中扭曲阴暗的一面。《黑猫》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主人公“我”原本是一个善良温和、热爱小动物的人。因为酗酒,他逐渐变得暴躁易怒,先是剜掉了自己最爱的宠物——黑猫“普鲁托”的一只眼睛,进而将它吊死在了树上,最终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小说以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展现了主人公逐渐丧失人性的完整过程。
《黑猫》是爱伦·坡的“统一效果论”的完美实践。所谓“统一效果论”是指作者在创造前应该为作品设定好一个想要达到的效果。作品中的每一个人物、每一个情节都应该尽力达到预设的效果(邹舒远,2014:97)。因此,文本并不是随意堆砌而成的,而是经过作者的精心设计,为全文效果服务的。在《黑猫》中,爱伦·坡运用各种写作手法营造了黑暗、阴森的氛围,达到了恐怖的效果。本文将从叙事视角、情节的设置、意象三个方面分析统一效果论在《黑猫》中的体现。
一、统一效果论在《黑猫》中的体现
在这篇小说中,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恐怖的情节以及意象的象征意义体现出了爱伦·坡提出的统一效果论,营造了黑暗、恐怖的氛围。
1.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
在《黑猫》中,爱伦·坡采用第一人称叙述整个故事。在作者所处的时代,这种处理方式并不多见。小说中的“我”既是故事的叙述者,也是参与者。与全知视角不同,第一人称的运用使得读者不能获悉事件发生的全貌,仅能了解叙述者所能获得的所有信息。但是,这一叙事视角却可以拉近读者与文本之间的距离,使读者充分了解“我”的所知所感。在小说中,主人公“我”对自己的心理历程进行了详细的阐述,借此,读者可以切实感受到作者想要营造的恐怖效果。
文章开篇点明该故事是“我”在临死前为了“释放自己的灵魂”而做出的坦白。“我”想要讲述的事件给“我”带来了不可磨灭的痛苦和折磨,让“我”深感恐惧。这一开头奠定了全文恐怖的基调,有利于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
“我”原本是一个温和亲切,喜爱小动物的人,照顾它们给“我”带来了无限的喜悦。但是后来,“我”沉迷于饮酒。自此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酒精麻痹了“我”的大脑,侵蚀了“我”的理智。因此,“我”性情大变,暴躁易怒成为了常态,甚至会对妻子施加暴力。
在剜掉了普鲁托的一只眼睛后,“我”既恐惧,又感到十分懊悔。面对它的躲避,“我”非常难过。但后来,伤心衍变为了愤怒。由此可以看出,这时的“我”还存有着一丝善念,会对自己醉酒时所犯下的罪行感到悔恨和不安。但是,“我”并没有就此停手。某一天的早晨,“我”把普鲁托吊死在了一棵树上。那时的主人公处于非常清醒的状态,他知道普鲁托爱自己,而且也并没有冒犯到他。但是,他还是选择杀死自己的爱宠。此时的“我”陷入了不安、疯狂、恐惧等种种情绪之中。读者在阅读时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主人公的矛盾情绪以及他的可怕之处。在这一阶段,主人公已经渐渐失去了自己原有的人格,内心邪恶的一面占据了上风。
之后,为了弥补“我”的罪行并减弱“我”的恐惧,“我”收养了另一只黑猫。和普鲁托一样,这只猫也非常喜欢和“我”待在一起,总是希望得到“我”的关注。但是,这总是会让“我”想起已经被杀死的普鲁托。因此,对于这只猫,“我”的内心只有厌烦和憎恨。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杀害它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文中的“dislike”、“disgust”、“annoyance”、“hatred”、“loathing”、“aversion”等词体现了“我”的邪恶心理。
在故事的最后,“我”彻底失去了理智,不再拥有善良的人格,内心的邪恶将“我”完全吞噬。在“我”准备杀死这只新的黑猫时,“我”的妻子阻止了“我”,而结果却是妻子被盛怒中的“我”残忍杀害。这时的“我”没有一丝难过愧疚的情绪。作为一名杀人犯,“我”冷静地思考处理尸体的方法。在将尸体处置妥当后,“我”感到非常满意,为自己的藏尸工作而骄傲。显而易见,这个阶段的主人公仿佛是恶魔的化身,已经没有了正常人类所拥有的善意,变得麻木不仁,心理极度扭曲。事发四天后,警察对他展开了调查并在案发地全面搜寻。即使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主人公仍然十分冷静,没有慌乱,也没有悔恨,仿佛是一个无辜者。
在这篇小说中,主人公“我”向读者详细描述了自己从善良温和到邪恶冷酷的完整心理变化历程。读者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主人公愤怒、不安、恐惧等种种复杂情绪的交织。第一人称叙事视角的选用让读者从传统的旁观者转变为参与者,可以和小说中的人物一起体验,一起感受。文中大量的心理描写使得读者可以直观地体会到主人公的疯狂、扭曲以及人性的泯灭。爱伦·坡倡导统一效果论,在《黑猫》中,他旨在营造恐怖的氛围。通过主人公自己的讲述,其可怖的内心得以展露。
2.恐怖的情节。
除了心理描写体现出的主人公“我”内心的恐怖之外,爱伦·坡设定的情节也营造了恐怖的氛围。
首先,文中第一个恐怖的情节是在某一天晚上,“我”误以为普鲁托忽视了“我”的存在,于是,“我”狠狠地将它抓住。不幸的是,“我”的手被挣扎中的普鲁托咬伤,留下了一道细小的伤口,这激怒了“我”。因此,“我”用一把小刀挖出了它的一个眼睛。爱伦·坡将这个情节设置在一个夜晚,虽然在文中叙述者没有详述当时的环境,但是深夜总是给人留下阴森可怕的印象,犯罪也往往发生在这一时段。由此可见,仅仅是时间的设定就会使读者不寒而栗。
此外,“我”原本的性格非常和善,与小动物的相处也和谐自然。然而,只是因为普鲁托轻微咬伤了主人公,他便在酒精的驱使下丧失了自己“原来的灵魂”,犯下了虐猫的可怖罪行,这违背了社会的道德准则。正常人类的做事行为总是受到法律、道德等外在因素的约束,理性总是居于主导地位。然而,主人公却是在非理性的状态下,受到内心阴暗一面的驱使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这一情节的设置使得整个故事的恐怖氛围更为浓重。
文中第二个恐怖的情节发生在某一天的清晨。主人公在冷静清醒的状态下将普鲁托吊死在了树上。当天夜里,一场原因不明的火灾使主人公所有的财产化为乌有。更为诡异的是,在灾祸发生的第二天,人们发现火灾废墟处仍留有一面未被摧毁的墙壁,其上刻有一只猫的雕像,巨猫的脖子上有一根绳子。与第一个情节相同,火灾同样发生在深夜。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为整个故事增添了些许神秘色彩。读者很容易将其视为上天对主人公降下的责罚。因此,文中的火具有着审判的象征意义。它可以被看作是对主人公的劝诫和警告,以期能够唤醒主人公内心的良知和善意,从而悬崖勒马,不再沦为恶念的奴隶。
废墟处的雕像无疑是最为惊悚的,栩栩如生的黑猫和普鲁托一般无二,甚至是绳索都得以保留。读者很容易将雕像和死去的普鲁托联系起来。这仿佛是普鲁托的冤魂对主人公的控诉和指责,通过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意在使罪魁祸首良心不安,饱受内心的谴责。虽然小说中的“我”不断为自己开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解释雕像的出现,但是实际上,他的内心已经相信这便是对他罪行的揭露,因此他一直惴惴不安,活在恐惧之中。爱伦·坡设置的这一情节较前一个更为阴森恐怖,因为火灾和雕像的出现并不是科学能够解释的现象。读者能够切实体会到小说诡异的氛围。
文中第三个恐怖的情节发生在地窖中。爱伦·坡对这一场地的选择也极具深意。地窖总是给人以阴暗、潮湿、密闭的印象,这是容易滋生霉菌和老鼠的地方,同样这里也是犯罪的温床。此外,密闭的空间会使人感到窒息、恐慌,带来强烈的不安感。因此,这一场景的设置营造了阴森的氛围。
在杀猫未遂后,主人公将自己的怒气发泄在了善良的妻子身上,用斧头砍死了她。此时的他没有一丝慌乱,仍可以冷静地思考处理尸体的方法。一瞬之间,他便想到了诸多方案,如碎尸焚烧、挖坟填埋、弃于枯井。但是最终,他决定将尸体砌在地窖的墙中,这是中世纪的僧人经常采用的处理方式。在这一情节中,尸体、坟墓、水井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意象。而主人公构想的碎尸、焚烧等解决方式也足以令人胆寒发竖。
文中的“我”最终选择的藏尸方案遵循了中世纪时期僧人的方法。众所周知,中世纪被视为“黑暗时期”,宗教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人们的思想和行为都会受到宗教的约束。此时的主人公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理智,潜意识中的恶念控制了他所有的行为,这与中世纪的人们有着一定程度的相似性。他的冷漠、麻木不仁无不让读者胆战心惊。在故事的最后,因为他的自负狂妄,警察听到了黑猫凄惨的叫声,从而获悉了尸体的位置并将其挖出。那具已严重腐烂、血淋淋的尸体不仅让在场的警察恐惧,也让读者惧怕。由此可见,爱伦·坡对时间、场景等因素的精心安排都有助于为全文营造恐怖阴森的氛围。
3.意象的象征意义。
在这篇小说中,黑猫作为文章的题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意象,具有多种象征意义。这篇小说中意象的精心设计增强了全文恐怖的效果,体现了爱伦·坡的统一效果论。
文中主人公的妻子指出黑猫经常被视为女巫的宠物。在欧洲文化中,黑猫总是与邪恶、不详紧密相连。因此,小说的题目就已经为全文奠定了恐怖的基调。小说中一共出现了两只黑猫,第一只名为普鲁托,在罗马神话中,这是冥王的名字。作为死亡的主宰者,普鲁托总是给人以可怕、阴郁的印象。因而,这只名为普鲁托的黑猫增强了小说的阴森效果。
虽然黑猫总是象征着不详,但是在这篇小说中,普鲁托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文章开篇指出当“我”保有着善良温和的人格时,“我”和普鲁托关系融洽,互相陪伴,照顾它给“我”带来了莫大的喜悦。普鲁托非常依赖自己的主人,无论“我”去何处,它都紧紧跟随。由此可以看出,普鲁托与那时的“我”有着同样的性格和品性。事实上,这只黑猫是“我”原有的美好人格的象征(冯佳,2014:70)。后来,因为酗酒,“我”逐渐丧失了自己的理智,内心最深处的恶念悄然出现,一次又一次驱使着“我”对妻子和其他宠物施加暴力。初期的“我”仍能控制自己不去伤害普鲁托。虽然主人公已经开始不能控制自己,但是普鲁托仍然是他内心深处不想伤害的对象,这便是因为它是主人公最美好的一面。
但是随着事态愈演愈烈,“我”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剜眼事件的发生便是最好的表现。不过,在这一阶段,“我”的内心非常矛盾,愤怒的同时还留有着不安与愧疚。最终的杀猫象征着“我”已经彻底抹去了内心仅存的一丝良善,原有的人格不复存在了。爱伦·坡将主人公心理的变化历程外化为了普鲁托的悲剧,借此读者可以直观感受到主人公的恐怖变化。
在杀死普鲁托之后,主人公的内心一直备受煎熬。为了赎罪,他找到了一只和普鲁托外形极为相似的黑猫,只不过这一只黑猫的胸前有一团不规则的白毛。第二只黑猫和普鲁托一样喜欢跟随主人公,但内心的恐惧使得主人公对这只黑猫越来越厌烦,直至极度憎恨。更让他惊惧的是在他眼中,这只黑猫胸前的白毛竟慢慢呈现出了绞刑架的形状。事实上,黑猫并没有变化,变化的是主人公的心境。在杀死普鲁托之后,突如其来的大火以及莫名出现的黑猫雕像一直是主人公内心深处最为忌惮的事情。而第二只黑猫的存在总是使他回想起自己的恶行。内心极度的恐惧促使他反思自己的行为。绞刑架是对犯人的惩罚,而他的幻觉表明他开始审判自己(冯佳,2014:71)。因此,在这篇小说里,绞刑架象征着审判。
对主人公而言,第二只黑猫是邪恶和噩梦的化身,它诱使自己心中的恶念越来越强烈,直至完全失控,这直接导致了他对自己的妻子痛下杀手这一惨剧。在小说最后,主人公将第二只黑猫描述为“张着血盆大口,独眼中冒着火”的野兽。由此可见,与普鲁托不同,这只黑猫代表着极致的邪恶,它“引诱‘我’去杀人”,迫使主人公走向死亡。文中的“我”最终丧失了自己理智纯善的品格,变得麻木不仁,仿佛是魔鬼在世。实际上,第二只黑猫象征着真实的魔鬼,是主人公内心里邪恶念头的具象表征(冯佳,2014:72)。爱伦·坡构想出的这一意象可以让读者将其与恶魔联系起来,从而激起人们内心的恐惧,进而营造恐怖的氛围。
二、结语
短篇小说《黑猫》是爱伦·坡对其统一效果论的实际运用。小说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展现了主人公“我”从善良温和到麻木不仁的完整心理变化历程,是对其人性逐渐丧失、愈加扭曲的真实记录。其次,该篇小说主要包括剜眼、杀猫、杀妻三个较为恐怖的情节,爱伦·坡对故事发生的时间和场景的精心设置为全文渲染了阴森的氛围。此外,象征手法在《黑猫》中的运用非常普遍,普鲁托和第二只黑猫是小说中最为重要的意象,具有不同的象征意义。在《黑猫》中,爱伦·坡主要利用以上三个因素营造了恐怖的氛围,激起了人们对人性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