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哈格德小说中的“新女性”形象特征
2021-11-13吴绍容
吴绍容
英国维多利亚晚期,亨利·赖德·哈格德是一位重要的小说家,其作品往往以非洲作为故事发展的背景,并侧重于虚构非洲神话构建。哈格德创作精力旺盛,想象力丰富,一生小说类作品有50 余部,在国内外均有广泛的影响力。一些西方文学批评家分别站在文学、心理学、社会学等视角对哈格德的小说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研究,逐渐发现了哈格德的伟大之处,解读哈格德小说中的“新女性”形象特征是研究其人其文的又一突破口。
一、哈格德“新女性”形象塑造背景
之所以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出现了所谓的“妇女问题”,根源在于女性有了日渐觉醒的自我意识,而此意识同传统的父权制社会结构之间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这一问题在18 世纪后期玛丽·沃尔斯通克拉夫特所著《为女权一辩》中便有比较典型的说明。而一大批女性作家,包括夏洛特·勃朗特、乔治·艾略特等,均用作品表现出了比较强烈的自我意识,以及在自我意识引导下的女性形象,同时一些男性作者如约翰·斯图亚特·密尔等,也有相关的著作,在这种情况下女权主义运动开始同传统意识下的父权制思想出现博弈且互有消长,“新女性”的概念因此形成。这些新女性多出身于中产阶级家庭,经济上有独立倾向,接受过一定的教育,因此自我意识比较强烈,对于“家庭天使”的定位持排斥态度,对于男女平等的要求变得明确。此时,一些专门用于描述此类女性思想与行为的“新女性小说”也随之出现,并在社会上引起了截然不同的反应,赞成者称其为时代的进步,斥之者称其为“荡妇”作传,认为会对整个社会的稳定造成影响,更是男性气质的危机。我们认为,本文所研究的历险小说家哈格德的作品,同样是对当时“新女性”的一种文学上的回应。一般的观点认为历险小说是男性化的,然而哈格德却能够在其所创作的《所罗门王的宝藏》《艾伦·奎特曼》《她》《阿莎归来》等作品中对女性形象进行刻画,且其中有数量可观的“新女性”形象,这些形象或者狂放不羁,或者渴望权力和激情,都在无形中回应了新女性思潮,使“家庭天使”的女性认知受到进一步削弱;从反面看,这样的人物角色设定则又表现出了作者对于既定父权制秩序受到威胁的焦虑感。
二、权力与拯救视角变化的新女性
(一)权力视角变化的新女性
从表面上看,哈格德的《她》《艾莎归来》等作品所塑造的女性人物,在地理空间上与其他探险小说并没有什么显著区别,同样都是女王、公主对于一群野蛮人的统治,两部作品的地理空间中又加入了足够个性化的女性空间,因此可以认为:在一般地理空间中所存在的土著女王形象只是一种权力象征。我们分析《蒙德苏玛皇帝的女儿》《阿伦·夸特梅因》等作品,可以发现这些作品在社会本质上依然等同于英国本土文化空间,男性处于中心地位,女性只是因为出身而被动地成为女王、公主一类统治者,她们不是真正掌握了权力,而依然是被权力控制的。然而在《她》《艾莎归来》等作品中,情况却出现了变化,因为有了女性空间的有意识增加,克尔无人敢称呼直呼之名,而只能用女性代词“She”来指代,有些时候,这种指代还增加了修饰词,变为不可违背的她(She-who-must-be-obeyed)或者母亲(Mother),乃至一个生造词“Hes”。在《她》这部作品里面,艾莎所侍奉的伊希斯女神原本便有母性和繁殖的神之意,对艾莎的指称同时包括了女性、母性、繁殖崇拜为一体,可以说明艾莎所享受到的权力至高无上。艾莎的子民对霍利说:“在这里的所有角落,所有人都要对女王服从,若是有人怀疑女王的权威,那他就是自寻死路。”作品中的艾莎之所以权力如此之大,并非来源于血统因素,而是以自身强大巫术力量作为支持,她在克尔停留并管辖当地人的原因在于等待爱人,作为一个外来者,她登上权力顶峰的原因是力量,精神上的和物质上的力量使其成为当地掌权者。另外,我们注意到作品中的一些细节,比如面见艾莎的人,需要四肢着地爬向她,《她》《艾莎归来》中这个特殊的“跪拜”礼节都被强调,这是其他作品中的女王、公主角色很少能够享受到的权威。比拉利带领霍利面见艾莎,比拉利进入房间后马上匍匐下来,霍利原本认为自己从文明社会(实际上是男权社会)中来,不会向“野女人”下跪,而艾莎也并没有强制他跪拜,可他最终却不由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类似的描写不止一处。
我们可以认为,在当时的所有历险类小说作品中,哈格德的作品有更多跪拜仪式的描写,而且在细节处颇有不厌其烦之感,这些均反映出男性向女性献上崇高敬意的味道,其中一些男性角色由原来的抵触到最后竟然有几分受虐倾向般地享受仪式,且整个过程中并不存在外力的强迫,这显然区别于传统男权社会中男性对女性那种纡尊降贵般的求婚下跪,也不单纯是对美貌的迷恋,因为有的男性甚至在没有见到艾莎的脸之前便非常情愿地完成仪式,这充分说明了艾莎在特定空间范围内的绝对地位,也充分说明了母权社会的特殊性质。因此,我们更容易体会到哈格德作品中女性角色的特异之处,像艾莎便并非被征服的象征物,而是真正能够征服别人的王者。与此同时,在小说《她》中,哈格德阐述得非常明确:不同于其他原始部落,埃迈赫贾的女人和男人绝对平等,和男人没有从属关系,而只从母亲血统确定家世,只因母系的优越种族与悠久历史而生成荣耀感,甚至她们并不晓得父亲是谁。这里已经明白无误地表明:小说设定了一个以母系血统对亲属关系加以确认的社会,在这样的设定之下,女性的地位是崇高的,此种崇高不但体现于艾莎,而且是一种管理的常态,表现于全部的地方,在这个空间设定范围之内,权力的掌控与传统社会有着明显颠倒的意味,男权对女权做出了让步。
(二)拯救视角变化的新女性
在19 世纪前期,印度持续时间很长的寡妇殉身制度被英国废除,当时有人指出,英国的这一做法表明了白人正在从褐色男人那里拯救褐色女人,这样的论断虽有进步意义,实则带有殖民主义色彩,正可谓满足了英国人对于殖民者英雄主义的想象,使其传播文明的道义感增加。在这样的认知范围之内,拯救这一行为通常标志着两个差异种族可以由此建立比较亲密的关系,是善意表达的开端,而在人们的想象中,差异种族的碰撞会因性别的不同而有如下结果:若土著男人被拯救,则拯救者会因此多一位朋友或仆人,朋友或仆人表现出难能可贵的友谊或忠心;而若土著女人被拯救,那么一段异国艳遇的开始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拯救者的勇气与品德会让他在异域空间内获得男性或者女性的信任与青睐。
上面是一种常规的模式,然而我们反观哈格德所创作的小说,却可以发现“拯救”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观念与行为,那种白人男性对土著女性给予拯救的案例不再是典型,从而显现出一种彻底颠覆的关系:白人男性被土著女性拯救,这样的故事模式是上面所述权力的掌控与传统社会有着明显颠倒意味的更进一步体现,尤其在《她》《艾莎归来》之中,主要拯救情节集中出现于艾莎与白人男性冒险者二人之间,两部小说中利奥被艾莎总共救了五次,其中《艾莎归来》里面的最后一次拯救给人极为深刻的印象,甚至可以把这次拯救作为一个单独的故事,将其描述为王子拯救公主的一种性别反转模型。平原部族和山中部族出现了争端,艾莎最初便要求白人男性冒险者利奥躲在安全之处待其胜利归来,然而利奥来自传统社会,因为男性的自尊心而拒绝了艾莎的要求,但是在前线,利奥与霍利因为轻信阿特娜女王的诡计而被骗,在离开营地的时候,霍利由于拒捕而受伤,利奥被阿特娜女王掳走,带回到她自己的王宫。艾莎知道心上人被阿特娜女王抢走以后,表现得极为震怒,随之召唤了飓风,书中这样描写:这种来自自然的恐怖,此前人类从来没有见过,在未来恐怕也难得一见,当恐怖的飓风呼啸而过,石块与泥土被卷起,暴雨随之而来,像雹子一样铺天盖地,闪电照见了这可怕的一切。因为飓风的袭击,卡隆王国受到了很大的损失。小说情节的推动很具有戏剧性,艾莎用这种可怕力量拯救了利奥,当他们赶到阿特娜王宫的时候,距离利奥被害只差一步:辛布里正要用匕首刺进利奥的胸口。在这一次拯救过程中,作者浓墨重彩地描写了艾莎的有力,并用利奥的无力对其进行衬托,虽然利奥不希望这样,但很明显的一点是:如果没有这种来源于女性的保护,那么他将走向灭亡。艾莎的权力与威力是超出男性的,而这一切都是对她保护两个男性白人冒险者情节的铺垫,尤其是她对情人利奥的保护,是与传统意义上的女性“天使”形象迥然不同的。
三、结语
在哈格德的笔下,同时表现出了对于父权主义和殖民主义的态度,二者相辅相成。哈格德作品中的许多情节均有对“新女性”的重点关注,这些新女性角色及其所作所为有了明显威胁时代范畴内的男性气质的意味。如果我们认为在《她》这部作品中男主人公利奥带有殖民主义与白人优越感的烙印,那么这种烙印的存在是受到了一段看似荒诞不经的经历冲击的。哈格德小说中的“新女性”形象特征体现出了较强的复杂性,既有权力和拯救视角的颠覆,而颠覆的描写又具有一定的疏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