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会》里的女性空间叙事解读
2021-11-13谈清妍
谈清妍
当代美国著名作家唐·德里罗(Don DeLillo,1936—)的小说《大都会》(Cosmopolis
,2003)讲述一位金融大亨一日之中的事业和人生终结之旅。单从小说标题来看,德里罗着力描写的应该是那座令人爱恨交织的后现代国际大都市——纽约,为读者展现了一个立体的纽约城。自《大都会》面世以来, 国内外批评家大多从时间维度探讨小说的主题和叙事技巧,却少有人阐释其中的女性空间叙事。后“9·11”时代美国媒体叙事中存在着极为偏颇的性别话语:男性成为各种叙事的主角,而女性则被边缘化为失语的弱势群体。然而,在德里罗的作品中,女性形象并没有像主流媒体叙事表现的那般处于失语状态,反而鲜活了起来。城市如同一座迷宫, 城市空间的构建与社会差异密切相连。空间作为社会的特殊产物, 它既能反映又能影响性别社会的构建。空间理论是亨利·列斐伏尔最早在《空间的生产》提出的核心概念。从传统观念上来说,空间是有性别性的。被排挤在公共空间之外,局限于私人领域;而男性却可以自如地出入公共空间与私人领域,随着女性的个体意识的觉醒,打破了这种局限。
德里罗对性别空间的不平衡有着深刻的洞察。他所描绘的城市空间透露出女性对私人空间的渴望和女性流动性增强等角度,来解读空间中的权利关系及女性获得更多私人和公共空间的可能。从女性地理空间的迁移、经济状态和精神层面等方面实现了对原本二元空间的突破。小说中到底反映了怎样的女性生存状态?又是怎样在文中通过空间叙事结构表现的?小说中的女性如何在男权至上的空间政治中谋得一席之地?文中出现的女性的个体意识渐已苏醒,在德里罗笔下广阔的空间里不断追寻自由与独立,实现自我价值,展现了女性对空间探寻的新趋向。
一、女性地理空间的变迁
福柯认为空间犹如一个大的权力宇宙,凌驾于文本建构之上,伦理选择与权力都置身其中。封闭的物理空间是传统女性的性别隐喻,也是女性独立意识的早期象征。女性地理学关注空间的性别属性,尤其重视空间的移动性,将它看作社会权力和个人自由的重要标志。
《大都会》中的女性人物对空间移动性的追求是身份建构的重要因素并贯穿小说的始终。交通工具的发展为女性走出私人领域提供了可能,女性看到了私人领域中欣赏不到的风光。从女性的空间流动性这一角度来看具有重要意义,流动性是女性话语权力建构的一个重要思考维度。
出行是一个自我确证和不断找寻的过程,女性既要接受已处于家庭和社会边缘地位的既定事实,又要重新界定自我的形象和身份。在外出工作和旅行中,女性跨越了传统女性家庭空间的边界,突破了男权社会下的社会空间限制,实现了私人领域和公共空间的交叠。在《大都会》中埃里克的理论顾问维娅·金斯基作为一名职业女性,就是靠自己的敏捷思维赢得为埃里克工作的机会而获得报酬。她是一名兼具事业型和智慧型的女性。当金斯基坐在埃里克的安乐椅上,即体现了她在男权社会中赢得的权力空间。由此表明,女性积极地走入社会,不仅获得了自身生活的物质基础,也拓展了女性的公共空间活动范围。
德里罗在《大都会》里描绘了一幅女性在现实空间里探寻自我的地理景观图,并赋予其独特的社会文化内涵和身份象征意蕴。在小说中地理景观与女性复杂的情感体验互为关联,文中频繁出现的咖啡馆、歌德书店、歌剧院、帝国大厦、洛克菲勒中心、克莱斯勒大厦、人寿保险大厦等地理空间,既是女性情感体验的载体,也是其实现身份认同、建构主体安全的场所。小说中女性地理空间的每一次转移,对地理空间局限的每一次突破,都标志着女性对男性权力空间限制的超越,是女性进行公共空间实践、实现自我认同、建构自我主体的探索过程。
二、女性社会空间的身份表征
社会空间是一种物质产物,与其他物质要素有着密切的关系,主要涉及一定社会语境里人际关系和身份认同问题。空间是和空间中的人与空间中所发生的人类活动密切联系在一起的。社会空间所体现的人际关系和社会生态赋予社会空间以形式、功能和意义,其中还包括了在社会活动中所呈现的非物资空间或者各种思想之间的碰撞。因此,社会空间“不仅是社会结构布展的某种场面,而且是每个社会在其中被特定化的历史总体的具体表达”。在一定的社会形态里,社会空间结构通常会形成以权力为中心的运作原则,突出社会空间的公众性和排斥性。德里罗的《大都会》将男性与女性的冲突展露无遗。女性在进行公共空间实践、不断拓展地理空间、实现自我认同、建构自我主体的探索的同时,不忘对男性主体在空间中所遭遇的危机进行呈现。
德国社会学家尤尔根·哈贝马斯在著作《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中说:“一种介于市民社会中日常生活的私人与国家权力领域之间的机构空间和实践,其中个体公民聚集在一起,共同讨论他们所关注的公共事务,形成某种接近于公众舆论的一致意见,并组织对抗武断的压迫性的国家与公共权力形式,从而维护总体利益和公共福祉。”资产阶级公共领域是以民主制度为基础可以发表自由言论的社会政府的公共场所。私人领域指维持个人生存和发展的处所。
《大都会》中的女性纷纷从家庭中走出来,试图在公共空间中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小说里的女性之一、与埃里克新婚22 天的妻子埃利斯·希夫林与穿梭于城市空间中的埃里克相比,也在不断追求更广阔的天空,有许多梦想。小说中她的第一次出镜是这样的:“他认识坐在与他的车并驾齐驱的出租车后座上的那个女人。她是一个诗人,是拥有欧洲以及世界巨大银行财富的希夫林家族的血亲成员。”德里罗这段描写简洁明快地勾勒出她渴望拓展自己的空间并付诸实际行动。埃里克与埃利斯·希夫林在咖啡馆里有一段对话是关于埃利斯·希夫林在哪里创作的,埃利斯·希夫林说:“我猫在某个地方。我总是这么做。”“女仆和花匠们会把整幢房子和院子篦一遍。”埃利斯·希夫林的躲藏行为其实就是女性对于自己空间的渴求及自我意识苏醒的表现。书店里的画廊是埃里克同妻子第二次邂逅的地点。埃利斯·希夫林对这个书店极其钟爱,“因为它有一半在地下”。
三、精神空间和女性的身份诉求
空间研究认为,空间是“充满了各种意识形态的产物”,空间分布、地理经验和自我认同三者之间相互影响,地理景观与人的自我身份认同紧密关联,折射、蕴含着人类社会的价值观念。
小说中的女性们纷纷以不同的身份和姿态出现在主人公埃里克穿越都市的“旅行”中。德里罗用空间的刻画来暗示人物的不同价值观念、不同生活方式和不同命运。社会生活的差异和不平等通过空间区隔、分类, 得以体现和维系。迪迪·范彻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她的另一个身份即是埃里克的情人。小说通过她的日常生活环境和语言行为来刻画她的气质。她和他谈论油画,告诉他哪里能买到罗斯科的画。迪迪·范彻身上的艺术气质反衬出男主人公的乏味和庸俗。小说中的财务主管简·梅尔曼是一个具有“奔跑”意象的职业女性。她在街头奔跑以便赶上老板的轿车,做到随叫随到。她的另一个身份是一个生活艰辛的单身母亲。还有一个女性是女保镖肯德拉·海斯。这些女性都是从私人领域闯入公共空间开拓疆土的女勇士。每个人的精神空间和物质空间的差距, 说明了一个人对于自己所归属生活的认同程度,反映了每个人不同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观念。
四、结语
空间叙事学为文学文本的解读提供了一种新的向度和可能。在空间视阈下,《大都会》中人物的冲突展示出蕴含着女性文化和价值观的心理、性别空间的构建过程,展现了不同空间下女性的情感状态和人生轨迹,反映了女性在其生存空间的焦虑与挣扎,以及她们通过在男权社会中的空间争夺与身份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