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睡眠时型对心理行为活动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

朱莹莹 马晓晴 唐卓仪 李欣 刘佳莹 陈福琳

摘要 长久以来，昼夜节律与人类身心健康的关系一直备受关注。受内外环境的影响，个体间的昼夜节律相对一致但又不尽相同，睡眠时型的差异即为其中一个典型表现。整体上，人的睡眠时型可分为清晨型、夜晚型和中间型，众多研究表明，清晨型是心理健康的重要保护因子，夜晚型则是对心理健康存在巨大威胁的风险因素。本文对近年来睡眠时型对个体心理行为活动影响方面的研究进行了整理和阐述，并从心理、生理（基因）和脑神经层面探讨了该影响背后的潜在作用机制，最后对未来发展提出展望。

关键词 睡眠时型;清晨型;夜晚型;心理行为表现;神经生理机制

分类号 B842

DOI： 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1.10.006

作为生物体内的“隐性时钟”，昼夜节律对机体的多种生理功能发挥着重要的调控作用，包括睡眠与觉醒、体温、进食、新陈代谢等（王静等， 2021）。受内外环境的影响，个体间的昼夜节律相对一致又各不相同，睡眠时型的差异（即个体对睡眠-觉醒时间的主观偏好，Hidalgo et al.， 2009）就是其中一个典型表现，例如有些人喜欢早睡早起，有些人喜欢晚睡晚起，而还有一些属于两种情况之间。尽管早睡早起对身体有益，熬夜晚睡有损身心健康已成为普遍共识，但这些作息偏好究竟会对人们的身心活动产生哪些具体影响，以及它们的作用路径是怎样的，当前尚缺乏一份系统的整理和阐释。尤其是近年来，随着社会的快节奏发展和电子产品的普及，加班熬夜、晚睡晚起已成为一部分人，特别是年轻人（以90、95和00后为主）的作息常态（《2020中国睡眠指数报告》），然而殊不知这些睡眠模式正在对他们的身心健康埋下巨大隐患（仇亚萍等， 2020; Au & Reece， 2017）。鉴于此，本文从心理学的角度对近年来睡眠时型对个体心理行为活动的影响及该影响背后的潜在机制进行了归纳和总结，并结合当前研究的局限对未来发展做出了展望。

1睡眠时型的定义及测量

睡眠时型（chronotype）指个体对自身睡眠-觉醒时间的主观偏好，具有明显的个体差异性，是评估个体昼夜节律变化的重要指标（Hidalgo et al.， 2009）。睡眠时型的本质其实是一种内源性生理特征，可以通过体温（Adan， Lachica， Caci， & Natale， 2010）、皮质醇（Kudielka et al.， 2006）、褪黑素（Adan et al.， 2012）、心率（Bilan et al.， 2005）等生理参数的生物学周期对其进行区分。人的睡眠时型可分为三大类—清晨型（morningness）、夜晚型（eveningness）和中间型（intermediate）（Horne & Ostberg， 1976）。清晨型即我们熟知的“百灵鸟型”，主要表现为早睡早起，并在清晨完成学习工作任务时的效率要明显好于下午或晚上;夜晚型（即“猫头鹰型”）则偏好晚睡晚起，下午或晚上的主观状态和工作绩效要更好（Antúnez et al.， 2014）。国内外调查结果均显示，睡眠时型存在明显的性别差异，男性更倾向于晚睡晚起，女性更倾向于早睡早起（王琪延， 佟志伟， 2007; Tonetti et al.， 2008），这可能与男女性的生物钟差异有关，神经生物学研究表明男性生物钟较女性偏长（一个昼夜周期平均比女性长约6分钟），且随着时间累积，该倾向会越来越明显（Duffy et al.， 2011）。在人的一生中，睡眠时型并非固定不变，它还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发生相应变化，比如儿童期更偏向于清晨型，青少年、青年、中年则更倾向于夜晚型，老年期与儿童类似，多倾向于清晨型（Haraden et al.， 2017， 2019）。这种睡眠时型的年龄发展特点可能与个体内部的生物钟相位变化和不同年龄阶段的社会需求存在一定关联（Monk & Buysse， 2014; Paine Gander， & Travier， 2006）。

当前人们对睡眠时型的测量主要以自评问卷为主，辅以若干客观监测指标。常用的测量工具包括清晨型-夜晚型问卷（Morningness-Eveningness Questionnaire， MEQ）（Horne & Ostberg， 1976）、慕尼黑睡眠时型问卷（Munich Chronotype Questionnaire， MCTQ）（Roenneberg et al.， 2003）、复合清晨型量表（Composite Scale of Morningness， CSM）（Rhee et al.， 2012）以及Putilov等人最新开发的单条目睡眠时型自测问卷（Single-Item Chronotyping， SIC）（Putilov et al.， 2021）。其中，MEQ是目前使用最为广泛的睡眠时型调查问卷，该问卷共有19个条目，包含睡眠时相和最佳表现时间两个因子，总分在16至86分之间，得分越高表明受测者更倾向于清晨型，反之则更倾向于夜晚型。根据受测者的具体分数可将其进一步分为绝对夜晚型（16-30分）、中度夜晚型（31-41分）、中间型（42-58分）以及中度清晨型（59-69分）和绝对清晨型（70-86分）。国内学者张斌等人（2006）对该问卷进行了引进和翻译，经测评中文版的MEQ信效度良好，已被用于国内相关领域的研究中。

2睡眠时型对个体心理行为活动的影响

2.1主观情绪

睡眠时型对个体心理活动的影响首先表现在情绪状态上，一些常见的情绪情感障碍的形成（如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等）与节律紊乱、睡眠相位的前/后移不无相关（Mondin et al.， 2017）。大量研究表明，与清晨型和中间型相比，夜晚型群体更容易出现情绪低落、 紧张、 焦虑、 抑郁等负性情绪（陈永进等， 2020; Bauducco， Richardson， & Gradisar， 2020; Jeon， 2017）。早期Chelminski等人（1999）通過问卷调查法对1617名在校大学生的睡眠时型和抑郁症状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考察，结果发现，睡眠时型与抑郁得分呈显著负相关，且在具有抑郁倾向的大学生中夜晚型人数要明显多于清晨型，研究者由此推测夜晚型睡眠可能是抑郁障碍的一个风险因素。随后，Kim等人（2010）扩大了研究对象的年龄范围，采用MEQ问卷对19～79岁人群开展了睡眠时型与抑郁关系的考察，结果显示：二者在青年组（≤20岁）和老年组（≥50岁）相关显著，中年组（30、40岁）未发现有明显关联，表明夜晚型与抑郁的关系会受到年龄的调节。国内学者丛皓等人的研究（2019）进一步支持了Kim等人的结论，他们通过对3944名青少年的调查研究发现，青少年的睡眠时型越倾向于晚睡型，其抑郁情绪越明显，而且该抑郁情绪还会对其夜间睡眠质量产生显著的负面影响。近期Park等人（2018）对5632名韩国大学生（平均年龄19.3岁）的研究同样表明，夜晚型对年轻人的抑郁症状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同时他们还发现晚睡还可能增大被试自杀的风险。

此外，临床研究发现，在抑郁症患者中，除了夜晚型所占比例明显高于其他两种睡眠时型外（Wirz-Justice， 2006），夜晚型患者在自杀意念、社会功能受损以及心理复原力低下等方面也更为严重（Bahk， Han， & Lee， 2014; Chung et al.， 2018）;对于重度抑郁症患者来说，长期晚睡晚起还会增加抑郁症状未缓解的风险（Chan et al.， 2014）。然而也有研究者并未发现夜晚型与抑郁间存在明显关联，甚至得出了相反的结果（查晓丽， 朱卓妍， 伍晓艳， 陈冬冬， 张燕， 陶舒曼， 2021; Furusawa et al.， 2015; Mokros et al.， 2017）。整体而言，造成以往研究结果不一致的原因可能与测量工具、研究对象的特点以及一些额外变量的控制等方面有关。譬如Mokros等人（2017）研究中被试均是来自医学部的大学生，巨大的学业压力加上临床实习的夜间值班需求，使得夜晚型睡眠对该群体来说更具灵活适应意义，故从该角度讲研究发现的夜晚型比早睡早起的清晨型反而有更少的抑郁症状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此外，已有研究证实被试的日间光照模式、测试时间等也会对不同睡眠时型个体的身心状态产生显著影响（Figueiro et al.， 2014; Itzek-Greulich et al.， 2016），而以往多數研究并未对上述因素进行有效控制或做出明确说明，可能会对研究结果造成一定影响。鉴于此，未来应结合更加客观的多维度的睡眠时型测量指标，在严格控制额外变量的基础上进一步探究睡眠时型对抑郁的影响。

2.2认知加工

睡眠时型对个体认知功能的影响也得到了一些问卷调查和行为实验的研究支持。研究普遍发现，清晨型在早晨或上午的认知加工绩效要明显好于下午或晚上，而夜晚型在下午或晚上的表现更为突出（Facer-Childs， Boiling， & Balanos， 2018; Hahn et al.， 2012; Reske et al.， 2015）。换言之，当个体根据自身的睡眠时型特点选择合适的时段完成认知作业时，通常能够获得理想的效果，反之则会削弱认知功能的正常发挥（Lara et al.， 2014）。Matchock和Mordkoff（2009）采用两因素混合实验设计考察了测试时间和睡眠时型对身心健康被试的注意功能（包括定向、警觉和执行控制三个成分）和与注意相关的主观警觉性的影响，结果显示：清晨型和中间型的主观警觉性在上午的测试时段（8：00和12：00）要明显高于夜晚型，而在夜间测试时段中（20：00）夜晚型的主观警觉程度表现出不断上升的趋势;在注意加工任务中，清晨型和中间型完成警觉任务时，反应成绩随时间推移逐渐提高，执行控制加工成绩呈现出先升后降的变化趋势，但未发现注意的定向任务受睡眠时型和测试时间的影响，研究者认为可能与实验中使用的隐蔽定向任务（covert orienting task）较少受昼夜节律和睡眠内驱力的影响有关（Casagrande et al.， 2006）。在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群体（ADHD）中，实验研究发现，夜晚型所占比例多于清晨型，而且前者在持续性注意任务中更容易出现目标刺激辨别困难以及更多的冲动性和错误反应，该结果表明睡眠时型，特别是夜晚型与注意缺陷也存在一定关联（Rybak et al.，2007; Voinescu， Szentagotai， & David， 2012）。

除了对注意功能的考察，Horne等人（2016）利用面孔表情识别任务对不同睡眠时型健康成年人的情绪加工特点也进行了分析和探讨，他们发现：夜晚型被试识别出的悲伤表情要明显多于清晨型和中间型，且该结果不受睡眠质量、情绪状态、年龄以及性别的影响;在愉快和中性表情上三种睡眠时型并无明显差异，该结果表明夜晚型对情绪性刺激存在一定的负性加工倾向。Berdynaj等人（2016）在不同效价（积极、消极）的人格特质词汇中也发现了类似的结果，即：夜晚型对消极人格词汇的回忆正确率和反应时要明显高于或快于积极人格词汇，而清晨和中间型刚好相反。研究者认为，这种对负性情绪刺激的认知加工偏向或许有助于解释夜晚型更容易产生焦虑、抑郁等情绪情感障碍的内在成因。另有研究采用特定领域风险态度量表（DOSPERT）对比了清晨型和夜晚型在风险决策方面的差异，结果显示，在赌博和投资两大金融领域，清晨型比夜晚型均较少做出冒险行为。中介分析进一步发现，自我控制能力在二者关系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中介作用。也就是说，清晨型因具有较强的自我控制能力而不轻易做出冒险决定;相比之下夜晚型的自我控制力比较差，更倾向于满足当下的即刻回报，因此会不断进行冒险尝试（Wang & Chartrand， 2015）。

2.3行为表现

行为表现上，有研究者指出，与清晨型相比，夜晚型会出现更多的吸烟、酗酒行为（Wittmann， Paulus， & Roenneberg， 2010）。甚至在未成年的学生群体中也有类似发现。Kim等人最近一项研究中对8655名高中生进行了一项大规模的线上问卷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夜晚型高中生比清晨和中间型消费数量更多的烟、酒以及含有咖啡因的饮料，其中夜晚型女生倾向于消费更多的咖啡因饮料，男生则倾向于对烟酒进行更多的消费（Kim et al.， 2019）。对于该表现，曾有研究者指出，夜晚型群体的社会时差现象比较明显（即个体的内在生物钟与外在社会时间发生冲突引起的时差症状，Chakradeo et al.， 2018;社会时差越严重对个体的身心健康越不利，容易使人们陷入焦虑、抑郁、嗜睡、精神萎靡等不良状态，Isa， Yoko， Wakako， & Yuichi， 2021），为减少社会时差带来的负面影响，夜晚型可能会采取一些冒险的或寻求刺激的方式来维持自己的激活水平，而烟酒、咖啡等物质的消耗则是应对社会时差的理想选择（Adan， 1994; Caci et al.， 2004; Levandovski et al.， 2011）。不仅如此，夜晚型群体在生活方式上也相对更加糟糕，除了晚睡晚起作息不规律外，还存在明显的饮食紊乱（夜间进食明显增多）、贪食、挑食（青菜、鸡蛋、水果等食物摄入减少，糖果、零食、含糖饮料摄入量明显增加）等一些不健康的生活习惯（Li et al.， 2018; Yoshizak & Togo， 2021）， 这也是导致其容易出现疲劳、精力下降、食欲不振以及生活满意度偏低的重要影响因素（曹彤丹等， 2020; Moon， Yoo， & Cho， 2017）。

近年来，也有不少研究发现，睡眠时型与学生的学业表现之间的关系也十分密切。例如，Roeser等人（2013）对14至16岁青少年学生的横向研究表明，学生的学习成绩与清晨型呈显著正相关，与夜晚型呈显著负相关。Sivertsen等（2015）研究结果显示，控制了性别和年龄后，晚睡高中生的学习绩点（GPA）仍要明显低于非晚睡组，并且他们拿到最低学习绩点的概率是非晚睡学生的3倍之多。也有研究者进一步指出夜晚型对学业成绩的影响与具体的考试科目有关，比如“理科”相关的考试科目（物理、化学、生物、数学）要比“文科”类考试科目（语文、历史）更容易受到夜晚型睡眠的负面影响（Zerbini et al.， 2017）。在大学生群体中，睡眠时型，特别是夜晚型对学生学业表现的影响更为广泛，包括学习成绩、学习动机、成就目标以及学业压力等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Fonseca & Genzel， 2020; Hyder & Mirghani， 2017; nder et al.， 2014）。尽管当前关于睡眠时型对学生学业表现的影响机制尚不清楚，但前人研究结果给予我们很多重要的实践启示，即在实际生活中，不论家庭还是学校，都要积极引导学生树立健康的睡眠卫生意识，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这不仅关乎其身心健康，对他们的学业发展和学业成就也具有重要意义。

3 睡眠时型对心理行为活动影响的内在机制

3.1心理机制

一直以来，研究者们致力于探索睡眠时型对人们心理行为活动影响的同时，也在不断探测该影响背后的内在作用机制，包括心理的、生理的以及脑神经加工方面的机制。首先，在心理层面，研究发现，不同睡眠时型的心理行为活动差异与个体的人格特质、睡眠质量以及情绪调节等心理相关因素存在着明显关联。就人格特质来说，横向研究结果表明，清晨型群体更加积极随和（Randler， 2008），更具合作性（Randler & Saliger， 2011）和尽责性（Tonetti et al.， 2009），而夜晚型更偏神经质和外倾性（张斌， 郝彦利， 荣润国， 2006; Mecacci & Rocchetti， 1998）。根据大五人格理论，高神经质的个体会更容易体验到焦虑、抑郁、愤怒等消极情绪，而且在面对外部压力时由于应对能力比较差，还易产生无助、惊慌失措等不良反应（McCrae & John， 1992），这也可能是为何夜晚型更可能出现抑郁症、焦虑症等情绪情感障碍的潜在原因。另一项针对89名自杀未遂者的调查结果显示，夜晚型比清晨型和中间型有更加明显的暴力倾向（Selvi et al.， 2011），研究者认为这与其高冲动性和攻击性的人格特质有关（Muro et al.， 2011）。

除了人格特质的影响外，个体夜间的睡眠质量在睡眠时型与身心活动的关系中也扮演着重要的“桥梁”作用。Roeser等（2012）研究发现，睡眠时型和睡眠质量是大学生压力感知的重要预测变量，且睡眠质量在睡眠时型与压力知觉间起着完全中介作用，该结果表明养成早睡早起的作息习惯对于提升大学生的睡眠质量、降低压力知觉水平、维护心理健康具有重要意义。Horne等人的最新一项研究以189名健康成年人作為调查对象，对其睡眠质量、睡眠时型与抑郁间的关系进行了考察，中介分析结果显示：睡眠质量在夜晚型与抑郁之间具有显著的部分中介作用，也就是说夜晚型睡眠不但会直接影响个体抑郁水平的高低，还会通过降低睡眠质量致使抑郁的发生（Horne， Watts， & Norbury， 2019）。近期，我国学者石绪亮等人（2019）在前人研究基础上进一步指出，睡眠时型对个体抑郁的影响可能是通过睡眠质量与情绪调节困难的链式中介作用而产生的，也就是说，夜晚型睡眠不仅容易导致个体的睡眠质量下降，还会因此削弱其使用情绪调节策略的能力，如在面临消极情绪时，夜晚型倾向于抑制情绪的表达，或是沉浸在消极情绪的原因和后果中，致使负性情绪不断累加，从而易出现各种情绪问题。

3.2脑神经机制

随着研究手段的不断发展和丰富， 一些先进的认知神经科学技术被广泛应用于考察人类心理行为活动背后的神经生理机制。睡眠时型也不例外。Horne和Norbury带领的心理学研究团队利用脑成像技术（fMRI）对睡眠时型对个体的情绪加工机制尚进行了较为系统的探讨，他们首先利用fMRI对不同睡眠时型在正负情绪加工上的脑激活差异进行了考察，实验共招募了五十名身心健康的成年人参加，所有被试均通过MEQ量表进行睡眠时型评估并填写其他测评材料（如睡眠质量问卷、抑郁、焦虑量表）和知情同意书，实验中要求被试对屏幕上呈现的面孔表情（恐惧vs.愉快）的性别做出判断，结果发现：相比愉快表情，被试对恐惧表情面孔进行判断时双侧杏仁核的激活程度与睡眠时型呈显著负相关，夜晚型的杏仁核激活水平要明显高于清晨型，且即便控制了睡眠质量、性别、年龄、情绪状态及扫描时间该结果依然显著;此外，他们还发现，夜晚型的杏仁核和背侧前扣带回（dACC）的功能连接也显著低于清晨型（Horne & Norbury， 2018a）。杏仁核作为大脑边缘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具有威胁性或负性情境刺激特别敏感（Di， Huang， & Biswal， 2017），同时该器官的活动又会受到诸如额上回、扣带回等大脑高级皮层的调节（Mak et al.， 2009）。那么根据Horne等人（2018a）的研究结果，我们不难推测，夜晚型群体在面对消极刺激或情境时会产生更为强烈的情绪反应， 但由于大脑皮层对杏仁核的调节功能受到抑制使其对自身的负性情绪不能进行很好的调控，而日复一日的累积无形之中就提升了该群体情绪障碍的患病风险。随后，Horne等人（2018b）通过静息态脑功能磁共振成像技术（rsFMRI）进一步发现，睡眠时型（MEQ问卷得分）与大脑默认网络（指在功能上表现一致的脑区，包括内侧前额叶、楔前叶、顶叶、扣带回等区域，与个体的自我参照、内省状态、情绪整合以及外部环境的注意等有关，Broyd et al.， 2009）内各节点的功能连接存在显著正相关，夜晚型的双侧扣带回和楔前叶功能连接相对较弱，而以往研究表明，默认网络的脑区功能连接异常与抑郁症的关系十分密切（Brakowski et al.， 2017; Dutta， McKie， & Deakin， 2015），因此该研究结果也为不同睡眠时型对抑郁症/抑郁情绪影响的神经机制提供了有力证据。

3.3基因层面

早期生物学家们在动物身上惊喜发现，机体的生物节律变化与一些特异基因的相互作用存在密切关联（Albrecht， 2002）。随着研究的深入，目前已发现的对哺乳类动物的生物钟起着重要调控作用的基因超过十余种，包括Clock，Ball（Mop3）， Npas2， Cry1， Cry2， PER， Dec1， Dec2等（江杭， 金风， 2017; 王钧左， 陈励， 张斌， 谢满江， 赵星成， 2019）。这些时钟基因的发现不仅是生命科学领域的重大突破，也为后期人们对其机制的探索和与此相关的身心障碍的诊断和治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近些年人们在睡眠-觉醒周期与时钟基因的表达变化上也取得了一些重要进展。例如Toh（2001）和Lamont等人（2007）研究发现，PER2和PER3时钟基因对睡眠时相的提前或延迟具有显著影响，其中PER3基因的多态性（基因多态性指在一个生物群体中，同时存在两种或以上不连续的变异型或基因型，Viola et al.， 2007）还会显著影响人们的早-晚睡眠偏好（Liberman， Halitjaha， & Ingram， 2018）。另有研究者指出，人类Clock基因的多态性与夜晚型偏好以及睡醒周期的定时延迟亦存在显著关联（Lamont et al.， 2007）。而以往研究表明一些精神障碍（如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精神分裂症、季节性情绪情感障碍等）的发生与Clock基因多态性和PER家族基因的变化有关（王曦， 陆林， 2008; Jankowski et al.， 2017），由此人们推测睡眠时型与心理疾病之间可能存在共同的基因发生机制（Courtet et al.， 2012）。也有研究认为，特定时钟基因的突变引起的睡眠-觉醒周期变化会造成与情绪调节相关的神经递质系统（如多巴胺、血清素）的节律发生紊乱，进而导致抑郁的发生（McClung， 2007）。不过目前来看这只是一种猜测，尚缺乏可靠的实证依据，未来还需要通过严谨的实验设计，并结合抑郁症昼夜节律变化相关的遗传基因在分子水平的作用机制来综合判断（Au & Reece， 2017; Mendoza & Vanotti， 2019）。

4 小结与展望

近年来，睡眠时型与人们身心健康的关系得到了越来越多研究者的关注，也取得了丰硕成果。本文从情绪、认知以及行为表现等多个角度阐述了睡眠时型对个体心理行为活动的影响， 并且从心理、基因及脑神经机制等多个层面探讨了这种影响的可能机制。结合当前研究存在的缺陷与不足， 未来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进行更为深入的探索：

第一，拓展研究领域， 深入探究其他因素在睡眠时型与心理行为活动之间的作用， 构建起睡眠时型对个体影响的模型网络。以往研究曾探究了性别、积极心理品质等因素在两者之中的作用（Adan & Natale， 2002; Antu′nez et al.， 2015）， 根据结果描述， 这些因素发挥的可能是调节作用， 但研究中并未对此进行严格的论证。此外，以往相关的实证研究揭示睡眠时型与个体的日间嗜睡程度和警觉水平存在显著关联（Kryger， Roth， & Dement， 2017; Roeser， Schlarb， Kübler， 2013），而嗜睡与警觉水平对个体的身心活动有着较为广泛影响，包括情绪状态、认知加工、行为表现等（Mirghani et al.， 2015; OConnell et al.， 2008），因此从心理层面讲，个体的嗜睡反应与警觉水平也可能在睡眠时型对心理行为活动影响中发挥着重要的中介作用，但该中介作用是否会受到个体特征的调节亦需要进一步探讨。据此，未来可以从模型网络的角度出发， 深入探究个体特征、日间嗜睡与警觉状态以及积极心理品质等因素在睡眠时型和个体心理行为关系中起到的具体作用， 如中介效应或者调节效应， 或是更复杂的理论模型。

第二，进一步完善研究设计，加强因果研究。当前关于睡眠时型影响个体心理行为活动的研究， 多以主观问卷和横断研究为主，难以做出因果关系的准确推断。就睡眠时型与情绪状态而言，尽管以往多数研究指出睡眠时型是个体抑郁情绪的一个重要预测指标，越倾向于晚睡，其抑郁情绪越明显（Bauducco et al.， 2020; Chung et al.， 2018; Jeon， 2017），但也有研究者发现抑郁对睡眠时型同样具有明显的预测作用，二者可能是一种双向因果关系（Akram et al.， 2019; Haraden et al.， 2017）。与此同时，一些与睡眠时型和抑郁相关的因素，像被试的人格特点、睡眠行为（如睡眠时长、噩梦频率）、生活情境（如生活方式、生活压力）等也会对二者的关系产生一定影响（Caruso et al.， 2019; Druiven et al.， 2021; Randler et al.， 2017），如若控制不严谨也会增加因果关系的不确定性。由此可见，未来需在严格控制额外变量影响的基础上通过实验设计或纵向研究深入观测个体睡眠时型的变化对其心理活动的影响，为进一步明确二者之间的因果关系提供实证依据。

第三，从实践出发，推进干预训练研究。先前研究仍主要集中于睡眠时型与个体身心活动关系的探讨，对于如何在实践中减少或避免睡眠时型（比如夜晚型）对人们心理行为活动的消极影响，该方面的干预研究相对较少。Taillard等人曾在研究中提出根据人们自身的睡眠时型特点调整生活中的工作时间安排可以有效减少社会时差及其带来的消极影响（Taillard et al.， 2021）。此外，前人研究表明夜晚型睡眠对个体的睡眠质量和情绪调节能力具有显著的负面影響（石绪亮等， 2019; Antypa et al.， 2017），而睡眠质量和情绪调节又是抑郁、焦虑等情绪问题的重要预测因素（王道阳， 戴丽华， 殷欣， 2016; Mennin et al.， 2007），据此，未来研究可采取一些提升睡眠质量和情绪调节能力的方法或手段对晚睡型群体进行干预训练，检测该群体罹患情绪障碍的风险是否有所降低。再者，光照的非视觉效应指出，日间光照量和光照时长与个体的主观状态密切相关（Smolders et al.， 2013），白天适当的光照补充不仅有利于促进个体的睡眠节律前移，还可促进积极情绪和警觉性的提升（Lack et al.， 2007），这或许能够对晚睡群体的节律紊乱及情绪状态的干预研究提供有益参考。总之，除了理论层面的探讨外，干预性的实证研究同样不可或缺，只有与实践结合才能发挥睡眠时型研究的应用价值，从而为人们的身心健康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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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pact of Chronotype on Psychological and Behavioral

Activities and Its Underlying MechanismsZHU Yingying1，2，3; MA Xiaoqing2; TANG Zhuoyi2; LI Xin2; LIU Jiaying2; CHEN Fulin4

（1 Key Research Base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of Ministry of Education， Academy of Psychology and Behavior，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4， China）

（2 Faculty of Psychology，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4， China）

（3 Tianjin Social Science Laboratory of Students Mental Development and Learning， Tianjin 300074， China）

（4 College of Computer and Information Engineering，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4， China）Abstract

Relations between humans circadian rhythms and mental health have been attracting much attention for decades. Due to the internal and external influencing factors， circadian rhythm expression differs among individuals. As one of the typical manifestations of rhythmic expression difference， chronotype （including morningness， eveningness and neither-type） has been attracting much more attention since the pioneering work of Horne and Ostberg. Numerous studies have shown that morningness is an important protective factor for mental health， while eveningness a risk factor for triggering potential psychological disorders. In this review， we aim to systematically summarize the influence of chronotype on individuals mental and behavioral activities， and to further expound the potential mechanisms behind this effect， which include genetic， psychological and neural mechanisms. Suggestions are put forward for future research， such as focusing on the improvement of study design， increasing casual research， employing advanced neuroscience techniques to explore the mechanisms of how chronotype affects different populations， as well as strengthening intervention research to promote the transformation of experimental results into practical applications.

Key words：  chronotype; morningness; eveningness; mental activities; neural and biological mechanis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