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之诗

高 尚

桥上

总有座桥，风

不停在吹

观诸桥

桥上

总有个人

迎向风吹

她就是要风

从身体里

把自己

吹出来

动发丝，动衣袂

真相

这么多年过去，猛然瞥见

肉体

头也不回

我幸存下来

仅供

衰败

除了存于在

我均不在

我也从未于悄然逝波中

试着将自己或人类

召回

道与器

终于觉察：道

它早晨驾白云在深蓝

傍晚却弯下身子

呕出漫天暗红之物

那又怎样？

我已从本能中清退

各式各样的器。或者

不倾向想起

我总是嘟哝：记忆之门呀

你不要轻易打开

器在门前云集

而我早就剪断了

连接它们的脐带

不安之诗

白云之上

万里无云

（这是在兰州至

上海的航班上。）

两个句子

整个航程

在空中轻轻喧响

可是我想

世界不必

也无需

这两行

（其实也可以是

一行。都一样。）

那就把它们

发往世外

种在广阔无垠上

让它们无眠

游荡

和我在这世间

一样

让不安

一朵接一朵

浮动

在人类头顶上

是什么触及、吹动这存在？

有什么，一再地

触及、吹动这广阔存在

但存在就在存在体内

一再嗜睡

在我到过的各省区

坍塌，或下坠

存在之眼如此迷离！它是否

已无力擎起自己？这迷离稀薄

如人世。那就让它暂居

在我体内，先睡个好觉，然

后再议巨大的存在主义如何

干秕其里：既然已不能撼动

存在，就不要“主义”了。

但究竟是什么，又一再地

触及、吹动这广阔存在？

悼W·S·默温

在写给自己忌辰的那首诗里

默温先生，您已脱掉

生命这件外套，穿着火焰的内衣

提前走了。昨日辞世

不过是让这一诗篇——

落入时间水面

溅起一朵细浪

微弱的回声

而此前一天，那个一生

在你右侧温婉的女人

竟先你谢世

究竟是怎样的神秘，让你

辞世之后又返回忌日，重新

去世了一次？

书写

我越来越不信任

所写之物

面朝茫茫空无，写，作为

对空无的访问，无情地将

我悬置在所写之物上。

那所写之物

每个字，每个音节

作为遗迹

塌陷在纸的空白中

可能的俳：诗人

（诗人重生于

中年之后的

二维写作中。）

在风已经吹尽

火已经熄灭的燃烧中

醒来

态度

要观，就观结果的景

我从不掩盖

对不结果实树木的失望和敷衍

就像我很早坚信

民族主义是一种创伤性经验

在以赛亚·伯林也作如是观

之前，我从不迎合这种

树木和创伤的基因。

描述枝叶

就像当初，我描述

那令人吃惊的分枝和叶纹

虬根盘错，我行我素

那力量和意志神秘诱人

（它们是否也同样被

隐秘地刻写于我们的基因？）

如今枝叶仍在窗前轻摇

诗人还会再次将它描述

但我相信将它描述

而不相信描述本身

迫切

必须打开这个时刻，从中

找出另一个时刻

从这个夜晚洞见另一个夜晚

就像此刻，我打开你

要从你里面找到另一个我

故人

我有俩故人

一个如烟

一个似尘

如今我正接着他们

集烟尘之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