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文人传奇的舞台化
——以《风流梦》对《牡丹亭》的改编为例
2021-11-12杨由之
杨由之
(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一、主线的突出与逻辑的自洽
万历时期,传奇迎来了创作高潮,一时间诸多作品于红氍毹上各领风骚,汤显祖所著《牡丹亭》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但《牡丹亭》也暴露了文人传奇共同具有的缺点——内容冗长,情节繁复。比汤显祖稍后的文人冯梦龙便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在改本《风流梦》中大刀阔斧地将《牡丹亭》改为三十七出,并着重突出了一个“奇”字。他在《风流梦》总评中说道:“两梦不约而符,所以为奇。原本生出场便道破因梦改名,至三四折后,旦始入梦,二梦悬截,索然无味,今以改名紧随旦梦之后,方见情缘之感。”他认为,原作《牡丹亭》构成戏剧冲突的关键在于“两梦不约而符”,但遗憾的是,由于结构的问题,这一点并不能很好地向他人展现出来。因此,冯梦龙在第七出“梦感春情”中写了杜丽娘之梦后,随即便在第八出“情郎印梦”中将柳梦梅的梦与其暗合,自第八出之梦引出柳梦梅的功名之心,从而他的离乡登程便显得合理得多,也便于后续情节的展开。
为了突出主旨,冯梦龙将支线情节也作了删改。除可推动柳杜二人爱情发展的情节依旧保留外,“劝农”“虏谍”“缮备”这些为杜宝、金主、李全等次要人物创作的情节悉被删去。“二友言怀”中仍然保留韩秀才是为了与柳生的境况有所对比,为后面柳梦梅生出功名之心决心赶考作铺垫;“李全起兵”是给杜宝迁官移镇一个理由,如此柳杜二人方有重逢幽会之契机;“最良省墓”是为了铺垫后面的“刁打东床”,造成柳生盗墓的误会,形成的翁婿矛盾也是为结局金殿团圆设置戏剧冲突。
为提升情节展开的合理性,冯梦龙又在许多小的地方进行了改动。
首先是原作“言怀”分为两部分,分别与“怅眺”“诀谒”合一。这使柳梦梅的人物动机更加合理:先是感叹自己的身世遭遇,表现出对功名的渴望,于是便梦到美人说遇见她方有发迹之期,随后便顺理成章地离乡启程。相较原剧第二出“言怀”,第六出才“怅眺”,至第十三出才“诀谒”,中间还穿插着杜丽娘一线的“延师”和“闺塾”,改本《风流梦》显然更一气呵成。
再就是原作“闹殇”拆解为两出“中秋泣夜”和“谋厝伤女”。在“闹殇”中,杜丽娘唱罢【尾声】下场后,春香、石道姑、杜母、杜宝分唱四支【红衲袄】,其间还穿插着石道姑与春香的插科打诨,末尾又是陈最良恭贺杜宝升迁之喜,明显与杜丽娘去世“月落重生灯再红”的悲痛气氛不符。于是在《风流梦》中,杜丽娘唱罢“月再团圆秋再中”,“中秋泣夜”一出便告结束,将“闹殇”的后半部分独立成了“谋厝伤女”。这样一来,不仅杜丽娘去世所营造的悲伤的舞台气氛得以保全,而且也成就了前半部分的一个小高潮,创造出了很好的戏剧效果。
此外,在《风流梦》中出现了小净、小生等饰演次要人物的角色。这使主要人物、次要人物和龙套之间的界限更为分明,便于观众辨识角色,也进一步减轻了演员的演出压力。
二、角色的重新布置
《牡丹亭》的曲意缠绵、情致婉转撩动了不知多少人的心弦,汤显祖的遣词造句亦显示出他的才华横溢。但才情的展露未免会使格律受到影响,为实际演出造成一定的困难。冯梦龙在《风流梦》中指出:“独其填词不用韵,不按律,即若士亦云‘吾不顾捩尽天下人嗓子’……识者以为此案头之书,非当场之谱。”冯梦龙认为汤显祖作品的捩嗓并非出自本心,而是受才情驱动的。他也并不反对汤氏,而是担心别人看到了《牡丹亭》的成就亦群起而仿之,以炫耀才情为上。这势必破坏剧坛建立的曲律规范,亦势必是师从沈璟的冯梦龙不愿意看到的。
在《牡丹亭》中,每个角色皆要饰演一个以上的人物。以旦角为例,其要饰演主角杜丽娘和仅在第八出“劝农”中出现的采桑人。一个是闺阁小姐,一个是乡间农女,装扮上必然有所不同。如此一来,旦在第七出“闺塾”出场后,紧接着便要改扮为采桑人,随即又是“惊梦”“慈戒”和“寻梦”三出戏,“惊梦”和“寻梦”又是重中之重,演出压力实在过大。于是在《风流梦》中,旦便只饰演杜丽娘一个角色。但情节的删减与主线的集中亦会给演员带来许多压力,《风流梦》全剧共三十七折,需要杜丽娘出场的就有十七折之多,如何调整旦角的上场节点就成了一个问题。所以从第三折《杜公训女》起,便形成了旦角隔出上场的原则,如在重头戏“梦感春情”“绣阁传真”“中秋泣夜”之间都加入一折。若遇到旦角必须连出上场的时候,则其他人物先上场。例如,在第二十出“魂游情感”中,旦下场后,次要人物贴、丑吊场以维持舞台气氛,第二十一出“梅庵幽媾”则以生先上场,第二十二出“石姑阻欢”则是丑、贴、生先上场,到了第二十四出“设誓明心”又是旦先上场。旦角上场次序的调整,亦有助于避免引起观众的审美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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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删减人物之外,改本还有合并人物的操作。贴旦原须饰春香、小道姑等多个角色,但在改本中,春香与小道姑合而为一。在《风流梦》总评中,冯梦龙指出:“凡传奇最忌支离,一贴旦而翻小姑姑,不赘甚乎?今改春香出家,即以代小姑姑,且为认真容张本,省却葛藤几许。”人物的合并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是有帮助的。在《牡丹亭》的前半部分,春香的娇俏活泼可与主角杜丽娘争锋,且春香的游玩之心推动了主线情节的发展,但在杜丽娘死后,春香几乎没有什么出场机会,就连结局也是模糊不清的,甚是可惜。而小道姑的戏份也只是一两句的插科打诨,既不推动情节发展,又完全无出彩之处。在改本中二人合一后,春香拥有了较清晰且独立的故事线:杜丽娘去世后,春香出家继续以婢女身份守墓,再帮助柳梦梅使小姐回生,之后侍奉左右。这样一来,逻辑上甚是合理。不仅春香之“忠”被表现出来,而且,因为春香引动了杜丽娘游园之心,她的不谙世事深化了杜丽娘的伤春之思,如此柳杜方可于梦中相会,这时春香又帮助小姐回生,使柳杜二人在现实中得以团圆,颇有典型的“助情之婢”的意味,前后情节亦形成了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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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点是全剧时间线的调整。在原作中,柳杜二人真正相逢是在杜丽娘去世三年以后。柳杜春天互梦,第二十出“闹殇”中明确点出杜丽娘于当年中秋去世,而在这之前的第十三出“诀谒”中,柳梦梅此时已动身离乡,即便路中染疾、游玩,也不致延误三年之久,《风流梦》总评中亦指出“迟速太不相照”。因此,为了加快叙事节奏,剧情变为丽娘中秋去世,柳生寒冬投庵。杜丽娘临死之时所唱的“月落重生灯再红”被改为“月再团圆秋再中”,也正暗合周年相会之意。
三、词律的和谐
《风流梦》相比原作不仅在情节上作了大幅度的删改,在角色与出场人物的安排上亦有改动。
因此,他在《太霞新奏》中说道:“不协调,则歌必捩嗓,虽烂然词藻,无为矣……以调协韵严为主,二者既备,然后责其词之新丽,若其芜秽庸淡,则又不得以调韵滥竽。”调、韵是优先于词而被考虑的,但词亦要讲究“新丽”。据此,《风流梦》约作了如下三点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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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以曲改词。“惊梦”中著名的【皂罗袍】有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冯梦龙在“梦感春情”中批道“原本作良辰美景,律拗”,故改之为“美景良辰”。再如【秋夜月】曲按律末两句应为“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但在原本“幽媾”中作“他伴人清暇,怎教人佻达”,这就变成了“平仄平平平,仄仄平仄平”,仍然是不合律的,在改本的“梅庵幽媾”中就被改为了“纵贪他俊雅,怎容人戏耍”,从而与曲牌规范一致。
二是依词改曲。最具有代表性的应是将原作“魂游”中的【醉归迟】【黑蟆令】改为【五韵美】和【雁过南楼】。冯梦龙在眉批中解释了原因:“此下二调都被高瑞图《玉簪记》做坏,今改之。”除了因曲牌的变动在语序上有部分调整以适应平仄外,曲词的精华部分都得到了保留,如“孤寒命”“梅卿梅卿”“斗转参横”等。
1)第①种情况 将工序u移至v之后,如图11所示,Q变为Q1={l1,l2,,lk,v,u},求解评价值λu,v(0,w)和λu,v(w,#)的过程如下:
三是对曲情关系的顾及。由于曲牌的音乐性质,每个曲牌都有固定传达的情绪,属于同一宫调的曲牌在表达感情时亦有相似之处。因此,剧作家在创作时不仅要考虑到曲牌的平仄,还要考虑曲情是否能合理地表达人物的内心。例如原作“闺塾”由【绕池游】、三支【掉角儿】、【尾声】组成。【绕池游】作为引子,属商调,表达的感情较为婉转低回,而这一支【绕池游】的曲词却是“素妆才罢,款步书堂下,对净几明窗潇洒”,抒发的是杜丽娘素妆才罢等待上课的宁静闲适之情。于是在“传经习字”中,这支曲被改为了仙吕引子【番卜算】,仙吕宫多用于表达清新绵邈之情,与曲词形成了照应。明传奇虽不像北曲杂剧一般对宫调的使用有严格的限制,但同一宫调的引子与过曲衔接起来毕竟是更加自然的。【番卜算】后面三支【掉角儿】便是仙吕过曲,如此在音乐上也更容易达到统一。
四、结论
《风流梦》的诞生标志着明文人传奇的舞台化趋于成熟,即明确了从案头到场上、从文学到舞台的主旨。这表明传奇从诗文所衍之“曲”中逐渐独立出来,成为以舞台为表现方式、以舞台效果为核心追求的独特文学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