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

梦回警营

王跃

警服代表的是身为人民警察沉甸甸的责任，是不可推卸的使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在警察或者有警察情结的人眼中，警服是不可侵犯的存在。同时，也会把这身制服视若珍宝……

“老军服”是我在网上结识的军事发烧友。新年的钟声刚刚响过，他便更新了博客，宣布要换个新的ID:“梦回警营”。

“老军服”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小时候体弱多病。父母抱着他走遍了省城大小医院，看到的都是无奈摇头的医生。就在他幼小的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位解放军医生从他父母手中把他带进部队医院，把他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是解放军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老军服”的帖子总是充满深情。从此，解放军便是他生命中最神圣的图腾。高中毕业，“老军服”报名参军，但体检却没合格。“老军服”心驰神往的部队和朝思暮想的军装就这样离他远去了。然而，他的军人情结并没能就此结束。“老军服”的表哥从部队复员，送给他一套旧军装。就这样，他开始了老军服收藏。

这便是“老军服”网名的由来。是什么原因让“老军服”改变了初衷？一周后，“老军服”为我揭晓谜底——他改网名为“梦回警营”，是为了完成他表哥的夙愿：“表哥复员后，进了派出所当片儿警。那时的表哥头戴大檐帽，腰里别着‘五四’式手枪，一身警服上白下蓝，红帽徽，红领章，骑自行车下责任区，不论走到哪儿，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80年代中期，人民警察统一换发‘83式’新警服，就是橄榄绿那种。表哥也在换装之列，号码都报上去了。不料我们家里发生的一件事，却使表哥永远失去了穿警服的机会。”

那一年春天，“老军服”的妹妹到了恋爱的年龄。因为她的“白马王子”是派出所挂号的“小皮子”，遭到了父母的干涉和反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老军服”说：“表哥和所里的警察找了半个月，总算把妹妹找了回来。一看到和妹妹在一块儿的小皮子，表哥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扇了过去。结果，这一记耳光非但没有打散一对鸳鸯，却打丢了自己这身警服。小皮子当时是耳膜穿孔，局里立案调查。表哥悔之晚矣，最终背了个处分，调出公安机关，发配到一家油脂厂当保卫干部。后来油脂厂破产关门，他开始以酒浇愁，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直到有一天病历上出现那个可怕癌字。”

“老军服”讲表哥故事的时候，是春节前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王哥，你手里有没有上白下蓝警服？”我听出来他很着急，就问其缘由。他说：“表哥的肝癌已到了晚期。他最后的愿望就是临走时穿上一身警服，而且必须是他当民警时穿过的那种警服。我搜索几个军品收藏网站，联系了几个军友，但都不符合。表哥只要他穿过的上白下蓝。”

我说：“你放心吧，我一定帮助你完成表哥的心愿。”当晚，我在鞍山一个网友那里获悉，她手里有一套那样的警服，第二天清晨，我便匆忙打车向钢城奔去。

那天打的是拼车，司机是个愣头青，一上车就加速那种。路上一层青霜，司机紧急刹车，轿车立马调腚，车尾却向路基下滑去，所幸被一棵大树挡住，又反弹至马路中央，车头与一辆大货尾部相撞。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从座位上弹起老高。下车一看，车的前脸、后备厢都撞飞了！后排两位当时就让120接走了。我摸了摸脑袋，没啥大碍，匆忙换车赶路，拿到那套上白下蓝警服，特意配了一副崭新的红领章，快递给“梦回警营”。

春节即将到来，我在“梦回警营”的博客看到了一个曾经的警察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套饱含着军友深情厚谊的老警服终于送到表哥的床前！弥留之际的表哥微微睁开了红肿的双眼，两行滚烫的泪珠流淌在他那微笑的脸颊。就这样看啊，看啊，几度清醒，几度昏迷。表哥喃喃地说，我要穿着警服走……”

说来惭愧，对着眼前这篇文章，我纠结了好些天：一个曾经犯过错误，再也没有回到公安队伍的警察，究竟有没有穿警服告别这个世界的资格？他配吗？

其实，“梦回警营”表哥那份浓得化不开的警服情结，不就是深藏在他内心深处对人民警察的特殊感情，对所钟爱的公安事业的希望和寄托吗？想到此，我不但对身着警服离去的老公安肃然起敬，不论他干了一辈子警察，还是曾经当过警察。而且，我愈发感到自己身上警服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