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节奏

九 荒

火山崖下的紫花地丁

那一年冰雪消融之后

在火山崖下的山坡上

紫花地丁已领先其他花朵，独自破

土而出

蓝紫色的花瓣，在一片枯黄的干草中

仍然暗藏着火焰的底色

绿色的叶片，成簇地围在花朵周围

像一双手，在防护落石的侵袭

我们从白垩纪的火山岩上爬下来

看到它们在这样干旱的地面上

向我们敞开了春天的心扉

惊喜的目光，会猛然停下来

藏在心中一个冬天的火苗

在这种时候，面对被淬炼过的岩石

面对如此荒凉的大地

竟然像春天一样，复活了

谷雨，杏花开

合上谷雨的天空

我的北方正与一场雨相逢

满身皱纹的杏树，打开花朵虚掩的门

让一滴远道而来的甘露

除去了用旧了的整个冬天

走进每天经过的这片杏林

窄窄的石板小路，已被雨水冲刷干净

藏在花朵里的风和闪电

不停地偷看我的目光

不停地捂着被花撞痛的部位

此刻，我们会同时被花的鲜艳挫伤

而这场小雨过后，花的筋骨将更为

强健

如果不能及时抽出闪电里的雷声

所有的春风都将会被花朵吞没

和你谈谈那棵树

这个季节以后

允许所有的叶片增加新的纹理

被冷落的根须也要增加温度

所以我要和你数数命里的年轮

和你谈谈那棵树

从南方来到北方的树

除了惧怕寒冷，还要从昏迷中苏醒过

来

它的命运，从此把握在了我们手中

我不想用“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样的

句子

刺痛阴凉里的沉默

只想让一根痛苦之中的矮木

能分出四肢

长成国画中的模样

我们不能每天只顾为它拍写真

为它调整接受阳光的角度

也要为它的年轮，能长出满意的弧线

做必要的工作

我们只有让这棵树，按照开花的节奏

生长

内心才不会长满野草

移居平原的石头

离开大山，每块石头都带着惊慌

带着对陌生之域的担心

它们的迟疑逐渐变为了乡愁

它们用僵硬的身躯接近柔软的泥土

用被解禁的自由，思念一座山的巍峨

把习惯的鸟瞰变为眺望

用聆听感觉身边的所有事物

平原上的一切高度都趋于平等

即使穿破云天的大树

也有躺下的时候，即使高傲的狂风

也有安静的时候

对于远来的石头，平原的平

不是磨平棱角的平

而是平等的平，或平静的平

恒山上的石头

路途中接受风雨的时间比较漫长

花岗岩砌筑的台阶，时缓时陡

风雨也时密时疏

需要用一把伞，遮住头顶

避免风吹乱视线

防止雨水钻进清醒的脑子

我们不远千里，一路赶来

即使浓云密布，即使风雨交加

也需要上去看一看

只有看到山顶那块石头的碑文

心中这块一直想登上南岳的石头

才会轻轻放下

树知道苹果坠落的痛

树叶的怅惘留不住成熟的离别

一滴雨落下或一阵微风吹过

随时可以看见曾经被压弯的枝头

出现一道道崭新的伤疤

苹果穿过空气，落地后翻几个跟头

安静地站在树下

几只蚂蚁直立起来，仰望喜从天降

仰望一场盛大的红，伫立门旁

苹果微笑着面对生与死的边界

身体里的甜，顺着蚂蚁爬行的方向

渗透了整个秋天

树叶的呜咽，枝干分离出的泪水

没有增添悲秋的情绪

而是有一些痛，缓缓地离开了秋天

春天杂感

万物与我一起挺起腰身

吸收阳光，喝雨水泡出的茶汁

琐碎事物尽量清零

埋掉无用之物，或燃其为灰烬

每日早起迎接每一个破土而出的清晨

看一撮草从石头的缝隙里钻出

听阳光与麻雀在屋顶或树梢不停地耳语

在这样崭新的季节里

欣喜、展望，并不住地回头

不停地追逐季节的脚步

而春天，总把我们抛在身后

总是带着崭新的面貌急着赶路

我们的面目，在春风的吹拂下有些苍老

老得，每一条皱纹，都那么崭新